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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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苏细惊愕地张大小嘴,“你母亲是顾服顺救的?”
  “嘘。”顾韫章伸手,点住自己的唇,“娘子还要听吗?”
  苏细自然是要听的,她立时闭上了自己总是叽叽喳喳忍不住插嘴的嘴儿。
  听身旁小娘子捂着自个儿的嘴没声儿了,顾韫章才继续,“心悦之人前来求亲,母亲自然是十分欢喜,可谁知,她这边刚刚答应,那边就听到顾家郎君退了与她的亲事,要另娶她人的消息。”
  “咦……”苏细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声音。
  顾韫章一顿,继续,“听到此事,母亲着实伤心了好一阵,后来机缘巧合,听闻顾家竟有两位公子。不过另外一位却是庶子,然后偶得知,原来那日里救自己的人是顾家庶子,而非前来求亲的顾家嫡子。”
  “原是如此,”苏细又是一脸震惊地点头,“那你母亲是单相思了?”毕竟那位庶子未来求亲,定是不喜。也不对,这庶子不就是顾韫章的父亲?他与甄氏不是成亲了吗?
  苏细的脑袋里头一团乱。
  “非也。”顾韫章又吃一口茶,“美人在怀,蔫能不心动?”
  苏细哼一声,“你们男人都这样。”
  “娘子……”
  “我不说话了。”苏细立时又捂上嘴。
  顾韫章才道:“父亲最重情义,当初他虽救了母亲,但他知伯父也欢喜母亲,本欲成人之美,却不想最终伯父竟退了甄氏女,娶了高门的梁氏女。”说到这里,顾韫章突然没了声。
  苏细正等着,她眨巴着眼儿,“然后呢?”
  “然后父亲请了媒婆想去说亲,却不想说亲前夜,我母亲便爬了顾家墙头来寻我父亲求亲。”
  苏细简直惊呆了。从顾韫章的容貌来看,他的母亲定然是位清冷高洁的美人,苏细实难想象那样的美人会半夜爬人家墙头,还是去求亲的。
  “然,然后呢?”
  “然后?”顾韫章不答反问,那张脸朝着苏细的方向,覆在白绸下的双目似乎也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苏细心里一个“咯噔”,面颊顿时臊红。“我,我不问了。”总觉得这下头没什么好话了。
  却不想男人并不放过苏细,只幽幽道:“然后自然是有了我。”
  苏细已面红耳赤,她捂着自己的脸,怒斥顾韫章,“你,你不知羞耻!”
  “哦?”男人歪头朝苏细看去,竟十分无辜,“娘子为何骂我?我只是在讲些旧事罢了。”
  “反,反正你不知羞耻!”苏细着急忙慌的起身,却不慎撞翻了顾韫章面前的茶盏,幸好那茶盏里头是空的。
  “咕噜噜……”茶盏在案上滚着,苏细已提裙奔了出去。
  顾韫章抬手,精准地按住那只滚动的茶盏,然后慢条斯理地勾着茶沿,将它重新放置好,又心情极好地倒了一碗茶。
  “出来吧。”
  书房外檐下飞过一人,从窗口跃入,一身扎眼红衣,似火如焰。
  “宫里有人送信出来了。”蓝随章在顾韫章身后,单腿搭起,随意靠在窗口处。
  “送哪了?”顾韫章轻抿香茶。
  “两封。一封给了顾颜卿,一封给了梁氏。要截过来吗?”
  “不必。”
  第47章
  已入夜, 无人有心点灯, 半个顾府沉入黑暗, 丫鬟、婆子们聚在一处满脸惊惶, 连手里的活计都不做了。
  顾颜卿拿到周林送来的信时, 正把自己关在书房内一筹莫展。
  “郎君,贵妃娘娘的信来了。”周林叩响书房门。
  顾颜卿如今六神无主,全凭贵妃做主。他立时起身开门, 就着月色, 拿过信细看。
  那边得到消息的梁氏急匆匆过来, “儿啊,怎么样了?”
  顾颜卿正好看完信,他将梁氏扶进书房, 看到自家母亲哭红的双目, 轻轻拉住她的手, “母亲别怕,有我在呢。”
  梁氏一边哭, 一边咒骂,“都是那瞎子咒的, 我听说他不肯用丹书铁券救咱们, 是不是?”
  “儿啊, 你说我去求他行不行?我跪在地上求他,只要您能救咱们顾家,我就是不要这张老脸都行。我的儿啊,你还这么小, 还没娶妻生子,我可怎么舍得。”
  听梁氏提到顾韫章,顾颜卿面色瞬时一沉,但很快他便调整好了情绪,安慰梁氏道:“母亲放心,此事一定能熬过去的。”顾颜卿伸出双臂,轻轻圈住梁氏。
  梁氏伏在顾颜卿怀里,失声痛哭,“他好歹是你大哥啊,我们顾家也没少他吃穿,这个瞎子怎么能这般无情无义……”
  顾颜卿紧紧环着梁氏,半张脸隐在暗色中。
  “儿啊,咱们如今要怎么办?”梁氏嗓子沙哑,好几日未歇,面色憔悴的吓人。
  顾颜卿启唇,“等。”
  “等什么?”
