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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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夫人闭了嘴, 却不想温知意又主动去撩她:“您这样,难受吗?”
  “什么?”这位夫人姓郑, 此时听温知意的话有些不解。
  “我是说, 您明明很想反驳我,却又不得不忍着,难受吗?”
  郑夫人咬了咬牙, 方知原来温知意已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说真的, 我一直想问,名声有那么重要吗?您又不靠名声吃饭。”温知意挑眉看她。
  郑夫人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郡主说来当然轻松。”
  “你说得对, ”温知意却突然附和了对方一句, “我说来轻松, 因为不管别人说我什么, 把我传成什么样子, 我的财富、地位都不会改变。我不在乎那些, 因为不管别人怎么说,都无法影响我拥有的一切。”
  郑夫人被她说得再次心下泛酸:“郡主果然令人羡慕。”
  “所以我没办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把名声放在开心前面呢?”温知意看着她, 神色无悲无喜, “你活得不开心, 名声再好有什么用?自己憋屈一辈子, 就为了留个贤名让后世子孙称颂你?”
  郑夫人被她说得一怔, 温知意却又补了一句:“何况他们还未必会称颂你, 也许将来某一天, 主动为夫君纳妾的行为,会被称为‘傻’而不是‘贤’。”
  郑夫人目瞪口呆,下意识想反驳, 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您觉得我地位稳固, 是因为我有宠爱我的父亲,还有争气的夫君,您觉得我运气好,不劳而获,”温知意突然笑了笑,“其实也没错。”
  “……”
  “您靠自己博得现在的地位,其实是件值得敬佩的事,”温知意道,“但其实您的地位已经足够稳固了,身为一府主母,三个嫡子都十分争气。您现在和我一样,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影响你拥有的一切,您现在完全可以放弃您那一套,去享受人生了。”
  “享受人生?”这话倒是新鲜,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这么说。
  “是啊,说句不好听的,您的夫君少纳两个妾又不会死。”
  “……”
  “当然,人各有志,”温知意却又笑了笑,“是我失礼了,我不该对您的生活多加评判。”
  郑夫人被她说了一通,带着满腹茫然和若隐若现的怒气回了府。
  一进门,迎面就遇上了一个庶女,这庶女的姨娘很受她的夫君宠爱,平日里仗着这个没少闹事,此时看见她,一张嘴就是要加月银,要加份例。这理所当然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对她这个主母的尊重。
  郑夫人再度陷入迷茫,她一直觉得打理中馈是自己这个主母应该做的,为此受点委屈刁难也是常事,为了不让外人说她偏心,她对庶子庶女也是有求必应,尽量一碗水端平。
  但似乎没人感激她。
  今日温知意的话莫名在她心头萦绕不去,享受人生?
  她突然很有冲动想一吐心头郁气:“加什么加?上个月不是才加过月银?”
  庶女被她的反应惊了惊:“你……”
  刚刚那句话只是脱口而出,看到庶女的反应,郑夫人心头突然多出一股莫名的爽感,又补了一句:“你什么你?你姨娘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你少拿我姨娘说事,我要加月银的事,可是老夫人同意了的!”
  郑夫人再次陷入茫然,老夫人就是她的婆母,她知道老夫人帮这些庶女,就是为了故意折腾自己。
  可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要承受这些呢?
  荣华郡主说得没错,她是一府主母,三个嫡子个个出息,她的地位十分稳固,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受一个庶女的气?
  她忍让了这么多年,突然就不想忍了:“管理府银的是我还是她?我不同意。她若是同意,就让她从自己的私房钱里给你拿月银。”
  这话说得顺畅极了,几句话脱口而出时,她自己也很震惊,随后才意识到,自己想这么说已经很多年了。
  看着庶女哭着跑掉的身影,她吐出一口浊气。她猜庶女肯定是要去告状,下意识慌乱了一瞬,但随即她想到,告了状又能怎么样呢?
