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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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的话宫女无需多数,在场的人便没有不明白的。
  这孙嬷嬷去过东宫的马厩,前些日子太子赠给三皇子的马又无端端发了疯病,再联系这孙嬷嬷设计谋害郡主一事,所有的巧合只怕都不是巧合了。
  “好啊,朕竟不知,郡主身边一个低贱的嬷嬷都能如此神通广大了。”
  顺熙帝的话让坐在一侧的皇后神色微怔,他从来不会在人前驳了她的脸面,可方才那句话分明便是在降罪于她了。说到底,这孙嬷嬷是她带漪宁住在椒房殿后亲自指派,专门照顾阿宁衣食住行的。
  皇后款款起身走至顺熙帝跟前,面露自责:“臣妾有罪,识人不明,选了这样一个人在郡主身边,险些酿成大祸。”
  顺熙帝眸光扫过皇后的脸,面无表情。
  “陛下,臣妾认为此事也不能全怪皇后娘娘,皇后处理后宫日理万机,难免会有出错的时候,这也是人之常情。”一旁的陈贵妃悠悠启唇,软玉温声地劝着。
  这话,明面儿上是为皇后辩解,可再往深了想,这是明摆着告诉圣上孙嬷嬷一事的确乃皇后识人不当惹出来的祸端。孙嬷嬷有罪,皇后却也难辞其咎。而且,前头有三皇子落马一事,后头又有郡主失踪险些遇上危险,这过失却也不是小的。
  皇后瞥了眼那边的陈贵妃,后者依然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柔婉温顺的样子,倒是摆的贤淑端庄。在皇后看过去时,她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浅笑盈盈,那含着秋波的眸子里干干净净的,却又媚到骨子里。
  一旁的邵恪之突然开了口:“陛下,小民以为,此事既然干系到三皇子落马一事,眼下当是要尽快揪出幕后真凶。”
  邵恪之的话唤回了顺熙帝的思绪,他转而又望向地上的孙嬷嬷,声声质问:“太子那匹马因何发疯,也是你动的手脚?”
  孙嬷嬷垂着头不答话,却也是默认的意思。
  顺熙帝目中含怒,杀机骤现,踩着她手的力道加重几分:“说出幕后指使,朕留你个全尸。”
  孙嬷嬷吃痛,却低垂着头不言语。突然,她身体猛地一抽,整个人歪倒在地上,眼睛和鼻孔有浓郁的黑血流出,嘴里的血更是源源不断的涌出来,顺着脖子一直淌着。
  大殿之人神色皆是一惊,太后伸手捂住了漪宁的眼睛,将小姑娘揣进怀里不让她看这样的画面。
  顺熙帝收回自己的靴子,转而对着一旁的方德宣使了使眼色。方德宣会意的上前探了探孙嬷嬷的鼻息,神色大惊:“陛下,人……好像死了。”
  所有人从心底发出一声惊呼,不约而同的端详着陛下的神情,谨小慎微的,生怕龙颜大怒之时自己受到迁怒。
  顺熙帝倒是没说什么,只让人请了御医过来再瞧瞧。
  等御医们过来轮番检查了孙嬷嬷的失身,为首的跪在地上回禀道:“圣上,孙嬷嬷中毒已深,无力回天了。”
  顺熙帝黑着脸:“为什么人突然间就死了?”明明方才还好好的一个人儿,难不成还有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
  御医道:“听闻有一种毒果可藏匿于牙缝之中,危急时刻将其用力咬破,里面的汁液能瞬间将人致死。臣等已检查了孙嬷嬷的口腔,她是自尽而亡。”
  顺熙帝在民间时也听说过这种毒物,乃是杀手细作们惯用的伎俩,但宫里怎会有这样的东西?
  他转动着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眸色一沉,冷冷吩咐:“着内务府彻查此事,一个小小的嬷嬷先害皇子再谋郡主,朕倒是要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
  ————
  孙嬷嬷的突然自尽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圣上回到御书房后心情仍不大好,龙案上的折子他一眼也看不进去。想到阿宁的失踪和上次岑琰落马可能是一人所为,他的面色阴鸷到了极点。
  这时,方德宣进来禀报:“陛下,邵敬霆求见。”
  顺熙帝单手扶着额头,眼皮也没抬,不耐烦地道:“他怎么还没出宫?”
  “他说另有要是需要跟陛下单独禀报。”
  顺熙帝想了想,总算把头抬了起来:“传!”
  邵恪之拄着拐杖进殿,正要跪下行礼,顺熙帝摆了摆手免了他的跪礼:“这么晚了,你找朕何事?”
