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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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否认的是, 斯塔克一家都长得很好看。
  等黛茜长大一点儿, 再长大一点儿, 或许能够机缘巧合, 从别人嘴巴里听到她老爸年轻时候的光荣史, 多少人拜倒在董事长的西装裤下。
  当然, 现在的托尼依旧很迷人,不过已经名草有主, 不再万花丛中过了。
  托尼长得很好看,黛茜也长得很好看。
  黛茜还是婴儿的时候,朋友来家里, 托尼把小孩抱出来给看看, 大家都会说, 这是个漂亮的小孩子, 大大的蓝眼睛, 红红的嘴巴,笑起来叫看着的人心情都变好。
  现在黛茜长得这么大, 越来越好看, 罗德上校说,黛茜以后一定出落成个美丽的小姑娘。
  “我就是很美丽吗?”黛茜问罗德。
  “当然。”罗德道,“在我心里, 你就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小姑娘。”
  “什么叫做美丽?”黛茜问。
  美丽是个很深奥的词语。
  黛茜喜欢画画,知道画画要画好看的东西, 于是在下笔的时候, 就有一点儿基础的审美。
  小蝴蝶是美丽的, 春天来时开放的花朵是美丽的,秋天满地金黄的叶子也是美丽的。
  很少人说毛毛虫美丽,说烂泥巴美丽,说干枯了的老树根美丽。
  不美丽的事物,仿佛往往黯淡。
  面对小孩的提问,罗德上校思考一会儿,道:“你金黄的头发很美丽,海水似的眼珠很美丽,笑容也很美丽。让我看了心里很欣赏。”
  “心里很欣赏,就叫做美丽吗?”黛茜记在心里。
  她又道:“那伯伯也是很美丽。”
  “我?”罗德啼笑皆非,“我一点儿也不美丽。你看我都长出白头发,不再年轻了,也不会打扮。”
  他看一眼自己的腿,要说肢体也不像正常人一样健康,但到底没有说出口。
  “哪一点让人欣赏?”罗德问。
  黛茜觉得罗德说得不对,但他举例举得有理有据,小孩子要反驳,思索许久,也没有想好反驳的话,等要说出一句半句来,罗德又收到电话,起身告辞了。
  “明天还来吗?”黛茜把罗德送到门口,轻轻地问。
  “要是不工作,我二十四小时住在你家。”罗德道。
  他弯腰摸一把黛茜的头发,笑道:“有空了就来。”
  关于美丽的讨论,并没有随着客人的离去而停止。
  要知道,虽然还是小孩子,可是四岁的小孩子已经知道许多事情,开始接受这个世界运行的秩序,学着用世界的语言说话,用世界的目光看万物,学着追求美丽。
  米茜和海瑟都很爱美。
  她们来幼儿园,一天换一个发型,一会儿把头发往左边梳,一会儿把头发往右边梳,谁买了新的发夹,都要交换着看一看。
  这是小女孩的美丽沙龙,黛茜经常被米茜拉着一块儿参加,排排坐在小花园里,说说今天谁带的发卡好看。
  海瑟长得是很可爱,真要比较起来,她的头发不像米茜和黛茜的好,有一点儿天生的小卷,如果不好好梳理,很容易乱成一团。
  有淘气的小男孩给起外号,就把海瑟叫做小狮子,把海瑟气得哭起来。
  “可是你的头发也是很美丽。”黛茜道。
  海瑟被人说得多了小卷发没那么好看,自己也就觉得没那么好看,不过她并不气馁,昂首挺胸,站得笔直,对黛茜道:“我的老师说,仪态也是一种美丽。”
  海瑟学了礼仪,懂得做出矜持又优雅的姿态,不过她还小,经常玩耍起来,就忘了优雅,仍然愿意跟米茜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有时候摔个跟头,蹭一手的泥巴。
  “美丽就是优雅吗?”黛茜问。
  “就是的。”海瑟其实也不很懂,可她很喜欢黛茜虚心求教的表情,就道,“你要用你的眼睛看好吗?如果看见很好看,那就是美丽。”
  话是这么说,但好看的标准又在哪里呢?
  黛茜还是没弄懂。
  “不丑陋的东西,就是美丽。”海瑟这么说。
  美丽的反义词是丑陋。
  丑陋的东西,总该很容易分辨——叫人看了心情不好的、令人不愿意接近的,大概都能跟丑陋沾一点儿边。
  黛茜最近在周末的时候跟爸爸去公园玩,三次有两次,都能看见一个小男孩在树底下。
  公园里人这么多,小男孩更遍地都是,一抓一大把,黛茜注意到他,是因为那小小的人头顶上戴了个大大的宇航员头盔,非常酷。
  小男孩一家真多人,爸爸妈妈跟姐姐都在身边,牵着手走,很快乐的样子。
  正巧野餐的时候,斯塔克一家就坐在宇航员小男孩一家不远处。
  黛茜打开哈皮打开的硕大野餐盒子,从里头拿出汉堡,递一个给爸爸,再递一个给哈皮,最后拿上一个自己的,揭开包装纸,满足地咬一大口。
  “真香!”黛茜道。
  有迟谢的花落下来,落在黛茜的头顶,一时之间,不知道是那小金发衬得花瓣更加好看,还是花瓣衬托得金发加倍美丽,哈皮瞧见了,情不自禁要给黛茜拍一张照片。
  “好,好,就这样,别动。”哈皮道。
  黛茜保持着手拿汉堡的姿势不动弹,身子不动弹,眼睛却能转来转去,一望望到小男孩。
  他们一家也在野餐,可是小男孩还一直戴着宇航员的头盔,吃东西只是把头盔稍稍往上抬一抬,塞进一点儿面包。
  这样吃不很累吗?黛茜心里生出疑惑来。
  “看什么?”
