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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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里有风,吹打在她飞起的发梢、衣角,只觉神采飞扬。
  王淮临立在原地远远地瞧着,过了片刻,只失声笑了笑。
  小厮在一旁殷勤道:“公子,要不要跟上去?”
  王淮临默了一阵,道:“不急,且先回书房吧。”
  小时候妹妹怕小师妹抢他,护他护得极紧,现如今风水轮流转,生怕他跟她抢小师妹,女孩子家家喜欢聊天八卦,两人大半年未见,怕是有说不完的话,他还是再安心等等吧。
  ***
  王淮临料想得没错。
  王婉君拉着纪鸢噼里啪啦,说得口干舌燥,二人互诉近来近况,纪鸢极少出府,除了之前历经王氏那一遭,几乎无甚可说的,顿了顿,想起之前那场大雨,便将自个小院险些被掀一事儿细细说给了婉婉听。
  婉婉听了瞪大了双眼,道:“那霍家不是大俞第一国公府么?怎会将如此破烂的屋子给客人住?便是咱们府上,就下人住的屋子漏了雨,母亲屋子、哥哥屋里,还有我的屋子里丁点事儿都没有。”
  纪鸢笑道:“你们这院子,不是初来京时刚修缮好的么,这才多久,若真要漏雨了,那还了得。”
  婉婉听了觉得在理,可嘴上仍是止不住好生嘀咕了一阵,只道着,过几日定要跟蔡氏一道到霍家好生瞧瞧。
  “对了,鸢姐姐,你知道吗,昨儿个大伯娘去戴家,实则是想要替二堂姐相看亲事的。”
  王婉君很快便将方才那一遭给彻底丢在了脑后,只立即脱了鞋子,歪在了软榻上,一脸兴致冲冲的冲纪鸢八卦着,双眼里直泛光。
  纪鸢见了觉得好笑,亦是跟着她一道脱了鞋上了榻,捏了捏婉婉的圆乎乎的小肉脸,只笑眯眯道:“哦,你大伯母替你堂姐相中了哪家公子?”
  “杜…杜家,好像是说姓杜来着,叫杜…杜笙…”
  “杜笙?”纪鸢眉头微挑。
  “鸢姐姐,你认识?”王婉君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不认识。”想到那日在戴家见到的那位杜氏,纪鸢心里忍不住无奈笑了笑,随即,默了一阵后,方淡淡摇头,似是而非的笑道:“就是觉得这个名字…略有些耳熟罢了。”
  “嗯,确实是个极为普通的名字,不过人倒是生得白净,瞧着斯斯文文的,跟哥哥一样,是个书生,就是个头不高,比鸢姐姐你高不了半个头,没有哥哥生得英俊好看。”
  王婉君毫不客气的用贬低对方的方式来抬高自个的哥哥,末了,又拿双眼去瞄纪鸢,贼兮兮道:“鸢姐姐,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纪鸢只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婉君,笑模笑样道:“师兄自然是顶顶好的。”
  王婉君哈哈大笑道:“我觉得也是,一会儿我就去告诉哥哥,他定高兴得瞧不进半个字了。”
  纪鸢:“……”
  ***
  纪鸢咳了一声,立马转移了话题道:“那杜家与你堂姐的亲事…可是已经相看好了。”
  王婉君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吧。听娘亲说,对方邀了大伯娘下月初五前去参宴,大伯娘看人极准,我堂姐老实巴交,大伯娘说要配个心思纯良,家境不显的,挑来挑去,就觉得那杜家还成,表姐那日在戴家也见着了那杜公子,回来后一直红着脸,想来亦是中意的。”
  纪鸢听了若有所思。
  王婉君未曾注意到她的心思,只尤自说了一阵,忽而想起了什么,一脸好奇的问向纪鸢:“对了,鸢姐姐,你那日怎会出现在戴家,你不是极少出过府么,你是不晓得,那日在宴会上瞧见了你,我惊得眼珠子都差点儿要掉下来了。”
  纪鸢闻言,只难得面上有几分不自在,不说。
  王婉君眼珠子转了转,顿时面色一变,一脸惊讶道:“鸢姐姐,你莫不是也是在相看亲事吧?”
