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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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为难道:“娘,春娘为我们家操劳那么多年,一直用心侍奉您,还给我们家生下了三个好孩子,再贤惠不过了,怎么可以休掉她呢?”
  老妇人气的双眼都在喷火,一拍大腿又开始哭嚎起来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儿子是个只听媳妇话的软蛋,孬种!谢春娘那个贱人不安好心巴不得我早点死呢!人人都说养儿防老,我养的好儿子却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他媳妇害死啊!”
  “娘!”儿子终于怒道:“你不要胡搅蛮缠了好不好!春娘的贤惠都是有口皆碑的,你不要无理取闹了!”
  “根生!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娘说话?”乡亲有人呵斥。
  找到撑腰的,老妇人的哭声更大了,不依不饶拉着乡里乡亲评理:“你们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好好好,你现在是长大了,我老了,没用了,你就不管我死活了啊!你七岁没了爹,是我又当爹又当娘地把你带大……”
  “够了!”儿子忍不可忍终于吼出了声,他瞪着地上撒泼的老娘,仿佛在看着什么吃人的妖怪:“常言道母慈子孝,若母不慈,儿子又如何能孝顺得了!春娘对你晨昏定省,扇枕温衾,可是你是怎么对待春娘的?春娘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被你罚跪立规矩,最终孩子流产,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您不心疼,我心疼!”
  老妇瞪眼又要说什么,被儿子不耐烦地打断了话:“儿子忍了十几年已经受够了!今日说不得就得做上一回守夜人口中的畜生了!哪怕要被千夫所指,我也要和春娘好好过日子!”
  “母亲,我们就此分家别过吧!”
  ……
  “你若是要踏出家门一步,你就不是我的儿子!”老态龙钟的男人虎视眈眈守在门前,脸色铁青。
  中年人沉默了一会儿,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那我就不做爹的儿子好了。”
  “你!”老人气的吹胡子瞪眼:“孽畜!孽畜啊!”
  中年人惨笑出声:“因为我是老大,所以我不能出门念书,不能出门工作,只能在家务农种地奉养双亲。我一身学问才华大不过‘孝顺’二字!”
  “若不是《畜生道》点醒了我,我这辈子也就这样糊涂过去了!”
  “如今做了这孽畜,倒也逍遥快活极了!”中年人大笑着大踏步迈出了门,把老人远远甩到了身后。
  ……
  ……
  《畜生道》走过的地方,如儿子和中年人这般觉醒的人不在少数。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孝道这顶大山压在华夏人身上实在是太久了,不知多少人因为一个“孝”字而生不如死。
  如今《畜生道》的横空出世,却让他们看到了一个最佳的榜样。
  与其做个孝顺的人,不如做个自由快乐的“畜生”。
  第55章 民国之写文(54)
  乐景的上海之旅原定为两星期, 却因为他要写文应对李景亮的突然发难,两个星期的旅程最后足足拖到了三个多星期。
  《王朝崛起》也因此开了三个星期的天窗,最后《北平小说报》几乎一天一个电报,催乐景回去更文。
  等他们从上海回到北平时, 正好赶在了除夕的前一天。围在他们住宅前的记者早已散去, 街上飘着浓浓的年味。
  乐景没有回奉天的李家祖宅, 而是和李淑然两个人在北平的小院里过了一个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新年。
  冬天最适合吃火锅, 所以除夕夜守岁的兄妹二人面前就摆上了火锅。
  他们围坐在桌前,看乳白色的锅底汩汩冒泡,碧绿色的蔬菜和鲜红色的牛羊肉沉沉浮浮, 煞是好看。
  屋外传来小妮和周大儿子的嬉戏笑闹声。自从乐景送她去念了学, 王小妮越来越活泼了, 那双偶尔会显得无机制的双眼也灵动许多。
  李淑然垂眸, 举着筷子期待地注视着浓香的火锅, 待到乐景说“好了”, 她便兴高采烈地夹了一大块牛肉, 吹了几口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 腮帮鼓鼓好像贪吃的松鼠。
  乐景浅笑着看着她贪吃的模样。这一年来,若是变化最大的人, 那就非李淑然莫属了。
  这个羞涩腼腆的小姑娘在学习中飞速成长起来, 成为了如今这般勇敢热烈, 聪慧果断, 敢爱敢恨的模样。
  “淑然,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李淑然咽下嘴里的东西,思索了几秒, 然后笑道:“希望哥哥和我都能无病无灾,年年岁岁如今日。”
  乐景笑了, 却道:“我的新年愿望倒和你不同。”他望向屋外皑皑白雪,耳边是热闹的鞭炮声和孩子们的笑闹声,双眸微阖,掩住了其中的复杂,“我的愿望……是自由。”
  李淑然怔怔看着对面穿着红色唐装的少年:“自由?”
