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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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三刀眯了眯眼:“你倒是挺维护蓬莱城的啊。”
  常玉脸变了变,正要回话,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莫三刀循声望去,城门那边,一队人马迎面而来,当首一个身着件玄色长袍,剑眉星目,器宇不凡,年纪在二十四五上下,正是昨日在逍遥派那李师弟提起的蓬莱城朱雀堂堂主韩睿,他马后跟着的那一队人,则自然也是蓬莱城中的弟子了。
  莫三刀暗暗一惊,不想竟在这里碰上蓬莱城的人,想到花玊在冉府追杀自己那事,心下到底有些发憷,一个热乎乎的馄钝在口中顿时索然无味。
  韩睿一骑当先,在城外这小市井前停下了,翻身下马,侧首向身边的几个人吩咐了几句。那几人点头应“是”,两两一队进到市井里来,每队手上皆拿着张画卷,向每个摊位、每张桌上的人一一询问过去。
  莫三刀微低着头,勉强又吃了个混沌,才一下肚,边上便来了两个人影。
  一个黑衣人打开画卷,向莫三刀与常玉道:“请问二位可见过画上这名女子?”
  莫三刀看了一眼,见画上人蛾眉凤目,琼鼻朱唇,端的是花颜月貌,风华绝代,知道定是那在黑风山犯了事后不敢回家的花三小姐了,想到昨日逍遥派李师弟的那句调侃,不禁笑道:“小弟福薄,这么美的绝色女子,当真是没见过。”
  那两人微一皱眉,又看了眼常玉,沉声道:“打扰了。”
  两人去后,莫三刀看向常玉,惊见她颔首垂眉,神态腼腆,竟又回到了昨日齐福客栈中的那般仪态,不由笑道:“来的人是蓬莱城,又不是你师姐,你装这副姿态做什么?”
  常玉瞪了他一眼,侧目向走远的那两人望去,这一望,不偏不倚,竟与马下的韩睿四目交接。
  常玉一怔,迅速撤回了目光,埋头又吃了两个馄钝。
  莫三刀握拳咳了声,道:“喂,有个俊公子朝你走来了,开不开心?”
  常玉面色一冷,嘴上却不忘反诘:“这方圆百里,还有比你更俊的公子么?”
  莫三刀脸上开花,道:“方圆百里是没有,可蓬莱城却有一个韩睿,不知此人可否入得了你的法眼。”
  常玉听得“韩睿”二字,脸色更沉,闷头狠吃馄钝,才下肚一个,余光里忽然出现一道紫影,韩睿清冷的声音紧接着落入耳畔:“在下因事寻人,劳烦姑娘一事,得罪勿怪。”
  常玉垂着头,耳鬓垂下的一缕秀发掩住了大半边脸,闻言抿了抿唇,低声道:“公子有何事?”
  韩睿目光冷峻,缓缓道:“请姑娘抬起头来。”
  第15章 花三小姐(六)
  常玉握着汤匙,盯着里面那个白白胖胖的馄饨,半晌没有回应。
  莫三刀见她一脸局促,眉头缓缓皱起。
  韩睿的目光逐渐变冷,见常玉一直默然不答,忽然上前一步,伸手便要将她的脸扳过来,莫三刀眼疾手快,探手把韩睿的手腕拦下,正色道:“喂,这光天化日的,干什么,调戏民女么?”
  韩睿低头瞥了眼拦住自己的这只手,再看向莫三刀,淡淡道:“在下有要事在身,不得已而为之。”
  说完,手腕翻动,有如风驰电掣,蓦地撞开莫三刀的手指,向常玉下巴探去。
  莫三刀只恨手里拿的不是双筷子,霍然起身,振臂挡来,冷道:“怎么,调戏不成,便要明抢了吗?”
  韩睿眉间一蹙,挥臂打来一掌,莫三刀将桌上的茶碗拿起一挡,“噗”一声,茶碗当空震碎,飞溅了一地。
  莫三刀挑唇道:“好掌法。”手上更不停顿,握住从空中飞坠下的一块碎片,转身直袭韩睿胸膛。
  韩睿不料他迅疾出招,伸掌把莫三刀腕门一格,莫三刀手腕飞翻,茶碗碎片从指间激射出去,直取韩睿双目,其时一个转身,探掌擒拿韩睿臂膀。
  韩睿面色凛然,右掌一拂,掌风震开迫至眉睫的那块碎片,左掌在身后一转,蓄满雄浑掌力,待莫三刀掌来之际,反掌迎上。
  常玉猛地起身道:“住手!”
