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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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时正,谢士洲带着四喜在前面门口跟谢士新碰了面,两人一前一后乘上轿子,往钱府去。
  摇摇晃晃一刻钟有多,轿子在钱家门口停下,谢士新跟前伺候的奴才叫得意,他两步迈上石阶,去叫了门。
  接着就有应答声,不过片刻,大门开了半扇。
  门房从里探出个头,看在停在外边的两顶轿子,无论是用料用漆或者雕工甚至于说做轿帘的布料都不是等闲之辈用得起的。哪怕谢家两位少爷都没下轿,门房还是客气得很,张嘴便道:“敢问爷爷们是?”
  “我主子姓谢,有点事找你们老爷。”
  那敢情好!
  因为快要到小姐芳辰,少爷同书院告了假,打算回来待上几天,再去参加岁末的考试。人是昨个儿傍晚到的家,难得儿子在,钱老爷没赶着出门,这会儿应该用过早食在书房里问儿子话。
  来的是贵客,门房没敢让人在外头苦等,他赶紧把前院管家找来,由管家出面将人请到正厅,吩咐丫鬟看了茶,才使人去后面请老爷来。
  听说谢家来了两位少爷,有事找他,钱老爷很有些疑惑。
  他听太太说过谢家三少爷对嫃嫃的居心,还想着他该不是终于沉不住气了打算往自己跟前一跪……钱老爷走出去的时候还胡思乱想呢,直到见了人,才知道谢家想买些极品茶叶,不放心上铺子去跟伙计谈,索性直接上门找他。
  对于自家生意,钱老爷一点儿也不马虎,他让管家请了笔墨,一边商谈一边记下重点,等种类数量品质要求都登记好了,又重新立下字据。
  谢士新顺便问到这段时间钱家的茶叶生意,这时候谢士洲站了起来。
  “坐得有点累了,我可否进园子逛逛?”
  钱老爷想到他二位来的时候就是半上午,又谈了这么久,这会儿咋都该搭上午时。他稍作犹豫,说:“我让宗宝带三少爷四处看看,待会儿再一起吃个便饭如何?”
  “那打扰了。”
  谢士新感觉哪里不对,暂时又想不通透,索性不去理他。钱老爷让亲儿子领老三进园子里溜达去了,这大冬天的谢士新才不想去逛什么园子,他只想在暖和地儿待着。
  谢家少爷登门拜访的事,经由送点心的丫鬟之口,已传到后面去了。白梅听说以后立刻找到坐罗汉床上翻书的钱玉嫃。
  “姑娘!姑娘!”
  钱玉嫃眼也没抬,漫不经心问:“怎么慌慌张张的?”
  白梅恨不得夺了书册:“您怎么还有闲心看书?知不知道谢家少爷过府来了?”
  钱玉嫃动作一滞,抬眼问:“……谁来了?”
  “还能是谁?就是说喜欢您的谢三少爷!我刚听小蝶说的,他人在前面跟老爷说话呢。”
  钱玉嫃又问:“说了什么?”
  白梅摇头。
  “那你就慌慌张张跑来找我?”
  白梅吐吐舌头,小声道:“您说他会不会是来找老爷提亲?”
  亏得钱玉嫃没在吃茶,要不肯定呛水。钱玉嫃瞪她一眼:“你什么胡话都敢说!”
  “哪是胡话?咱们府上同谢家向来没什么走动,三少爷这时候过来,不是请求老爷将您许配给他还能是为什么?”白梅说着还得意起来,“不然姑娘您说说看!”
