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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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今年七十,我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向她祝寿。怎么能为了赌一口气,就辜负了她对我的疼爱?”
  明若柳不明白人之间的情谊和牵绊,对他说的话并没太大触动。
  顾琢斋看出她的不以为然,轻叹一声,又说:“明姑娘,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白老爷不喜欢我,可是我不愿让老太太失望。”
  “婉宁说,这两年白老太太身体越来越差,已经快要认不得人了。能让她老人家开心一下子,我就是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话说到这个地步,明若柳也不好再多做阻拦。
  三日一晃而过,这日白老太太生日,顾琢斋白天照常来上工。明若柳看到他穿的身家常衣服,欲言又止。
  午间三人在水阁吃饭,明若柳忍不住旁敲侧击道:“顾公子,你今日提早走去白府赴晚宴,是直接从铺子去,还是要先回趟家换件衣裳啊?”
  “回趟家还得再绕一段路,从这里我就直接去了。”顾琢斋没多想,自然答道。
  “这样啊……”明若柳笑笑,没再说什么。
  相安无事地吃了会儿饭,明若柳向泛漪使个眼色,泛漪会意,起身走向水阁旁的小柜,从柜中取出套崭新的衣服,递到了顾琢斋跟前。
  “顾公子,我们前两日都做了新衣服。南煌他挑得很,做完衣裳料子还剩一大堆,我们一合计,就拿剩下的衣料顺手做了套新衣。”
  泛漪笑得殷勤小心,“今日白老太太寿宴,要不然你就试试这套衣服合不合身?”
  哪有顺手准备的衣服连玉佩带钩都准备好了?明若柳这一场戏唱得太蹩脚,顾琢斋一刹明白过来她刚才那句问话的意思,只觉哭笑不得。
  “明姑娘,你们这是何必呢?”
  “什么呀?!”
  明若柳犹在戏中,还想嘴硬,一直在旁沉默扒饭的南煌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跟她们说过顾琢斋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这点小把戏,她们却非要唱一场双簧。
  看?玩脱了吧?!
  明若柳尴尬地咳嗽一声,“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白员外府上都是些拜高踩低之人,你穿这个去,他们说不定会收敛几分。”
  顾琢斋不由觉得她稚气,他从小在这镇上长大,他是个什么样子,镇上谁不知道?就算穿了这一套衣服,又能怎样呢?平白无故穿得富贵华丽,只会惹人笑话。
  “明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真的不必如此。”他再次拒绝。
  明若柳还不死心。
  “真的不用吗?”
  “不用。”顾琢斋回答的肯定。
  ……
  顾琢斋不乐意,明若柳总不能扒了衣服给他换上吧?她沮丧叹口气,只得就此作罢。
  酉时开宴,申时顾琢斋便从集芳堂出发。集芳堂在城东,白府在城西,城东住着平头百姓,城西则住着商贾富户。
  越往西边去,长街越是宽阔平整,两边建筑也越是宏伟气派。路上行人不知从何时变得稀少,偶有路过的,大多也是乘轿或骑马。
  顾琢斋穿着布衣,徒步向白府行去,同去白府祝寿的达官贵人与他擦肩而过,皆是忍不住向他投去惊异一瞥。
  顾琢斋知道他们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他默默一叹,也只能挺直身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一个身着织锦、头戴玉冠的年轻公子策马从顾琢斋身旁疾驰而过,扬起阵尘土。
  顾琢斋呛得咳嗽不已,那公子似是意识到什么,勒马转身走向顾琢斋。
  “哟,这不是工部侍郎的孙儿么?”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顾琢斋,脸上似笑非笑。
  这公子穿着身宝蓝缎绣平金云纹的外裳,金腰带上嵌着碧玺与绿松石,贵气逼人。他长相清秀俊美,行动举止间自由一股风流气质,就是一双漂亮狭长的凤眼里,总透出有几分冷戾。
  他注意到顾琢斋手上提着礼盒,轻轻一甩马鞭,漫不经心问道:“顾兄也是去白府祝寿的?”
  “是。”顾琢斋冷然回答。
  这公子姓许名乐安,是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顾琢斋幼时与他同过窗,对这人无甚好感。
  许乐安上下打量番顾琢斋,轻按马辔,控制着马儿来来回回在顾琢斋身边打转。
  “顾兄,我两数年未见,今日这么巧见了,不如同行叙叙旧?”
  两人同行,他衣冠楚楚,风光无限,顾琢斋粗衣布服,在他马下行走,岂不是像他的马夫?!
