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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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冀州离长安路途遥远,还是不必去了,何况你再去也不安全,更无法向岑伯父和岑伯母交代。”一番深思熟虑,漪宁这般说道。
  她虽然真的很想知道邵哥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但还是不要再惹出什么麻烦比较好。
  狄青张了张嘴,本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抬头看向天空,神色警惕。
  漪宁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瞧见头顶有什么东西往这边飞过来,仔细定睛一看,漪宁惊诧道:“是鸽子!”
  鸽子扑闪着翅膀,最后落在了漪宁的肩头。
  “是信鸽。”狄青道。
  信鸽?漪宁侧首看着落在自己肩上的那只鸽子,仔细一瞧,还真在它的腿上看到了书信。
  她没养过鸽子,这鸽子怎么会找到自己呢?
  她还在困惑,又听狄青道:“鸽子认人,想必这书信是写给郡主的。”
  “给我?”漪宁有些不敢相信,谁会千里迢迢给她飞鸽传书呢?
  恍惚间,她似乎想起了邵稀之前说的话。她说一直跟邵恪之通过鸽子有书信往来,可这几日却一直没收到书信。
  莫非……
  她迫不及待地抓起那信鸽,取下上面的书信展开来看,当真是邵哥哥的字迹:
  “冀州灾情严重,恐一时不得回京,好生照顾自己。这信鸽乃我所养,曾让稀儿暗中带它认过宫里的路,恐你挂念,便让信鸽传了书信于你,勿牵勿挂,一切安好。(恪之字)”
  读完了书信,漪宁盘绕在心田的云雾和担忧总算是一扫而光,又想到他竟第一时间想到给自己传消息,心上也是一甜。
  “邵哥哥说他没事。”她迫切地想跟别人分享这份喜悦,这般对着狄青说道。
  狄青道:“邵侍郎吉人自有天相,必然逢凶化吉。”
  漪宁笑着点头:“一定会的。”
  总算有了邵恪之的消息,漪宁心情终于变好了,她回到房里躺在榻上,心里觉得格外踏实。
  鸽子的速度比马要快些,今晚自己有了邵哥哥的消息,想必这两日冀州的公文也会递上来,岑伯父到时候也就知道了。她觉得自己还是莫要多嘴去跟岑伯父禀报了,以免到时候被岑伯父追问,她也不好解释。
  不过,明日见了邵稀她是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免得她担忧才是。
  心情好了,她方才有心情回想着自己这几日的心情波动。
  或许,她对邵哥哥的在意远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多些。
  如今知道他安然无恙,她居然还十分期待他能够快些从冀州回来,尽管他回来后可能又要逼着自己问比较让人头疼的问题。
  其实乔德妃说得没错,与其自己瞎猜邵哥哥能不能对自己一心一意,倒不如等他会来了自己亲口问她。
  她想,如果邵哥哥肯答应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她应该是会答应跟他在一起的吧。毕竟,在这长安城里,除了邵哥哥,她再没觉得有哪个人这般令她牵肠挂肚了。
  或许,这种复杂的心情便是喜欢吧……
  ——
  次日下午,邵恪之正主持着拯救压在废墟里的百姓,突然鸽子落在了自己肩上。
  看到自己的鸽子回来,他略挑了挑眉,点了点它的鼻子:“信送到了吗?”
  鸽子静静盯着他,一动不动。
  他把鸽子从肩上拿下来,看了看鸽子腿,自己绑在上面的书信已经不见了,不过,却也没有新的带回来。
  他叹了口气,原本轻松的心情又有了些许郁闷,眉头紧紧蹙着。
  那丫头,看过书信都不知道要给自己回信的吗?
