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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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燕从铺子上忙活完回来,一进家门就看见了院里用饭的桌子上摆了一匹妆花缎,一罐香膏,另还有好些平日里眼馋价贵的糕点小食。
  她正纳闷,不知道是谁买的,白清华正好从东屋出来,道:“这些是我买的。”
  燕燕先是亮了眼,爪子刚伸过去想拿糕点,又想起什么,望着人缩了缩脖子,悻悻然道:“我身上有味儿,先去换身衣裳。”
  等她去耳房,换了身干净衣裳回来时,束老爹已经开始坐在桌子前吃了起来。
  他边吃边睨人,问白清华道:“你发财了?”
  这也是燕燕想问的,两道目光齐齐望向白清华,白清华实话实说道:“我身上还有把扇子,值当几个钱,便拿去当了。”
  这么一说,燕燕也想起来了,捡回他的时候,他腰间确实是别了一把扇子。
  束老爹不以为然,一把扇子,就算再好又能值几个钱,光是桌上这些东西,恐怕就得最起码要两三两银子。
  果然好看的人都不会过日子,才到手点钱,也不知道聚着,转头就花销完了,束老爹嘴里吃着糕点,不忘板起脸来道:“男儿家该想着怎么赚钱,花钱这种事向来是留给女人做的,如今太平盛世,虽说不至于饿死冻死,但要想日子越过越好,若非开源,就该节流,往后这种东西,不许再买了。”
  其实束老爹的内心一直很矛盾,一方面他盼着自己女儿能早点有个着落,而白清华怎么看都是不错的人选,一方面自己养了这么大的女儿,真有了往后的夫婿,他心里又觉得百般不是滋味,看着白清华眼光也挑剔严苛起来,怕这小子没本事又不会持家过日子,自己女儿以后跟他要吃尽苦头。
  白清华也是极有教养规矩,不会正面和长辈起冲突,便应了个是。
  束老爹眼看吃得差不多了,腆着肚子去后面处理今日剩下的猪肉。
  燕燕坐了下来,看了看那妆花缎子,手摸上去,真真是又软又滑,还有那罐香膏,她开了盖子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比她之前碎的那罐还要好!
  白清华道:“之前打碎了你的东西,还叫你破费买了缎子,这些,算是还你的。”
  燕燕觉得他有点客气,她还盼着白清华多亏欠她一些,这样有了纠葛,往后也算是彻底绑在一块,但白清华分得这样清楚,先前那点欢喜都变成了惴惴不安。
  她将缎子和香膏往前一推,并不打算要,“表哥干嘛这么客气,给你买缎子,也是为了往后去私塾有件体面的衣裳,那香膏原也不是什么多值钱的东西,表哥这样,我倒是不敢收了。”
  白清华却有着自己的傲骨,他堂堂八尺男儿,如何就能让姑娘给自己破费,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奉长养妻,别说燕燕和他订过婚约,往后会是他的妻室,就是一个陌生人,他也断不会要姑娘家的东西。
  “这妆花缎和香膏都是姑娘家喜欢的东西,表妹若不要,我也用不着,只能舍给旁人了。”
  燕燕听她这么一说,瞪大了眼,将东西往自己怀里一揽,“旁人想都别想!”
  就这么受之有愧地收下了一匹缎子一罐香膏,燕燕坐下来吃东西,拇指大的小梨酥,正好一口一个,那酥脆的外皮,和夹在里面的梨心,真真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好滋味!
  她吃着欢,没注意到对面一双眼一直落在她身上,白清华冷不丁地开口道:“表妹,我真的是叫白清华吗?”
  燕燕怔住了,连嘴里的吃食都忘记嚼咽,继而又慌了神,嘴里的碎酥衣卡住了喉咙,呛得她直咳嗽。
  白清华忙拍着她的背,燕燕咳了半天,咳到面色潮红,好一点顺气了才抬起头来,嚅嗫道:“表哥...表哥干嘛问这个...”
