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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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人留在门前,打了个哈欠转身,眼前突然落下个黑影,吓得府丁扶着朱漆大门险些叫出声来。待瞧见来者模样时,他才捂着心口,仿佛死过了一次道:“小松,下回可别这么吓人,我会被吓死的。”
  小松眼睛一转朝府丁看去,又望着祝照的背影,对府丁挑眉。
  小松才会走路就在王府了,府丁看着他长大,也懂他意思。
  今早明云见带着祝照离开文王府,小松是随行驾车的,后来明云见回来,小松送他回到府里后便又去了宫门前守着,只是他无腰牌,只能在宫外等候,待见到祝照的马车从宫里出来后,便一路护着回来了。
  他轻功好,一路也没暴露身份,只是方才祝照入府时怀里抱着什么,他没看清。
  府丁道:“瞧着像是字画,恐怕是太后赏赐之物,王妃抱得很紧,小心护着的。”
  小松点头,朝府里走去,没听见府丁后头又说了句:“只是太后赏赐之物,为何不能让王爷知晓?”
  祝照才刚过大堂入了二院,便见到了檀芯,檀芯瞧她手上拿着东西,要替她收起来,祝照没把这书与画交给檀芯,而是压低声音问了句:“王爷今日是何时回来的?”
  “巳时将过,午时左右到府里的。”檀芯道:“不过王爷用了午膳后又出府去了。”
  “那就是现在不在府里?”祝照见檀芯道是,立刻松了口气,心想好在她还有时间将这东西找个地方藏起来。
  只是她对王府也不熟,昨日才到,这花园里弯弯绕绕,她昨晚睡在哪个院的都不清楚,这书与画,藏哪儿合适?
  “王妃入宫累了吧?可要歇息?”檀芯问着,又朝祝照怀里的画卷看了两眼。
  祝照摇头道:“不累。”
  桃芝还在收拾祝照的住所,并没过来,祝照对檀芯道:“我对王府尚不了解,不如你带我走走?”
  “好啊,奴婢带王妃在府内转转。”檀芯没敢走在前头,只能让祝照自己走,她走到哪儿,檀芯就介绍两句。
  文王虽不是亲王,但王府也实在大得可怕,祝照幼时家境不错,祝府在她的记忆中也很大,却不如文王府的一半宽敞。
  文王府内从正门进来,共三堂五厅,正堂待外客,二堂办家会,三堂会亲友,五厅有书、茶、餐、乐、静。
  王府也共有四个院,乾院是明云见的住所,占地最大,书房后一处兰景阁,过了两道拱门便是明云见的寝室,他的寝室门前种了一棵菩提树,瞧上去有些年岁了。
  乾院与月棠院中隔着一口小湖,湖上有个湖心亭,九曲桥穿过湖中央,湖心亭不小,像是个小岛上的房屋,里头软塌桌椅一应俱全。
  到了月棠院,便是王妃的住处,王府中王妃与侧妃,还有姬妾的住处离得很近,但因为明云见的府里除了丫鬟没有女人,故而月棠院后的听风院和蓝芷院无人居住。这三个院子离得很近,只隔了一排花窗,也可并做一大院来看。
  月棠院的院子里种了好些棵桂花与海棠,除了王妃住的寝殿之外,还有一处楼阁是可以观景用的,檀芯说那二楼有琴,也算是天下名琴,如若祝照喜欢可以上去看看。
  祝照问了句:“这地方王爷会来吗?”
  檀芯想了想,摇头道:“往日王爷很少来后三院的。”
  “阁楼上的琴是如何来的?”祝照又问:“王爷会抚琴?”
  檀芯道:“那琴是国子监祭酒曹大人在王爷冠礼后送来的,但王爷不怎抚琴,奴婢也没见过,故而不知王爷会不会。”
  会琴之人府中有好琴而不用,不合常理,除非文王不会抚琴,但若他真不会,国子监祭酒又为何在他弱冠之年送他名琴?
  祝照没想通,但至少能确定两点,文王不来后院,后院暂定安全,文王也不抚琴,阁楼上的琴案之下,那是安全满分。
  她也不会抚琴,将这画与书放在琴案下,再不去阁楼就是了。
  祝照对檀芯道:“我走得有些累了,你去倒杯水来,我就在此地等你。”
  “月棠院本就是娘娘住所,娘娘在哪儿都成的。”檀芯笑了笑说:“奴婢这就去倒茶。”
  见檀芯走了之后,祝照才扶着头上厚重且累赘的发饰,转身跑到了一旁阁楼,再顺着楼梯去了二层。二层房屋半开,像个特地留半的观景台,屋前围栏后果然有个琴案,上头放了一把古琴,古琴上罩着绢布防尘。
  祝照走去,绢布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看来明云见的确不抚琴,于是她小心翼翼将那副画与那本书,都压在了古琴之下,还原了上头的绢布,拍去满手灰尘,这才满意,下了阁楼。
  才从阁楼出来,祝照便见檀芯端了茶水过来了,檀芯脸上挂着笑,道:“娘娘,王爷回府了。”
  祝照端起茶杯,到了句是吗?心想还好她早一步找好藏书画的地方。
  檀芯又道:“王爷正朝月棠院来呢!”
