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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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得更加苦涩,抬手挡住自己的眉眼,低低地道:“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圆场面,爷心里都清楚,你是被迫来的东院,也是被迫与爷在一起的,是爷耽误了你。”
  “哎,不是。”手足无措地抱着他,她急声道,“公子英武无双,就算是阴差阳错凑做的对,妾身也没有半点不情愿,先前只是被公子几句话伤了心,不敢再妄想,如今既得公子坦诚以待,又怎么会盼着改嫁。”
  他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她。
  花月举起手给他保证:“真的。”
  李景允勉强地点头,恹恹地闭上眼。
  一,二,三。
  默数到第三下,身边这人果不其然地凑上来,吧唧一口亲在他的唇上。
  “亲昵点好,这才像正经的妾室。”她喃喃自语。
  他没忍住,侧过头去低低地笑出了声。
  “公子?”身后的人疑惑地撑起脑袋来看他。
  “没。”李景允轻咳一声,“爷觉得欣慰,能得这几日温存,也不枉此生。”
  花月点头,满怀愧疚地继续窝在他怀里。
  一夜好梦。
  第二日一大早,苏妙蹦蹦跳跳地来了东院,一进门就看见小嫂子在给自家表哥更衣。
  往门口一倚,她看得啧啧摇头,小嫂子的腰身真漂亮,跟那缠枝细腰瓶似的,不盈一握,可惜这好花怎么就插在她表哥这孽障头上了。
  正感叹呢,就见小嫂子整理好表哥的衣襟,然后踮脚就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李景允受用极了,平淡地“嗯”了一声,别开头却笑得像只得意的大尾巴狼。
  苏妙:“???”
  察觉到门口的目光,他转头看了过来,眼眸一眯,颇具威胁之意。
  苏妙这叫一个气啊,跺脚就喊:“小嫂子!”
  花月转身,见她来了,便笑道:“表小姐早,今日公子要出门,我先陪他用膳,再同您去买东西。”
  苏妙跑进门,将她拉过来,分外痛心地问:“表哥是不是打你了?”
  “啊?”花月茫然,“何出此言?”
  “他要是没打你,你怎么对他这么好?”
  哭笑不得,花月低声道:“没有,我只是……当人妾室的,对他好些不是寻常之事么?”
  放别人身上是挺寻常的,可这俩——她和温故知昨儿还在打赌,赌表哥什么时候能彻底收服小嫂子,她下的注是三年,一百两,温故知下的三个月,一千两。
  本以为稳赚不赔的呢,谁料这就风云突变了。
  苏妙直跺脚,哄着小嫂子出去端早膳,扭头就抓了李景允的衣襟:“你使妖术了?”
  李景允一巴掌就拍开了她的手,把衣襟上的褶皱一道道捋平:“大清早的别说胡话。”
  委屈地捂住自己的爪子,苏妙忿忿地甩给他一张东西:“下手再重点,这东西我就不给你了。”
  伸手接过,李景允扫了一眼,折了几折放进袖袋,摆手道:“算你有功,今日上街要买什么,都记爷的账。”
  满脸的愤怒霎时化为了阿谀,苏妙笑眯眯地锤了锤他的胳膊:“还是表哥会疼人,祝您马到成功。”
  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李景允摇头,又问她一句:“五皇子没事了?”
  “禁闭刚结束,不过看圣上的意思,似乎要给他封个王迁出皇宫了。”苏妙瞥着门外,小心地低语,“太子帮着说了两句好话,估摸着能封亲王。”
  “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李景允抿唇,“等他而立之年,许是还能将他母妃接出冷宫。”
  苏妙唏嘘:“表哥,你这不厚道,人家好歹是为了救你才在罗华街上策马疾行的,被中宫落井下石成这样,你也不搭把手。”
  白她一记,李景允冷哼:“爷没搭手,太子平白无故给他说好话?”
  微微一噎,苏妙甩着袖口给他行了个礼:“小的妄言,您别往心里去,就当小的没说。”
  花月端着早膳回来了,两人的对话不着痕迹地结束,一起坐下来用膳。
  “你下午买了东西,是要准备去永清寺了?”花月问。
  苏妙笑着点头:“要去住上一段日子,小嫂子若是想我了,也可以去看看,还能顺便烧个香,保佑保佑表哥。”
  想起永清寺里还有谁,李景允不动声色地踹了她一脚。
  倒吸一口凉气,苏妙立马改口:“当然,不来也成。”
  花月点头,给她夹菜:“若是有空,我便去上头走走。”
  李景允敲了敲碗。
  她会意,立马给他夹了更多的菜,不再说这个事。
  这也太不要脸了,苏妙连连摇头,心想沈知落哪里够看啊,五皇子也得往后稍稍,没一个是她表哥的对手。
  ***
  接下来几日,李景允似乎很忙,每天都早起外出,还让花月打掩护。
  花月已经从一开始的心怀不安,变成面不改色地给将军撒谎了,今日说公子吃坏了肚子在府里休息,明日说公子在后院喂狗没有出府。
  将军没有怀疑过。
  尹茹他们最近盯上了康贞仲,想让花月打听消息,花月没应,转头却偷偷问了霜降。
  霜降说康贞仲最近升了任,从持节都督升到了内阁,主掌下个月的科举之事,具体会在哪里活动,还没有风声。
  花月抽空出府见了一个人。
  闹市旁的茶楼龙蛇混杂,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响彻整个二楼。
  她与人对坐在二楼最里头的厢房,借着热闹的掩护,低声问:“可查到了你头上?”