  白清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我今日去典扇子,掌柜的发现那扇柄角落,刻了个禹字,可我名中并不带禹。”
  其实燕燕也不知道他先前叫什么,白清华这名儿本就是她胡诌出来的,如今见他问,心里总有几分心虚,“或许...你往前表字里带着禹吧,或者说那把扇子原是人赠给你的,那赠扇之人的名字中,带了个禹字。”
  这个理由白清华也的确是想过,但一般而言,刻了自己名讳的物什,就算是私物了,轻易不会赠人,除非十分要好,互换了信物。
  那扇子本就是他的,他和束家原先也有数年没联系了,这事恐怕束家也不清楚。
  白清华莞尔一笑,“算了,前尘往事,就不去再追想了。”
  虽然白清华这么说,但燕燕还是心里打着鼓,生怕他往后真有一日想起来了,会怨恨自己。
  *
  太子失踪的消息是八百里加急传回了京城,年近八十的太皇太后当即晕倒在了大殿上,皇后更是哭成了一个泪人,若不是宫人拦着,只怕连夜就要出宫去兖州亲自找人了。
  皇帝手里捏着折子,狠狠掼在了地上,左右内监个个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劝诫,还是殿外传‘宜妃到’,一个锦衣华服的美妇人走了进来。
  宜妃得宠多年,有她宽慰着,想来陛下也能略安了安心,内监们很懂眼色,鱼贯退了出去。
  皇帝阴沉着脸,“堂堂一国太子,带着那么多队人马去巡视,竟还能光天化日之下,在兖州府丢了,朕养了那么多年的锦衣卫,竟都是吃干饭的。”
  宜妃奉了盏清茶,和声道:“太子失踪是大事,臣妾听说袁大人和兖州知府也着实是费心费力找过一番,实在没有下落,怕耽搁久了出事,这才报上来的。”
  那双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伸到皇帝面前,还如二八少女般娇嫩,真看不出已经是诞育了三个孩子的妇人,皇帝深吸一口气,就着她的手吃了口茶。
  宜妃缓声劝着,“眼下消息都还瞒着,皇宫里规矩森严,传不出去,但也架不住有心人刺探,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陛下可有什么打算?”
  温热的茶水滑过嗓子,舒服了不少,皇帝撑着额,哑声道:“得找,无论如何,都得把人找到。”
  宜妃道是,又露出了难色,“只是...这事到底不好摆在明面上找,要是天下人都知道太子丢了,百姓们定会人心惶惶,还有臣妾听说,太子手里握着兵符....臣妾一直觉得不解,太子自小习武,功夫都很得几位大将军的赏识,即便遇到了什么困难,也不至于音讯全无啊。”
  提及兵符,皇帝略抬了抬眼皮子,看了宜妃一眼,“那你的意思,是太子故意自己藏起来了?”
  宜妃慌忙说不敢,“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实在想不通。”
  皇帝揉了揉额角,“好了,你下去吧,这件事朕自有定夺。”
  皇帝和宜妃的对话,不过半个时辰,就传到了皇后耳中,彼时皇后正侍奉着晕厥刚醒的太皇太后,宫人禀报完以后,太皇太后气得当场就砸了药碗子。
  “那个狐狸精!禹儿如今生死不知,她倒跑来皇帝面前颠倒黑白!”后又哭道:“哀家的宝贝禹儿啊!你到底在哪里啊!”
  皇后哭了半天,眼圈还是红的,她这么多年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嫡子又是长子,册立太子,往后该顺理成章继承皇位,这趟皇帝也是有心历练,才会把兵符交出去,让他领着兵符各地巡视,也算是为他以后立威。
  要是禹儿真出了什么事,她也不必活了,干脆随着去就是了。
  她微一哽咽,跪在脚踏前,“皇祖母您当心身子,禹儿...禹儿他定然不会出事的。”
  这话说出来皇后自己都不相信,听说锦衣卫和兖州府的人借着抓捕盗贼的名头找了三日,始终都没有消息,这才报上京城的。
  太皇太后虽年近八十,但身子骨硬朗,哭恸后靠在引枕上,闭了闭眼,“你就是素来和善太过,才会纵着宜妃那样的祸害在宫里,你是我们大楚的皇后,一国之母,平日里却事事要被宜妃压一头,哀家倒觉得,禹儿这回出事,指不定就是宜妃他们干的,恐怕她指望着没了禹儿,皇帝就能立她的儿子当太子。”
  宜妃入宫数年,经宠不衰,一连诞下了二子一女,各封了宁王,昌王,女儿平乐公主嫁到了庆国公府,就连她的母家张家也是满门的荣耀。
  经太皇太后这么一提,皇后霍然站了起来,整个身子就不堪重负,摇摇欲坠,“您...您是说...禹儿是在宜妃他们手里?”
  当初皇帝还是皇太孙时,是太皇太后亲自为他挑选的这么一位太孙妃,就是看中了她出身名门,贤良淑德,可贤淑太过,就成了刚硬不足,太过软弱,到如今都成了皇后,还是需要她时时多提点着。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你是皇后,什么时候都要沉住气,如今没有证据,说再多也只是臆想罢了,皇帝看重那个宜妃,你别见天在皇帝面前刚刚那茬,只会自讨没趣,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皇帝应该是打算先瞒着,暗地里派人查访,但也瞒不住多久,哀家也会叫甘将军带人去兖州,若真和宜妃脱不了干系,咱们手上直接就能拿到证据。”
  皇后抹着眼泪,谢恩后伺候太皇太后又用过一回药,方才回了凤仪宫。
  大宫女昭儿拿了剥了壳的熟鸡蛋,滚过眼周红肿的地方,小心翼翼道:“皇后,咱们太子殿下不会出事吧。”
  豆大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皇后攥皱了膝下裙幅,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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