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河底的魔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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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河水里有数万只绝望的骷髅,吃吃轻笑的骷髅,任谁看到这幕画面,都会觉得恐怖,但宁缺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沉船四周的河水渐清,昊天神辉出于他的眼睛,照亮四周,河水里飘荡着的数千骷髅,看着这片光明,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呆滞。
  这些骷髅已经无数万年没有看见过光明,觉得很陌生,却又很向往,然后意识深处,却又生出无穷无尽的恐惧。
  沉船四周的那些骨手,忽然间簌簌剥落,就像被风化的石头,被水流冲洗而净,在船壁上残留的骨指,也瞬间化为青烟消散。
  骷髅们终于醒过神来,惊声尖叫着向四周黑暗的河水里逃跑,有的骷髅捂着耳朵,不想听见同伴的叫声,有的骷髅抱着头,似乎觉得这样更安全些,然而无论是昊天的世界还是佛祖的世界,谁能比光线跑的更快?
  宁缺站在沉船上,向四周望去,昊天神辉在阴秽黑暗的河底大放光明,无数骷髅在尖叫声中被净化,化作黑烟。
  那些黑烟并未散去,而是向着沉船涌了过来,在很短的时间里,把河水浸的更黑,宛若实质,把他紧紧包围在其中。
  宁缺铁刀向前斩出,居然没能把黑烟斩破,刀锋处传回的感觉非常怪异,有些滑腻,又极厚实,仿佛是某种皮革,又像是内脏。
  随着这种诡异感觉从刀身一道传回他身体的,还有一道极狂肆浓郁的欲念,那道欲念非常纯净,除了贪婪的欲望什么都没有。
  宁缺胸口微闷,想起先前看到的那数万只骷髅眼洞里的贪婪神情,有些警惕,调起念力便想将这道欲念逼出身体。
  想也是欲望,那道欲念遇他雄厚的念力,就像是火遇上油,猛然间增大了无数倍,熊熊燃烧着,向他的意识里侵去。
  宁缺的心脏瞬间被麻痹,脸色苍白。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算自己不能逼出这道欲念,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些黑烟是魔。”桑桑在他心里说道。
  宁缺依然不解,这些魔为什么无形无质。
  “佛家的魔是心魔……贪嗔痴之毒,亦是一属,只是更加纯净,在心而不在身,我在你心上,你的心上便染了毒。”
  桑桑说道:“心魔乱欲入体,自然毒发。”
  那道来自黑烟的欲念逐渐深入,宁缺心脏的跳动变得混乱起来,桑桑带过来的贪嗔痴三毒终于暴发。
  噗,宁缺痛苦万分,一口血吐到身前的黑烟里。
  只听得滋滋声响,黑烟被无形的火焰燃烧,像风中的乌云般不停绞动,显得极为痛苦,深处隐隐传来痛苦的意念。
  此时桑桑在助他,他的身体里充满了昊天神辉,血液里也同样如此,充满了圣洁光辉的力量,鲜血进入黑烟后,自然开始净化。
  宁缺明白了应该怎样做,举起铁刀在掌心用力一割,他浩然气已近大成,身体坚硬有若山石,但这是他自己的意图,自己的铁刀,刀锋冷酷无情,依然把他的手掌割出一条刀口,鲜血渐渐渗出,涂上黝黑的铁刀。
  他抬起头,左手紧握刀柄向前方这片浓重的黑烟狠狠刺出,刀锋传来的感觉依然那般坚韧腻粘,但随着刀锋上的鲜血染进黑烟里,那种感觉逐渐淡化,刀锋也逐渐深入,直至进入黑烟一尺。
  宁缺浩然气起,右手像铁锤般重重击打在刀柄上,两道强大的力量前后叠加,就像河面的浪一般,只听得噗哧一声,铁刀完全没进了黑烟里。
  无数昊天神辉从铁刀上喷涌而出,黑烟不停地挣扎,就像是内脏在蠕动,看着有些恶心,也有些恐怖。
  黑烟里传来浓烈的焦糊味道,光明发于刀身,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照亮河底,也照出了心魔的本来面目。
  心魔乃虚物,无形无体,就是黑烟,但像幕布般垂落在河底的黑烟里,有无数冤魂,有无数欲念,宁缺甚至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很清楚,继续和心魔这样相持下去,最终会进入意识层面的战斗,如果是以前,他自然不惧,但现在桑桑在他的心里,而且他也染了贪嗔痴三毒,断然不肯让心魔进入自己的身体里,那样太过危险。
  昊天神辉继续燃烧,仿佛无穷无尽,插在黑烟里的铁刀,变得松动了些,宁缺站在沉船船首,将浩然气灌注到双臂内,用力一拖!