  顾颜卿抬头往上看,那是一根粗实的红木顶梁。
  ……
  翌日,宫中传来消息,贵妃娘娘竟在寝殿内悬了梁,好不容易才救下来,如今尚昏迷不醒。圣人连早朝都没上,已看护一日一夜。
  如此情状,众人纷纷猜测,李阳的案子,风向怕是要变。
  毕竟谁都知道,圣人对贵妃娘娘爱护有加,平日里就算是贵妃娘娘真惹怒了龙颜,圣人自个儿生几日闷气,贵妃娘娘再软语几句,那事自然就过去了。
  如今贵妃娘娘一哭二闹不管用,竟然都用上了这三上吊的本事。一根白绫,圈住的是贵妃娘娘的脖子,掐住的却是圣人的命脉。
  果然,锦衣卫突然没了动静,李阳的案子都停了下来,就连归宁侯带着朝臣们一道上的,那些弹劾顾服顺的奏折都被圣人压在了御案上。
  ……
  青竹园内,蓝随章一身红衣,坐在顾韫章的书桌上,翘着腿,“就那什么贵妃往上一吊,圣人就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了?你摆了这么久的局,就这么算了?”
  顾韫章拿起自己手边盲杖,往前一拨,将蓝随章从自己的书桌上拨开,“替我去寻一个人。”
  “找人?谁?”蓝随章翻了个跟头,轻巧落地,又跳到一旁榻上。
  “李景穗。”
  “她是谁?”蓝随章不知。
  “李阳老先生的孙女。”
  “找她干什么?怎么?难不成是你喜欢的小娘子?”蓝随章轻嗤一声,“你怎么吃着锅里的,还想着碗里的?我爹说了,女人都是老虎变得,真不知道你们娶了要干嘛。”
  蓝随章一脸不屑,蹲在窗边,那张雌雄莫辩的脸上透着光,明明是个乖戾少年,此刻瞧着竟意外纯稚,“不过你家那个……其实也还不错……”蓝随章话锋一转,视线往不远处探去。
  前头屋内,窗门大开,小娘子一身胭脂薄衫,露出凝白如玉的胳膊肘子,正忙忙碌碌的与养娘一道收拾值钱的东西。想着若是顾府不行了,她们还能趁早跑路。
  阳光倾洒,小娘子身上浸一层香汗,整个人被笼在里头,像是一尊透明的小玉人,举手投足,美艳娇俏,不可方物。
  顾韫章收回视线,又朝蓝随章看去。即使隔着一层白绸,他也能看到少年泛红的耳根。
  男子转了转手中盲杖,“啪”的一下敲在书桌上。
  蓝随章唬了一跳,三窜四爬蹲到了书房的房梁上,“你,你别以为小爷怕你,小爷可是打死过老虎的!”
  “滚去找人。”
  “哼。”去就去。
  ……
  虽贵妃娘娘以一己之力干涉了李阳一案,但此案毕竟重大,牵扯到民心所向,名士之心,圣人一时也无法过多偏袒。
  此一案,似乎陷入僵局。可拖得越久,对顾服顺越有害。因为昭狱之地,不知何时便会丧了命。
  “二公子,二公子,不好了!”书房廊前,冯妈妈连滚带爬的过来,急赤白脸的仿佛惊见了鬼。
  顾颜卿不耐道:“什么事?”
  “大大大娘子她……”
  “母亲?”顾颜卿面色一凝,快步朝梁氏所住主屋行去,还没入屋,便见院内甬道上跪了许多丫鬟、婆子,皆是一副惊吓过度之相。
  顾颜卿心中升起一股极不好的预感,他猛地一把扯开帘子,只见屋内榻上躺着一人,面色青白,嘴唇泛紫,脖上还有明显的深红勒痕。
  “母亲……母亲!”顾颜卿疾奔过去,中途踢到翻倒的绣墩,狠狠摔绊了一跤。他爬到榻前,伸出手,颤颤巍巍的试探着梁氏的鼻息。
  冯妈妈跪在旁边哭,“大娘子,大娘子她……”
  “母亲怎么了?母亲为什么会这样!是谁害的母亲!”顾颜卿一把拽住冯妈妈的衣襟,面色狰狞至极。
  “是,是大娘子自己上吊的。”冯妈妈被勒得面色涨红,结结巴巴的说完,拿出一封信递给顾颜卿,“这是贵妃娘娘给大娘子的信。”
  顾颜卿松开冯妈妈,夺过信件,快速阅读。
  上头洋洋洒洒,皆是贵妃与梁氏的家常话。顾颜卿的视线落到最后一行字上:若想过此关,保二郎无虞,便伏阙上书圣人,以性命来替顾家赎罪。
  冰冰凉凉的一句话,实难想象是由梁氏的亲姐姐写的。可事实摆在面前,为了自己的利益,贵妃牺牲了她的嫡亲妹妹。
  其实唇亡齿寒,贵妃又怎会不知,她只是希望以最小的牺牲来保全顾家,而这个牺牲就是梁氏。贵妃已牵制住圣人,此时的圣人只需要一个台阶,一个交代。
  梁氏就是那个圣人对众人的交代。
  顾颜卿跪在榻前,紧紧攥着手中信纸。
  冯妈妈抽噎着道:“大娘子她,她之前打发老奴出去要茶吃,老奴要是知道,要是知道的话……”
  顾颜卿猛地抬眸,双目赤红朝她怒吼,“滚!”
  冯妈妈惊得一哆嗦,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顾颜卿抱着梁氏的尸体,失声痛哭。
  ……
  梁氏之死,触动颇大,圣人也终于有了裁决。顾服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下旨流放边疆之地。
  顾颜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躺在自家酒窖里。
  吃醉了酒的顾颜卿砸了满酒窖的酒,然后踉踉跄跄的骑马出门,一路疾驰,撞开无数摊贩百姓。
  众人看他穿着,华贵富丽,满以为是哪位皇亲公子吃醉了酒瞎折腾,便只能自认倒霉。
  顾颜卿醉得太厉害,他身子一歪,摔下马来,正跌在主街上,然后索性便横躺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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