  第31章 冷落 。。。
  邵恪之禀报道:“陛下, 孙嬷嬷曾与安福郡主言明,她只要想法子钻进了小民的马车,等到了长浚伯府, 后门会有人接应, 将她从马车内安全放出, 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去东市。”
  说完这话,他敛眉屏息的站在那儿,颔首缄默着,静静等待顺熙帝的反应。
  顺熙帝抬眸,下颌弧线崩得紧紧的, 墨色的眸子一眼望不到尽头, 凝视着邵恪之的眼神中透着犹疑和打量:“你想跟朕说, 这件事是有宫外的人与他们里应外合?”
  邵恪之略微福了福身子, 沉默着没回答,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能与宫外之人有所关联,还把主意打到长浚伯府的上。很显然那宫外之人也绝非一般的平民百姓。
  如此推断,最有可能的便是后宫嫔妃和她们背后的母家了。
  再联系到上回马儿受惊一事, 后妃们的嫌疑便更大了。
  顺熙帝右手的大拇指腹随意的摩挲着手里的一只茶盏, 茶盏上的麒麟图案精雕细琢,栩栩如生。龙案旁边的烛火摇曳之下, 麒麟目有些飘忽不定, 一如帝王眼底蒙上的细细阴霾。
  而那张肃穆威仪的面容,此刻多了一份阴鸷。
  大殿之内沉默良久,顺熙帝什么话也没说, 只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批阅着,话语中不带情绪:“时辰不早了,你退下吧。”
  邵恪之应声对着圣上拜了拜,退出御书房。
  ——
  夏日的天气实在阴晴难料,傍晚之时明明还下过雨,此时却又繁星遍布,头顶上方的半弦月也溶溶透亮。
  乘马车回了长浚伯府,赵源从那车上跳下来,转而对里面轻道:“公子,到家了。”
  邵恪之白皙的手指撩开帘子,月光打在他俊逸中尚显稚嫩的脸上,语气平淡:“今晚咱们从后门进去。”
  赵源有些纳罕,长浚伯府坐北朝南,后门则是朝北的,从正门到后门要绕上大半圈儿。他不明白公子为何突然有此兴致,正欲问缘由,邵恪之却已放下帘子重新端坐在马车内了。
  这行为已摆明是闲话莫问的意思了。
  赵源无法,只好重新赶着马车转而去后门。
  此时夜色已浓,后门守卫松懈,三个家丁正围在门内的墙角处赌钱。
  “大!大!大!哎呦,又输了!”家丁张五一脸心疼的握紧了自己的腰包,十分不舍得。
  赢了钱的吴四见他这般,心里十分不乐意:“愿赌服输,输了就给钱嘛!你看看人家秦六儿,输了痛痛快快的把钱拿出来。你这样还怎么继续啊?”
  张五面露无奈,一张脸皱巴巴的,可怜巴巴说着软话:“真没多少了,剩下的几个铜板我明儿得给我媳妇儿买她最爱吃的海棠酥呢。”
  吴四仍是不依不饶:“那你输了也不能不给钱呐,前面赢钱的时候你收钱收得不也挺乐呵。怎么,赢得起输不起啊?”
  眼看着张五和吴四两个人争执起来,不多时便吵得脸红脖子粗,一旁倚着墙根儿的秦六儿张嘴打了个哈欠:“我说你们还玩儿不玩儿啊。”今晚他们三个当值,这漫漫长夜总得熬过去啊。
  吴四不乐意的别过脸去:“他输了不给钱还玩什么玩,老子不玩了!”
  “行了行了,不就几个铜板至于吗?”秦六儿十分鄙夷的瞪了他们俩一眼,从钱袋里取了几个铜钱掷过去,“张五这局输的钱我出了,来来来咱们继续,这回压大还是压小?”他说着已经摇起了骰子。
  张五和吴四互望一眼,两人往秦六儿跟前挪了挪,一脸笑嘻嘻的,很是谄媚。张五更是殷勤的为他捶起了肩膀:“六儿,你是不是发财了?”
  要知道,这秦六平日里最是一毛不拔,莫要说会替谁出赌钱了,就是谁哪天有急事找他借上一两个子儿那也是算利息的。可今儿个……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秦六儿看张五和吴四十分好奇的样子,他很是得意,有种自己突然与众不同、鹤立鸡群的优越感,这感觉让他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想知道呀?”他笑眯眯望着那俩人,一只手甩着自己的钱袋,很有炫耀的意味。
  张五和吴四忙不迭点着头,跟个磕头虫一样,那眼睛比看到了绝色的美人还要发光发亮。
  秦六儿神秘一笑:“不告诉你们!”
  张五和吴四撇撇嘴,很不屑的“切”了一声。
  秦六儿却不愿再多说,只是继续摇着骰子:“来来来押注了,押注了,你们俩这回买大还是买小?”