  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不是水声,这里是河底,不是河面,再大的波浪也不会发出这种声音——是黑烟被割破的声音,数千只怨魂小鬼,和十余道欲念化成的粘稠物,从铁刀割破的口子里涌了出来。
  宁缺就当没有看见这幕恶心诡异的画面,低着头继续运腕,铁刀在黑烟中不停行走,转瞬间便把黑烟割成了无数碎片。
  黑色的幕布碎裂,心魔本体覆灭,就像鱼缺被打破,无数怨魂小鬼和欲念化成的粘稠物,就像从鱼缺破口涌出的水一般,向着沉船涌来。
  那些欲念化成的粘稠物,失去魔体后无法行远,缓缓沉到河底,而那些怨魂小鬼没有重量,则是轻飘飘地顺着水流来到沉船上。
  无数怨魂避开燃烧着神辉的铁刀,爬到了宁缺的衣服上,开始拼命向他身体里钻,不停发出欢愉的叫声,叫声微弱很细,就像蚊蝇般。
  还有很多怨魂小鬼落到沉船上后,向桑桑的神体爬去,它们感觉到这具身躯更鲜美更强大,叫的更加欢快,然而当这些怨魂小鬼真的爬上桑桑神体后,欢叫迅速变成了惊恐的尖叫,下一刻便被净化成虚无。
  宁缺的双眼仿佛星辰,把这些画面看得清清楚楚,更清楚的感觉来自皮肤,他能感受到无数冤魂小鬼带来的极致寒意,还有那些极怨毒的戾气和不甘,很像当初在桃山绝壁上感受到的幽阁阵意。
  有桑桑相助,他现在的身体有不尽昊天神辉,却不能像桑桑的神体那样,只凭先天威势,便把这些怨魂小鬼净化。
  按道理来说,他这时候应该逼出体内的昊天神辉,直接把这些怨魂小鬼烧死,但想着桑桑中毒已深,见着佛祖之后的战斗才是重中之重,他想节省些,所以什么都没有做,任凭无数怨魂小鬼爬上自己的身体。
  很短的时间内,沉船便被无数怨魂小鬼占据,桑桑身体所在的船中段很干净,船首则是热闹的多,也恐怖的多,数千只怨魂小鬼已经在那里挤成了一个极大的黑球,就像是海底里的鱼群,宁缺便在最深处。
  他的目光穿透眼前的鬼魂,看到一只小鬼正在向自己的鞋里拼命地钻,抬膝然后落下,把那只小鬼踩成数道魂丝。
  随着他的动作,附着在他身体表面的怨魂小鬼像水草般飘动,却没有一个落下,那些鬼魂贪婪地撕着他的衣裳,啃噬着他的皮肤,向他的身体里传去无数怨毒的憎念,想要钻进去啃食他的血肉与灵魂。
  对修行者来说,这种局面很可怕,宁缺却很平静,他体会过这种感觉或者说痛苦,他知道只要心定意稳,便不会有任何危险。
  自幼行走生死间,受尽世间苦难折磨,其后入书院修绝世法,在悬空寺面壁,又在棋盘世界里修佛无数年,论起心定意稳,世间有几人能超过他?
  宁缺不动,河水里怨魂小鬼不停扑向沉船,魂团变得越来越大,甚至快要触到水面,他在魂团里闭着眼睛,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片刻后,河里的怨魂小鬼绝大多数都来到了沉船上,围到他的身边,不停地得意低叫着,嗡嗡作响,偶有几只小鬼飘在外面,显得很是着急。
  “小鬼们,不要太调皮。”宁缺这样想道。
  随着他的意念微转,一道极鲜艳的红色出现在昏暗的河底,伴着一声极暴戾的啸声,殷红的朱雀飞离铁刀,绕着他的身体高速飞舞。
  朱雀的双翼所过之处,河水蒸发成气泡,炽火狂喷,围拢在宁缺身旁的冤魂小鬼,哪里来得及逃走,哀鸣声中纷纷变成青烟!
  瞬间,船首便变得清明无比,宁缺的身周只剩下清澈的河水,哪里还能找到冤魂小鬼,哪里还有寒冷与怨毒的意念?
  有十余只怨魂小鬼没有挤进船上,本有些不甘,却没想到局势变化如此之剧,拼命向河水的黑暗处逃去,不停发出惊恐的尖叫。
  朱雀哪里会让这些阴秽之物逃脱,戾啸一声,振翅再飞,向着那些怨魂小鬼追去,火翼轻掠,那些怨魂小鬼便化成了青烟。
  然而,就在朱雀得意洋洋,准备飞回沉船之时,黑暗的河水里,忽然出现了一道白影,闪电般探出,把朱雀缚住!
  朱雀愤怒戾啸,振动双翼不停挣扎,却动不得分毫!
  看着这幕画面,宁缺神情微凛。
  他很清楚,身为惊神阵的杀符,朱雀的实力近乎知命巅峰全力一击,那道白影能如此轻松地镇压它,那么必然拥有五境之上的实力!
  那道白影是什么?宁缺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果然是道白骨鞭,只是比先前在河面上遇到的那些白骨鞭,要粗无数倍。
  便在这时,那道白骨鞭缓缓行出黑暗的河水。
  朱雀鸟被白骨所缚,无力逃脱,很是凄惨。
  宁缺看着渐渐行出黑水的白骨鞭,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当他看到白骨鞭后面那个庞大的身影后,更是震撼的无法言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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