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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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扭头看向后面,隐约可以看到顾父和郭父几人的身影,他们也没有离开,许是看到熟悉的家人,顾驰长出一口气,排出了焦躁紧张,静下心来。
  又等大半个时辰,队伍中有了动作,终于开始进场。
  前面有检查的士兵,一位检查学子的身份文书和考牌,另一位负责检查考篮的东西。顾驰篮子里笔墨纸砚一套,清水馒头,手帕和抹布一块,还有一些陈皮,头闷的时候静静心。
  文书上有众位学子的画像,负责检查文书的那位时而仔细端详学子面容,时而低头核对。
  顾驰递过文书,抽了抽眼角,上面写着 “面容俊秀,干净白皙,身材比同年龄学子高大,十二岁”的字样。
  接下来还要检查衣着,脱掉衣衫棉袄,一旁士兵仔细检查,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摸过一遍,目的是检查有没有夹带小抄。
  好在用时不久,就这么一小会儿,顾驰已经感受到刺骨的寒冷,接过棉袄后,他赶紧穿上身,搓搓手,往前走去。
  本朝对作弊的惩罚很是严重,五年内不能继续参加考试。虽没有以往那样严苛,一生不能科考,革除功名。但即便五年过后,考取功名,名次也不会太高,更不用妄想受人赏识,一步登天,基本上就是有个虚名而已。
  就这还没完,还有最后一个环节。
  县令一个个点名,学子按照顺序上前,进入中厅大堂,同时当时作保的廪生在一旁确认,核查有没有冒名顶替的现象。
  如果被举报或查明廪生收受贿赂,故意作假,则廪生的功名被革除,五年内不能参加科考。本朝在防止作弊这一块,真是花费不少心血。
  经过这几步,终于可以进入考场了。
  之前考棚大多是临时搭建,浪费钱财。而自从新皇登基之后,下令建造正式贡院,为满足应试者增加的需求。临南县的这座贡院,可以容纳五百人左右。
  考棚一排排连在一起,大小一致,坐北朝南。顾驰拿着考证,在衙役的带领下进入号房。
  里面摆设挺简陋的,又窄又矮,有些活动不开,虽顾驰虽比同龄人高一头,但年龄摆在这儿,倒是影响不大。大约考试之前已经有衙役来打扫过,墙角没有蜘蛛网和小虫子,还隐隐有一股艾草的清香。
  他拿抹布沾水擦干净椅凳,摆好考篮里的东西,搓着手,以防待会考试时太过僵硬,打量对面的学子。
  两排考棚之间离的挺远,大约有三四米宽,对面的考生看起来和自己年岁差不多,至于左右两边的,因着木板遮挡,看不清楚。考棚里非常安静,除了来来往往细碎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
  全部考生入场后,便有衙役来分发试卷,十二张卷子,红线横格,还有两张素白草纸,顾驰先来回检查一遍有没有缺漏,然后将姓名、籍贯和考证上的号码填写完毕。
  这时候还不能答题,又过大约一杯茶时间,传来三声号响,考试正式开始。
  紧接着衙役举着考题板巡回展示,两旁的考生赶快记下,顾驰也是聚精会神,唯恐看错一个字。
  如果遇上那些眼睛看不太清楚的,那也无法。有些学子家里贫穷,每晚凑着火光读书,模糊不清,时日久了,就会伤害到眼睛,不能清晰的看见东西。
  顾驰深知这一点,不在照明上面吝啬一文钱,加之平常有意识的锻炼,倒是有一双好眼睛。
  来回走动三次,衙役退下,如有没有记清题目的,在衙役巡视时,可以举手示意。
  第一场为正场,题目比较简单,试四书文二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顾驰对四书自是滚瓜乱熟,稍稍思考,便将两篇文章洋洋洒洒写出来,严格将字数控制在要求以内,七百字左右。
  接下来便是试帖诗,题目为:“菊有黄华”得“黄”字五言六韵诗。
  文人墨客咏菊的诗赋多如牛毛,如果没有找到正确出处,很容易偏离题意。顾驰大脑飞速转动,找寻有关的内容。是了,就是它,《礼纪月令篇》中有提到:“季秋之月,菊有黄华”。
  试帖诗仄起平收,讲究押韵对仗,顾驰在考试前,便准备了花草山川的有关诗文,首联直接破题,次联承题,结联束股,全诗重点突出“黄”字,倒也不是太难。但要想写出新意也不容易,古往今来多少有关菊花的诗文。这一题答得中规中矩就可以过关了。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鼓声响起,衙役们通知休息半个时辰,看来到了午时。
