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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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锦点了点头,又望向陆湘:“姑姑,先前小顺子过来找我,说王公公让我接人,我已经带了人过来,你看我是现在……”
  “六爷说什么了吗?”
  “六爷没说什么,还在亭子里下棋。他一坐就是大半日。盼夏是长禧宫的人,我来接她,也不必等主子发话的。”
  “盼夏从前在敬事房时,与沐贵妃从无过节,她在长禧宫做事时得罪过沐贵妃吗?”陆湘问。
  陈锦的目光有些闪烁,静默了一下方才道:“盼夏素日在宫里并不常出门,照理不会碰到沐贵妃。只是每回宫里发东西时都是盼夏带人过来取,也未可知。”
  陆湘看着陈锦,陈锦道:“姑姑,您看我现在把盼夏接回去吗?”
  “不必了,她伤得很重,等太医过来了,再看看是否挪动。”
  陈锦点了点头,又道:“盼夏如今是长禧宫的人,若是安置在敬事房,旁人……”
  “是我要把她安置在敬事房。”
  “那我就先回去了,若是要接人,姑姑随时发话就是。”
  陆湘心中微冷。
  若是尸体,你们预备接到哪里去呢?
  只是这话她没对陈锦说出来,只是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陈锦想了想,又道:“太医院那边六爷有相熟的太医,若是……”
  “他会管吗?还是说你打算借着他的名头去请人?”
  陈锦带着歉意地笑笑:“姑姑,那我先回长禧宫了。”
  说罢,转身离去。
  拐角的地方陆湘听到有人在跺脚。
  陆湘道:“到送走的时候我会送走,不会叫她死在敬事房,你叫王公公放心。”
  拐角的动静没了。
  陆湘并不急着回屋去看盼夏,而是再次回到自己的屋子,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个锦盒,锦盒上挂着一枚八宝金锁。
  这盒子陆湘已经许久没有打开过了。
  她从身上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金锁。
  一打开盒子,顿时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
  这盒子的密封极好,里头的东西散不出一点味儿来,这一打开,若有似无的香味迅速填满了整个房间。
  盒子里头摆着四个颜色各异的小罐子,每一个罐子里都装着一枚丹药。
  曾经有一个帝王,为求长生,集天下仙物炼制了这些丹药,千年的灵芝、千年的人参、千年的太岁、千年的龟壳、千年的树皮……
  当然,他没有成功,这些丹药他服下无数,终究没能求得长生。
  不过,这些丹药虽无法求得长生,的的确确可以强身健体。
  那徐医女的话不假。
  宫里行庭杖的太监那是打了多少板子练出来的,下手有轻重,打空心的可保人受伤而不死,打实心板子人必死无疑。
  她赶到御花园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盼夏已经挨了十几个实心板子,她到这一刻还没断气已经极是难得,便是请那治外伤的杭太医过来想必也是回天乏术。
  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些丹药了。
  陆湘拿起一个红色罐子,将盒子重新锁上放回衣柜,匆匆出了门。
  玉漱的屋子里只有徐医女在替盼夏清洗。
  听到响动,徐医女转过身,“姑姑带了什么香囊,怎么这样好闻?”
  陆湘道:“怎么样了?”
  徐医女伸手将蚕丝被撩开一点:“有伤的地方我已经替盼夏姑娘清洗过了,等一会儿晾干了再涂上外伤药粉。不过……姑姑晓得的,她连着五脏六腑都伤着了,光是这些皮肉……”
  屋子里摆着三四个水盆,每个里头都是血污翻腾,看得陆湘胆战心惊。
  “今日辛苦你了,你先回太医院吧。”
  徐医女能做的事情的确有限,见陆湘乐意让她离开,自是点了头。
  临出门前,她又吸了吸鼻子。
  这陆姑姑带的香囊也太好提神醒脑了。
  待那徐医女出去,陆湘方站起身把门拉上。
  药罐里只有一颗丹药,大部分丹药都被吃了,剩下的只有这么几颗。
  这些丹药已经放了一百年了,可因着里头的东西都是久存不坏之物,拿出来看着与从前无异。
  一打开药罐的盖子,方才屋子里还只是淡淡的香味,瞬间就满室生香。
  陆湘知道,这些丹药虽有强身健体之效,却并无起死回生之功。
  她闭上眼睛,心一横,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划破了手指。
  血,一滴一滴落在那颗丹药上,浸进丹药中,将那粒褐色的丹药渐渐染红。
  陆湘觉得手指很疼,普通人的手滴过一阵血后就会停下来,但她不会,她的血会一直流一直流。
