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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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湘思忖了一下,“这样吧,玉漱跟我一起进去,拿纸笔做好记录。若有什么变故,秋棠你带人进来。”
  “是。”秋棠和玉漱一起应道。
  玉漱很快取了纸笔,走到前头替陆湘推开门。
  善岚苑的偏殿很宽敞,但如此宽敞的屋子只在摆着饭食的桌上点了一盏灯。
  “姑姑,小主在里头屋子里。”秋棠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秋棠出了偏殿,将殿门虚拉上。
  玉漱手脚麻利,片刻功夫就把偏殿中的其他灯烛全点上了。正欲进屋里头去点灯,陆湘道:“先别进去,我跟她说几句。”
  陆湘走到卧房,借着外面的光,看得出榻上躺着一个人。
  “小主。”陆湘喊了一声。
  榻上的人动了动,没有吭声。
  陆湘走过去,坐到榻边:“小主,该用膳了,备了你最喜欢的人参鸡汤。”
  榻上的人猛然抖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用颤抖的声音喊道:“姑姑?”
  “是我,我来看你了。”
  “姑姑。”郑采女一下从榻上坐起来,抱住陆湘,忽地大哭起来。
  陆湘不喜与人亲近,可她知道郑采女已经撑不住了,不但没有推开她,反而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待她哭累了,陆湘方才扶着她起来:“先别哭了,我陪着你吃些东西。”
  郑采女本就是有孕之人,体力不济,今日遭此重创,先前哭闹一阵,已经是耗尽了心力,此刻陆湘扶着她,她整个人歪垂着,好像一只断线风筝似的。
  落座之后,郑采女茫然睁开眼睛,望了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饭菜,苦笑了一下:“姑姑,这就是我的断头饭吗?”
  “不是。”陆湘替她舀了一碗鸡汤,“你先吃,吃完了我们再说话。你放心,今日来的是我,而不是别人,说明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
  郑采女望着陆湘,似乎有一点懵懵懂懂的,但她还是顺着陆湘的意思端起了碗,喝了一口。
  “真鲜。”
  陆湘见她胃口不错,给她添了半碗饭,又夹了些菌菇、肉丸,郑采女接过碗,吃得极香,后来倒不必陆湘帮忙,自己又添了一碗饭,将桌上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放下碗,郑采女脸上又浮现出先前那种苦笑。
  “当真是命贱。中午吃一口菜就要吐一口出来,现在知道往后吃不着了,竟吃得这样香。”
  “今儿尚膳局还给小主呈了燕窝过来,小主一边吃着,咱们说话。”
  郑采女看着那盏燕窝,晶莹剔透、根根分明,成色比她平时用得那些好太多,连里头洒的红枣,切成两半也比她平日吃的红枣大。
  看着那盅燕窝,眼泪从郑采女眼中落了出来。
  陆湘心中叹口气。
  对这郑采女,陆湘谈不上多亲近,倒是她每回见到陆湘都亲热得不得了。初时陆湘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想让陆湘多帮她在敬事房找些秘录典籍,好助她在皇帝跟前邀宠。相处久了,陆湘才明白,这郑采女以媚侍寝,宫中嫔妃多看她不起,并不远与她来往,跟她位份差不多的又都是竞争敌手,不敢亲近。是以她把毫无威胁的陆湘当做了一个可以结交的人选。
  尽管陆湘明白自己只是郑采女的一个宣泄口,可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对自己毫无敌意、每回见面都亲亲热热的人,陆湘实在讨厌不起来。
  “我总劝你行事要沉稳些,不可冒进,你总不听,如今闯下祸事可怎么收场?”
  郑采女闻言,猛然抬起头看向陆湘,眼眶里的泪水更多了。
  玉漱本来已经蘸了墨,听闻这一句,到底没把这句写下来,重新把笔放了回去。
  “姑姑,你知道我是被人害的!”
  陆湘看着她泣不成声的模样,拿了帕子递给郑采女,又给玉漱递了眼色,示意她继续写。
  “你是自己要去慈宁花园,还是别人叫你去的?”陆湘问。
  郑采女抽泣了一会儿,待哭声稍止,方才说:“是我自己去的。”
  “为何要去慈宁花园?”
  “我听说慈宁花园宝相楼供奉的佛像求子很灵验,所以我过去……”
  陆湘蹙眉,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宝相楼的佛像能求子。
  “这传言是谁告诉你的?”