  “对啊,自由。”氤氲的雾气中,少年的面容模糊不清,他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音色里藏着刻骨的孤独和一往无前的坚定:“我在岁月的长河里跋涉,所求的不过是自由二字。”
  “自由是超脱,是自在,是流浪,是独行,是独上西楼,望断天涯路的孤寂,也是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一往无前。”
  李淑然的心脏突然嘭嘭直跳,她望着在雾气里模糊了面容的兄长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不太懂兄长的话,但是并不妨碍她从中感受到了一种近乎永恒的孤独意境。
  就像眼前的美食,屋外的笑闹,喜庆的春节,她,连同这世间的所有一切都和眼前的少年无关。
  少年有他的山海,有他的重重山影,有他的万里波涛。
  如果可以,风给他,沙漠给他,天空也给他。
  是无拘无束的风,会下大雨的沙漠,和铺满星辰的天空。
  万物给他,让他自由。〖注1〗
  李淑然沉默很久。久到火锅已经失去了温度,屋外响起了零点的鞭炮声,她才终于抬头看向看向乐景,眼睛在哭,嘴角却在笑着:“哥,祝你自由。”
  屋外鞭炮声大作,万千烟花升空,在少年脸上印下斑驳的光影。少年面白如玉,剔透双眸明明暗暗,笑容与屋外烟火交相辉映,嘴唇一张一合,声音被鞭炮声碾碎在了风里。
  李淑然却读出了那句无声的话。
  他在说:“淑然,你要好好活着。”
  炮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民国十四年正式宣告结束。
  民国十五年,来了。
  李淑然14岁,乐景也17岁了。来到这个时代的一年里,他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一年的时间却比他以往的16年人生还要过的精彩充实。
  果然生命最重要的是宽度,而不是长度。
  民国十五年的春节是乐景来到这个时代过的第一个春节。相比后世,这个时代的春节更有年味。大街小巷都挂上了红灯笼,街道上游龙舞狮的队伍呼啸而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孩子们穿着新衣走街串巷,带着年货归去的行人脸上都挂着幸福的期待。
  乐景行走在其间,有种自己误入老照片的淡淡的荒谬和违和。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能适应这个时代。午夜梦醒时,时常会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如是日子便这样有条不紊的缓缓过去了。
  在开了天窗将近一个月后,《王朝崛起》终于恢复了连载,故事的情节已经进展到徐望穆揭竿而起,号召天下义军共同抵抗外国侵略者。
  已经有一些聪明的读者猜到了什么,这些日子乐景收到了不少询问徐望穆会不会称帝的读者来信。
  报纸上也出现了相关想法的书评。
  赤焰便在报纸上发文道:“《项羽本纪》有云: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今大华皇帝糊涂昏庸,未及始皇帝一分雄才大略,徐望穆何不妨效仿项羽,取而代之?”