  顾驰写题时沉浸其中,不觉饥饿,如今一停下,肚子便“咕噜噜”闹腾起来。他整理好试卷放在一旁,馒头就着茶水吃了几口。
  对面的那位学子也在进食,四目相对,两人微笑点头。时不时有些考生去入厕,安静一上午的考棚热闹起来。
  顾驰端坐着闭目养神,等到鼓声再次响起,休息时间结束,考棚再次安静下来。
  他拿起笔准备誊写,突然几声尖叫响起,在这宁静的环境中,传的很远。
  “啊,我的卷子”,听声音来源,好像是前面一排的某位学子。
  紧接着衙役匆匆赶来,问清缘由,重新给了那位学子一份试卷。
  本朝科考禁止考生大声喧哗,扰乱考场环境,但不会因此剥夺他的考试权利。如果试卷有损,则会再次给他一份干净的试卷,只要在规定时间交卷就可以。
  这个小插曲一过,众位学子重新投入考试之中。
  第24章 县试(二)
  顾驰上午已完成全部题目,他仔细检查两遍,加以润色修改,看看有没有犯什么避讳,然后在正卷上誊写。
  字迹要工整,卷面要干净,如果有了墨点和涂改,更甚者出现错字,势必大大降低考官的印象。
  在学院的时候,王夫子也格外注重他们的练字情况,定期会举行比赛,选出前几名作为模范表扬。
  顾驰刚入学时字迹一般,但按照王夫子给的字帖,还有张院长的指导,加之他一日不隔,每天都要写上十多张大字,如今他的字迹可谓是结体严整,笔势刚健。
  一气呵成誊写完毕,墨迹风干之后,顾驰从头到尾再次检查一遍,包括自己的姓名、籍贯等内容,确认无误之后,他整理好东西放进考篮,举手示意,衙役过来收卷。
  出考棚的那一刻,对面的学子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惊讶,又有些急迫,继续闷头苦写。
  顾驰在这一排的考棚末尾,沿着甬道走过去,发现交卷的人并不多,零星几个,大部分还是在继续做题。
  虽然交了卷,但还不能出考棚,衙役引领着他来到正堂的一个房间,要在这里等到申时初统一交卷,全部考生统一离场。
  屋里已经有了几位学子,和顾驰年岁相当,前排一位学子石青色祥云纹衣袍,腰间挂着白玉玉佩,头发用一根玉簪固定,面上带着一丝桀骜,挨着他的几位同样如此,低声交谈着什么。
  提前交卷的学子,应该有两把刷子,再看他们的打扮,非富即贵。
  顾驰径直走到后面,那里坐着一个月白色衣衫的少年,屋里窃窃私语,有些吵闹,那人却毫不在意,嘴里默念着什么,走进一听,原是在背律法,县试并未涉及这些内容,可见这位学子博学多才。
  顾驰在他不远处坐下,闭目养神,心里却在回顾学过的有关知识,就这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衙役来通知他们离场。
  月白少年拎着考篮走在前面,顾驰余光一扫,篮子中崖柏镇纸上面刻着两句诗: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看来他面前的这位学子,志向高远。
  等他出去的时候,外面考生已经离去,很轻易的就看到顾父。
  顾父快步走上去,接过考篮,“坐车上歇歇”,又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自己儿子,“刚买的,还热乎着呢!”
  顾驰午时只用一个馒头,此时确实有些饥饿,他未急着吃,拿过顾父手中的热水喝了几口,拆开一看,原来是肉包子。
  他分成两份,塞给顾父手里,剩下的自己吃了一口,猪肉蘑菇馅的,皮薄馅大、鲜香味美。
  顾父驾着牛车出发,“郭策他们先回去了。”
  顾驰“嗯”了一声,“我提前交卷,在另外的房间待着,出来有些迟了。”
  听见顾驰这么说,顾父放下心来,看来儿子这一场没问题。
  客栈离考场不远不近,走了不到两刻钟,听见他们进门的动静,郭策从隔壁房间出来,跟着顾驰进到房间。
  “老大,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有见到你?”
  顾驰解释之后,郭策点点头,第一场考试不算太难,老大提前交卷是正常的。
  “你知道那个更换考卷的学子发生什么事了吗?”不等顾驰回答,郭策继续说起来,“我就在他对面坐着,看的比较清楚。他午时休息,竟然睡着了,呼噜声通响,这还不算,你猜他考卷怎么回事?”