  第90章 城府 。。。
  邵恪之叹了口气, 用食指点了点鸽子尖尖的嘴巴:“你先去吧,等得了空我再写信回去。”
  鸽子倒也很听话,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这时, 又有个人被将士们从废墟里挖了出来, 邵恪之闻讯匆匆赶过去。
  那是个而立之年的男子, 地震来时他当是用自己的身躯将妻儿护在了身下,此刻妻子和尚不过五六岁的女儿只是受了些轻伤,那男子却早已断了气。
  “爹,你醒醒啊,你醒醒啊。”有些懵懵懂懂的小姑娘摇晃着地上的父亲, 一声声地呼唤着, 却任由自己怎么哭怎么喊, 都无济于事。
  小姑娘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顾不得脸上的泥泞,泪眼婆娑地抬头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妇人:“娘,爹怎么了,他怎么突然不跟我说话了。方才我们一起在下面压着的时候, 爹还跟我讲故事呢。故事才讲了一半儿, 我还要继续听,娘, 你把爹爹叫起来好不好?我不要他睡, 让他醒过来吧。”
  她越说眼泪便如决堤的河水一般,奔涌而下,哭的伤心欲绝。
  妇人将女儿抱在怀里, 目光落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丈夫身上,下意识将女儿收紧了些:“大丫乖,你爹他方才给我们讲故事讲的太累了,他想休息一下,咱们不要打扰他。”
  “那他睡一觉还会醒过来吗?”小姑娘扭头望着自己的母亲,小嘴儿一扁一扁的,楚楚可怜。
  “会的。”妇人将女儿收紧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有救援的将士将男人的尸体抬走了,妇人坐在地上哄着怀里的女儿,很快,女儿被她哄睡了,她自己也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把她们母女安置在营帐内,着郎中给她们瞧瞧。”邵恪之吩咐着道。
  一连两场地震下来,大家的住房全都坍塌的不再完整,此时都住在临时搭建在空旷之地的营帐内。
  赵源忙完了手头上的事过来寻他,好半天才从人群中找到自家主子的身影。
  此刻的邵恪之穿着与百姓一般无二的粗布麻衫,浑身脏兮兮的,头发凌乱,竟是和那些受难的灾民并无二致。
  他疾步跑了过来:“大人,您该休息一下,都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邵恪之眼眶里血丝遍布,一脸疲态,他却没回答赵源的话,只是又问:“灾民们营救的如何了?”
  赵源道:“大家伙儿早就在前几日便搬去营帐内住着,此次地震伤亡不严重,差不多人已经全都找到了。”
  “嗯。”邵恪之点了点头,“粮草和物资押运过来没有?”
  说起这个赵源就来气:“真不知道太子怎么举荐那个付明善跟大人一起,大人派他押运粮草物资,竟是到现在也没个人影。大人抢救灾民,忙得不可开交,可他的呢?还不知道去哪儿逍遥快活了呢。要我看啊,他才不是来跟你打副手的,分明便是拖后腿的。”
  邵恪之脸色阴沉几许,却是没说什么话。
  这时,有士兵突然急急赶来禀报:“大人不好了,方才救出来的那妇人上吊了,幸好送药的兄弟看见,给救了下来。可那妇人就跟疯了一般,仍闹着寻死呢,您快去看看吧。”
  邵恪之闻此未敢多加停留,阔步向着营帐的方向而去。
  到了账外尚未入内,便听得里面吵闹声不断,似乎有乡邻们在劝慰着,可那妇人却一心求死,什么话也听不进,哭闹着夫君去了,她也要随着走。
  邵恪之撇眼间,看到方才那位小姑娘在地上蹲着,手里拿了枝树杈胡乱地写写画画些什么。
  想到刚刚一家三口被救出来时的画面,邵恪之心上一软,上前来蹲下问她:“大丫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大丫抬头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眸里含着泪,却倔强的没有哭:“我在画画,我要画一副爹娘和大丫的画给娘看,这样娘就会很开心,就不会寻死了。”
  她尚且不知道寻死是什么,只是听着里面的大人们劝慰时,约莫有一种预感,人如果死了就永远看不见了。
  邵恪之摸摸她的头,突然牵起她的手:“大丫,你跟我一起进去。”
  大丫不知道这个大哥哥想做什么,但下意识把树杈丢在地上,起身跟着他进了营帐。
  营帐里原本闹哄哄的,那妇人好似发了疯一般,此刻被人强行按在床上,可她却拼命挣扎,只嘴里喊着:“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随着邵恪之的入内,百姓们将目光移了过来,纷纷行礼。
  这段日子以来,邵大人与大家同甘共苦,他的辛劳和付出大家自然是看得到的,对他也便十分敬重。
  邵恪之看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床上疯疯癫癫的妇人身上,对死命按着她的其她人道:“你们不必拦着,她若一心求死你们是拦不住的,倒不如成全了她的一片痴心。”
  百姓们诧异地看着邵恪之,却又因为他面容冷峻,个个儿吓得不敢出声,默默把按着那妇人的手收了回来。
  邵恪之从身后赵源手里的托盘里斟了一杯酒,亲自走过去递给她:“这酒里加了断肠草的汁液,你只要把这酒喝下去,就能去与你的夫君见面了。”
  妇人盯着邵恪之手里的那盏酒,犹豫着伸出手来。
  “大丫她娘,莫做傻事啊,她爹已然去了,你若再走了,大丫怎么办?”