  她往自己的伤口上撒上止血药,拿帕子紧紧包扎住,才觉得好过一些。
  只是很快,她就看见白色的帕子被血浸润了。
  陆湘忍着疼,将那染了自己的血的丹药塞进奄奄一息的盼夏口中,这才松了口气,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世上真有长生不老药。
  她就是药。
  第51章
  陆湘就这么守着盼夏,迫切地想知道到底能不能救她。
  她是药,丹也是药,但陆湘并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奏效。毕竟,当年那个方士说过,她这味“药”不是这么用的。
  她是病急乱投医,只盼着能帮着盼夏撑过这一关。
  杭太医是半个时辰后请过来的。
  玉漱说这一趟十分顺当,到了司礼监跟封勇礼说过之后,他爽快地应下了,差人把杭太医请了过来,杭太医提着药箱从司礼监跟着玉漱来了敬事房,连药童都没带。
  陆湘点了点头,方知这般就不容易走漏消息。
  把杭太医请到司礼监,太医院的人便都以为是东厂这边有人需要杭太医治外伤,等杭太医到了司礼监打一趟,再跟到敬事房来,知道的人就少了很多。
  毕竟,司礼监的人训练有素,个个口风很紧。
  皇城里这么多宫这么多处,也只有司礼监是密不透风的。
  “杭太医,方才医女过来已经替她清理了伤口,洒了些止血的药粉,您瞧瞧。”陆湘把杭太医请进屋,一面将盼夏的伤势跟杭太医说了一下,“盼夏只是一个宫女,劳烦太医过来,着实……有些冒昧。”
  “姑姑哪里的话,救死扶伤原是行医之人该做的事。只是在宫里规矩森严,不得不从罢了。”杭太医放下了药箱,撩起蚕丝被简单扫了一眼盼夏的伤口,重新替她盖上被子。
  “陆姑姑,有些话我得先跟你说清楚。”
  “太医请说。”
  “这庭杖可不只是外伤,下手狠了,那是连五脏六腑一起受损,方才过来的路上,玉漱姑娘已经同我说了,盼夏姑娘足足挨了十几个实心板子,我恐怕……”
  “我知道的,尽人事听天命。”
  杭太医听陆湘如此说,这才坐下,将盼夏的手腕拉出来,替她把脉。
  陆湘静静等在一旁。
  玉漱机敏,出去给杭太医端了一盏茶进来。
  陆湘和玉漱静静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杭太医摸着盼夏的脉象,时而蹙眉,时而摇头,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境况。
  寻常诊脉,大夫片刻便有了结果,今日这杭太医
  约莫等了足足一烛香的时间,杭太医方才收了手。
  “太医,盼夏如何了?”
  杭太医依旧蹙眉,并未开口,两只手半握成拳头在一处敲了两下。
  “该如何说呢?我行医十余年,跟院首、院判他们比起来微不足道,可是也不算短浅了,却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脉象。”
  陆湘心里顿时一紧,生怕自己的一时冲动,反害了盼夏,追问道:“杭太医,这怪异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好,当然是好。”杭太医道。
  陆湘虽然心里有些把握,但听到杭太医这么说,总算是踏实了,这才又问:“是如何怪异法?”
  “我刚摸到盼夏姑娘的脉象时,脉象紊乱且十分无力,这是大限将至之兆,也符合我来时说的那番推测,这是照实打的庭杖,五脏六腑俱已受损,无力回天。可在我给她把脉的时候,脉象竟然有了一些变化,虽然与常人比起仍是无力紊乱,却比我初初把脉的时候要有力了些,所以才说怪异。”
  陆湘给盼夏服下的丹药都是强心护脉的功效,如今果真奏效,倒也放了心。
  “如此,便是要好了吗?”
  “万幸啊,万幸啊,盼夏姑娘的脏器比常人强健一些,竟是扛住了。”
  陆湘又问:“盼夏瞧着柔柔弱弱的,竟是比常人强健么?”
  杭太医笑道:“姑姑此言差矣,脏器是否强健这是说不准的,有些人看起来牛高马大,一个庭杖下去脏器就碎了,有的人要打上二十几个庭杖才会烟气。”见陆湘不语,杭太医又道:“这就好比人的寿数,有些人一辈子不得病,未必活得久,有些人一辈子药罐里泡着也能长寿。”
  “原来如此。”陆湘并不是真的好奇,只是担心盼夏熬住了庭杖会惹人注意,听着杭太医这里有说法,遂安了心。
  “我开两个方子,等会儿姑姑差人去御药房抓药,按方服用。这药派不上多大的用场,但也得服着。”杭太医一面说着,一面从药箱里拿出纸笔,给盼夏开药。
  “太医稍等。”
  杭太医还没落笔,听到陆湘喊,顿住,“姑姑,怎么了?”
  “以防万一,太医说方子便是,我记下来。”
  杭太医来的路上已经听玉漱说了,今日这宫女是挨了沐贵妃的罚,见陆湘如此谨慎如此为他着想,自然是放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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