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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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璋看在眼里,心下不觉一软,下意识的伸出手,在她发顶轻轻的碰了碰。
  然后,像是触电一般,他急忙收回了手。
  宋晚玉仍旧看着他,颊边晕色更盛,像是羞赧又像是晕醉。
  而她的目光仍旧是盈盈的,如翻涌的波涛卷起电光。
  竟是难得的赤诚与坦然。
  霍璋仿佛是被她的目光烫到,下意识的避了开去,然后低下头,垂眸去看自己微微收拢蜷曲的手指,抿了抿唇。
  他一直都很明白自己现下的身份与处境,自然也一向克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甚少会有这般不合时宜的冲动........
  此时此刻,也只能庆幸:宋晚玉如今还醉着,明日醒来应该不会记得这事。
  这么一想,霍璋不觉便又叹了口气,有些庆幸又隐隐的有些失望。但他到底还是心志坚定之人,很快便将这些杂乱的思绪都抛之脑后,自嘲般的想到:虽然适才只是随口哄人的,可他现下也确实是该陪着宋晚玉喝碗醒酒汤。
  省得也晕了头。
  *********
  自霍璋来了府上,宋晚玉大半时间都用在了霍璋身上,像是喝酒什么的自然就排到了后头。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喝得这样多,也没有这样醉过了。
  待得第二日,她捂着抽痛的额角从榻上醒来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想起昨日里从太极宫回来,喜滋滋的与霍璋说了秦王的事情......再之后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宋晚玉自己靠着枕头想了许久,什么也没想起来,索性便唤了珍珠上来问道:“我记得我昨夜里正在西院和人说话,怎么......”怎么一觉醒来又在自己房里了?所以说,她对昨晚的记忆究竟是梦还是真的?
  珍珠像是早就想到了她会问,便垂首恭谨回道:“殿下你昨日醉得厉害,霍公子唤了人来给您准备醒酒汤。待给您喂了醒酒汤,便让我们扶您回去了。”
  宋晚玉努力想了想,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过,听珍珠这样说,她还是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道:“是霍公子给我喂的醒酒汤?”
  珍珠点点头。
  顿了顿,像是害怕宋晚玉责怪底下侍女不做事,珍珠还是要开口解释一句:“按理,这事原该奴婢等去做的。只是殿下您醉后不许奴婢等靠近,所以霍公子只得亲自来。”
  这要不是自己,宋晚玉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对霍璋心存不轨、存心要借酒装疯!
  哪怕是自己,宋晚玉都有些不敢置信,也不去捂抽痛的额头了,反到是伸手捂住了发烫的脸颊,小声道:“我也没喝那么多酒吧?而且以前都没这样的啊.......”她记得她以前喝醉了,也多是倒头就睡,哪有昨日那般闹腾!
  话说起来,霍璋会不会怀疑她故意装醉闹事啊?!
  宋晚玉越想越觉脸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能作出这样的事情,甚至还有些怀疑她趁着酒醉是不是还对霍璋做了什么?
  ——这,这简直比当初她夜里做有关霍璋的梦还过分!真的是要没脸去见霍璋了!
  亏得珍珠还立在榻边,宋晚玉这才勉强忍住了想要把头钻进被子里的羞耻感,只故作镇定的点点头,含糊的道:“嗯,我知道了。”
  珍珠便又问道:“殿下可要起了?”
  宋晚玉想了想,还是点头,掀开被子下了榻。
  珍珠伸手扶着她,又拍了拍手,唤人进门来给宋晚玉洗漱更衣。
  宋晚玉有些懒懒的,也不想管这些,索性便有着她们折腾,等折腾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问道:“西院那里,可是用过早膳了?”
  珍珠点头:“已经用过了。”
  “这样啊。”宋晚玉随口应了一声,面上不显,心里却莫名的就有些失望——她还以为霍璋会等她回去一起用呢。不过想想,她昨日醉的这么厉害,霍璋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等着她。
  虽然宋晚玉心下也明白道理,可她一个人坐在正院里,对着一桌子的早膳,到底还是没什么胃口,只提着木箸勉强的用了一些。
  原本,用过早膳后的宋晚玉是要去西院去见霍璋的。
  可是,想起自己昨晚上才在霍璋面前发了一场酒疯,宋晚玉心下难免有些难为情,实在不好这时候过去,便只得仔细的考虑起今日要如何安排:是去秦王.府看秦王妃?还是去齐王府和齐王妃报喜——毕竟二兄很快就能回来了,也算是可以暂时摆脱齐王那混账了?还是入宫去看天子,说来她也许久没有入宫了........
