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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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寒舟的目光在他嘴角凝视了片刻, 便往上移去, 落在他左边脸颊上。在颧骨处, 有一块青色的印记,看起来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这也是于寒舟叫他上来的原因。本来她没打算再见他, 这人看起来不是那么靠谱, 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她不打算浪费精力和银两培养他。然而看到他鼻青脸肿的在大门外,跟鸨母争执, 很急切的样子, 她便心软了一瞬。
  李光刚放下杯子, 正准备说什么,就见她忽然站起来, 拿着帕子往他的嘴角擦来。
  “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李光说道, 并没有躲闪,还微微仰头配合。
  他被妃嫔们这样对待惯了,很是习以为常, 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
  直到于寒舟轻拭了两下,然后将帕子拿开,向他展示上面的红色痕迹。洁白的帕子上,红色颜料那么明显, 李光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
  “这, 这是……”他支支吾吾地要解释,然而于寒舟根本没听他解释, 捏着帕子,又往他的颧骨上擦去。
  李光想要闪避,然而仰了一下身子,又顿住了。她已经发现了,再闪避也没有用了。
  十分僵硬地坐着,由着她擦。心里很是恼怒。怎么会露馅儿呢?
  于寒舟没有给他擦拭干净。擦拭下来红色颜料和青色颜料,证实了那并不是打出来的伤痕,而是抹上去的颜料,她便坐了回去。
  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将沾了颜料的帕子放在桌上,淡淡地看着他。
  李光的脸上有过片刻的慌乱,是在看到她擦下嘴角的红色颜料后。此时已经镇定多了,看不出丝毫的心虚,只见他有些感激地道:“多谢姑娘。我来时摔倒在染坊门口了,脸上沾了颜料,我自己都不知道。”
  于寒舟只想冷笑。
  摔倒了?这么巧,沾了一块青一块红,看起来跟被人打了似的?
  糊弄鬼呢!
  然而于寒舟又是服气的。他演技高,心理素质好,栽在这样的人手里,她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这人今日能这样误导她,想来之前的一切都不可信了。
  她冷着脸,一言不发,李光看着便有些紧张。心里又有些气恼,他该有些戒备心的!在她往他脸上擦来时,他就该想着,嘴角有东西,不能碰!
  可是谁会记得呢?那只是颜料,又不是真正的伤,不疼不痒的,谁能时时刻刻记得?何况还有美人在畔,他光看美人了,哪里还记得这个?
  他有些恼怒,又没什么好办法。他总不能真的叫人在自己脸上打两拳。他可是皇上。
  “你的衣服摔破了,你朋友不会生气吧?”于寒舟淡淡地问。
  李光听了,不禁一愣。
  于寒舟看着他茫然的目光,眉头微微挑起,好心提醒他:“你上回说,这衣裳是你借的别人的。今日摔破了,怎么还你朋友?”
  李光讪讪,终于想起来上次他说过什么话:“他,他手头阔绰,不缺这一身衣裳,上次我回去后,他就已经送给我了。”
  “哦。”于寒舟点点头,不说话了,脸上的神情更冷了。
  尴尬。
  十分的尴尬。
  整间房间里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息。李光有些下不来台,非常的气恼。
  主要是无论如何没想到,他会露馅儿!怎么就露馅儿了呢?竟然会露馅儿!这可怎么是好?
  “我不是有意欺瞒。”他期期艾艾地解释道,“实在是,是,这样可以见到你。”
  她只见文豪、富商和权贵。
  他虽然是天底下最大的官,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反而不好光明正大地来见她。
  扮作富商?李光对铜臭味非常不喜。所以,才扮作了落魄但是有才华的书生,请求见她一面。
  他这样解释,倒是说得通了。
  于寒舟倒没怎么生气,说到底,也是因为她有企图在先,才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果她当初没抱着别样的念头,根本不会见他,鸨母就会把他拦在外面。
  “你究竟是什么人?”她问道。
  李光张了张口,眼神闪烁了一下,说道:“我是国舅爷出了五服的远亲。”
  所以他才能姓李。
  他并没有打算说出真正的身份。那太丢脸了!堂堂皇上,为了见一名青楼女子,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更重要的事,还被拆穿了!
  他的脸面如何挂得住?所以,只得死死掩住真正的身份。
  “原来如此。”于寒舟点点头,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但是她不对他温柔关怀的笑了,就表明她是生气了。李光心里慌慌的,连连道歉:“对不住,我是无心的,请求眉儿姑娘原谅我罢。”
  于寒舟转过身子,不看他,冷淡地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不要!”李光这下彻底慌了,坐都坐不住了,看着美人冷冰冰的侧影,一颗心像是被揪着,让他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让他使坏!让他骗人!
  于寒舟始终侧坐着身子,并不面向他。任由他说什么,如何告饶,都不予理会。
  人都这样。尤其是男人,来这里见她的男人,全都是一个样。她越冷淡,越高傲,他们越觉得她高贵,把她捧得高高的。
  在她冷淡到极点的态度下,李光简直是急得头上冒汗,终于在他快要熬不住了时,于寒舟偏头看向他:“你为我做件事,做到了,我便不计较你骗我的事。”
  李光眼神一亮,忙道:“姑娘请说。”
  于寒舟便道:“我姓吕,本名叫吕眉。十年前家中犯事,父兄被流放,家中一应女眷都被打入教坊司。”
  她对他说了自己的情况,以及需要他做的事:“我要你查吕家女眷,都有哪些人还活着,分别是谁,在什么地方,情况如何。不在了的,哪年辞世的。这些弄清楚了,拿给我。”
  李光愣愣地看着她:“姑娘要这个做什么?”
