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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云跟洛清烟滚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 苏云就像是午夜十二点钟的灰姑娘似的,逃似的逃到了繁华楼。
  可她一来到繁花楼,模样就又正常了起来,就像她平日里来繁花楼, 首长来了似的, 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可今天正式一开工, 繁花楼的众人还是注意到了苏云的异常。
  首先, 苏云今天的气色特别不好, 黑眼圈重得跟熊猫似的。
  难道昨晚苏云没睡好吗?
  其次,她今天的心情似乎也很不好。
  平日里, 她是繁花楼的王者,不怒自威,说什么话,大家都会当至理名言看待, 不少人学着她做开了手账, 书写的大部分内容, 都是她讲过的话。
  可她的本质是现代人,跟繁花楼的大家交流起来还是有些困难的,她教繁花楼的厨子们做饭,资质平庸的,总是要点拨好几次, 对方才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但她每次都很有耐心, 脾气很好, 真的是以着平等的, 倾囊相授, 扶贫的态度对待大家的。
  可今天的苏云, 好凶, 超凶,凶极了:
  “这道菜你放了这么多盐,你是盐王爷吗?”
  “……”
  “你这份猪肉没有做熟,放地上都能跑了!”
  “……”
  “你这份鱼肉也没有做熟,扔水里都能游了!”
  “……”
  几乎每个厨子都被苏云骂了一遍。
  繁花楼的厨子们都是好面子的汉子,此刻,他们被比他们年龄小,还是女人的苏云这么一骂,哎嘛,撞柱子的心情都有了。
  魔鬼!
  今天的苏云就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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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霜明显也看出来了苏云今日的不正常。但也并不觉得苏云这样特别不正常。
  因为,原主脾气比这还差,还要阴阳怪气。
  苏云今日这样,苏霜内心深处还挺感慨,挺怀念的(???)。
  最终,苏霜还是看不下去了,外加担心,便把苏云拉到了一边儿,叫苏云静静。
  可苏云不能静,一静,她就会想到昨晚的洛清烟。
  更想到昨晚的自己。
  昨晚的自己,有毛病是不是?
  看洛清烟可怜,同情她,就用自己的身体安抚洛清烟?上赶着让洛清烟上她,甚至,还勾引洛清烟,那么主动。
  贱不贱呐!
  瞧吧,苏霜让苏云静静,可苏云才静了一下,脑海里就又满是洛清烟了。
  不行,她不能继续想洛清烟了,她应该让自己忙碌起来,继续给厨子们挑错,继续令厨子们进步。(厨子们:!!!)
  苏霜扔给了苏云一本账本:“那你算算账吧。最近,非晚教我算账,好有意思的。一算账,我的注意力就被账本吸引了,其他无论什么东西都不在意了。”
  苏云:“???”
  算账的本质就是数学。
  而苏霜,居然对数学这么感兴趣——莫非苏霜是个变态不成?
  可苏云这样吐槽着,却还是跟言非晚、苏霜一起算开了帐。
  啊!
  数学!
  奇妙的数学!
  令人神魂颠倒的数学!
  苏云看着账本,看着看着,看到一旁正在专心致志算账的言非晚,又走神了。
  唉,今天什么都干不成了,还不如迟早把问题解决完呢。
  苏云便直接凑到言非晚的耳边,开口就是问道:“洛清烟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言非晚虽也是习武之人,但算账实在是一件太耗精神力的事情了,便没注意到苏云。
  这下被她吓了一跳。
  可她内心更强烈的情绪却是奇怪。
  苏云问她这个干吗?
  苏云解释:“洛清烟说她能看到鬼,可看到的鬼影却是她的母亲。但是这世间哪有人把自己老妈子当鬼的?”
  所以,洛清烟的母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言非晚见苏云这么想了解洛清烟,便直言不讳道:“很平庸。”
  可苏云立刻:“啊?”
  苏云这么一啊,言非晚立刻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在大梁人的眼中,一个女人平庸,可不就是吗,女人就是得平庸呀,要不然,女人该去干嘛?议政、经商、颠覆男人的政权吗?
  言非晚想了想,便又为苏云道:“她的母亲这辈子生了很多孩子。所以平日里没有时间照顾她,所以她跟她母亲的关系并不好。”
  洛清烟跟她母亲关系,与其说是母女,更不如说是君臣。
  为帝王打江山的臣子,哪家帝王不喜欢,可同时,帝王却也顾忌啊。于是,母女之间的关系更为诡异了,这也是她只封了洛清烟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却没有封她为皇太女的原因。
  苏云一听,有些意外,却脱口而出:“她也这么缺爱啊。”
  苏云用的是,也。
  苏云缺爱,因为她的母亲早逝。
  可原来洛清烟也缺爱,因为她母亲分给她的爱太少了。
  苏云突然又是觉得洛清烟好可怜。脑海里甚至都脑补出洛清烟的童年了:大院里(深宫中),一个小女孩(小皇女)如何缺爱地成长。
  一提到洛清烟的母亲,言非晚自己也很发愁,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苏云听着,想了想,道:“洛清烟是不是很担心自己之后无法成为一个好母亲呀。”
  言非晚一愣,洛清烟那岂止是担心,洛清烟直接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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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云一整天都在想洛清烟的事情,从白昼到深夜,到了快睡觉的时候了,她又想起来了洛清烟。
  唉,今晚的洛清烟,能睡好觉吗?
  她还会看到“鬼影”吗?
  苏云躺到了床上,把被子都窝到下巴前了,脑海里却还是洛清烟。
  洛清烟好可怜呀。
  她这一生都很可怜。
  是不是她现在又睡不着觉,又在被自己的心魔吓呀。
  她这样,是不是之后也会很可怜。
  或许有的人命运真的是宿命,是注定的,或许洛清烟的一生都好惨的。
  唉。
  然后,苏云叹着气,一转身——啊啊啊啊!鬼呀!洛清烟什么时候到她房间的?什么时候躺她床上的?