  许乐安这取笑未免也太侮辱人了些。
  “不必了,许兄先行吧。”顾琢斋压下怒意,冷冷回绝。
  “好,那小弟便先走一步了。”许乐安轻扬眉头,表情甚是得意,“那顾兄可得着紧走快些,要是误了开宴时辰,可是失礼。”
  他毫不掩饰地朗声一笑,扬鞭策马,扬长而去。
  还没进白府就受了一场气,顾琢斋的心情糟糕得一塌糊涂。可若就此打道回府,未免也太怯懦了些。
  白府张灯结彩,车马盈门,好一派热闹喜庆的景象。白管家站在门口替白老爷迎来客,笑得眼旁的皱纹都叠了三层。
  顾琢斋明白只要踏进白家大门,这一晚就肯定不会好过。他在白府门前站了半晌,还是走了上去。果不其然,白管家一见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一下就耷拉了下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顾公子啊!”白管家笑得阴阳怪气,“我还当您和那明姑娘一样看不惯白家,不会来这儿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顾琢斋勉强一笑,替明若柳解释:“那日的事,其中应当是有误会,我替明姑娘向你配个不是。”
  “哎哟,哎哟,千万别!”白管家装腔作势,一副受不起的模样。
  眼看一个穿着富贵的人下了轿,白管家赶紧打发顾琢斋。
  “那什么,顾公子,你里面请吧。带了礼,交给白安便是。要是没带礼,就去堂里给自己找个座儿等着开席。”
  白府虽说是经商起家,但白老爷唯恐被人当成土财主,是以在捐了官之后对士族多有巴结,以期给人留下礼贤下士的印象。
  要是顾琢斋不过一平常书生,白管家怕坏了家声,也不敢对他这样刻薄。可白顾两家旧有纠葛,白老爷吃准顾琢斋性子软弱,吃了亏也不会声张,才默许白管家处处为难他。
  白管家忙着攀高结贵,顾琢斋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他跟着家仆走进一处小院,各家宾客的仆从在院中排成长长一队送寿礼,白安在屋前支了张小桌忙着誊写礼单。
  “顾公子,自己排吧。”家仆不冷不热地撂下句话,再不管他。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受气挨打副本开启~
  第12章
  顾琢斋无法,只能跟群浑身臭汗的人排在一处。等了半晌,快排到他的时候,玉溆走进小院,看到他和仆从马夫混在一处,当即板起了小脸。
  “白安!你怎么能让顾公子和这些人等在一处呢!”
  白安是白管家的儿子,他从小在白府长大,自然知道哪些人可以怠慢,哪些人不能得罪。玉溆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无论如何不能冒犯。
  他搁下笔,赶上来陪笑:“玉溆姑娘,都怪我,一时忙昏头了,没瞧见顾公子。”
  “没瞧见?”玉溆柳眉倒竖,才不信他的鬼话,“那要是小姐来了,你也能瞧不见啊?!”
  “怎么会呢,姑娘说的哪里话。”白安讪讪笑答。
  玉溆冷哼一声,对顾琢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顾公子,老太太见了你画的百花图,很是喜欢。今儿听你来了,更是高兴。她老人家要我来请你去坐坐,陪她解闷儿。”
  顾琢斋赶忙还礼答应,玉溆带他去内宅见老太太,临走还不忘瞪白安一眼。
  白老太太年事已高,人也有些糊涂,是以今天虽是她的寿辰,她也只是和白婉宁呆在一处消磨时间,并不出来见客。
  玉溆一边带着顾琢斋穿过回廊,一边向他道歉解释。
  “顾公子,请你来寿宴,全是老爷的意思,小姐想拦,拦不住。你可千万别多心。”
  “上次取画,回来就被抓了个正着。小姐被禁了足,我也不敢往外跑,所以这些日子没去看你。”
  顾琢斋此时方知白老爷向他发难的原因。
  “婉宁没事儿吧?”他关切地问。
  白老爷晓得白婉宁和他私下来往后,肯定有大发雷霆。
  玉溆轻叹一口气,语气甚为无奈,“小姐自责得要死,天天为你提心吊胆,饭吃不下,觉睡不好,人都清瘦了一圈。”
  言下之意,我家小家都对你这般痴情了,你还不好好对她?!
  “是我连累了她。”顾琢斋内疚不已。
  “所以啊,顾公子。”玉溆循循善诱,“你等下见到小姐,一定要好好劝她。你知道的,平日小姐没多少可以说话的人,你能逗她开心,那最好不过了。”
  顾琢斋点头,没再说什么。
  玉溆带着顾琢斋出亭过池,穿过后花园,到了白老太太起居的小院。小院白墙青瓦,松柏绕之而种,郁郁葱葱,颇为清静宁和。
  玉溆进去禀报,顾琢斋立在阶上等候,心里还在想着玉溆方才说的话。他不是木头,白婉宁这些年对他好,他不是全无所觉。
  顾家还没出事的时候,两家来往甚密。两人一月里有半月都在一处玩耍,那时年幼,他们懵懂知道婚约一事,也曾孩子气的许下过天长地久。
  犹记得五岁时,白婉宁的母亲带着她到顾家做客,晚间两人在顾宅的后花园里看月亮。
  顾琢斋早上看见父亲给母亲簪花,便想有样学样。他爬上桃树,一个不小心掉下来,摔得头晕脑胀。
  白婉宁在他身旁放声大哭,他晕晕乎乎地坐起来,手里还攥着掉下来时胡乱扯下的一根花枝。
  他将桃花插在白婉宁的发上,白婉宁破涕为笑,问他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那时他说。
  白婉宁脸上泪痕未干,笑容天真,“那我以后天天戴花给你看,好不好?”
  他不禁失笑,桃花只在春天开,怎么能天天戴?
  他怕白婉宁又哭,便安慰道:“婉宁,没关系。四季皆有花开,以后没了桃花,我给你簪海棠,簪白梅。”
  “说话要算话!”白婉宁伸出小指,要与他打勾盟誓。
  他毫不迟疑地与她勾起小指。
  “长大以后,我天天给你戴花,天天跟你一起看月亮。”
  彼时天色擦黑,华灯初上,白老太太院内一株桃花开得灼灼,顾琢斋怔怔盯着花树,垂下头极苦涩地勾了勾嘴唇。
  故年情/事,何必再提。
  “顾公子,里面请。”玉溆去而复返,顾琢斋打起精神,走进房中。
  室内烛光明亮柔和,香气氤氲,一个百花团簇绢素屏风将房间分隔成两半,影影绰绰的屏风后,白老太太歪在榻上,白婉宁坐在她身旁,轻声给她念着话本。
  白婉宁听到脚步声,放下话本,弯身靠近白老太太耳边,“祖母,顾公子来了。”
  “唔……”白老太太迷迷瞪瞪从瞌睡里醒来,迷糊问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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