  “我给你十日的时间。”于寒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你做到了,骗我的事便一笔勾销。否则,你也别想好过。”
  她的确很服气他骗了她的事。他有本事骗她,她认输。
  但是他也别想好过。
  “我知道你是谁了,如果你再敢骗我——”于寒舟冷淡地看着他,说出了半句威胁。
  诚然,她只是一名青楼女子而已。但她有许多的追随者,只需要她在他们面前透一点口风,露一点委屈,他就别想好过。
  李光的嘴巴张了张,没有告诉她,他现在的身份是假的。
  不过,纵然他的身份是假的,可是他的脸是真的。只要他敢跑,她就会画出他的画像,到处找他,等到那时候,他的脸就真的丢得干干净净了。
  “好。”他点点头,应了下来。
  再看她冷淡的脸庞,心跳得更快了,还有些腿软。她变了,不是从前的模样了。那些温柔和关怀,犹如云山雾罩,远在天际。而此刻的她则犹如云雾中透出来的一截剑尖,锋芒闪烁。
  “我查清楚,就来见你吗?”他问道。
  于寒舟点点头:“我会跟妈妈说一声,几时你来了,就能来见我。”
  “好。”李光答应。
  这点事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难事,他随口吩咐下去,用不了一日,东西就会整整齐齐地摆在他的龙案上。
  恰在这时,小莲回来了。她为李光买衣衫去了,此时捧着一件素面青衫,低头敛目地走了进来:“姐姐,衣裳买来了。”
  “嗯,下去吧。”于寒舟道。
  抓过长衫,丢在李光的身上。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在李光的面前维持人设了。
  “拿着你的银子,走吧。”于寒舟冷淡地撵人。
  她不要他的银子,更不会留下他破烂的衣衫缝补,只叫他速度离去。
  李光依依不舍,离去之前又道:“我对不住姑娘,姑娘吩咐我的事,我一定认真去做。衣裳我带走了,银子给你。”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只有五十两银子而已:“姑娘留着打赏人吧。”
  他不好意思说给她拿着买首饰,或者买吃的。那就给她留着,让她打赏别人吧。
  说完,不等于寒舟挽留,抱着衣裳就跑出了门:“我一定会回来的!”
  一溜烟儿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光:我一定会回来的~~~~(熟悉吗?
  第348章 青楼6
  “你怎么还要见那个小子?”鸨母听了于寒舟的嘱托, 惊得眉头高高挑起,狐疑地看着她:“眉儿,你该不会是看上那小子了吧?我可告诉你, 这是绝对不行的!”
  于寒舟便笑道:“妈妈觉得我看上他什么?他有闵大人好吗?我连闵大人都不跟, 妈妈觉着我可会跟他?”
  鸨母本来很戒备的, 听了她这话,倒是松了下来心神, 接着问道:“那你见他做什么?”
  “我拜托了他一点事。”于寒舟说道, “妈妈就不要问了, 我的一点私事。”
  鸨母却不肯,神情一板, 瞪着她道:“你有什么私事?难道跟人私相授受?眉儿, 你如今心大了, 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但我告诉你,你离了怡香院, 什么都不是……”
  她本来就对于寒舟偶尔见些贫寒学子不满。虽然次数不多, 也没弄出什么事情来,但是防患于未然,她仍旧是借机将于寒舟狠狠训斥起来。
  于寒舟低头听着, 等她训斥完了,才不疾不徐地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听妈妈的话,为妈妈赚钱, 这还不够吗?我也是个人,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倘若不耽误妈妈赚钱, 妈妈便不要太管束我。”
  鸨母一听,这是软中带刺啊?立刻就不愿意了。怡香院的姑娘, 不论是谁,都得在她面前清清楚楚的,谁也不能有一点她不知道的。
  然而她刚张口,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被于寒舟扯住了袖子:“好不好,妈妈,求你了。”
  本是一腔不满的鸨母,被她扯着袖子撒娇,顿觉脊梁骨一酥,那些教训的话顿时蒸发了。
  这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姑娘,使出本领讨好人时,没有人能抵挡得了。鸨母定了定神,才瞪着她道:“少跟老娘来这套!我可告诉你,别弄些有的没的!”
  “我又不傻。”于寒舟便道,“我岂不知跟着妈妈才是最好的?”
  鸨母被她哄得很高兴,但还是哼了一声,又给她洗脑起来:“这天底下的男人,不是妈妈说,当真没有几个好的。妈妈养你这么大,难道一点感情也没有了?今日妈妈便跟你说些心里话,妈妈实在是疼你的……”
  于寒舟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总是温柔的,不时附和:“是,我知道,我当然听妈妈的话,人心隔肚皮,别人一时待我再好,也总不会比妈妈待我好。”
  鸨母被哄得舒舒服服,虽然知道她还有些小傲骨,但她觉得于寒舟足够聪明,便也不是很担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于寒舟日常陪客人。好在她名声足够大,也没有人会给她难堪。正相反,凡是见她的人,都很捧着她。因此倒也不算难过。
  过了几日,她没等到李光,反而把闵修然给等来了。
  自从上回不欢而散后,闵修然便没有再来过了。他心里对她失望,生气,却又放不下。最近听说她会款待落魄书生,还赠人家银两衣物等,便心里泛酸,又来了。
  来者总是客,于寒舟便好生招待他:“大人请坐,我为大人泡茶。”
  闵修然看着她一如既往地给他泡茶,甚至还比从前多了一点柔和,那些质问顿时堵在心口,问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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