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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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珩怔了怔,诚然花眠所想,确是一大问题。可她这么快便能提到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想留他和自己一床睡。她自诩聪慧,可这点儿小尾巴都藏不住,心里必定是喜欢极了他。霍珩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眉梢不住上扬。
  他宛如被说服,为难地点头了。
  “我多拿一床棉褥横在中间。”言下之意,有些事你想都不要想。
  花眠笑着,眉眼弯弯,玉指捂住了丹唇。
  “你腿还疼吗?”
  霍珩握住了他的小腿,慢慢地往上试着抬了一下,花眠配合地发出一声“痛”,霍珩将她的腿放下来,“我这儿还有些伤药,是母亲从宫中带回的,效用不错,我给你拿来。”
  她舟车劳顿,一路颠簸,直至如今也没彻底歇下来,想必对腿伤休养大有不利,他没找大夫来,也不知道她的情况。霍珩翻箱倒柜的声音随着他那低沉之中透出纯澈和干净的嗓音传来:“我改天去问舅舅要几个御医过来,他们医术精湛,我有几次骨头断了都是他们接好的,说不定对你的腿伤有好处。”
  花眠点点头,乖巧地单手支颐,偏着头望着他。
  霍珩找到了药回来,替她除去了鞋袜,矮身蹲在她的脚下,托起一只玉足揣着,将伤药抹匀了替她涂上去。
  药膏碰触肌肤,形成一种独特的冰凉之感,他的手掌偏又火热。花眠低眸望着他,烛火昏红处看不太清她的神色,只是那眼中宛然有一层水光。
  他抬起头,一时怔住。
  花眠摇摇头,双目之中的水光仿佛要被甩落下来,“这是沉疴了,治不好的,最多只是缓解罢了。可我的腿还能走路,我已经很满足了。”
  霍珩的手顿住了,心一阵发紧。
  正这时,身后的门被推开了。
  先前霍珩踹开了门,只开了一扇,入里之后也没阖上,如今被刘滟君开了另一扇。霍珩闻声回头,只见柏离搀扶着刘滟君走了进来。
  刘滟君但见儿子跪在地上,把玩着这妇人的脚,卑躬屈膝,而那妇人仿佛无比享受一般微微后仰着身子,刘滟君一见,登时怒火中烧。
  “霍珩!还不松手!你这……这……”
  刘滟君初嫁人时,曾被高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教导过一些闺房乐事,知道这不过是其中最为普通的一种,可她和霍维棠成婚之后,那男人没给过她好脸色,除了夫妻之事偶尔为之外,说不上有任何亲密举动,刘滟君渐渐也以为这些不过是淫艳之事,做来羞耻。何况霍珩堂堂丈夫,竟跪在地上把玩妇人玉足,竟也不关上门,教那些丫头婢子们偷窥了去,一传十十传百,也是让人颜面无存。
  霍珩看了眼随之而来的柏离,皱了眉,却没有立马松开花眠的踝骨,而是将掌中的一只药瓶放在了地上。
  “花眠有腿伤,孩儿只是替她上药而已。母亲为何如此动怒?”
  作者有话要说:  搞定婆婆非一日之功,当务之急是先要搞定一门心思想进门的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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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刘滟君面露惊讶之色, 但随即看到了被霍珩放在脚边的那瓶药。
  惊讶之后, 她慢慢地想到,花眠这妇人不事舅姑,狂傲无端, 没有想到她竟还有腿伤。
  “这是怎么了?”
  霍珩道:“是以前受过的伤, 没处理好, 成了旧患, 但母亲不必担心, 只是小伤罢了。”
  在嘉宁长公主面前, 提不得“青楼”二字,母亲本就因这事轻贱花眠,若时时在她面前提起, 愈发让她觉得颜面无存, 恐怕更要迁怒了。
  他将掌心最后的一点药擦在花眠的小腿近踝骨处,缓慢揉开、推拿。等药上好,才替她放下裙摆,起身朝母亲行礼。
  刘滟君细细一想,这妇人竟有腿伤,霍珩不肯明言,但她自己怎么也能想到, 花眠无论是从前做贵女的时候,还是后来在傅君集府中为婢,都如鱼得水,怎么会有腿脚受了伤, 却没有处理妥善的情况?这腿伤必定是她在青楼那时候,因也这般鼻孔朝天地看人,教老鸨子下了狠心教训留下的。
  依大魏律,女子入娼籍,当黥颈后。说不准花眠的颈后便有着象征青楼娼女的图纹。
  刘滟君看了几眼花眠,目中忽然露出极端的鄙夷之色。
  仿佛再与花眠同处一室都要遭到玷辱,她转身道:“柏离,扶我出去!”
