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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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总不介意将最恶毒最猥琐的念头施加到无辜少女身上,方才凡是说起周姗姗失踪一事的,十有八九都笃定她是跟野汉子私奔了。
  更有好事者编了故事出来,情节曲折离奇,讲起来不乏污言秽语……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活像事发时他们就在旁边看着一样,”小四一脸的厌恶,“问起证据,只道别人都是这么说的,可偏又说不出别人是谁。”
  饶是他与周姗姗一家素不相识,可也觉得许多所谓淳朴的百姓内心实在阴暗肮脏。
  有这样的流言肆虐,即便以后周姗姗真的大难不死回来了,只怕也生不如死。
  于是他等那几个说的最凶的人起身结账时,从楼上将炒栗子以投暗器的手法打了出去,把他们的腿打断了。
  晏骄仔细想了想,大胆推测道:“以周姗姗的性格和实际处境,她不太可能,也没有必要在不经过任何尝试的情况下直接私奔。但她确实又出了城,这一点确实矛盾。”
  “所以有没有这种可能,当天的目的地并非尼姑庵,而是她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与某人作了约定,见面地点恰好就在那个方向。约见对象未必就是情郎,或许只是同样对某件事感兴趣的人。她当日出城去见对方,因为觉得马上就会回来,所以也没有弄车马代步的必要?”
  图磬微微颔首,替晏骄接了下面的话,“但她看错了人,结果就被对方掳走了。”
  在他的妻子白宁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就有单枪匹马往外跑的习惯了,之所以两家人都未曾横加干涉,皆因对她本人的武艺和警惕心有着十足的信心。
  但周姗姗这个姑娘显然过于天真。
  “又或者,”晏骄点头,继续道,“她给予了对方错误的信任,轻率的跟对方走了,结果一去不回。”
  齐远皱眉,“这两种可能性确实比较高,不过我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有这样大的吸引力,还有她为什么要瞒着家人不说,甚至连最亲密的朋友都不告诉?”
  许倩和阿苗对此尤其百思不得其解。
  她们两个虽然没有张、刘两位姑娘认识的时间长,但因为一起经历了很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经历的事,几乎无话不谈,实在想象不出究竟会是什么人才能让周姗姗守口如瓶。
  天上又不知疲倦的飘起雪花,一阵风吹来,细碎的雪片便在半空交织成网,不知落往何处。
  此情此景,恰似眼下处境:虽然貌似又多了几条线索,可非但没能拨云见日,反而使情况越发复杂,而至今依旧下落不明的周姗姗,也犹如空中雪花,不知最终身归何处……
  到了二月,雪是一场比一场小,再往后,可能就只是雨了。这么想着,竟也有点恋恋不舍。
  无论如何,总该往尼姑庵去一趟的。
  然而现实似乎相当热衷于施展打击。
  因为除了一无所获之外,晏骄简直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
  与茂源州本身的经济大衰退一起的,还有周边几座大大小小的寺院道观的影响力,毕竟生活拮据之后,香客们出手必然比不得以前大方。
  因为那座名叫红霞庵的尼姑庵比较放得下身段,姻缘、前程、家宅和睦诸如此类什么都能求,还贴心赠送粗糙的平安符,所以逢年过节还是会有许多百姓过去烧香拜佛,香火衰败的并不是特别明显。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的就是红霞庵。
  那里的围墙整洁、地面平整,连墙角地缝都瞧不见青苔和灰尘,佛像殿宇也是时常修葺翻新的模样……
  可恰恰因为香火旺,每到年节去的人不计其数,那些出家人对周姗姗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面对这个结果,众人不免有些沮丧,很有种一拳打空的挫败感。
  庞牧用力搓了搓脸,“不能继续耽搁了,咱们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启程。”
  越陈旧的案子侦破起来越困难,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获得有效线索和突破口,那么还是先将有生力量转移到最近发生的案子上比较好。
  从茂源州到卫蓝和任泽所在的培安县也不过快马两三日的路程,眼见着又是一场大雪,最好尽快动身。
  “公爷,那卑职?”姬一筹问道。
  “你继续调查,若有风吹草动,只管往培安县传信儿。”庞牧道,“对了,我记得茂源州辖下另一个座县城也有一起失踪案,你拿着我的手令一块去查一查,看看线索方面有没有重叠……”
  一行人胡乱睡了一宿,次日一早便迎着灰蒙蒙的太阳继续东进。
  卫蓝任职的培安县虽不属于茂源州,但历史上也曾在一定程度上依托于烧炭行业所带来的繁荣,如今茂源州败落,可谓唇亡齿寒,本就不怎么样的培安县越发萧条。
  不过在之前的书信往来中,卫蓝曾经提到过,说上一代人暂且不提,现在的小年轻大约自知没有其他出路,所以读书的劲头也比别处要大一点。
  于是用晏骄的话总结下来,就是他和任泽想走“文化振兴”的路子。
  到达那日起了大雾,能见度不足三丈,呼吸间皆是水汽,睫毛上都能抖下水珠,凉的心颤。
  众人被迫放慢速度,由图磬充分发挥人形雷达的作用在前探路,齐远打先锋,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程硬是磨成一个半,等能看清培安县界碑时,午时都已过了。
  一直到了这会儿,大雾才终于有了散去的迹象,一座灰突突的老城慢慢呈现在众人眼前。
  灰突突的城墙,灰突突的地面,灰突突的房屋……甚至就连街上行人的衣着,也没有太多色彩。
  小六龇了龇牙,“真是够萧条的。”
  这座城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陈旧而憋闷,没有一点儿鲜活气儿,像极了已经黄土埋到脖子的迟暮老人,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一下了。
  说得好听点叫知足常乐,说的尖锐点,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而偏偏就是这么一座犹如枯木的旧城里,两个月内接连发生了两起失踪案,不亚于千斤冰坨坠入油锅,一下子就炸了。
  一队外地装扮的行人突然出现在大街上,想不惹眼都难,不少正吃午饭的百姓纷纷端着饭碗跑到路边围观,那模样跟看耍猴的也没什么分别。
  饥寒交迫的众人正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时,忽然听到一句久违的话语:
  “公爷,晏大人?”