  两人双掌已接,俱是深厚内力,然莫三刀到底不是掌法行家,猛然相撞之下,还是微微吃力,耳听常玉这一喊,便顺水推舟把掌撤了,退到常玉身前。
  “没事儿吧?”常玉把莫三刀的臂膀一抓,竟拿他的手掌来看。
  莫三刀微微一怔,颇不自然地收回了手来,笑道:“这能有什么事儿?”
  常玉眉尖微蹙,莫三刀的掌心,竟然红润如常,并无异样。
  这档口,韩睿已把常玉的脸仔仔细细端详完了,那目光,竟似庖丁拿来解牛的一把刀似的,将她的五官里里外外剖了个透。
  常玉自然察觉到了,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吼道:“你看够了没有?”
  韩睿敛眉,沉吟道:“请教姑娘姓名、来历”
  常玉道:“常玉,峨眉派。”
  韩睿眸色变幻,半晌,才垂下眼睫,拱手向常玉施了一礼:“在下蓬莱城韩睿,奉命行事,故而得罪,还望姑娘莫怪。”
  常玉别过脸,不予回应。
  韩睿抿唇,向身侧的几个随从吩咐道:“走吧。”说完,领上一队人,上马走了。
  达达的蹄声渐渐消失在耳畔,常玉重又走到莫三刀身边,把他的手掌拿起来细看。
  莫三刀纳闷道:“你看什么呢?”
  常玉脸色肃然,莫三刀掌心,的确没有任何异样。
  “你没听说过蓬莱城朱雀堂主的‘拘魂掌’吗?”常玉把他的手掌一扔。
  莫三刀一头雾水:“什么‘拘魂掌’?”听起来有些可怖,赶紧活动了几下自己的手掌。
  常玉睨他:“亏你还是本地人,连蓬莱城的“拘魂掌”都不知道?”
  莫三刀听来刺耳,扯了扯嘴角:“一个小喽啰的掌法,凭什么也要让小爷我知道?”
  常玉扬眉,心细如发:“你对蓬莱城,似乎颇有敌意啊。”
  莫三刀心下一凛,忙强笑道:“不敢,不敢。”
  常玉嗤的一笑:“你也别小瞧了那小喽啰的掌法,他刚刚应是不想伤人,所以只用了半成掌力,不然,你现在早已全身乌青,毒发身亡了。”
  莫三刀瞪大了眼睛。
  碗里混沌还没吃完,两人虽各怀鬼胎,胃口方面,却是一致的无了。莫三刀付了钱,同常玉进城去。
  昨夜一宿未归,阮晴薇那边应是十分着急了,回去前估计得先进城买点小玩意儿哄她开心。上回买的是个翡翠镯子,她嫌老气,硬是不戴,这回可得仔细着点,可别又挑个首饰回去接灰了。
  正琢磨着,常玉在城门前停下脚步,道:“就送到这儿吧。对了,如果再遇上逍遥派的人,还请你如实告诉他们,人是我杀的。”
  莫三刀皱眉。
  常玉一笑:“我不喜欢欠别人太多,你已经救了我一次,就不必再替我担罪名了。逍遥派早已与我们结仇,两派干戈相向是迟早的事,师父和师姐们,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莫三刀沉吟片刻,才道:“那你日后多加小心。”
  常玉莞尔:“放心。”
  微风和煦,城墙下参天的柳树摆动着浓密、葱翠的枝条,常玉站在底下,望着莫三刀,默了片刻,忽然道:“以后我能来萧山找你吗?”
  莫三刀张口,正要回答,远处忽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三刀!”
  常玉眉尖一蹙。
  莫三刀转头,城门里,一道鹅黄色的人影自熙攘人潮里跑来,柳絮翩翩中,秀发飞扬,衣袂飘荡,不是别人,正是与自己一夜未见的阮晴薇。
  “三……”
  阮晴薇才一张口,猛地被莫三刀上前来蒙住了嘴巴。
  附以一记制止的眼神。
  阮晴薇反应过来,瞧瞧边上的常玉,再瞧瞧莫三刀,拿开了捂住自己的那只大手,挤出一脸笑道:“三孬啊……怎么一晚上都没回家呀?”
