第 1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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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葵水至少半月不曾来, 诊过的御医说, 应当就是怀上了。”夏晚又道:“你放我下来, 我背着你走, 我觉得你很不好。”
  郭嘉摇头, 于黑暗中使劲的扭曲着自己的脸, 道:“我很好, 你紧紧儿背着我,咱们一定能走出去。”
  为了即将到来的小甜瓜,他也得走出去, 生扒了孔成竹的皮才行。
  他是顺着皇陵的最外一重走的,这一重的生机最小,但是, 这一重的追兵也最少, 因为孔成竹的大部分追兵,已经深入皇陵了。
  带着风呼呼而动的是绞锤, 拿铁索吊着, 因他的经过而触动, 正在来回不停的猛砸。若非他刚才扑入水中, 绞锤砸过来, 他和夏晚都得被拍死在绞锤之前。
  轰隆之声不绝于耳,阔朗的空间中, 绞锤们来回互砸着。
  郭嘉闭上眼睛,于潺潺的流水声中听着风隙。
  就好比当初在战场上, 闭耳听着风声。听风声, 辩风向,那怕在失去眼睛之后,都能从战场上逃出来,这是身为一个独行将领,必备的素质,是他从十三岁起,在关西战场上摸爬滚打,才练出来的。
  在一柄绞锤从头顶飞过之后,他负着夏晚于水中暴起,立刻便飞奔了起来。
  黑暗中,随着风声,穿过一柄柄于空中飞荡着的绞锤,继续往前飞奔。绞锤渐少的地方,就靠近墙壁了。
  忽而,他吼道:“晚晚,抱紧我,一定抱紧我。”
  夏晚老老实实闭着眼睛,两手紧紧环着郭嘉的脖子,只觉得他忽而就飞奔了起来,再接着,双手也不知抱上什么东西,然后凌空跃起。
  夏晚不敢叫,也不敢哼,闭上眼睛,命都交给了郭嘉,只听轰然一撞,随即眼隙中似乎有光亮。
  “不要睁眼睛。”郭嘉在前,撞墙壁的时候把额头给撞破了,快喘了两声,说道。
  这是陵墓的最外围。是那些修陵人们的修罗场。
  陵墓建成不过短短几年时,这些曾经的工匠们还没有化成白骨,是一具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以地狱般的姿势,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腐臭弥漫,令人作呕。
  所有死去的人,空了的眼眶,全部扬起,凝望着头顶的某一处,那是光源弯弯拐拐,透洒进来的地方。
  在陵墓建成后,这些工人们会被关进这狭小的,属于他们的葬身场里。半个月的时间,活生生的饿死,于是总会有互斗,人食人的场面出现。但半个月后,基本都会死亡。
  不过,总有人能逃出生天。
  郭嘉侧首看了看,隐隐的亮光中,夏晚两只眼睛闭的紧着呢。
  他笑了笑,踩着一巨巨的尸骨,每踩一具,嘴里念一句佛号算是渡化这些屈死的亡魂,最后爬上他们眼望着的那一处。
  这一处有一个小小的盗洞,应该是人们叠着罗汉,一个踩着一个,然后,很多人拿双手刨出来的。钻出盗洞,就可以到陵墓外面了。
  *
  郭旺在栖凤宫外站了将近一刻钟,王应急的直窜。
  “我郭三爷,办大事者不的是小节。就算真的皇上去了,有郭侍郎顶着,就没人能查到您身上,咱们都已经抹掉一个了,如今可不是贪生怕死的时候。”
  ……
  “咱家知道皇上是个好人,但头可是您起的,这会儿咱们就算逃出去,皇上追查下来,也还是个死啊,郭三爷,您要再不去,咱家可一个人去了。”
  郭旺于是跟着王应继续往前走。
  月光如银而泄,星如眼,无声的闪着。
  “我听马平说,当初王爷带着公主入宫,总会在长安殿外的回廊上看夕阳。”郭旺忽而说道。
  王应是个年青太监,哪知道这些陈年旧事。他已经准备好了药盏,随手端着。
  宫门紧闭,他深吸了口气,便准备要去叫开宫门。
  弑帝之旅,只要叫开宫门,就没有回头路了,他郭仨儿不想上也得上。
  王应正准备往前走,忽而叫郭旺一把拉住。
  “王公公,出宫吧,先躲到我晋江药行去。”郭旺语疾而快:“现在就走。”
  王应一看郭旺这就是胆小,反悔了:“郭三爷,你这,可没你这样办事儿的。”
  “拿着鱼符,立刻出宫,否则你的小命儿,谁也保不了。”郭旺冷冷扔了一句,转身,大步往宫外走去。
  他是为了救郭嘉才入的宫,弑的太上皇。若说为了救郭嘉而弑帝,当然也可以。但徜若李燕贞死了夏晚会伤心,那就不可以。
  为了郭嘉,他可以与天下人为敌,但为了夏晚和小甜瓜,他可以调转枪头,和郭嘉为敌。