  这一声简直犹如天籁,众人禁不住齐齐回头,动情的喊道:“青空!”
  与卫蓝一同出现的还有任泽。
  许久不见,两人明显消瘦许多,但眼睛反而越加明亮有神,显然过得还算不错。
  “你们来得好快!”卫蓝走上前来,又惊又喜道,“我跟子澈还以为至少得再过半月。”
  常人赶路根本无法与驿站的昼夜不息相提并论,再晚来半个月也很正常。
  任泽跟在卫蓝后面过来,向大家一一行礼问好。
  晏骄觉得他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曾经的任泽犹如寒冬里的一棵枯树,尖锐又锋利,坚强又脆弱,一往无前往往与同归于尽相伴相生。
  可现在的任泽,棱角明显温柔很多。
  晏骄由衷的替他感到欢喜,当即翻身下马,笑着往他和卫蓝肩头轻轻打了一拳,“两位大人,不错嘛!”
  第63章
  任泽自认不太适应这样亲昵的打招呼方式, 可他却在一瞬间发现, 从这群人出现的那一刻起,几个月来压在自己肩头的担子好像突然就轻松许多。
  这么说可能有些滑稽, 但他想了想, 却又忍不住抖了抖睫毛,眼底泛起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和笑意,几乎是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一样, 也学着晏骄的样子, 抬手轻轻捶了下她的肩膀,“晏大人, 也不错。”
  这个动作做完,包括晏骄在内的众人都有片刻错愕,随之而来的便是欣喜。
  任泽勾了勾唇角,仿佛曾经的某些固执和隔膜也都随之烟消云散。
  到底是,自己人。
  卫蓝在一旁静静看着,也替他高兴。
  “啧啧,没想到卫大人穿这身官服也怪好看的。”齐远笑嘻嘻的从马背上跳下来, 倒背着手围着卫蓝转了一圈, 煞有其事的点评道。
  他本是打趣,谁知卫蓝一反常态不退反进, 反而冲着他抱了抱拳, “好说好说。”
  众人微怔, 旋即大笑起来。
  齐远失笑,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青空已非吴下阿蒙。”
  老实人竟也会反击了。
  卫蓝也跟着笑,笑过之后自己倒先不好意思,对后面牵马过来的廖无言行礼道:“师父。”
  廖无言眼带笑意的打量了他一回,点头,“精神了,是不错。”
  卫蓝一张如玉的脸上微微泛了红晕。
  任泽也上前行礼,恭敬道:“先生好。”
  卫蓝忙在旁边道:“子澈一路助我良多,若非有他”
  他话还没说完,廖无言就挑眉看过来,一针见血道:“我就这么像要站在大街上骂人的?”
  卫蓝赧然,小声道:“不像。”
  如今他已是一方父母,可在一干朋友师长面前,仍不自觉流露出真性情。
  廖无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又对任泽点点头,“你很好。”
  任泽下意识抬头望过去,眼神中混杂着诧异、惊喜,还有点不易察觉的震动。
  良久,他慢慢的一揖到地,“谢先生。”
  这还是廖无言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示了对自己的肯定。
  在这世上最亲近的友人和师长悉数到来,卫蓝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和愉悦,见周围的百姓俱都伸长了脖子往这里瞧,他便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家先随我去衙门吧。”
  庞牧半真半假的问道:“我们呼啦啦十多号人,衙门可住得下?”
  他曾在平安县做过县令,自然知道县衙格局有限,他们来的突然,唯恐卫蓝没有准备。
  “单人单间是不能够了,”任泽抄着袖子幽幽道,“所幸近来衙门人员精简不少,委屈委屈,两人一间倒也塞得下。”
  众人都从他简简单单一句话里听出来故事,不过见他此时尚且一派轻松的模样,想来问题早已解决,便都很默契的没有发问。
  数字侍卫团坐卧起居从来都是两人一对;而廖无言和图磬的生活习惯都极度接近,也习惯了在特殊时期同屋而眠;夫妻档自然不必说,许倩和阿苗两个小丫头刚好一屋……
  齐远飞快的计算了人头,搓着手冲宋亮嘿嘿发笑,然后一把勾住他的脖子道:“老宋,看来是咱们一个屋了,也好,回头切磋起来更方便。”
  宋亮身体僵硬的往外挣了两把,没挣动,原本憨厚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绝望。
  切磋个屁!
  自己在他手上根本走不到二十回合,说送菜还更贴切些!
  庞牧不管后头闹腾,疑惑道:“今儿二月初七了,这几天不该是县试了?大冷天的,你们两个满大街跑什么?”
  “初十第一场,”卫蓝边走边说,“年前我和子澈办了几件事,这几天还要再确认落实下。”
  培安县最要命的地方就在于没有代表性的产业,单纯种地只能保证饿不死,既然他们打算靠文化产业发家,自然也不能光靠两张嘴皮子。
  去年他们就将县城内外有名有姓的读书人都梳理了一遍,愿意继续读书科举的自然好,可自觉无望不想读了的,也不强求,统统在衙门重新登记造册,或是去县学教书,或是开设私塾。
  至于剩下的,就是如今他们在跑的事。
  任泽比一般人怕冷,众人只穿着袄子,他脖子上却还要围着兔皮围脖,尖尖的下巴都藏在兔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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