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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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中人男子约莫四十来岁,身高八尺,体型干瘦,一身绀青色的长袍罩在身上显得过于宽松,他是个方正的国字脸,看起来挺有几分凌然正气,正正抬眼仰望着身边的青青柳树。
  卜者晏商陆,比不得洛玉妃南域蛊圣的盛名,最广为人道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大晋皇帝亲赴苍露山三请入朝。
  野史传闻他精通扶乩,可通天神,能测过去与未来之事,是这人间俗世里与上天离得最近的人,正是因为如此,大晋皇帝才会放下架子,学人三顾茅庐。
  当然这些都是传闻,真与假无从考究,但无论怎么说,能叫一个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亲自请人,就这样的本事也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宁莞将画像挂在墙壁上,正想着要不要今天晚上就过去,禾生敲响了门,“小姐,有访客上门。”
  访客?
  宁莞压了压微散的发髻,莫不是荣恩伯府的人?
  “可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禾生回道:“不晓得,一男一女,还带了侍卫,说是从咏风馆来的。”
  禾生并不晓得咏风馆是个什么地方,宁莞倒是知道那是外朝来使住的地儿,心下疑惑伴着各种思量,脚下不停去往中堂。
  将将走到外面,微微一抬眼,就看见了背对着正门站在屋里的瘦骨盈盈的人影,身上罩着的斗篷是歙墨一样浓重而又深沉的颜色,即使是炎炎烈日也照不透去。
  这样的装扮和背影,太过于熟悉,难免叫宁莞想起师父洛玉妃,不觉顿住了脚步。
  第36章
  洛玉妃偏爱极了晚夜一样深黑浓重的颜色, 十年如一日的, 她的竹编箱笼里堆满了那样的衣衫和斗篷。
  宁莞定定地凝视着堂中人,眸光轻漾。
  方才还不觉, 现下看这装扮, 莫不是她师父的后辈分支。
  白笳月侧过身, 兜帽遮住了她大半视线, 斜斜往下一落, 只能看见门外一袭梨花白流云轻罗裙, 南罗不比大靖地广物丰, 女子的服饰多以紧实细密的织缎为主, 少有这样轻柔细腻缠绵如云的料子。
  她看得有些出神, 不觉拨了拨垂落的帽檐。
  “你便是这家主人?”刻意压下的嗓音含着几分春雨的幽凉,细听之下却也隐约能闻得一二年轻女儿家的软嚅。
  宁莞抿起客气礼貌的浅笑,进了屋门, 说道:“我是,不知阁下是……”
  白笳月见她主位坐下,也随之落座, “我姓席, 自南罗而来,此番入京是奉陛下之命与柯将军一道前来献礼的。”
  姓席……
  宁莞平日多看杂书, 江湖盛名之人也略有耳闻,闻言了然,南罗第一蛊师席非意,师承南域蛊圣洛玉妃一脉, 是第五代传人。
  她师父的每一代后辈徒孙似乎都继承了她孤僻冷漠的性子,席非意也是如此,深居不见天日的南域密林里,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能见得到。
  此番她肯答应南罗皇帝进京献礼,简直出乎意料,最近京都城里多了不少浪迹天涯的剑客侠女,都是来看看所谓的第一蛊师到底是何尊容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今又突然找上她的门儿来,也是奇怪,宁莞眼中微含了些审视,“我与席蛊师并无交集,敢问今次上门所谓何事。”
  带来的侍卫没有跟着进来,白笳月也不拐弯抹角,抬了抬白皙的下巴,直言道:“自然是来与你算算账的。”
  听到算账这二字,宁莞眼尾轻翘,微是讶然,“今日你我第一次相见,何来算账一说?”
  白笳月冷冷哼了一声,立在一旁的白冶接过话,“确实是初见,只是敢问府上可有一只小小白貂?”
