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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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为什么说你坏话?”苏郁檀继续明知故问。
  周锋突然愤怒起来:“因为我的病!他们说,我有这种病,迟早会杀人放火反社会,迟早会伤害她、连累她,早分早好。”
  “那姑娘被他们说服了吗?”
  周锋愤怒而悲伤地说:“她动摇了,提出跟我分手,我没有同意。我觉得,她父母真不是东西,为了拆散我们做尽了坏事。我气不过,就跑去找他们理论,结果不小心伤了她爸爸……”
  “你做了一件蠢事!”苏郁檀忍不住叹息,“你这样,她会跑得更快的。”
  她又有些同情周锋了,同时又有些感伤自身。
  严重的潜创症患者就是这样,总在关键时刻,做出匪夷所思的选择,把自己推向更糟糕的境地。
  周峰说:“她爸爸伤好之后,她们一家人就开始躲我,藏到了一个小山村里。
  “我黑进了全球交通网,根据他们的飞碟飞行数据,找到了他们,很真诚地向她爸爸道歉。
  “可他们一家人不依不饶的,还是不同意她跟我在一起。她也跟她家的人站在了一起,还跑去法院申请了禁止令……”
  苏郁檀觉得,周峰的这一段叙述,恐怕有些不尽不实。
  他前女友一家会为了躲他而藏在一个小山村里,恐怕他那次去理论,不是“不小心伤了她爸爸”这么简单。
  而他把前女友一家从小山村里找出来,就更加让人惊悚了。
  她问周峰:“你去找她父母理论那一次,有没有威胁过他们?有没有说过‘如果不让我和她在一起,就要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周峰神情阴郁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说:“我说了。可我不过是吓吓他们。”
  “他们被吓坏了。所以,你和她也没有可能了。”
  周峰惆怅地叹息一声:“是啊!我和她之间,再也没机会了……”
  他抱着枪,埋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这件事,让我伤心了很久。后来突然有一天,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周锋脸上露出了一点梦幻般的笑意,仿佛沉浸在对某种美好生活的畅想中。
  “我想:那就生一个孩子吧!生一个女孩,美丽而弱小,只属于我一个人。她只能依靠我,不会排挤我,更不懂得歧视我。我们相依为命,互相只有彼此,不用再管别人的看法……”
  他脸上的表情、他说话时的语气和遣词用字,让苏郁檀有一种毛骨竦然的感觉。
  “如果这孩子生下来,你会怎么对她?”她问道。
  周锋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混沌不明:“我怎么对她,她都得乖乖受着。”
  “就像当初的你一样?”苏郁檀飞快地问。
  “对!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你是想制造另一个悲剧,你知道吗?”
  “可能是吧!可我为什么要在乎?我只想自己活得开心一点。”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那你和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有没有区别,谁他`妈在乎?人都是自私的,为自己考虑有什么不对?”
  “为自己考虑的确没什么不对。但那有一个前提:不能伤害无辜之人。”
  周锋冷笑一声:“我说过,这世界没有无辜之人。谁敢说一句,自己从小到大没做过一点儿坏事?你不是也为了自己的工作业绩,拆穿我作弊,破灭了我的最后一点希望吗?”
  “破灭你希望的人是我!要报复你冲我来,何必连累其他人?”
  “因为我对这个无情的世界,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可我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自然要找些人……来陪葬!”
  他环顾周围的人质一眼,嘴角再次露出一点笑意,既狰狞,又冷漠。
  苏郁檀瞄了一眼周围人的神情。他们都是一脸愤恨,已经没有人面带同情了。
  ————————————
  在社会事务局大楼西侧的警戒区,乔忘川带着自己的助手穆阳,跟着一名警员,半低着头,十分低调地走进了此次人质劫持事件的临时指挥中心。
  他穿着一件连帽衫,大大的兜帽扣在头上,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乔先生,您能来简直太好了。”焦头烂额的临时指挥官——地球联盟公共安全部地球安全厅的厅长林汉森热情地迎上去,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乔忘川伸手与他相握,轻轻一晃,就利落地松开:“我不喜欢拿无辜之人的生命当筹码的坏家伙。这件事,义不容辞。”
  简单地打了招呼,乔忘川就转入了正题:“现在最麻烦的,是那几个伪装成了真人的战争机器人,对吗?”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了解一些基本情况了。
  正常情况下,战争机器人不会被允许离开军事区域、进入非任务区域。
  但歹徒将战争机器人伪装成真人,又控制了门禁系统,几个战争机器人就成功混进了社会事务局大楼。
  林汉森点头:“没错!议会已经同意在十点之前召开紧急会议,为我们多争取二十分钟的时间。
  “但他们不可能被胁迫着宣布废止《父母资格证》制度。所以在新海时间十点二十分之前,我们必须完成人质的解救。
  “而要解救人质,就必须先控制那几个战争机器人。否则,测试中心里面将血流成河,大约不会有人质活着等我们解救。”
  “那几个战争机器人,他是从哪里搞来的?”
  “我们初步判断,那是他自制的。我们那几个技术员说,自制的更麻烦,因为我们拿不到设计图纸、各种参数、控制程序和维护记录,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的确更麻烦。”乔忘川点点头,却没有多说这个问题,而是问,“社会事务局的内部网络,还被劫匪控制着?”