  祝照险些被水呛到,低声咳嗽了两下,她勉强保持镇定,也收敛了藏书画的心虚,哦了声道:“那……那我去迎他。”
  作者有话要说:  妃嫔看禁本,其实是因为我看红楼里林黛玉看西厢记,心有感触,才写的,做个小玩笑。
  第12章 交集
  祝照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了檀芯,便理了衣襟朝月棠院外走去,在月棠院前只是等了会儿,明云见来了。
  他比祝照早回府,已经换了身轻便些的衣裳。
  明云见一身白衣,衣裳并无什么花样,只左肩的肩头处绣了两只春燕,衣领上银线勾了几圈云纹。
  他手中握着银折扇,见祝照还与早间穿的一样,于是脚下步伐加快了点儿,走过祝照身边时听见她小声地道了句:“王爷回来了。”
  明云见脚下一顿,朝祝照瞥了一眼,随后道:“门前的府丁说你回来有一会儿了,怎么不换身方便的衣裳?”
  问完,他又用扇子拨了一下祝照头饰上的步摇,道:“晃得本王眼晕。”
  祝照回道:“太后留我在宫里用了中饭后,又让几个妃嫔陪着我观看了乐舞,我这也是才回来呢。只是对府里还不熟悉,让檀芯带我认了几处,王府里的景致太美,一时也忘了衣裳繁复了。”
  她说话时,明云见就已经朝月棠院里走去了,祝照连忙跟上,恐怕是心里有些虚,话音刚落,脚下就踩到了挂在裙摆外的一截穗带。祝照身子一晃,直直地撞上了明云见的背,头上的首饰发冠歪了不说,一根步摇上的金花还戳在明云见的背上。
  明云见眉心皱着,被祝照撞的这一下还挺疼,他转身看去,便见祝照双手捧着头顶的发饰,一双圆眼可怜巴巴地朝他看来,带着几分歉意道:“对不住,王爷,我没注意。”
  明云见也没恼,只是用扇子拨了她歪了的朱钗,又对一旁头也不敢抬的檀芯道:“时辰不早,本王今日在月棠院用饭,你先下去让人布置着。”
  “是。”檀芯毕恭毕敬地退下。
  明云见又问祝照:“你在宫里也这般冒失?”
  “我在宫里绝无出错,不会、不会丢了王爷的脸面的。”祝照仔细回想了一番,她今日在宫里的表现。
  于太后跟前乖巧温顺,于妃嫔之间也不摆王妃的架子,以免几个妃嫔将她当成了长辈,反而使得气氛尴尬。
  祝照也记得自己从未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未行什么不该行的事,斟酌之后,再度点头:“我没冒失。”
  明云见展开扇子,轻轻扇着风,径自朝月棠院的王妃住处走去。
  月棠院内的主屋有一堂、一厅,两侧通门,绕过这一堂一厅再往后,只需再走十步左右的小院道路,便是王妃的寝室。
  明云见的步伐不快不慢,祝照扶着头上的发饰勉强能跟上,待到明云见入了堂内,一直带着丫鬟打扫院中摆设的桃芝才发现有人来了。
  瞧见来人,桃芝行礼:“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茶。”明云见眼也不低,绕过了堂与厅,去到祝照的寝室了,这才在她寝室房内的桌旁坐下,祝照一路跟着,眼睛左右打量自己日后的住处,等到了寝室,她才站在一旁。
  明云见抬眸朝她瞥了一眼,道:“坐。”
  祝照坐在了他的对面,明云见又说:“你又非下人,也算是王府内的女主人了,日后王府内的各处开销用度还得你来过目管理,别总在本王面前畏首畏尾的,没有王妃的气度。”
  祝照听他这么说,心口乱跳了两下,摸不准明云见这话只是客气客气,还是当真打算日后让她管理王府内的一应用度。
  祝照的眼睛很亮,从明云见归来见到她开始,她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像是初破蛋壳的幼鸟,认定了第一眼见过的人般。
  桃芝将茶水奉上后便退下继续招呼人忙着了,这院内长久没人过来,便是日日有人打扫,一些长杂了的野草也需人去拔光。
  明云见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才道:“本王过来,是有两件事要与你说。”
  祝照嗯了一声,明云见道:“一是归宁之事,你从小在亲戚家长大,徐冬与徐柳氏虽不是你的爹娘,但徐家也算你半个娘家,该有的礼数和面子,本王得给你。归宁之礼,本王会叫人备下明日拿给你过目,若你觉得少了什么,从府库里寻,有的添上就是。”
  祝照点了点头,道:“姨娘对我实有养育之恩,多谢王爷为我着想。”
  “还有一事。”明云见将茶杯放下,握着扇子的手微微收紧,又朝祝照瞥了一眼,道:“十日后是周大夫的六十大寿,周大夫是三朝元老,朝议大夫,威望极高,他的寿宴凡是受邀的都得去,本来本王不在受邀之列,不过今日忽而收到了邀请。”
  “受邀的王爷除了嵘亲王未到之外,赞亲王与贤亲王皆会到场,也会携正妻长子一同祝寿,所以那日,你与本王一同去。”明云见说罢,祝照便有些愣住了。
  三朝元老,又在朝中威望极高,更是六十大寿这般重要的场合,祝照自认自己恐怕无法在这般正式场合内做到从容不迫。
  她虽在京都出生,幼时随着父亲与兄长见过一些朝中要臣,但自六岁之后,她便随着姨娘一家去了琅西。琅西距离京都太远,且不算富饶之地,十年内祝照未出过琅西一步,甚至都没出过那个镇,她不是个有见识、有胆识的人。
  “王爷一定要带我去吗?”祝照抿着嘴,低声问:“若我给王爷丢脸了怎么办?”