  纪鸢面上微热,拿帕子便要去捂婉婉的嘴,嘴里娇嗔道:“你再大点儿声,是要嚷的整个院子的人都听到么?”
  “是真的么?鸢姐姐,是真的么,你真的是去相看亲事的?相上了谁,相看得如何了,不成不成,我得赶紧去告诉哥哥去——”
  这王婉君说风便是雨的,说着说着,便急红了脸,忽而一脸焦急的跳下了软榻,鞋子都还未穿牢靠,只蹬了两脚,竟急匆匆的要去前头书房给王淮临报信去了。
  纪鸢抚了抚额,这个傻妞,好歹问清楚了再去啊,她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有心想要细说一二,竟被生生堵在了喉咙眼,呃,还滋味,还真有些…难以言说。
  ***
  一刻钟后,王淮临便匆匆赶来了,见了纪鸢第一句话便是——
  “小师妹,师兄立马便要母亲去霍家提亲,你…你莫要嫁与旁人。”
  第89章
  王淮临走得有些急,衣角带风, 他向来稳重自持, 有条不紊, 无论何事都不慌不乱,打小便是这样。
  此刻, 只见呼吸微微有些凌乱, 一缕发丝挣脱出玉冠微微翘起,又见他脖子有些胀红,分明是急急忙忙赶来的。
  这幅模样,不由令纪鸢想起了小时候。
  那个时候纪鸢调皮惹了事儿, 每每王淮临替她背黑锅, 总是这般一鼓作气的冲到了纪如霖跟前, 梗着脖子向老师主动承认错误的样子,简直跟现如今一模一样。
  纪鸢见了,眼微微热了。
  对于师兄,纪鸢是喜欢的, 似朋友, 似亲人,或许也能似…将来的爱人,未来余生,倘若能跟他一起白头, 终归也是一桩幸运之事儿。
  相比陌生的府邸, 陌生的家世, 陌生的丈夫, 师兄,或许是最好的归宿吧。
  最要紧的便是,她能够感受得到,师兄是宠爱她的,蔡氏是喜欢他的,婉婉更加不用说了。
  这样的人家,夫复何求。
  ***
  其实,年初刚重逢那会儿,纪鸢还安于现世,压根未曾有过任何心思,她的终身大事,悉数交到了尹氏手中,若非遭遇到戴家那番变故,自个是断不会如此费尽心思…主动出击的。
  她知道于王家而言,这并不是最为适合的时候,师兄日前最要紧的是来年春闱。
  可是,她别无选择了。
  见王淮临直勾勾的盯着她,双眼中似的带着紧张与…急切。
  纪鸢报赦,好半晌,脸微微热了,只拧着帕子道:“你…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我又做不得主。”
  “师妹,你…难道不想嫁我?”