  顾驰摇摇头,“他啊,滴上口水了,明晃晃的一片。”郭策笑起来。
  这人也是心大,这么重要的时候也能睡着。
  顾驰喝口茶,“如果他加把劲,应该还能重新誉写一遍。”
  两人闲聊几句,郭策回去温书,顾父端上来饭食,又提前买上一些包子烧饼,当做明天早上的早餐。
  前朝县试流程和现在不太一样,第一场考试之后,考官会抓紧时间评改试卷,只有通过第一次考试的学子,才有资格参加明日的考试,依次类推。在第一场考试中获得第一名的学子,可以直接参加府试,不再进行下面三场考试。
  但这一切基于前朝国力衰败,贪污**横行,这样子不仅选拔不出真正的优秀人才,更加剧百姓负担,阅卷之后方能进行下一次考核,耽误的都是学子的时间和钱财。
  本朝皇帝文正帝上位之后,立即改了规定,下令四场考试之后,才能改卷,综合所有成绩确定录取名额。
  如果顾驰生在前朝,那要不然被考官炮灰掉,要不然就是没钱住客栈,毕竟四场考试,每场间隔两天,如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路上,就要一直在县里吃住,这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还谈什么读书考试!
  所以他还是挺感激这位皇帝的,文正帝所颁布的一切政策,都保障了读书人的利益,减轻不少负担,也更加公平,给了像顾驰这类寒门学子出人头地的机会。
  伴随着对圣上的感激之情,顾驰沉沉入睡,谁又能想到,他以后的际遇呢!
  第二日照常那一套流程后,顾驰进了考棚。
  第二场是招覆,考四书文一篇,孝经论一篇,默写圣谕广训约百字,不得误写添改。
  每日的考棚座号都在变换,不是固定的,这场考试难度也不大,重在考察学子的基础知识。
  未到考试结束,顾驰仍提前交了卷。
  熟练的走到等待的房间,不多时,昨日的月白色少年也来了,两人对视,微微一笑,此时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便交谈起来。
  第三场称再覆,考四书文一篇,律赋一篇,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第四考经文、诗赋和算学。
  诗赋、算学都是顾驰的长项,经文引据经典,在学院中也多次训练,虽然后两场考试明显难度加深,考察范围更广,但基本上只要把基础掌握熟练,自如运用,通过县试问题并不大。
  顾父照例在县署外等候儿子,突然感觉背上一股重量,一个素白长衫打扮的中年人打量他几眼,不确定的开口,“老弟,冒昧问一句,你可叫顾青平?”
  顾父怔住,缓缓开口,“我确实姓顾,但不叫这个名字,单名一个聪字,你怕是认错人了。”
  一旁的妇人把这个男人拉走,顾父隐隐听到他们的对话,“怎么可能是三弟?就算他还活着,来这里的都是家中有读书人的,他那个混不吝的,肯定生不出会读书的儿子!”
  顾父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苦笑一声,当初那个人笃定自己一无所长,平平淡淡,就连名字中都要带着“平”字。呵,可真是偏心啊!
  过了申时两刻,所有学子出场,顾驰抬头仰望白云,只觉神清气爽,四天的考试终于结束。
  猛然离开家里这么久,真是有些想念呢!
  顾父郭父几人一商量,打算摸黑回家,也能省下一笔房钱。他们匆匆回到客栈收拾一番,买了些吃食,驾着车,离开临南县。
  所幸还有其他几辆马车作伴,应该都是赶着要回家的学子,倒也更安全一些。
  许是考试过了,放下心中的大石块,郭策几人也很是精神,一扫几天备考的疲惫。
  大家很默契的没有核对答案,讲起了这几天遇到的好笑的事情。
  “我竟然遇到一位弃考的,出考场时听到他说,下几场再不来考试了! ”
  杜齐咋舌,“何必呢,几天时间,坚持下去未必没有机会!”
  王石搓搓手,打个喷嚏,二月份的晚上还是挺冷的,他拢紧衣袄,“交卷时听到几位学子讨论,他们似乎笃定县试的前几名肯定出自县学。”
  郭策有些不服气,“咱们老大也不差。”
  听到自己被点名了,顾驰摆手一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交卷之后,遇到一个学子,谈吐温雅,博闻强识,比咱们还小上一岁,着实令人敬佩。”
  王石点点头,“哎,不说这些了,你们有到县城里逛一逛吗?”
  其余三人纷纷摇头,这几日两点一线,就在客栈和考场来回,实在无暇顾及其他。
  “我也是,匆匆来一次,都没怎么逛街,要是以后能来县学读书就好了! ” 王石鼓鼓嘴,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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