  这篇文章一石激起千成浪。
  一时间“称帝派”“忠臣派”“枭雄派”三派人马在报纸闹的不可开交。
  乐景没管报纸上的风风雨雨,只是按班就部地按照大纲写文。
  他的麦田的新笔名虽然被捅了出来,
  但是当局诡异地对此保持了沉默,也没提什么封杀的事情。大概是因为《流浪奇遇》并没有触及到什么敏感问题。所以《文学报》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刊登《流浪奇遇》的连载。
  《流浪奇遇》这篇被他定义为儿童文学的作品,终究成为了一部成人的童话。傅柯茂后来给林钟七写过一封信,问林钟七为何会在《王朝崛起》的前言里提到自己。乐景思索几秒,便恶趣味地给他回信道:“i am watching you。”
  这句颇具有跟踪狂色彩的话,却被收到回信傅柯茂理解成了林钟七对于自己的深厚期望和鼓励,兴高采烈中更加坚信自己就是少年英杰,将来一定会大放光彩,从而使少年踏上了终身慈善的道路上来。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他以守夜人笔名发表的那篇《畜生道》引来的孝道论战,还在报纸上轰轰烈烈进行着。
  周德璋和郑宜梁过来拜访他时,就笑道乐景这算是把天给捅破了个口子。
  就连张熙贯过来收稿时,看向他的目光也颇为复杂,从他的眼中乐景可以看出他对《畜生道》的不赞同,但是他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收走了这次的《王朝崛起》稿件。
  乐景还是如往常一般去上学。只是这次他彻底成为了学校里的名人。
  之前班里的很多同学是亲眼见到过乐景和李景亮那番争执的,后来李景亮又在报纸上曝光了乐景目前的学校和班级,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乐景一进学校,就被同学们团团围了起来。
  “乐景,不,现在应该叫你李景然了。没想到你竟然就是守夜人!”
  “我真是太崇拜你了!明明和我们同龄,却能写出这般出色的文章,只能用天才来形容了!”
  “你的《畜生道》我也有看过,读完真是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明明是艳阳天却寒冷地像呆在冰天雪地里。”
  还有人问乐景:“你以后还会用守夜人这个笔名发文吗?”
  乐景好脾气地微笑回答了这些叽叽喳喳的疑问,直到白先生走进了教室,围着他的同学才散开,乐景也才终于拥有了片刻的安静。
  针对乐景的火热欢迎持续了一个多星期,在同学们初步满足了好奇心后,乐景的身边才慢慢安静下来。
  然后便是又一日放学后,曹婉莹扭扭捏捏地过来给乐景搭话道:“我有个朋友也是你的书粉,所以想见一见你。”
  之前曹婉莹的一句“你滴,告密,死啦死啦滴,你滴明白?”掀起了乐景尘封许久的回忆。这句话在后世抗战剧里出现的频率太高了。
  当然乐景也明白,这句话很大可能只是在这个年代流传的一句普通协和语罢了。协和语是指二十世纪初期日军殖民东北期间推行的在汉语中引入日语词汇和使用日式语法的混合语。
  但是一个北平的小姑娘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乐景还是不自禁有些期待,所以他就去试探了一下。结果也证明了曹婉莹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民国土著,不是乐景所期待的穿越者。
  但是也正是因为那次的经历,乐景和曹婉莹的关系倒是莫名其妙亲近了一些,已经是两个人一起放学走出校门也不会引来异样目光的关系了。
  所以乐景爽快地同意了曹婉莹的要求。
  在路上,曹婉莹简单地介绍了她这位朋友的来历,“他是个东瀛人,但是仰慕华夏文化,所以千里迢迢过来求学,而且也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
  乐景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他自然不会有什么狭隘的民主主义倾向。虽然战争期间日本在中国犯下累累罪行,罄竹难书。但是日本人中也是有一些良心未泯的正义之士。
  日本和华夏这两个一衣带水的国家,两国的历史进程总是相互影响。
  譬如在日本东京成立的中国同盟会敲响了清王朝的丧钟,又譬如我党的军队里不乏日本八路军解放军的身影,在红色中国成立的那些年,年轻日本人大喊“革命无罪,造反有理”,赤军的队伍浩浩荡荡席卷岛国。
  曹婉莹又笑道:“我这个朋友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日本人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很讨厌自己的东瀛人身份,总是梦想着加入华夏国籍,做一名华夏人,可惜他的父母不同意,所以才作罢。”
  乐景在心里感慨,用现代的话来说,这人该不会是一名精中吧?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前行,很快就来到了校门口,一名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短发男生正守在校门口。
  他看起来年龄和乐景差不多,也是十几岁的年纪,浓眉大眼,看起来颇为英俊,只是眉间总是笼罩着似有似无的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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