  莫三刀那个脸,笑得比不笑还难看:“说来话长,回去再跟你慢慢讲啊。”
  常玉打量着两人的神情,挑着眉,慢慢走上前来,向莫三刀道:“这位是?”
  莫三刀笑笑:“我师妹,阮晴薇。”
  常玉点头,向阮晴薇笑道:“幸会,我是峨眉派弟子,常玉。”
  阮晴薇回以一笑,这一端详常玉,只觉其气质超尘,美若兰芝,心下蓦然有些气恼。她自幼与莫三刀长大,这还是头一回见莫三刀同别的女子在一块儿,想到昨夜他杳无音信,很有可能与这女子有关,胸中更是窒闷起来,连呼吸都莫名沉重了。
  “不打扰二位了,有缘再会。”常玉望着阮晴薇脸上微妙的神情,看了莫三刀一眼,作揖告辞,转身进城了。
  莫三刀正要回礼,常玉人已转了身,张开的嘴僵在那里,视线自然也定在了常玉的背影上。
  阮晴薇没来由一阵醋意,跳起来把莫三刀的脸一捏:“还看!看什么呢!”
  莫三刀“哎哟”一声,把那爪子抓下来,捂脸吼道:“姑奶奶,我哪儿又得罪你了?”
  阮晴薇瞪着眼,噘着嘴,一张小脸气鼓鼓的。
  莫三刀后知后觉,朝常玉走远的地方望了一眼,再看阮晴薇,一笑:“吃醋了?”
  阮晴薇脸上顿红,一拳往莫三刀胸膛捶去。
  莫三刀反手把那小拳头握了:“你再这么凶,我可就不敢娶你了啊。”
  阮晴薇深吸几口气,把拳头撤了,闷声道:“你昨晚跟她在一起的?”
  莫三刀笑,也怕她真生气,便慢慢与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阮晴薇听到他中了“四星剑法”两招,心思当即由怒转忧,后面的情况竟也不听了,硬要拉他进城找个医馆看看。
  莫三刀推脱道:“这种皮外伤你就让我挨过去吧。”
  阮晴薇奈何不了他,只好道:“那一会儿到家了,让我给你敷些药。”
  莫三刀点头道:“好。”
  第16章 鬼婆婆(一)
  两人迎着朝霞,并肩向萧山行去,走过市井,人影渐少,路上只是草木葱茏,鸟语蝉鸣。莫三刀与阮晴薇聊起花云鹤要提前召开英雄会的事,顺带也把玉酒宴那一茬儿说了,阮晴薇细心听完,心下虽也一团迷雾,但对花云鹤那份根深蒂固的鄙夷却丝毫没有消减。
  “就算是有人栽赃陷害蓬莱城,也是他花老贼罪有应得,并不值得人同情。”阮晴薇肃然道,“当年他创下这个靠杀人吃饭的组织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自取灭亡的一天。”
  莫三刀微微蹙眉,望向山外的云雾,虽然他对蓬莱城也无好感,甚至自小立誓要取花云鹤性命,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如果这回蓬莱城的确蒙冤,落井下石,非但有些小人之举,恐怕还会助长那贼人气焰,令江湖难有安宁。
  而且,如若花云鹤在自己练成“归藏三刀”前惨遭不测,那自己的誓愿,就终生无法实现了。
  想到这里,阮岑那冷漠、颓败的白色背影又从眼前掠过,莫三刀道:“晴薇,你说,师父为什么这么恨花云鹤呢?”
  阮晴薇一愣,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他恨,就一定有恨的道理。也许……”她微微一顿,看向莫三刀,“是与我娘有关吧?”
  正如莫三刀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阮晴薇,也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照阮岑的说法,阮晴薇的母亲是生她时难产死的,这个说法,听起来与花云鹤并没有关系,可是,阮晴薇却总有一种感觉——父亲憎恨花云鹤,一定与自己的母亲有关。
  “我亲眼看到过的。”阮晴薇忽然凑到莫三刀耳边,悄声道,“他拿着一支白玉簪,一边看,一边哭……那支白玉簪,一定是我娘留下的。”
  莫三刀眉一扬,万万想不到自己印象中那个清冷又暴戾的师父还会有这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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