  不提别的,哪怕单单是为了三个嫡子的前途,夫君都不敢随意休妻。
  老夫人倒是一定会闹,但自己处处忍让的时候,她不也一样一直在闹吗?
  郑夫人原地站了半晌,轻松地回了房。
  晚间,夫君回了府,和她说起自己遇到一个秀才的女儿,端庄贤淑,容貌美丽。郑夫人自然知道这是夫君在暗示自己。
  他滔滔不绝说了半晌,看到夫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有些惊讶,以往只要稍稍暗示,夫人就体贴地去帮自己下聘纳妾了啊。
  他试着把话挑明,却不想郑夫人正处于亟待怼人的状态,看谁都想怼两句,此时更是下意识借用了温知意的话:“你少纳两个妾会死吗?”
  夫君一怔,下意识回答:“不……不会。”
  “那就好。”郑夫人点点头,不再搭理他,径自去就寝。留下夫君在原地陷入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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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边关的穆云起,偶尔会猜测一下温知意此时正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和自己正观赏着同一轮明月。
  他自然猜不到自己的夫人仗着三寸不烂之舌在京里给人充当人生导师。
  穆云起此时正看着桌上的舆图,陷入沉思。
  谓城拿回来的太简单、太容易了些,让他忍不住怀疑北融是否对此有什么阴谋。
  他这个想法也对其他人提起过,其他人觉得可能是谓城是小城,没什么战略意义,所以北融也并不重视。
  但穆云起总觉得有些不对,他分析过北融七皇子的性格,谓城虽然是小城,但这是七皇子上位的第一步,是北融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拿下大楚的疆土,意义重大。
  北融真的会因为不重视,就把谓城拱手再还给大楚吗?
  穆云起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他实在太累,到了栎城后,下了战场又要商议军情,他基本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观北融军的动向,几日后,怕又是一场苦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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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转暖以后,温知意常常待在院子里晒太阳,舒展着四肢,整个人都很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地的小厮秦采,蹭到她身边,断言道:“温捕头,你这是害了相思病啊。”
  “你懂什么?”温知意白了他一眼。
  “我当然懂啊,”秦采托着腮在她旁边坐下,“我也害了相思病。”
  两个人懒洋洋地瘫在椅子里,各有所思。
  有小丫鬟路过,又惊恐地看他们一眼。
  自从上次见到秦采出入温知意的卧房,小丫鬟就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有所误解。
  但当事两个……不,当事三个人,包括穆云起在内,显然都没能理解她的苦心。
  此时见穆云起不在,两人又凑到了一块儿,小丫鬟分外为自家将军委屈。
  好在此时无愁进了院子,打断了两人相处。
  无愁手中拿着几张帖子:“郡主,这是各府夫人给您下的帖子,有请您过府去喝茶的,有去赏花的,有去游湖的。”
  温知意这段时间已经差不多被折腾得麻木了,此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原来你们这些大家闺秀也挺不容易的,”秦采在一旁感叹,“有这么多应酬。”
  “没办法,谁让我的夫君太有出息呢?”温知意叹气。
  无愁笑了:“郡主在外可千万别这么说,很容易被人当成是在炫耀。”
  “不然我直接装病躲懒吧?”温知意提议。
  “您不怕有人来探病?”
  “好问题,”温知意无奈,“给所有发请帖的人回个帖子,就说我请她们所有人来将军府喝茶,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请她们一次性畅所欲言个够。”
  无愁领命退下。
  于是,几日后,将军府举办了茶会,不少夫人小姐都受邀参与。
  温知意穿着她那一身锦绣衣裳,端坐在主位。
  听着众人连声称赞穆云起的成就,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像是个漂亮的花瓶,里面装的是什么不重要,只要套着“穆云起妻子”这样的身份,坐在这里,就会得到众人的恭维。
  但她倒没觉得冒犯,只是被自己脑海里的比喻逗笑了。
  品茶是个挺优雅的活动,温知意在外时,习惯了一饮而尽。此时丫鬟上了茶,她下意识端起来就要喝,还好看到其他人的动作,及时想起了品茶的礼仪。
  想起归想起,她动作没停,还是把那杯茶端起来直接喝掉了。
  其他夫人闺秀们,见她的举止,停下了观茶的动作,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犹犹豫豫地拿起茶喝掉了。
  温知意又觉得挺有意思,若自己没有这层身份摆在这里,这些人怕是会对自己指指点点,而不是下意识效仿。
  好在她在这方面没什么恶趣味,接下来按规矩喝茶,没再给其他人出难题。
  温知意在人群中看到了郑夫人,对她呲牙一笑。没想到对方怔了怔,也回了一个笑容,这笑容看起来还不怎么勉强。
  郑夫人身边坐着她的好友,看她神色,奇道:“怎么感觉你这段时间气色越来越好了?在吃什么补品?”