  “你若不去,本王才是真正的丢脸。”明云见单手撑着眉尾,望向门外小院中的青石路,双眉微抬道:“周大夫的有两个儿子,长子曾被小人利用,死于牢狱之中,次子是天生的将才,胜仗无数,被封了个异姓郡王,他次子生了孩子名叫周涟,便是而今的封易郡王。”
  祝照听说过封易郡王周涟的名号,周涟的父亲在祝照年幼时战死沙场,后来明天子驾崩,郡王府的兵符便迟迟没有交还,小皇帝继位之后,周涟父亲留下来的兵将,也都听命于他。
  若说嵘亲王把持朝政,那周涟至少占了大周天下兵马三分之一的调兵权。
  “王爷与周家有仇?”祝照瞧明云见提起周家人的表情不太对,且他一开始说,他原先不在周家邀请之列,才如此大胆猜测。
  “算不上有仇吧。”明云见风轻云淡道:“不过是周大夫的长子有一年在中秋宴其中一只螃蟹里下了药,那药并无毒,只是不可与酒同饮。那时本王年幼偷饮了酒,有毒的螃蟹又被本王误食,险些丧命,后来才调查出下毒之人为周大夫的长子,父皇大怒,将其长子打入狱中,周家险些遭其牵连。”
  杯中茶水渐渐放凉。
  明云见道:“周大夫曾是父皇的陪读,自幼感情深厚,那时本王已无大碍,加上周大夫求情,父皇答应从轻发落。不过母妃舍不得本王吃亏,对此事不依不饶,于是周大夫得到的从轻发落,便是长子死于狱中,得还全尸。”
  “王爷并无过错,周大夫却将此事怪在了王爷身上,是他不该。”祝照听了这段,有些为明云见打抱不平。
  不论周大夫的长子究竟是为何在中秋宴中的螃蟹里下药,光是他下药这一点,便足以处死了,皇帝心善留了周家其余人的性命,还让周大夫的长子留有全尸,已是恩典。
  明云见见祝照眉心皱着,含了点儿微怒,不禁轻声笑了笑,只是眼底没有笑意。
  其实后来还有一些事,周大夫知晓皇帝处死他的长子,是因为明云见的母妃不愿饶恕,故而于朝中对明云见母妃的本家也多有刁难,两家结了梁子。可他父皇的心,始终是偏了些的,不偏向自家孩子,而是偏向了周家。
  这也就是为何周家的次子得了胜仗之后,被封为异姓郡王的原因。
  再后来,怀帝驾崩,明云见母妃离世,他外公一族也再无庇护,落得门户凋零的下场,先帝明天子继位后,明云见便与周家没有任何往来了。
  这些年过去,若说仇恨,其实早已成过往烟云,只是合不来这件事,从未变过。
  “周大夫六十大寿,请王爷去又是为何?”祝照问道:“分明不相往来,他们却要占王爷的一份贺寿之礼。”
  明云见听祝照这般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桃花眼微微弯着,眸中倒映着她的样子,问道:“你当本王是舍不得一份礼钱?带你去吃宴席回本儿呢?”
  祝照面上薄红,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况且我也吃不回本儿的。”
  “邀本王去赴宴,是周涟的意思。”明云见道:“本王与他素无往来……”
  “但有一则交集。”祝照轻声地开口,明云见眸光一暗,朝祝照看去。
  方才挂在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祝照被他这则眼神吓得噤声,一口冷风吃进了肚子里,紧张得噎住了。
  祝照面色有些难看,恐怕是突然的惊吓,叫她缩着肩膀,显得分外弱小可怜。
  她说:“昔年我与三公主相识,三公主……提过两句关于王爷的事,我、我记性尚可,便记住了。”
  明子秋说过,她几个王叔之中,最喜欢的就是文王,因为明云见从无王爷架子,温润友善,细心体贴。明子秋记得有一年她得了热病,每日吃药,明云见来看过一次,次日便送了她一大包糖,让她吃了药之后解苦用的。
  明子秋还说过,若她在明云见跟前摔了,饶是他手上再重的事也得放下,必是先将她抱起拍去她裙上的灰尘,哄她两句。
  祝照也记得,自己与明云见初次见面时,是他失神先闯入了她与明子秋玩耍之处,可见她流了两管鼻血,便立刻蹲下拿手帕替她擦去。
  在明子秋的话中,以前的文王,的确是个极其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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