  后面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
  妇人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女儿身上,大丫此刻正攥着邵恪之的小拇指,怯生生躲在他身后,只一双乌亮亮的眼睛盯着自己,一语不发。
  妇人心上咯噔了一下,涌起一丝不舍来。
  可那份不舍很快又被丈夫的死掩盖下去。
  她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千金,父亲是员外,她自幼也是锦衣玉食,琴棋书画。
  十六岁那年,她与姊妹们泛舟赏荷,跌入湖水中险些丢了命,被一个卖油郎救下,自此一见钟情,誓要嫁他为妻。
  只是两家地位悬殊,爹娘自是不肯答应,父亲又是个好面子的,只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看上个卖油郎让她失了脸面,更是将她关在闺阁当中不肯让她外出。
  她为此寻死觅活,不吃不喝,险些便真丢了命。
  爹娘最终拗不过她,只得将她嫁了人,却也自此跟她断绝了关系。她在这世上再没了娘家可以依靠,所有的指望便只剩下丈夫了。
  后来他们来到这冀州城安家落户,成亲生子,日子倒也过得美满幸福。夜深人静之时,也曾依偎在一起说过同生共死的话。
  孰料天不遂人愿,他们的好生活才刚刚开始,却不过昙花一现,就此没了幸福。
  没了丈夫,她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再没了什么趣味儿。
  她疼惜女儿,心中自然是不舍,可女儿在这世上至少还有好心人照看,丈夫却是独自一个人,无人相伴。
  她犹犹豫豫,还是决定选择跟随丈夫而去。
  缓缓接过邵恪之手里的那杯毒酒,仰头一饮而尽。
  酒盏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女儿睁大的目光。她死死地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可眼神里的怨恨是那样明显。
  “大丫,对不起……”她对着女儿伸出手去,想在临死之前再摸一摸女儿的脸。
  可女儿却只是躲在邵大人身后,一句话也不说,更不肯过来亲近自己。
  这时,营帐里进来个唇角长着黑痣的女人,一进来目光便落在了大丫的身上:“邵大人,您刚说的是这丫头吧,春华楼倒了,如今拿这丫头东山再起,我看没什么问题。”
  这女人乃是春华楼里的鸨母,春华楼名扬整个冀州城,大家自然是认得的。
  那妇人一听这话自是从榻上滚了下来,扯住鸨母的衣摆:“你做什么,不准伤害我女儿!”春华楼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大丫如果被卖去那里,这辈子就全毁了。
  鸨母不屑地瞥她一眼:“你都服毒自尽了,难道让你女儿做个乞丐不成?去我的春华楼,我供她一辈子吃穿不愁,你该谢谢我才是。”
  说着,鸨母从邵恪之身后把大丫扯了过来,又对着邵恪之谄媚地笑:“大人,这大丫奴家便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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