  冷月高悬,偶有鸦声鸣起,宫墙深深,四壁寂寥。
  沉睡中的李燕贞大约不知道,他于夏晚来说并非一个合格称职的父亲,但夏晚于他来说,真是他的小福星。
  因为夏晚,他再一次的,与死亡擦肩而过。
  *
  缝合好伤口的孔成竹于一夜之间瘦了许多,坐在兵士们所抬的竹椅上,正在听从墓地里出来兵士们的汇报。
  他们在陵墓的最外一层,找到了郭嘉经过的痕迹,但是郭嘉此时已经出陵墓了,应当就在这座当归山里,而且,应当就在东南角,森林格外茂密的那片凹地之中。
  孔成竹静静听罢,扬手道:“把郭添和杜呦呦带来,先用杜呦呦,再用郭添,务必要弄死郭嘉才行。”
  毕竟也是侍郎,还是关东的参谋长,既郭嘉逃出来了,那么,真正的较量也就开始了。
  孔成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也不会静静儿守株待兔。
  他从陵墓中一出来,立刻就派人回长安,当时郭添和皇二子李昱瑾正在吃早饭。毕竟孔府是舅舅,也无人疑他,孔成竹的人是借过姐姐孔心竹的手,把药下到了郭添的饭食里头,所以。在带走郭添的时候,
  此时的郭添已经没了神力,也被迷晕了,应当就在赶往当归山的途中。
  当归当归,这本当就是郭嘉的葬身之地。
  孔成竹坐拥雄兵近万,还掐着郭嘉的儿子,他生命中最弱的弱点,势死,也要把他除了,把公主给夺过来。
  侧首望着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孔成竹一手摁上左肩的伤口,轻轻嘘了口气。
  人的野心和戾气,以及愤怒,就是在这样的对战中升级的,两虎相争,本不必死一个,但就好比野兽,唾手可得的皇位,殊死反抗的公主,叫他渐渐膨胀了自己的欲望,觉得自己非做李极不可。
  捏上一只手,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在郭嘉死后,当着晨曦公主的面斩了李燕贞,到哪时,她要还不肯从,那他就照着李极的样子,将她绑在床上,这总该可以成事了吧。
  他确定自己是爱着公主的,那种仰慕式的爱,难道还比不上郭嘉一个土财主一样的呼来喝去?长安的贵家子弟,几代浸淫,居然比不得一个西北沙田地里来的土财主?
  假以时日,孔成竹不相信公主不会爱上自己。
  他正思索着,便见大哥孔修竹亲自带队,快马驮着一只箱子而来。
  揭开箱子,里面是一个蜷缩着,睡的正香的孩子。
  小家伙细白的脸,纤眉绣绣,一张略修长的脸,与郭嘉生的一模一样。小家伙蜷身睡在箱子里,睡的正沉了。
  孔成竹看了一眼,说道:“先用杜呦呦,这个暂且放着。”
  他就不信,万人的包围,亲儿子做胁迫,失了神力的郭嘉还能从这当归山中跑出去。
  *
  出陵墓之后,是一块凹陷的林地。
  这就对了。
  那些工人们应当是在里面辩别了很久,才找到这样一块距地最洼的面,然后一个摞着一个,打开的洞。
  晨雾散去,于这山野中望下,下面是一重又一重胸前写着孔字的士兵。
  郭嘉心中暗暗叫了一声不好。
  来的只有孔府的兵,而没有别的地方的兵,就证明孔成竹已经不顾脸面的,反了。
  反而是他一直戒备的老丈人,只怕此时叫百官架空在长安,什么都不知道,那样的话,怕是连甜瓜都会有危险,而趴在他肩上的夏晚,这时候还傻傻儿的,紧紧闭着双眼,居然又睡着了。
  于墓地里走了整整一夜,俩人身上的衣服简直没法看。夏晚的好歹还干着,郭嘉的全湿了个尽透。
  郭嘉把夏晚放到了草地上,先扯过她的衣服,揩干净了自己被撞破的脸,这在她唇侧吻了一吻,笑道:“还不睁开眼睛?”
  夏晚其实因为初初怀孕,眠多困多,真的睡着了。
  睁开眼睛,五月的山野,漫山遍野萌勃的新绿,遥遥望去,远极处的麦田透着浓浓的新绿,瞧着真真儿叫人舒心。
  夏晚揉着眼睛,深深叹了口气,侧首笑道:“虽说一路的艰难,可我怎么觉得,咱们出来的它就这样容易了,咱回家吧。”
  她是百姓,眼里只有新绿,没有看到一重重埋伏着的孔家兵,所以才会如此轻松敞快的说。
  郭嘉于周围四处看着,忽而屈膝在夏晚面前,笑道:“我恍惚记得你说你怀孕了?”
  他的公主坐在块石头上,半湿的裙摆上还沾着灰草,头上也挂着些草枝儿,眸澈如水,两颊飞过一抹红,垂下脑袋,抿唇颇羞涩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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