  她皱着眉头,让柏离搀扶出门。
  柏离小心翼翼服侍着刘滟君,直至走入木石回廊之中,刘滟君蹙眉说道:“这妇人沦落风尘这点,我就始终不喜欢,何况我也不知,她还有何面目在我面前傲慢无礼,你也见了,我入门到出来,她可半句话都没同我说过,连句问安都没有!”
  说着,刘滟君望向了柏离,她只顾沉默,见了霍珩也一直无话,刘滟君叹口气又道:“你这孩子性子沉静,霍珩从前同我说他喜欢你这样性子的姑娘。可太过安静了,你不同她说话,又怎么能让他留意你?”
  柏离面露红晕,羞得垂了螓首,险些便要低着头跑走了。“姑姑,我不敢。”
  刘滟君细思了片刻,忽道:“玉儿酒量好,不过,酒品奇差。这点我要好好想想。”
  柏离不解其意,茫然地抬起了头,过后便是满脸红云,“姑姑……”
  见她对男女之事始终有些木讷,刘滟君也禁不住叹了口气,“走罢。”
  她自己拿一辈子的悲剧让自己明白了,对男人不能逼得太紧。她只是没想到,霍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便将花眠接到了湖心小筑来,这块被誉为“瀛洲岛”的澄湖小筑,如世外仙山,如今让一个风尘女子糟蹋得干干净净,她真是瞧了那花眠便浑身不对,也顾不得许多了。
  霍珩目送母亲出了寝房,回过了头,花眠仿佛累了,早已倒在了褥子里。
  他走了过去,“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花眠懒懒地靠在床边,半眯着眼,望着他道:“多说多错。你也看见了的,我即便不说话,婆母也是如此厌弃于我。若是不留神说错了,那就更糟糕了。”
  见霍珩只沉默不说话,花眠轻哼了一声,“我方才一直在看着那个柏离小娘子,你没注意,你给我上药,她目光时常飘到你身上去,不过只是看了几眼,我都猜不出她到底是不是对你有意。”
  霍珩看了她一眼,“你尽早睡吧。”
  花眠比划了个手势,将鞋袜脱了,往里挪了个身位,拉上了棉被。
  湖上有风,初秋气候微凉时,常遣送一波凉意入亭榭之中,风中隐隐杂有岸芷汀兰草木香气,湿漉漉的。
  霍珩果真搬了一床被子横在了两人中间,将被子折出脊,高耸着,几乎看不见对方的脸。他才稍稍放心。
  岂知第二日醒来,花眠的一条腿却搭在自己身上,柔软的手臂也紧掐着他的肩。
  霍珩震惊之后,恼羞成怒地将她掀开,趁着天不亮便出了门。
  一直到在湖畔的一片梅林之中练了几套剑法,初日才悠悠升上树梢,湖面上乳白的浓雾才散去。他走回水榭,却望见花眠正与柏离在八角亭中说着话,两人靠着水边围栏,衣袂飘飞。
  柏离煮了莲子羹,正要请花眠品尝,花眠笑纳了,尝着碗中的汤羹,但觉清甜,又笑问道:“这时辰了,婆母还没有起么?”
  柏离垂目,“长公主昨日听太后一席话,身上便有些不舒服了,昨儿回来之后便一直嗜睡,好容易醒了会,回了屋便又睡着了,直至这个时辰了也没有醒。姐姐若要请安,容后我与你同去。”
  花眠尝着碗中的莲子羹,轻笑,“你不要瞧我身世坎坷颠簸,我昨日才问过这边的下人了,柏小娘子长我数月,这声‘姐姐’真担不起。如今你在舍下做客,唤我夫人最为妥当。”柏离脸色微白,花眠又咬了一粒莲子,这粒忘了除莲心了,舌尖泛起苦味,花眠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又道:“不过,你既然与婆母有着这样的交情,我们也不必太见外,你唤我甚么,都随你。”
  “是,夫人。”柏离躬身行礼,脸色越来越显苍白。
  “柏小娘子花容玉貌,又是贵女,不知在益州之时,可有仰慕者踏破门槛?”
  柏离也没想到花眠会说到这个,花眠曾是西京之中首屈一指的贵女,可那又如何?她沦落风尘,地位谦卑,又给那大奸佞当过数年婢女,谁又知道她做过甚么不干净的勾当?
