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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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长阑道:“以后,你就是他的令主。”
  容晚初有些惊讶地道:“我?”
  她显出些困惑来,一双杏子眼里都是迷茫和不解,使得殷长阑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道:“他不是独自一个人,你不是说储秀宫的事至今没有查明?有什么难解的问题,就交代给他。”
  容晚初敏锐地察觉到这当中的不妥,她道:“他是一直跟在七哥身边的罢?若是把呼唤他的权力交给了我,他——他还能随时随地地保护着七哥吗?”
  殷长阑顿了顿。
  容晚初已经坚决地道:“我不要。”
  她抿起了唇,嘴角平平地抻着,面上也失去了平日的笑意,眼睫微微扑闪,就直直地盯住了他,没有一点退缩和改易之意。
  殷长阑对上她这样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下定了主意,再不能更改了。
  他微微地笑了笑,柔声道:“哥也说了,‘黑月’并不是只有横刀一个人,把他给了你,自然有别的人跟着我。”
  容晚初却道:“倘若他不是最好的,七哥又怎么会选了他。”
  殷长阑有些罕见的懊恼和踌躇。
  将高横刀送到容晚初身边,是他顷刻之间的念头,并没有精心地思量过,以至于被她抓/住了漏洞。
  明知道他的阿晚是这样敏锐的女孩儿,还没有将事情安排得天衣无缝。
  何况高横刀毕竟是个男子,当真跟在容晚初的身边……
  高横刀见二人之间微微有些僵持起来,不由得低声道:“属下有个妹子,一同蒙义父收养,亦一同受训……”
  他看到殷长阑的视线忽而间投了过来,明灭之间有种难言的锐利,连口中都顿了一顿,才说了下去:“只她是个女子,尊主身边没有她的位置,就负责留在明城训练新人。”
  他见殷长阑的神色随着自己的话语渐渐温和起来,就越说越顺畅,道:“她与我相争,五五之间。”
  殷长阑微一沉吟,就回过头来捏了捏容晚初的鼻尖,温声道:“听见了吧,给你换个人来。”
  容晚初唇角高高地翘了起来。
  她大方地道:“七哥一向待我最好,我当然也待七哥好。”
  殷长阑微微失笑。
  高横刀闭上了嘴,向后退了一步,重新充作了一片不存在的影子。
  外头的风刮得愈发大了起来,凤池宫的宫墙之内原本还有几分宁静,这时也有细碎的枝叶被风卷起,敲打在窗扇上。
  遥远的地方传来入更的梆子声响。
  容晚初有短暂的出神,她道:“怎么刮了这样大的风。”
  殷长阑知道她也不过是自语,道:“钦天监上表,只道这几日天气都不大妥当,你出入也多珍重些。”
  容晚初回过神来,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只是微微地咬住了唇角。
  柔粉色的唇/瓣被洁白的贝齿叼/住了,显出失了血色的浅白色,落在殷长阑眼中,不免有些怜惜,探手将那片收了主人自己蹂/躏的唇拨/弄出来,低声道:“也不怕咬疼了。”
  失血的位置迅速地充回了血,就变成了颜色更艳/丽的润红。
  殷长阑目光落在上头,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那片唇一张一合的,有些迟疑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道:“……风这样大,七哥今晚就睡在这里吧?”
  容晚初对上了男人灼灼的眸子,不由得微微有些瑟缩,不大自在地解释道:“何必再走一趟,平白受了凉气……横竖原是我想着要睡,地龙都烧透了,一点也不冷的……这里有你的衣裳,明儿直接上朝去也不碍事……我回后殿去,也不会打扰了你……”
  越是补充到最后,声音放得越低,最后就有些说不下去了,放弃似地侧过了头去。
  殷长阑一颗心原本被她一句话轻易搅得七上八下的,听到后头,反而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道:“好啊!”
  他声音又低又柔,含/着浓浓的笑意,温声道:“都听你的安排!”
  女孩儿一张秾夭桃李的粉面就转了回来,对上他温柔的眼,杏眼里漾出了潋滟而欢喜的微光。
  ※
  贵妃容氏在储秀宫施展了一回威风,却没有得到一星半点的申斥,皇帝甚至还在她宫中留宿了一夜,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春风满面地从凤池宫直接出发上朝去了。
  话在外头传了一遭,回来的时候就不是原本的模样。
  翁明珠虽然人有些娇憨率真,却不是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在与容晚初一同用午膳的时候,还有些赧然地悄悄牵了她的衣袖,低声问她:“我在这里,是不是让您不方便啦?”