  郑夫人愣了愣,她最近没吃什么补品,气色好可能是最近放飞了自我的缘故吧。
  以前她尽量忍让,谁也不拿她当回事,现在她硬气了些,奇怪的是,敢惹她的人反而少了,老夫人虽然仍然偶尔出些幺蛾子,但也不再拿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指责她了。
  心情好,精神自然就好了,怼起人来也更有动力了。
  郑夫人神色复杂地看向荣华郡主,说要感谢她几句话的点拨倒也不至于,但这些话她不说,却也不会有其他人对自己说。所以看到郡主的笑时,郑夫人也回了个还算真心的笑容。
  温知意坐在那里举止端庄地品茶,一边神游天外,一边扮演好“穆云起夫人”这个角色。
  对她这种出身而言,礼仪举止是从小就要学的,虽然大部分时间她懒得用,但装起端庄来也是驾轻就熟。
  此时她懒洋洋地走着神,举止仍然也能看起来挺端庄。
  时不时还点头微笑,以示对众人谈话的认可。
  正走着神,她看到大丫鬟无愁在门口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无愁一向有分寸,此时来打扰她,必然是出了什么要事。
  温知意放下茶盏,正打算随意找个借口离开一下,就见一个小丫头冲了进来:“不好了,郡主,将军他在边关失踪了!”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这小丫鬟是从穆府带来的,穆云起回京时,穆府给他临时调派了一批丫鬟小厮,穆扬本意是让他临时用着,不妥再换。但穆云起对丫鬟没什么太高要求,也没提出异议要更换什么的,后来搬家时,也自然把她们带到了将军府。
  小丫鬟没什么城府,若换了无愁,自然不会表现出这般慌张,更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喊出来。
  温知意看向无愁,后者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显然她本来要说的,也是这个消息。
  不过温知意也没有要怪小丫鬟的意思,这么大的事,大概不到今日结束就能传遍京城,她此时说与不说,没什么差别。
  刚刚还有位夫人正说着,只等穆将军再立一功,郡主就是板上钉钉的诰命夫人。
  还有人凑热闹说着恭贺的话。
  此时众人看着温知意,震惊之余,也有人在想,看来温知意终究是能得到“诰命”的封号的,只不过给她带来这个封号的,不是夫君的立功,而是夫君的牺牲。
  诰命仍然是诰命,不过大家恭喜的话怕是要咽回去了。
  在场大部分人对荣华郡主其实挺陌生,尤其有些人,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传言中“备受宠爱、又作又嗲”的阶段。
  虽然接触时,看起来并不像,但印象这种东西,是没那么容易扭转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温知意身上,想看她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当场落泪崩溃?
  甚至有离得近的人怕她晕倒,往她身边凑了凑,准备接住她。
  面对着各式各样窥探的视线,有同情、有震惊、有好奇……温知意冷静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她微微闭了闭目,再睁眼时,她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懒眷的神态一扫而空,从一个端庄的大家闺秀,变成了一柄出鞘的利剑。
  刚刚伪装端庄时都挺得不怎么直的背脊,也瞬间挺直,仿佛什么事都不会将她压垮。
  温知意起身,没有崩溃,甚至连失态都没有,她甚至还记得对众人施了一礼:“请恕我招待不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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