  宋晚玉正心下思忖着,一时颇有些难以抉择,恰在此时,忽而便听到外头有人来报——
  “殿下,卢公子求见。”
  宋晚玉怔了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卢公子?哪个卢公子?”
  侍女轻声解释道:“范阳卢氏,卢家五公子。”
  宋晚玉慢半拍的想起来:哦,是那个烦死人的卢五郎啊!
  原本,对于这些想要来追求她的世家子,宋晚玉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更不想给他们丁点儿的希望。而这个卢五郎又是其中最烦人的,自然更加讨厌,更不想给人好脸色。
  不过,卢五郎今日来得倒巧,一向有些腻烦他的宋晚玉也难得的起了些兴趣,道:“他有什么事?”
  这个,侍女就不知道了,只能低头道:“卢公子没说,只说是想要求见公主。”
  宋晚玉想了想,竟是难得的没有直接赶人,而是道:“算了,你请他去厅上说话吧,我这就过去。”
  话虽如此,宋晚玉却没有立刻过去见人的意思,她有心要晾一晾卢五郎,好叫他绝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所以,她刻意在屋里理了理自己一点也不乱的衣襟,然后才慢吞吞的踱着步子去了前厅。
  卢五郎正在厅中喝茶,虽已等了许久却也没有半点不耐,面上仍旧是世家子弟的闲适自在,举止从容。
  见着宋晚玉进厅来,卢五郎不由也是眼前一亮,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难得的显出些惊喜之色。
  事实上,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公主府求见宋晚玉。自华山回来后,他先后来过几次公主府,回回都是连人都没见着便被打发了。
  因此,卢五郎还被一向交好的几个世家友人取笑了一回,说他是“撞了南墙,竟不回头,还把头撞得砰砰响!”
  闭门羹吃多了,又听人这般取笑,便是卢五郎自己都觉无趣——人都该有自知之明,昭明公主的态度如此坚定,他便是再追下去也是自讨没趣,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所以,卢五郎渐渐的便又来得少了。
  只是,昨日里太极殿中,卢五郎跟着家中叔伯也尝了一回御酒,抬起眼时又看见了昭明公主宋晚玉。
  殿中灯火通明,宋晚玉坐在上首的位置,一颦一笑皆是明艳照人,那样的艳光比灯火更灼人,比珠光更柔美。
  照在人的心上,酒不醉人,人自醉。
  卢五郎死了这些日子的心便又跳了起来,不由得想起昭明公主骑在马上,抬眉冷睨他时的神色,以及她策马飞驰而过时的那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时隔数月,他仿佛有重新捡回了当初的心动与渴望。
  所以,卢五郎便又来了——他想,秦王方才大胜,整个长安城上下都是喜气洋洋,昨日大宴上,公主的心情亦是不错。倘他今日过来,也许正好碰着公主心情不错,便真能见着了。
  当然,这原也只是卢五郎心存侥幸的想法,便是他自己都觉可能不大。
  谁知,今日竟是真的见到了人。
  看着面前的宋晚玉,卢五郎既惊且喜,那张清俊的脸容像是灯火点亮了,目光尤其灼灼。他立刻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从椅子上起身,上前行礼,口上则是道:“见过公主。”
  宋晚玉点了点头,算是免了他的礼,然后直截了当的问道:“你今日来,可有什么事?”
  卢五郎微微垂头,语声温和:“并无要事,只是今日天气晴好,我欲出门踏青,顺道去慈恩寺赏看寺中的娑罗树。听闻公主往日也甚爱赏看美景,便来府上问一问,不知公主现下可有闲暇,可愿同往?”
  第40章 心生烦躁
  出门踏青什么的,宋晚玉其实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
  不过,说起慈恩寺,宋晚玉便也起了些兴趣。
  其实,她心里也很清楚:待得秦王回来,不仅齐王要被丢去军中历练,只怕霍璋也是想要一去的、而秦王此回回长安,估计也不会在长安待太久时间——昨日的大宴上,天子虽然没有明说,可他分明是已经有意中原。
  毕竟,关中已在掌中,北面除突厥外再无隐患,天子亦是心怀天下,必是已经盯上了关中,盯上了洛阳,今年之内必要出兵。
  而霍璋此前也曾与她许诺过——
  “给我一点时间。等.....等到收复洛阳,我带你去洛阳边上的西山寺。到时候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她并不知道霍璋的话究竟代表了什么,但是她心里隐隐的便已有了准备:倘若朝廷出兵要打洛阳,霍璋必也是想要同往的——他已错过许多,此回必是不能错过的。
  她不能拦着也不想拦着,甚至还要尽力的支持他。
  因为,她也希望:等到打下洛阳,霍璋能够解开心结,亲口告诉她那些往事。然后,他们一起去洛阳城边的西山寺,把臂同游,赏看桃花.....