  苏云被洛清烟吓得简直要叫出来了。
  可就在她真的要嗷一嗓子的瞬间,洛清烟却凑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瞬间,抱得苏云不能呼吸,好像在抱紧自己的全世界,抱紧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的救命程度似的。
  苏云明白,洛清烟又被自己的老母亲给吓着了。
  苏云想到了她前世在她原本的世界里看过的一部名为《美丽心灵》的电影。
  电影的主角是个精神病病人,在他的世界里,他总是能看到幻觉,幻觉还会对着他说话。
  可能洛清烟也是这样的精神病吧。
  但幸好,洛清烟这样的精神病症状出现的时间不长,那早发现,早治疗吧。
  苏云在黑暗中捧着洛清烟的脸,道:
  “洛清烟,那不是鬼,那是你的心魔。你的母亲早就离世了,不是她在吓唬你,而是你的执念太深了。”
  “……”
  “她不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不要再去想她了,无论她对于你来说,是好是坏,都不要再想她了。”
  “……”
  “我没有母亲,跟你一样缺爱。但我知道,有的事情,没有,就是没有,不能强求。所以,把目光放到你已经拥有的,还有即将会拥有的东西上面吧。”
  “……”
  说着,苏云伸手,摸上了洛清烟的肚子。
  洛清烟肚子里的,就是洛清烟即将拥有的东西。
  “不,不能叫这是东西。叫东西不好。”苏云想了想,道,“这是奇迹。”
  在这个封建世界里,大多数女人都被人当做了生育的工具。
  即便是后世,在苏云原本的那个现代的世界里,也有不少女人依旧被这样看待。
  “女”字烫嘴。
  女人生孩子,要么被人当做工具,要么被人当做蠢驴。
  可好多人都忽视了,其实生孩子是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孕育生命的母亲皆是凡人,但她们比肩神明。
  如果非要说这世间有什么神的话,那么她们是。
  她们是创世,为每一个孩子,每一个新的生命的诞生而创造了新的世界的神。
  所以,她们的孩子,就是奇迹。
  在黑暗中,苏云的瞳眸星亮。
  洛清烟看着她,听着她道:“洛清烟,我这话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但我现在想说了,我真的由衷地钦佩你,我真的觉得你很厉害。所以,你这么厉害,那你还怕什么鬼?”怕什么心魔呀!
  可你若是依旧害怕,大不了——
  苏云又拉着洛清烟起身:“鬼影在哪里?你指给我看。”
  洛清烟猝不及防地又被苏云拉起来,愣愣道:“在我的……那个院子里。”
  苏云又拍着洛清烟:“走,我们去找这个鬼影。”
  +
  洛清烟搞不懂苏云大晚上的这是在做什么,有些抗拒,平日里走路跟大老爷们儿似的一步顶苏云三步,此刻却扭扭捏捏。
  苏云便直接拉住了她的手:“是在你的院子里吗?”
  洛清烟的手被苏云这么一牵,懵了似的点头:“嗯。”
  苏云牵着她的手,走在黑夜中,但更像是在牵着她的魂儿。
  夏天的夜晚夜凉如水。
  苏云突然起了兴致,看向一旁的洛清烟,朝着她,对她笑,却给她背开了课文: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
  “……”
  “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
  这段初中课文,苏云可太记忆深刻了。
  此刻,苏府一路的景色,正是课文中描述的一般。
  可苏云看向了一旁木头似的洛清烟。
  唉。
  凑乎吧。
  起码,夏夜的夜空下的洛清烟,好美的。
  是夜里的月光,清冷,薄凉,却明亮。谁都不愿这样的明亮被黑暗所遮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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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手牵着手,走到了洛清烟的院子。
  苏云问道:“她还在院子里吗?”
  洛清烟贴在苏云的身后,从后面抱着苏云,看着院子角落的那个黑影:“嗯……她在。”
  苏云看不到洛清烟所说的那个鬼影。
  但洛清烟“看到了”。
  苏云便挺身而出,站到了洛清烟的前面,对着洛清烟所知那个方向,中气十足地呐喊道:
  “洛清烟的娘亲啊,请你不要再来找洛清烟了。她现在过得很好,她的人生已经不再需要你了。而且,有我在,她会过得更好的。”
  “……”
  说着,苏云又是军体拳预备的姿势:“你再来,我就要打你了哦,我可厉害了,把你打得魂飞魄散哦!你别看我小身板,其实我很厉害的,我会保护她的!”
  “……”
  洛清烟看着面前的苏云,内心复杂。
  她居然被苏云给保护了。
  而且,苏云也是真的很厉害,就这一瞬间,她好像被苏云鼓舞到了,似乎也什么都不害怕了。
  她向前一步走,与苏云站到了一起,看着前方母亲的幻影,难得又把话说得不像之前那么磕巴了: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之前的时候,洛清烟也对着鬼影说过话。埋怨、仇恨,甚至口吐芬芳的话也说了很多。
  但鬼影什么反应都没有。
  可今天,鬼影有反应了。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洛清烟一眼,又看了洛清烟旁边的苏云一眼,转身,消失在了洛清烟的视野中。
  洛清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很坚定地明白,她以后再也不会看到母亲的幻影了。
  洛清烟:“她走了。”
  苏云跟着点头,胡说八道:“嗯,我也看到了,她被我赶走了!你看吧,我超勇,超厉害的!”
  洛清烟看着:“嗯……你超厉害。”
  苏云,你是我见过的,最所向披靡,最一往无前的人了。
  你胜似千军万马。
  你胜似人间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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