  宁莞眉心一跳,点了点头。
  见她认了,白冶扬起一抹笑,又觉笑得不合时宜,低咳一声收敛了回去,继续道:“是这样,师父与我冒昧上府实在是事出有因,小姐不知,你家那小貂大前日的晚上偷偷溜进了咏风馆,当着我们的面儿吞食了两只极品冰雪毒蟾蜍。”
  他比了两根手指头,心痛地叹了一声,“这两只毒蟾蜍通体晶莹,冰雪剔透,不仅如此,它们还会吐丝,极是贵重难得。我师徒二人本欲将此物献与大靖皇上,却没想到刚到咏风馆的当晚就尽数落入了你家小貂之口。”
  白冶年纪不大,至多十四五的模样,但说起话来极有条理,抑扬顿挫,很是有感染力。
  白笳月越听越来气,手掌往桌几上重重一拍,冷声,“这事必须得给个交代,如若不然,我定要上报天听,讨个公道。”
  宁莞听明了原由,太阳穴都有点儿抽抽,指尖轻揉了揉,看向在外面晃悠了一转的七叶,板了板脸,“七叶,你给我过来。”
  她就说那天晚上怎么回来得那样早,原来压根儿就没去相国寺,路经咏风馆的时候就已经吃饱了。
  七叶甩了甩尾巴,旁若无人地迈着优雅的小步子走了过去,轻轻一跃跳到宁莞双膝上,喉咙里呼呼了几声,两眼看着她,黑黑亮亮的。
  宁莞顺了顺它身上的毛,“你真吃了人家的东西?”
  七叶歪头翘尾,“呼呼呼……”
  宁莞捏了捏它的耳朵,就知道卖萌。
  在此之前,白笳月曾见过两回七叶貂,一次是在出发前的南域密林,再一次就是大前日的咏风馆。
  来去如风,不把人放在眼里,两次都害她损失了不少好东西。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窝在人的怀里,这样乖顺得不可思议的七叶貂。
  书上不是说七叶貂冷漠又高傲的吗?
  白冶:“……”对啊,书上是这样说的啊。
  白笳月有点儿难受,师父给的书上怎么尽骗人呢,未免也太不靠谱了吧。
  不过她还记得自己此次上门的目的,很快收拾好复杂的心情,再度冷声,“你就看这事儿怎么办。”
  白冶也附和道:“这位小姐,我们的意思是这事儿私下解决就好,也不必闹得沸沸扬扬,还望你给个说法吧。”
  这件事确实理亏,宁莞指尖轻落在扶手上,略略思索片刻,柔声问道:“不知两位何时离京返回南罗?”
  她突然问起这毫不相干的话,白笳月兜帽下的两弯秀眉不由皱了皱,还是白冶答道:“少说也得半月,但具体时候还不知晓。”
  宁莞一笑,“可行,半月足够了。”
  白冶不解,“此话何意?”
  宁莞起身,抬手与他们简单做了个礼,“七叶还小不大懂事,它吃了二位的冰雪毒蟾蜍,我深感歉意,只是一时也琢磨不出什么好的的补偿法子。”
  白笳月表面阴沉,内里腹诽:银子啊,给银子就好了啊,多多益善。
  宁莞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说道:“思来想去,不若直接还与二位两只新的会吐丝的冰雪毒蟾蜍。”
  白笳月心里嘀咕,我要银子,谁要你那……等等,什么玩意儿?
  她抬声,“你说什么?”
  宁莞以为她不满意这个结果,想了想,比出三根细白的手指,“那不若再添一只,还两位三只冰雪毒蟾蜍如何?”
  她语声轻缓如涓涓细流,白家姐弟二人忍不住看过去,站在堂中的人表情舒缓宁和的样子,似斜阳照春江一般溶溶泄泄。
  白笳月不禁高高扬起声音,“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我们那冰雪毒蟾蜍跟大街上的癞蛤蟆一样随处可见吗?这可不是抬抬手就能叫你捉得到的!”