  林汉森十分羞愧:“那个周锋的网络技术相当出色,我们的技术员试图夺回控制权时,触动了对方的警铃程序,收到了一封自动发送的警告信。
  “警告信说:只要我们对他再有任何攻击行为,无论是网络攻击还是现实攻击,他都将提前开始处死人质。
  “现在,整个大楼的监控网、门禁网、信息网都被劫匪控制着,再加上大楼的墙壁有反透视层,可以阻断透视仪的信号,人质身上也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我们完全无法弄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
  他们两人说话时,穆阳已经将随身带来的大箱子打开,把里面的乔忘川专用电脑和其他电子设备都拿出来,与警方的设备连接。
  乔忘川在自己的电脑前坐下来,手指开始在特制的专用控制键盘上飞舞:“我会在不惊动劫匪的前提下,先把大楼内部的三大网络控制权夺回来,先看看里面的情况。然后,我再设法控制那几台战争机器人……”
  作为一种专业的杀戮机器,战争机器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被谁控制了,就听谁指挥,倒戈相击时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当然了,要在战场上夺取战争机器人的控制权,往往比直接干掉它们困难一百倍。
  第6章 反转
  周锋讲完了自己的故事,笑嘻嘻地对苏郁檀说:“讲讲你小时候的经历吧!我查过你的资料,知道你也是潜意识创伤综合症患者,也是六级,最严重的病情。你小时候,是被人怎么虐待的?”
  他幸灾乐祸、充满期待的语气,让苏郁檀很不舒服。
  她视线的余光注意到,周围很多人质都惊讶地看向了她。
  苏郁檀叹息一声:这下,自己的病情彻底曝光了。
  “你不是查过我吗?没查到我小时候的经历?”她略微讽刺地说。
  “这得怪法院啊!他们为什么要严密封存受虐儿童的资料?”周锋不满地说,“当然,如果我愿意多花一点时间黑掉他们的资料库,自然也能查到。可我懒得费那个功夫了。听你亲口说,不是更有意思?”
  苏郁檀心里默念一声:拖延时间,安抚情绪。
  她开始七分真情实意、三分不尽不实地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她父亲苏林盛是一名木艺师,性情温和,寡言少语,不喜交际,主要做木艺家具。
  她生母徐珍妮却是一个脾气暴躁、争强好胜、五大三粗的女人。
  因为脾气不好,跟同事和上司都处不好关系,徐珍妮换过很多工作。
  最后,她继承了家里的农庄,经营得也不怎么样,生活中充满了挫败感。
  一次偶然的飞碟事故,徐珍妮爱上了苏林盛,使尽浑身解数将他追到了手。
  两人结婚后,徐珍妮做了苏林盛的经济人——这是两人矛盾的开始。
  苏林盛是一个纯粹的手艺人,没有成为著名艺术家的野心,只愿做一个普普通通、不愁温饱也不能大富大贵的普通手艺人。
  他觉得妻子太重视名利,太好高骛远,忘记珍惜所拥有的,时时处处要强,逼得他喘不气来。
  徐珍妮却觉得丈夫有潜力,不应该一辈子只做个庸庸碌碌的手艺人,就四处奔波钻营,结交权贵,拼了命地想把丈夫往著名艺术家的道路上推。
  她觉得自己忍着脾气、辛辛苦苦地为丈夫奔走,为他付出那么多,他却不思进取、小富即安,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两人矛盾愈演愈烈,争吵越来越多——其实也不叫争吵,只能算是徐珍妮单方面地发脾气。
  性格使然,每一次争吵,徐珍妮都气势汹汹,非要丈夫听从她不可。
  苏林盛不喜吹争吵,何况也吵不过徐珍妮。他总在妻子发脾气时保持沉默,在事后我行我素。这更让徐珍妮觉得一肚子气无处发泄,脾气越来越暴。
  苏郁檀的童年记忆里,徐珍妮总是在气势汹汹地指责丈夫、训斥女儿;苏林盛要么一言不发地看着妻子发脾气,要么到位于地下室的工作室去躲清净。
  苏郁檀害怕面对徐珍妮的怒火,总会在徐珍妮对苏林盛发脾气时躲起来。
  苏林盛出事那一天,苏郁檀隔窗看到了徐珍妮怒气冲冲地回家,赶紧跑到地下室向父亲通风报信。
  徐珍妮回家后直接去了地下室,苏郁檀来不及躲到别处去,就在地下室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那一天,徐珍妮又对丈夫大发脾气,因为苏林盛回绝了一个艺术沙龙的邀请,枉费了她的心血。
  压抑已久的苏林盛终于彻底爆发,他向徐珍妮提出了离婚。
  徐珍妮怒火中烧,随手抄起一把挫刀殴打丈夫。
  苏林盛连连躲闪,被地下室的杂物绊倒在了木工锯床上。
  最后,大约是愤怒烧毁了理智,徐珍妮扑上去,将苏林盛的脑袋按在电锯上,又启动了电锯的开关……
  苏林盛的脑袋,就这样被活生生锯开了。
  那一幕,躲在旁边的苏郁檀看得清清楚楚。
  从那时起,满目飞溅的淋漓鲜血和脑浆,再也不曾从她的记忆里淡去。
  案发后,徐珍妮为了隐匿罪行,伪造了苏林盛抛弃妻子、带女儿出走的假象,处置了丈夫的尸体,将苏郁檀囚在了地下室里。
  那时候,苏郁檀颇有些宁折不弯的倔性,又深恨徐珍妮杀死了疼爱她的爸爸,发誓要告发徐珍妮,为爸爸报仇,就被徐珍妮辣手折磨……
  向周锋讲述这些往事时,苏郁檀把徐珍妮发脾气、虐待她的一些细节讲得很清楚,却隐瞒了所有的关键信息,让人猜不到她就是当年“徐珍妮案”的受害者。
  这是她的隐私,她一点儿也不想被这么多人知道。
  她只说:“……后来有一天,我爸爸向我生母提出了离婚,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本来想跟爸爸走的,可我生母拼命拦着,不让我走。我爸爸让我忍耐一下,等法官来判决。
  “我就在家里等啊等,可我爸爸再也没有回来过,因为他出事了,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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