  心里有了准备,宋晚玉便也想过在霍璋从军前,要去寺里给霍璋求个护身符什么的——虽然霍璋手上的那个护身符是他当年用过的,可到底旧了,还是.....还是萧清音给送出宫来的。
  宋晚玉想了又想,觉得自己还是要求个新的护身符才是。顺便,她也可以给秦王还有齐王也求一个——这样就不算是单独给霍璋求,霍璋肯定也不会误会,不会拒绝的吧?
  宋晚玉心里把护身符的事情想了一回,觉得没问题了,再看卢五郎倒是难得的起了兴趣,点点头:“我正想去慈恩寺看看。”
  卢五郎素是知情解意,哪怕宋晚玉没把话说透,他还是立刻点头,然后委婉应道:“我已提前令人去慈恩寺中准备。若殿下有意,现下便可起身去寺。”
  宋晚玉深深看他一眼,这才又点了点头。
  ********
  宋晚玉与卢五郎出门的事情,霍璋自是不知道的。
  不过,一直到午膳,霍璋也没见着宋晚玉。
  平日里,宋晚玉若是在府,霍璋或多或少总是会见着人,现下没见着人,心里便多少存了些担心。且又想起她昨晚上那醉酒后的模样,心下不由也是一软,不免担心起人:昨夜里醉成这样,说不得这会儿还头疼?
  心下这般想着,霍璋便多问了一句:“不知公主现下如何了?”
  下人早便知道公主待这位霍公子的看重——公主平日里并不是个爱计较的性子,可在对霍公子的事上却是千百小心,万般在意,他们做下人的自然也都小心恭敬起来。
  故而,此时听霍璋问起,下人也不敢瞒着,便老实应道:“今日卢公子来府,邀殿下出城踏青,同往慈恩寺,殿下她答应了。现下想必已是到了慈恩寺。”
  霍璋神色如常,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接下来,霍璋倒是没再多问什么,只提着木箸慢慢的吃了面前的这顿午膳。
  这顿午膳他吃的不多也不少,与平时一般无二,下人自然也不曾看出什么。待他搁下木箸,便上前来将桌上剩下的残羹剩饭都给端了下去,行礼告退。
  霍璋一人在院里坐了一会儿,便又抬手撑住了四轮椅的扶手,起身在院里走动。
  这也算是他近日里养出来的习惯——饭后走上几步,既能消食,也能锻炼。而且,经过一段时日有意无意的锻炼,他如今已经能够绕着院子走上一圈了。
  这日自然也不例外,只是霍璋走着走着便出了神,待得反应过来时方才发现自己似乎又多绕了一圈,因他步履比平日更加急促些,又比平日多走了一大段的路,待得反应过来便觉脚上一酸,险些便要踉跄着摔倒。
  好在,霍璋反应极快,立时便稳住身子,放缓了步子,一步步的往回走。
  一直走到四轮椅边,双腿已是酸痛交加,若非他意志坚定,必是要痛得跌倒在地。然而,他还是伸手按住扶手,坐回了四轮椅上,有些疲惫的缓了一口气。
  随即,他便伸出手,覆在自己的膝上,轻轻按揉着,消解疲乏酸痛。
  掌心是滚热的,那微微的一点热透过薄棉,一直烫到了膝盖上。
  霍璋慢慢的止住了动作,垂下眼看着自己的双腿,难得的有些发怔——都已经这样久了,还是这样.....也不知道,他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的行走如常。
  秦王应该很快便要回来了.......在他想来:现下关中无事,北面安稳,想必很快便要乘胜追击,出兵洛阳。
  霍璋心有计较,早便已在心里算过时间:若他是秦王,必会选在七月出兵——秦王最擅用轻骑,而七月夏草正盛,可以用于喂马,骑兵出行更加方便。
  所以,霍璋也必须要在七月之前把身体养好,哪怕拉不开那些重弓箭,提不起重剑,至少也要貌似常人,能走能动才好........
  这些事,霍璋早便有了计较,一直以来都是按部就班的做着准备,从来都是笃定且坚定,从不怀疑,从不急迫。只是,此时想起这些,他心下不知怎的又添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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