  张五和吴四两人没回应。
  秦六儿有些急了:“我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墨墨迹……”他抬头刚要咒骂,却见张五和吴四两个人此时站得笔直,两人低垂着头,跟犯了错一样。
  他隐隐感觉情况有些不妙,下意识回头,却迎上邵恪之冷峻的目光。
  邵恪之今年虽只有十岁,但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不说,对下人们也很少露笑脸,阖府上下便没有不怕的。
  秦六儿哆嗦了一下,麻溜儿从地上爬起来:“二,二公子!”
  邵恪之淡淡扫了他一眼:“到我房里来一趟。”说罢,径自离开了。
  秦六儿尚有些摸不着头脑,傻愣愣站在那儿。赵源瞪他一眼:“呆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
  阅朗轩
  长浚伯和邵恪之父子二人在正前方坐着,秦六儿跪在正中央,头也没敢抬,浑身还止不住的颤抖着。
  长浚伯冷目望着他,问了这一会儿,他已没了耐心:“你突然得了那么多钱,到底哪儿来的。可别说自己攒来的,你平日里花钱什么样子府里不少人都清楚。你若再不说实话,就莫怪我送你去官府了。”
  提到见官,秦六儿有些怕了,忙磕着头乞求:“伯爷恕罪,小的招,小的全都招……几日前,奉议郎家的管家突然找上小的,说让小的帮他一个忙,然后给了小的三十两银子,说事成之后再给五十两。”
  说起这位奉议郎韩。正,他原本只是一介平民,前段日子其女韩才人滑胎,陛下为了安慰韩才人晋封她为婕妤,这个韩。正也被升为了从六品上的奉议郎。奉议郎是个闲散官职,平日里不用干什么实事。
  长浚伯眸光一沉:“奉议郎府的管家找你帮什么忙?”
  秦六儿回答:“那管家说今日二公子从宫里回来,他马车里会藏一个小姑娘,等马车从后门入府时,让小的帮忙接应,只需将小姑娘从马车里放出来莫要进了长浚伯府便可。小的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就,就答应了。”
  “那这个忙,你可帮了?”
  秦六儿摇头:“今儿个公子的马车回府时并没有什么小姑娘在里面,小的起初还纳罕,后来又想着左右银子到手了,便也没在意。”
  “马车里的小姑娘是什么身份你可打听了?”
  “不,不曾。”秦六儿心里发慌,隐隐感觉那人找他帮的不是什么小忙。
  长浚伯突然猛地一拍桌面,目光冷肃地瞪着秦六儿:“连身份都没搞清,居然为了三十两银子答应旁人做这样的事。你可知道今日安福郡主乘二公子的马车出宫,若是因为你走丢了,我邵家满门全都跟着遭殃!”
  秦六儿的身子也随之一个哆嗦,头皮一阵发麻。那个管家让他帮忙从马车里拯救出来的小姑娘居然是……是安福郡主?
  谁人不知,萧国公为国捐躯,独女被圣上接入皇宫,封为安福郡主,宠若珍宝。
  秦六儿脊背一阵发寒,若今日他真的帮忙把安福郡主从马车里放出来,让她在宫外走丢了,那龙颜大怒之下……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他已经不敢去想了,只对着长浚伯磕头道:“伯爷饶命,伯爷饶命,小的是真不知道,若是知道那是安福郡主,借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做这种事啊!”
  长浚伯转而看向一旁的邵恪之:“二郎觉得此事该怎么办?”
  邵恪之大拇指腹随意摸索着腰间的玉佩,听到父亲的问话抬眸:“孩儿认为,先给他三十板子,明日带他面圣。”
  一听说面圣秦六吓得直哆嗦,脸色都跟着白了。
  长浚伯却顾不得他,只让人拖他下去,先给三十个板子再说。
  长浚伯叹了口气:“看来此事依然明了,是韩婕妤做的。不过,你既然说上回三皇子落马跟这回郡主的事乃同一人所为,韩婕妤为何搞这些事情?”
  邵恪之思索片刻,正欲开口,长浚伯夫人张氏突然端着点心进来了。
  看到张氏,邵恪之眉头几不可见的拧了拧,旋即默默拿起一旁的茶盏喝着。
  “这么晚了,怎么没睡?”长浚伯见她将点心搁在案上,诧异地望着她。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夫人会主动端着点心来看二郎,实在让他觉得奇怪。
  张氏莞尔一笑,烛光映着她如珠似玉的脸,一双凤目秋波潋滟,望向邵恪之时难得透着身为人母的慈爱:“知道你们父子俩没睡,我便让膳房做了点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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