  开什么玩笑,这毒蟾蜍可是炼蛊炼出来的,至于炼制的方法,她师父还没来得及教给他们姐弟就中风了……
  白笳月心情沉郁,白冶从满腹错愕里挣扎出来,说道:“是啊,你可能不知道,这世上只有两只冰雪毒蟾蜍,全都进了七叶貂的肚子了。”
  师父中风了,他们才拜师半个月,都还没学个名堂,那两只真是绝无仅有的。
  宁莞顿了顿,看向他们的视线里眼含疑惑,出声道:“我自然是知道的,这样的毒蟾蜍须得以蟾蜍,玉白蚕以及毒蜘蛛等诸物,置冰于瓮,饲以一品红白芝汤,一天十二个时辰避光不可见日月,约十日可成。”
  因为过程里所需要的环境比较苛刻,确实比一般的虫蛊难以炼制。
  但……这是她师父洛玉妃的独家配方,旁的人不知道,席非意这个第五代徒孙怎么可能会不晓得?
  总不能传着传着,传断了吧?
  宁莞摸了摸下巴,眼有惑色。
  白家姐弟听着一段听得目瞪口呆,说什么呢,毒蟾蜍真是这样炼的吗?
  师父不是说绝密配方,只有师祖嫡系徒孙才晓得吗?
  这个人怎么说得头头是道?听起来还像模像样的……
  是真的?还是故意瞎说来诈她的?
  这二人到底年纪还小,白笳月也不过十七,因太过震惊,一时半会儿也来不及收敛表情神色,宁莞见此有些怀疑地看向白笳月,说道:“阁下真是……南罗第一蛊师席非意?”
  白笳月:“……”我不是。
  当然了,这话绝不能说出口,要不然传出去一个欺君之罪是绝对跑不了的。
  白冶动了动有些僵硬的下巴,偷偷碰了碰她的胳膊肘,白笳月这才缓神,勉强镇定下来,目光冷凝,阴声反问道:“我不是难道你是?”
  宁莞摇头,笑道:“我自然不是的。”
  她也暂时不纠结这个,再次问道:“你看我方才的提议如何?”
  白笳月半垂眼帘,眼珠子动了动,“好,我就等着你的毒蟾蜍,但你记着,若给不出,怕是不能善了!”
  宁莞颔首,“你大可放心,我一家子都住在这儿,总归跑不了的。”
  话说得这样肯定,俨然一副成竹在胸,白笳月暗暗攥了攥手,心里叫疑虑震惊愕然等情绪塞了个满。
  已经说定了补偿法子,白家姐弟也不想再多留,两人生怕控制不住表情又露出些破绽,匆匆忙忙就离开宁家。
  宁莞斜靠着门框,望着他们里取的背影,若有所思。
  直到看不见人了,她才叫了一声七叶往后院走,既然答应了,就得去准备所需的东西了。
  揉了揉七叶的脑袋,轻喟道:“你啊,有主的东西,可不能随便吃的。”
  七叶:“呼呼呼……”
  …………
  白家姐弟回到马车里,一时相顾无言。
  白笳月五岁时父母俱亡,和弟弟白冶相依为命,两个孩子也没什么本事,靠着邻里乡亲的帮助勉强维持生活。
  后来年景不好,大家都吃不上饭,姐弟俩只好跟着丐帮混,过了一段很是凄惨的日子。
  再后来渐渐大了,得了个机会进了戏班子做小工,虽然没多少钱,但好歹包吃包住,能有地儿遮风挡雨还饿不死。姐弟俩机灵,长得也好,班主有意培养,有时候也能上台子当个背景儿板。
  好景不长,白笳月越长越好,叫城中一个老色鬼给惦记上了,非要拉她回去做第二十四房小妾。
  班主不敢得罪人,唯唯诺诺的,也阻拦不得。为了保命,姐弟俩就只好跑了,没想到就这么在街上撞上了出来屯粮的席非意。
  阴差阳错的拜了师,然后跟着进了南域密林的小竹楼。
  南罗第一蛊师啊,多大的名头,姐弟俩摩拳擦掌准备迎接他们的美好生活,结果……
  才拜师半个月,本事才连个皮毛都还没学透彻,便宜师父她……中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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