  冯子袭一身玄青便衣,眉间的刀疤显得格外粗粝。他正抿茶,闻声便笑:“怎么查?谁会信堂堂兵器库掌事,会做那白日杀人的勾当?就算是把韩天永的尸体摆在我面前,只要我不认,他们就拿我没法子。”
  顿了顿,他放下茶杯问:“什么时候能杀韩霜?”
  冯子袭是大魏良臣冯子虚的弟弟,冯子虚死于长公主手下,冯子袭对韩家人便是深恶痛绝,上回五皇子生辰宴会,她传信让他杀了韩天永,事成之后,冯子袭便来拜了她。
  他不知道什么西宫小主,只知道跟着她可以报仇。
  但是韩霜……
  花月心情复杂:“自从之前被人掳过一回,韩小姐如今身边护卫极多,贸然动手许是会打草惊蛇。眼下倒是有另一个人,杀了他,东宫会大乱,乱时再对韩家动手,你可以全身而退。”
  冯子袭略略一想,哼笑:“康贞仲。”
  “你怎也知道他?”花月挑眉。
  “国师也找过我。”冯子袭闷声道,“我不想跟着他们,我这人心里没什么家国大义,就是想给我哥报仇。”
  花月很好奇:“国师来找你,也不怕被太子知道?”
  “怎么知道?我若去告密,以太子那多疑的性子,能放过我这个魏人?”冯子袭摇头,“国师大人精明着呢,哪怕没几年活头了,他也不会提前找死。”
  心里一跳,花月抬眼:“没几年活头了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冯子袭哼笑,“我也是偷听的,国师曾来找我哥说话,当时我就躲在帘子后头,听他说什么天命也有尽头,至多不过十年,算算岁数,如今也就剩两年了。”
  第51章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犹如晴天一个霹雳,花月愣在了当场。
  她想起沈知落那个人,一身绣满星辰的紫黑长袍,满是符文的中衣和发带,眼尾弯起来,便是个蛊惑人心的弧度。他眼里有苍生命数,有国之祸福,一个朝代在他身侧倒下去,他也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废墟上悯望。
  这样一个人,只有两年活头了?
  花月不信,沈知落说他没有算过自己的命数,他说的天命,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那样的人,对别人残忍至极,对自己向来是最温柔的,就算拿世人作祭,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短命。
  心里的复杂情绪一闪而逝,她摇摇头,重新看向冯子袭:“我不知道国师为什么要杀康贞仲,但我想杀他,是为了报仇,你若愿意帮我,那杀了他之后,我也帮你报仇。”
  十分简单的交易,冯子袭捏着茶杯想了好一会儿,道:“若有机会,你像上次那般让人唤我便是。”
  花月起身,以额触手背,给他行了个礼。
  冯子袭喝完一杯便起身走了,花月收了他的茶杯,用清水洗过叠放在旁边的木架上,然后坐在桌边发呆。
  茶楼上依旧嘈杂,有人大声呵斥,有人飞快反驳,襁褓里的婴儿开始啼哭,骂骂咧咧的妇人嗓门尖锐,众多的声音混在一起,真真是鲜活又热闹的人间。
  沈知落是不喜欢这份热闹的,马车从茶楼旁边过,甚至吩咐车夫加了一鞭子,走得更快。
  他恹恹地靠在车厢里,紫黑色的袍子铺散开,衬得四周都阴沉沉的。
  “大人。”车辕上坐着的奴才与他禀告,“苏小姐说午膳要同您一起在寺里吃,咱们现在回去,许是还赶得及。”
  眼里戾气更多两分,沈知落别开头冷声道:“往罗华街绕一圈。”
  奴才掀开半幅帘子,诧异地道:“这,苏小姐若是闹起来……”
  “随她去闹。”他垂眼。
  不敢再问,奴才放下帘子,低声吩咐车奴改道,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前驶。沈知落抵在窗边看了一眼外头熙熙攘攘的行人,又不耐烦地收回了目光。
  满目疮痍,不堪入目。
  孙耀祖同他说,殷花月不受差遣,望他早些想法子约束,以免最后溃于蚁穴。
  他觉得好笑,堂堂西宫小主,为何要受昔日宫人的差遣?孙耀祖总是极易在权势之中迷失,拎不清自己的位置。
  贪、嗔、痴。
  人世间多的是面容可憎的走兽,半分清净也无。
  正想着,行进的马车突然一顿,他的身子跟着前倾,眉间皱得更紧:“怎么?”
  车轮停下,帘子被人猛地掀开,外头刺目的光霎时涌入车厢。
  “你瞧瞧,这地方都能遇见,是不是天定的缘分?”苏妙半蹲在车辕上,捏着帘子冲他笑得眼波潋滟,“我就说昨儿求的姻缘是准的,上上签。”
  额角跳了跳,沈知落抬袖挡住光,分外烦躁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家姐姐身子不适,我才看了她出来,正打算回寺里,就瞧见了你的马车。”苏妙进了车厢,毫不顾忌地挨着他坐下,将他抬着的袖子拉下来,嘻笑道,“你来接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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