  凤池宫前后屋舍百余间,她虽然跟着过来暂住,却住在东侧殿里,夜里又早早地吹灯歇下,同没有她这个人在,也没有什么分别。
  容晚初失笑地拍了拍她的头,道:“人小鬼大。”
  她面上没有什么异样,反而是翁明珠闹了个大红脸,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我不是、我不是……”
  吭吭哧哧地,半晌也没有把这句话说全了,一双大眼睛圆/滚滚的,信赖地看着容晚初的时候,清亮得像某种幼生期的小动物。
  她在冰水池里吃了苦,但昏厥的缘故里还是心理因素多些,这时离开了那个环境,到了容晚初的身边,心境很快地开朗回来,除了面上还有些苍白,也不过是需要缓缓地调养了。
  容晚初看着她直笑,最后安抚她道:“我答应了要送你回家的,你放心就是。”
  翁明珠就真的放下心来,围在容晚初身边,叽叽喳喳地说话,像只因为春天到了而恢复了精神的小麻雀。
  阿讷原本对她还有几分警惕,但这样说着话,两个人竟不知何时说到了一处去。
  容晚初挥手撵了她们出门:“到别处去说你们的悄悄话,让我消停些。”
  翁明珠怕她真的生了气,就瑟瑟地住了口。
  反而是阿讷搀了翁明珠的手,笑道:“娘娘平日里读书画画的,偏不爱听我们说话。”
  容晚初将她睨了一眼。
  阿讷见好就收,同翁明珠说说笑笑地出去了。
  等在帘子底下的阿敏进门来,向容晚初道:“尚宫局的何姑姑过来了。”
  崔氏因为前头一摊子坏账出了事,如今尚宫局的事务就由何氏暂代,却因为容晚初的心意未定,也跟着并没有一个名分,大家只“何姑姑”、“何大人”地混叫着。
  容晚初眉梢微微顿了顿,道:“叫她进来吧。”
  何氏端着手,低垂着眉眼,步伐稳稳地进了门。
  她的宫规礼仪是半点都不缺的,该跪就跪、该行礼就行礼,该效忠就效忠,也该翻脸就翻脸。
  她是犯官之后,充入宫闱,尚宫局的掌事崔氏对她有知遇之恩、照拂之情,但她却能因为出身旧事,轻易将崔掌事的困境暴露在宋尚宫的面前。
  而一桩大事难以遮掩的时候,她又能毫不犹豫撕开自己的罪状,把宋尚宫做过的事也坦然呈于容晚初之手。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
  抛却个人的情绪,这倒是一个最适合宫闱生活的女人。
  何氏伏在地上向她行礼,声音低沉悦耳,道:“贵妃娘娘祺安。”
  容晚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道:“起来吧。”
  何氏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异议,她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也坦然地接受容晚初对她的冷遇,她只是低垂着头,语态恭敬地道:“娘娘入宫多时,如今又琐事繁重,身边的人手却一直没有补齐,是臣等的失职。”
  她从袖中抽/出一卷名册,交在阿敏的手中:“尚宫局为娘娘预备的宫侍,都是已经遴选过七轮,忠诚、性情都出色的,如今只随着娘娘的心意留人便是。”
  凤池宫的花名册一直还停留在刚入宫的时候,那时因为贵主新来,头两等的宫人是按例减半的,等着主子往后立住了脚,再选合心意的充入。
  因此容晚初贴身服侍的也始终只有阿讷、阿敏两个从家中带出来的。
  上辈子里,阿讷意外早亡,阿敏渐渐与她离了心,她身边也遴选过新人。
  容晚初从阿敏手中接过那本名录,随意地翻了翻,微微翘了翘唇角,道:“把人都叫过来,本宫要当面看一看,单看画册子有什么意思。”
  何氏也没有惊讶,只静静地应了一声“是”,就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阿敏抿唇笑道:“娘娘身边当真要进人?”
  “总不成牵着你们一辈子。”容晚初略略闭了眼,因为想到上辈子阿讷的死,让她的语气也显出些疲惫来。
  她道:“总归是要放你们出去嫁人的。”
  阿敏却道:“奴婢愿意一辈子服侍姑娘。”
  “说什么傻话。”容晚初不由得摇头笑了一笑,她道:“阿敏,往后我会替你选个读书殷实之家,让你做个堂堂正正的正头娘子,你只管放心好了!”
  阿敏的面色不由自主地黯了一瞬。
  她沉默了片刻,才打起精神来,道:“娘娘,您就不要打趣奴婢了。”
  容晚初只当没有看到她的异样。
  侍女暗地里的小心思,容晚初还远不至于一无所觉。
  她的思绪落在了容婴的身上,目光微微有些缥缈,想到他此刻远在柳州、跟在容玄明的身边,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也不知道……
  从如今的兄长容婴到最后那个容氏容婴,是从什么时候生出的改变。
  她心绪顷刻之间有一点微苦,旋就晃回神来,静声道:“何氏怕就要回来了,你去前头等一等她,教她先把人带到西配殿去。”
  何氏才刚刚离开不久。
  收拢人手、往凤池宫来,怎么也要一些时候。
  阿敏未免有些不解,容晚初淡淡地笑了一笑,道:“聪明人偏喜欢做些聪明事,她若是没有提前把人预备齐了,我才要重新估量她。”
  她道:“去吧。”
  阿敏应了一声,屈膝就出去了。
  外头冬寒料峭,始终有北风若有若无地刮着,侍女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想到容晚初的交代,小跑着穿过了回廊和穿堂。
  外殿服侍的宫女殷勤地装了个汤婆子送了过来。
  阿敏接在手里,连手通臂都暖和了些许,轻轻地跺了跺脚,旁边的粗使宫女就笑道:“您今日怎么连大衣裳都忘了穿,出来的这样急?”
  阿敏笑道:“谁知道今儿这样的冷,亏了你了。”
  一面心不在焉地同宫人搭着话,一面留意着照壁后头的响动。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外头果然就转进人来,见阿敏就等在殿中,不由得有些惊讶,凑上来道:“何大人带着待选的宫人到了。”
  这样短的时间,怎么也不够何氏回尚宫局的官署、值房去,把人点齐了再过来的。
  只可能是提前就已经等在了不远的地方,得了消息就往这边来。
  全被自家的娘娘料中了。
  阿敏心中一时之间说不清是什么情绪,甚至隐隐地有些敬畏和恐惧,不由自主地抿着唇站在了原地。
  面前的宫女见她半晌都没有响动,微微疑惑地提醒道:“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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