  “是……”郑采女疑惑地看向陆湘,“这不是宫里人都知道的么?韩德妃能生两子,就是因为她常常去宝相楼礼佛。”
  陆湘只觉得一阵头疼,“韩德妃之所以常去宝相楼礼佛,是因为慈宁宫的尹太妃是她的姨母,所以才会经常去慈宁花园。你说宫里人都知道,我在宫里呆了……十几年,玉漱在宫里呆了五年,我们俩都从没听说过宝相楼求子的传闻。”
  郑采女望向玉漱,玉漱停下手中的笔,朝她点了点头。
  “那……怎么会……怎么会……”郑采女的唇上下翕动,口中语无伦次。
  陆湘见她这般,问道:“这个传言,到底是谁跟你说的?”
  “不是……谁跟我说的……是……”
  见她依旧说不清,陆湘又换了种问法:“那你第一次听说这个传言是在哪里?谁跟你说的这个传言?你别着急,仔细想想。”
  “是……是芸香,芸香同我说她去尚膳监领饭的时候听到钟粹宫的宫人在议论,李昭仪最近常去慈宁花园,就是想效仿韩德妃,为皇上生育皇子。”
  芸香?
  芸香是郑采女身边的大宫女,自郑采女进后宫就是芸香在伺候。
  宫里自来都是主仆一体,只有郑采女好,芸香才能好。
  大部分情况下,宫女太监不会背主,但不是绝对。
  只有审过芸香,才能知道这传言到底是别人特意说给她听的,还是她自己编造的谎话。
  “芸香的事,你跟王公公或罗少监提过吗?”
  郑采女茫然摇头:“我根本没有同他们说话的机会。”
  那倒是。
  今晚在慈宁花园抓人,王德全也好,罗平也好,都是在背后指挥,出面抓人、关人的都是东厂的人。
  “这事我会吩咐下去,让他们查一查芸香。我再问你,今日来慈宁花园的事,谁知道?”
  “芸香知道。”
  事情又落到了芸香身上……陆湘想了想,又问:“除了芸香,还有别人知道吗?”
  郑采女蹙眉深思,“我这阵子一直为此事担忧,怕李昭仪生的是皇子,我自己生了皇女,所以……除了芸香,苹香也知道我在琢磨去慈宁花园的事。”
  “如今你不必侍寝,为什么大白日的你不去慈宁花园,偏偏要晚上过去?”
  “我……我怕别人知道我求子的事,所以想等着天黑了悄悄过去。”郑采女越想越觉得悔恨,说着说着便又大哭起来。
  玉漱见陆湘问得艰难,放下笔劝道:“小主且镇定些,姑姑和我既然过来问话,事情便或有转机,你想起来的事情越多,洗刷冤屈的希望就越大。”
  郑采女听着玉漱的劝慰,抬眼看向陆湘,止住了哭泣,努力地回想道:“是芸香!我原是想午睡过后来的,后来芸香说太妃们每日睡得早,一入夜慈宁花园就没人了,不如晚上过去,省得被人打扰。”
  芸香果然是有问题的。
  她这边力劝郑采女晚上来慈宁花园,那边转头向敬事房告密。
  也只有芸香,才能知道郑采女出门的准确时间。
  陆湘抬眼,玉漱正好也朝她看过来。
  “去吧,叫他们把芸香带过来。”
  玉漱颔首,将纸笔挪到陆湘跟前,“姑姑放心,我自己过去拿人。”
  这话一出,陆湘对玉漱更加赞赏。
  不管什么事情,经手的人一多,可以做手脚的地方就多了。玉漱自己去提人,别人既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自不会出差错。
  “你再想想,除了芸香,苹香知不知道你几时出门?”
  “苹香也是在我殿内做事的,我出门她知道。”
  “也知道你是去慈宁花园?”
  郑采女垂眸,“这几日我一直在琢磨这事,虽然没跟她说过,但我跟芸香说的时候并没有避开她,想是能猜到的。”
  苹香……
  陆湘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你认识沈约吗?”
  郑采女愣了一下,旋即点了一下头。
  这倒是出乎陆湘的意外,方才听了那么多,她以为,沈约和郑丝竹互相不认识,是分别被人陷害骗到了慈宁花园。但她没想到,郑丝竹居然说认识沈约?
  莫非他们俩并不是平白无故地被设计,而是有由头的?
  “你怎么认识沈约的?”
  郑采女低下头,过了会儿,才懦懦道:“姑姑,我可以告诉你,可你能不能别记下来。”
  陆湘见她这般模样,放下了笔。
  “你说吧,我捡要紧的记。”
  郑采女闷了一会儿,方才嘀咕道:“这宫里就那么几个男人,沈约长得俊,大家面上不提,其实都是知道的。”
  什么?
  陆湘万万没料到郑采女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她忽然觉得郑采女其实也没那么冤,就这么几句话,定死罪是够了的。
  第22章
  陆湘忍住差点喷出的一口老血,将郑采女方才的意思重复了一遍:“你认识沈约?因为他长得俊?”
  郑采女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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