  王淮临上前一步,急急拉着纪鸢的胳膊。
  纪鸢心底朝着对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上却娇嗔道了声:“书呆子。”
  说罢,一把将胳膊从王淮临手中挣脱出来了,只有些娇羞的背过了身去。
  这一声书呆子叫得王淮临面上一喜,只觉得喉咙微热。
  小时候,小师妹犯了错,他背了黑锅后,便挺着背,背着双臂,学着老师的模样,有模有样的开始教导起了那个犯错寻人顶包之人,每每小丫头总是一脸不耐烦的嚷嚷着:“知道了,知道了,书呆子。”
  这一幕,多年以来,时常会钻进他的梦里。
  时光错转,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中似的。
  王淮临向来能够克制自持,便是当年秋闱考上后,所有人全部乐得找不着北了,唯有他这个当事人却依然能够冷冷静静的背着双臂立在一侧,面带笑容看着大家欢呼雀跃。
  甭说秋闱,便是来年春闱中了状元,恐怕也不及现下来的激情澎湃。
  只觉得心口一下子停了跳动,一下子又砰砰砰,好似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似的,纵使心里头对自个说要淡定淡定,可是心中的欢喜如何都止不住,听小师妹的意思,她…是乐意的。
  王淮临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激动过了头,只不知该如何表达了,过了良久,只见他握紧了拳头,瞧着像是冷静下来了,可冲着纪鸢的背影,嘴上却缓缓道着:“小师妹,你…你等着,我这就去禀告母亲,让她立即准备去给你姨母提亲。”
  说罢,竟难得像是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往西边的小径走了几步,差点撞上了假山,末了,又及时刹住,朝着相反的方向疾步走了去。
  ***
  “站住,你个呆子。”
  纪鸢气得红了脸,立马转过身来,喝住了急急前去的王淮临,道:“你现在去什么去,你要死了啊,我…我要回去了。”
  简直被他给气死了。
  没脸待下去了。
  白长这么高的个,白念这么多的书,头两回见了还以为变聪明了,没想到简直还跟小时候一样,死脑筋一条。
  纪鸢直接一把推开王淮临,往屋子里跑了去,一把将门合上了。
  王淮临立在原地,呆呆的看着。
  过了好一阵,王婉君忽而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假山,从假山后头笑得前俯后仰,简直快要直不起腰来了,一边捂着肚,一边指着王淮临道:“哥哥,哥哥,你是不是傻了呀。”
  王淮临瞪了王婉君一眼,被妹妹取笑着,心智这才渐渐缓过神来,未曾有半点不自在。
  身体里满满的热涌,仿佛要从脚底一直冲向脑袋。
  他立在院子外头,吹了一阵冷风,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好半晌,只冲着王婉君,道:“快进去瞧瞧,看你鸢姐姐恼了没?”
  说罢,只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锭子,一脸明目张胆的巴结。
  王婉君放到嘴边咬了咬,又一脸乐呵的交到了王淮临手上,毫不客气的使唤道:“我要吃城北那家叫花鸡,还有——”
  “还有城南那家桂花糕,城兮那家炒栗子,城东那家臭豆腐,晓得晓得,你快些去便是,都满足你。”
  王婉君这才屁颠屁颠跟去了。
  王淮临立在原地,一直盯着那扇合上的门瞧着,过了好久,心道,今儿个确实是太急了,怎么的也得等到…明日。
  ***
  这日纪鸢在王家用了午膳便要回了。
  原本是想要久待些的,可到底是女孩儿,只觉得有些没脸,又加上婉婉那小妮子没皮没脸的缠着她,一个劲儿的问她“喜不喜欢哥哥”“嫁不嫁给哥哥”“恼没恼哥哥”,缠得纪鸢片刻也坐不住了。
  回去的时候,王淮临与王婉君送她到门口,自从那会儿起,纪鸢便没正眼瞧过那书呆子。
  书呆子这会儿已经恢复正常了,恢复了往日如沐春风的模样,面上一直藏不住笑,任谁见了,都晓得怕是得了什么喜事儿。
  晓得这会儿招人嫌了,便也强忍着没主动上前招惹,只远远地跟着,看小师妹跟妹妹道别,看妹妹缠着小师妹不舍得让她走,便是单单这般远远地瞧着,心里头都觉得无比的满足。
  眼看着纪鸢要离去,王淮临忽然想起了一茬,立马走过去,冲纪鸢道:“师妹可还记得端午那日,在那护城河外遇到的那个姓杜的?”
  纪鸢这日原本不想搭理他的,听到这里,脚下忽而一顿,只一脸诧异道:“那个恶霸…杜衡?”
  王淮临点点头,道:“正是。”
  说到这里,只忽而蹙了蹙,道:“前日,我在戴家撞见了他,他被霍家二公子给整了,恰好 撞见了我,竟然认出了我,还顺道提了两句…师妹,那人瞧着不是个善类,师妹要当心些。”
  顿了顿,只有些不大放心,又指了指身后的小厮,冲纪鸢道:“还是让玉笛送你回去吧。”
  纪鸢想了想,道:“好。”
  一直到上了轿子,纪鸢心里头只觉得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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