  钱玉嫃不欲理会,接着读书。
  白梅退到旁边伺候,注意到了,自家姑娘视线是落在纸页上,却没看得进去,她连眼神都放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有个二更。
  第18章
  自从进了书院,钱宗宝每个月就回来三天,除此之外每年他有两段稍长一些的假期,一是秋收之前,书院会给学生们放假让部分人回乡务农,哪怕不需要劳作的也可以回去同家人相处一段时日,把秋冬需要的衣裳被褥带来。
  这一般被称为秋收假,除了秋收假还有就是岁尾的年假。
  拿钱宗宝所在的书院举例,他们一般会在腊月中旬安排一场岁末考核,结果出来之后就会放假,学生从腊月二十休息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后返回书院。
  这才腊月头上,同窗都在为岁末考核做准备,钱宗宝找夫子批假,他专程回来为姐姐贺生辰。
  往年其实不像这么隆重,今年较为特殊。
  钱宗宝回来还没一整天呢,昨个儿傍晚刚到,同爹娘以及姐姐简单聊了几句便早早歇下,今晨饭后才进书房同他爹谈话,本来想着应付了爹,晚点去找姐姐闲谈。之前几次回家来时间都不宽裕,这次能多待两天,他就想交交心……心没交上,谢二谢三来了。
  钱老爷出去招呼人,钱宗宝也没瞎跑,他翻了几页书。
  谁知道等回来的不是办完事的爹,而是管家,管家说:“老爷吩咐请宗宝少爷帮忙招待贵客。”
  钱宗宝起身,从书案后方绕出来,跨过门槛出去就看见不远处的谢士洲。
  谢士洲在唐旭跟前装得厉害,见着“亲舅子”就实在多了,他主动迎上前寒暄,并解释道:“二哥在前面谈生意,我坐得累,出来走走。”
  托书院一些同窗之福,钱宗宝听说过谢士洲帮姐姐说话的事,前两次回家又得知这人喜欢他姐,甚至李茂那事儿会爆发出来同谢士洲也脱不开干系。
  钱宗宝不至于厌烦,对他还是有些偏见,最初打过招呼以后,他就沉默下去,进了园子才主动开口为谢士洲介绍四下景观。
  钱家这园子其实不大,建的时候考虑到水能生财,给挖了方鲤鱼池,池边有座八角亭,亭子一半在水上,坐里头很方便赏景。
  “我姐姐喜欢侧坐在亭子里喂鱼,不过是春夏秋三季,入冬之后她比较少来……”
  旁边花圃什么的还没看,听说钱玉嫃喜欢这里,谢士洲就想感受一下。他进了亭子,撑着木栏杆往水面看去,结果一眼看到的是刻在栏杆上的五个字:我错了姐姐。
  钱宗宝刚才忘了,看到才想起来,一时间还有些难为情。
  他想装作啥事儿没有,谢士洲伸手在那五个字上摸了摸:“是你刻上去的?”
  “……是好多年以前,那时人小,也皮,有一次把姐姐气狠了,我又拉不下脸去当面道歉,看她天天过来喂鱼就偷偷跑过来刻了字。”之后没半个月他就感觉丢人了,想找人来补漆,是家里人说留着,都觉得这是一段美好记忆。
  说起这事,又想到小的时候,钱宗宝嘴角往上一扬。
  他刚才都板着个脸,突然有了笑意谢士洲还不习惯:“你和你姐姐感情很好?”
  “那是当然的。”
  “因为钱夫人只生了你们?”
  钱宗宝伸手摸了把美人靠,看没积灰,就坐下去,说:“一方面是,但不全是,我姐姐的个性和很多人不一样,像我爹娘以前觉得我人小,很多事不必问我,直接安排下去,姐姐不会。”
  谢士洲很懂这个。
  他爹就喜欢命令儿子,谢士洲很不吃这一套,哪怕只是个小不点,但凡是男孩儿,大多都希望别人听听他说。
  钱玉嫃不只是这样,她很会鼓励兄弟,不是简单粗暴的那种,而是适当表现出对兄弟的依赖,把钱宗宝当成是钱家以后的支柱,给他一点压力和动力。
  这套路对别人好不好使另说,用在钱宗宝身上非常合适。
  看看钱宗宝,明明可以继承家业还是很认真在读书,难得回来一趟也不忘记关心家里,排着队找爹娘姐姐谈心。他比谢士洲小好几岁,瞧着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刚才谢士洲发问,钱宗宝答了,这就轮到他反问过去:“别光问我,说说你吧,我在书院就听说你替我姐姐驳斥过新晋举人。”
  “事因我而起,该我善后。”
  “我还以为你喜欢姐姐。”
  谢士洲本来面朝前,看着池面,听到这话他转过头。
  一高一矮眼神对上了,谢士洲能看出钱宗宝眼里那点挑衅,他还算从容的点了点头:“我是喜欢。”
  “因为漂亮?”