  这正是柏离敢如今当着花眠的面儿,也不输阵势的主因,益州柏氏不垮,她对着花眠一日便可盛气凌人。如今不过是稍长精神,柏离抬起了脸,那张素淡如茶花般的白嫩脸庞,挂出了淡淡的红晕。
  “也有的。只不过家中父亲挑剔而已,都没能成。”
  花眠将汤碗递给一旁的栋兰,目光却撞见柏离身后,正朝着这边走来,并且越来越近的霍珩。
  她微微一笑,“想来也是,益州虽然是富庶的天府之国,可到底比不过西京天子之地的繁荣,这里的勋贵子弟一条街便能拉出一车来。我夫君在其中都不算惹眼呢。柏伯父高瞻远瞩,才将姐姐送到这儿来,若是相中一个,日后便有机会常来往长安了。”
  柏离面色变了,她抬起了头,朝花眠看去,瞬间的怒意浮现,但随即她侧过了身,却见霍珩早已拾级而上。
  她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失态。
  柏氏在益州是强龙,可对于西京脚下的权贵来说,也不过是地头蛇而已。祖上出过数代辅政大臣,显耀近百年,但到了她祖父这一代,因为获罪屡屡左迁,几个叔伯也大多不争气,做着从五品的小官罢了,如今为了营生已将家中田产和商铺尽数抵押,投了不少银钱去开发益州的矿产,渐渐地换得家中钟鸣延绵,偌大家族不至败亡而已。可开采矿山,总有尽时,她父亲和伯父还是越来越觉得,唯有在朝廷中站稳脚跟,获得重新朝见皇帝的机会,她们的家族才能真正中兴。
  可苦于益州路远,蜀道艰难,犹如天然屏障,将人脉都尽数阻隔了去,唯独先长公主曾嫁入柏家为妻,虽早已香消玉殒,却多少是条门路。何况,她母亲出阁之前,与嘉宁长公主也是相识的,有些旧交,父亲和伯父商议之后,决心托这条路,让她赴京。
  父亲早替他相中了身为皇帝外甥的霍珩,只可惜迟了一步,陛下下旨让霍珩先娶了花眠。但他们认为这不妨事,只要能入霍珩的后院,为妻为妾都可。
  倘若是别的贵女也罢了,偏偏花眠是最无权无势的那个,又因为过去经历不得长公主心,委实没甚么好忌惮的。
  柏离心气高,原本是不肯的,不过从父母所愿,来长安拜谒陛下和长公主。但这数月以来,她跟随着长公主,听了太多霍珩的事迹,不知不觉对父辈的心愿已心有默许,不论妻妾。
  她也自知,她这身份在花眠面前实属尴尬,何况如今被花眠当场戳破父亲的心思,柏离又惊又怒,更是无法抬起头来了。
  霍珩已走上了八角亭,河风颇大,吹去了他方才练剑时面上沁出的汗珠。他的目光在花眠与柏离之间逡巡了片刻,抓住了花眠的手。
  这妇人对他笑眯眯的,一准是没好事,说不准是方才在柏离面前示威了。
  “风大,回屋去吧,你腿不疼了?”
  花眠羞得低下了头,小声道:“你昨晚给人家捏腿按摩的,早就不疼了。”
  这妇人,果然是……又说假话了。
  霍珩一阵头疼,索性不扯那些谎,将花眠拉着走了。
  下了水榭,将尚在羞怒之中的柏离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你跟柏离说了甚么?”
  花眠以为他这话是质问自己,口吻不善:“说了几句她不爱听的实话而已。”
  霍珩头痛,猛然定住了步子。她不防,撞上了他的胸口,又气又痛,忍不住打了他一拳。
  “你该不会是对柏离说,她长得丑,让她不许癞蛤.蟆打天鹅的主意吧?”
  花眠微愣,见霍珩神色认真,不禁一笑。
  “你笑什么?”
  花眠转过了身欲走。
  “你提醒得对,这句我忘了说了,我回去给她补上。”
  她走了几步,被霍珩一把抓住了手臂,他涨红了脸,“你胡闹什么!赶紧跟我回去!”
  花眠哼了一声,猛地回头,朝他笑道:“我在你心里这么幼稚?”
  霍珩不语,视线慢慢地落到她的衣衫上。她这件裳服是在长安买的,式样与柏离一般无二,她身材窈窕纤细,该丰满处毫不含糊,相比之下柏离显得太过单薄,如蒹葭倚玉树。
  她浑身上下透着心思,难道不是幼稚?
  “我现在对柏离小娘子还能说这些好话,只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其实这些小手段都算不得手段。她还没有出手,我也不想冤枉了好人,免得显得我格外张扬跋扈。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惦记不起以后打别人的主意就好了,要还是一意孤行,我也不能跟她客气。”
  霍珩真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花眠这种妒妇,悍妒得坦坦荡荡,唯恐自己夫君让别人染指了去。他本该敬而远之,只是不知为何,胸中却感觉到一股充沛的暖意涌了起来。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都还没得到的人,怎可能让别人后来居上捷足先登。”她喃喃的声音低若蚊蚋,但仍然清晰地飘入了霍珩耳中,撩起一阵微微痒意。
  湖上起了风,伴随着一阵残荷拂动的沙沙之音,花眠的声音渐渐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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