  “一方面是,但不全是。”
  钱宗宝以前只听说谢三少爷不好惹,都说他正事不干跟狐朋狗友鬼混,脾气时晴时雨的。看来传言未必全都可信,这么短暂接触下来,钱宗宝觉得这人挺有意思:“那个话是我说的,让你捡去。”
  谢士洲刚才站着,这会儿跟着坐了下来:“一开始的确是看上她的花容月貌,接触两次之后才有了别的想法,你姐姐遇事认真待人诚恳,又是敢爱敢恨的性子,别人都爱奉承我,只她敢当面说谢士洲你王八蛋,很吸引我。”
  不是谢士洲自大,他想要的甭管东西或者是人,从来都会主动送上门来,唯独钱玉嫃是他努力再努力还没追到手的。
  刚开始多少还有点赌气的意思,几次接触下来感情升华了不少。
  他稍微拨开了一点迷雾,看到钱玉嫃的本心,是个对自己和别人都很负责的好姑娘。生气的时候呛辣,但只要你能说明白道理,她也不会硬去撑面子,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
  两人接触其实不算多,在谢士洲心里已经有许多值得回味的东西,他这会儿的模样跟钱宗宝刚才重叠起来,都是突然陷入回忆,不自觉将嘴角扬起。
  钱宗宝不清楚他俩之间的细节,只感觉大户人家的少爷懂不起,让人当面骂个臭头他还被深深吸引了?
  这是欠呢?
  “你是不是从小就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周围那些昧着良心也会吹你捧你?”
  “不是啊,我爹就很爱骂。”
  “除了你长辈和兄弟,其他那些女的骂过你么?”
  “你说她们敢不敢?”
  钱宗宝深深吐了口气:“所以说,你是看我姐觉得新鲜。我给你说,外面有个性的人多,好女孩儿也多,你没必要吊死在我姐姐这棵树上。”
  两人都聊成这样了,谢士洲也不跟他客气,实话实说:“你以为我娘安排过的相亲会少?我见过的姑娘搞不好比你书院里的同窗都多。有些看一眼就不想去了解,有些稍微了解过后发现人真无趣,还有些好像各方面都不错,就是缺了感觉。我在见到你姐姐之前压根不想成亲,遇上她才萌生出要把人娶回家的念头,这是新鲜?”
  钱宗宝:……
  要是科举考骚话,这厮举人起步,搞不好能高中个状元。
  这一句句的钱宗宝听着都要感动了,他现在特别佩服自家姐姐,这都能顶住。
  钱宗宝还在那儿心情复杂,谢士洲拿胳膊肘怼怼他:“我们聊到这份上,勉强也算朋友了吧?”
  钱宗宝挪挪尊臀:“你有事就说,别套近乎。”
  “那我说了,本来买什么茶叶与我屁相干,我跟来是听说过两天是你姐姐生辰,我备了个礼,想送给她。”
  钱宗宝手一摊,让他拿来看看。
  “又不是给你的,你看啥?你帮我把人叫出来。”
  钱宗宝一脸冷漠:“我还能放你跟我姐姐独处?想什么呢?”
  谢士洲:“不用回避,你就在这儿。”
  人家言辞这么恳切,都说出不介意有别人在,再要拒绝有些不近人情了。钱宗宝招招手把远远候着的小厮招来:“你去找我姐姐,告诉她我跟三少爷在亭子这边,问她要不要过来。”
  钱玉嫃非常意外宗宝能被说动,也因为心有好奇,她走了一趟。
  过去还不知道该说什么,迎面就递来一个巴掌大的漆雕圆盒,盒盖上雕的是垂丝海棠,上红漆,瞧着富贵端丽。
  钱玉嫃略一挑眉:“给我的?”
  谢士洲摊开手等她拿去:“听说你芳辰将至,我那天恐怕见不着你,先把贺礼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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