  哈皮的一张照片拍完,黛茜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托尼顺着女儿的目光看过去,问她。
  “爸爸,为什么要戴一个帽子吃饭呢?”黛茜问。
  托尼道:“那是头盔。”
  黛茜跟着念:“头盔。”
  “或许因为他喜欢。”托尼道。
  黛茜吃完了一个三明治,还往篮子里拿一个苹果,嘴巴里吃着东西,心已经飞到小男孩那里,好奇得不得了。
  “我可以跟小朋友玩吗?”黛茜问爸爸。
  “可以。”托尼道,“要先打招呼,问人家愿不愿意跟你玩,同意吗?”
  “我同意,爸爸。”黛茜道,“就是要有礼貌。”
  “不错。”
  不过野餐的这回,黛茜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人家就走了。
  又过一个周末,黛茜跟爸爸来公园,刚抵达没多久,就发现戴头盔的小男孩还在老地方。
  这次妈妈和姐姐好像不在,是爸爸跟他在散步。
  托尼牵着黛茜过去。
  看见小朋友来打招呼,小男孩的爸爸仿佛十分高兴,低头问问孩子的意见,让两个小的一块儿玩。
  黛茜带了她喜欢的小皮球来,要跟小男孩抛球。
  “我是黛茜。”黛茜问,“你戴着头盔,可以抛球吗?”
  “可以。”小男孩在头盔里道,“我上次就看见你了。你长得很好看。”
  “爸爸说,我是美丽的。”黛茜道。
  “真好。”
  小男孩跟黛茜抛了一次球。
  玩到中途,小男孩追着球跑出去,看见地上有易拉罐,就捡起来,放进垃圾桶里。
  他们约定好,下星期还在这里见面。
  跟新朋友玩耍,黛茜很高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抛球抛了一身的汗,小男孩也不要把头盔摘下来。
  第二个星期来临,黛茜和小男孩按照约定,来到公园一块儿玩。
  黛茜抱着玩具跑过来的时候,小男孩正跟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说话,女孩子点点头,很快跑开了。
  “那是谁?”黛茜问。
  “她迷路。”小男孩道,“我给她指路。”
  黛茜就很佩服:“你真厉害!”
  “我会的可多呢!”小男孩得意地道。
  “你以后,就是要做宇航员吗?”黛茜问,“因为你就是一直戴着头盔。”
  小男孩不说话了。
  过一会儿,他轻轻地道:“因为我长得很丑,不戴头盔,就会吓人。”
  黛茜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也没见过长到吓人的脸,就问:“怎么会吓人呢?”
  “是真的。”小男孩道,“你看见,你也害怕,就不会跟我玩了。”
  “我还会跟你玩,好吗?”黛茜轻轻地道。
  小男孩不相信黛茜的话。
  他很珍惜这一个突然到来的玩伴,又仿佛已经经历过许多次的远离,大概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气,跟黛茜躲在树后面,摘下头盔,给黛茜看他的脸。
  黛茜一瞧,果然吓一跳。
  这是一张奇特的脸,像没捏好的橡皮泥,东一块西一块拼凑在一起,于是有了不好看的接缝。五官是跟大家一样的五官,只是整张脸的形状不对了,五官也就仿佛扭曲起来,眼角斜斜地往下拉扯着,那嘴巴因为紧张和害怕,紧紧抿在一起。
  团子下意识缩了脖子。
  “你受伤吗?”黛茜问。
  黛茜害怕一下子,忽然想到,有一次爸爸受伤,额头破了大口子,血流在脸上,没有擦干净的时候,也是显得可怕,就渐渐不害怕了。
  “我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小男孩道,“永远都不会好了。”
  他问黛茜:“我是不是很丑陋?”
  黛茜想起海瑟关于美丽的定义,要这么算,小男孩一点儿也跟美丽挨不上边,但她却不觉得他很丑陋。
  因为黛茜瞧着他,没有不舒服,也不想远离。
  “我不知道。”黛茜道。
  “那你还跟我一起玩吗?”小男孩问。
  黛茜就点头:“还跟你玩的。”
  小男孩笑起来。
  黛茜第一次瞧见他笑——那笑容在奇特的脸上,忽然之间,显得那样好看。
  “我叫奥吉。”小男孩道。
  他很快又把头盔戴上脑袋。
  回家的时候,黛茜把玩伴的遭遇跟爸爸说了。
  “爸爸,奥吉这样叫很丑陋吗?”黛茜问。
  托尼没见到奥吉摘下头盔的模样,不置可否,只问:“那你喜不喜欢他?”
  “喜欢。”黛茜道,“他说很多有趣的话!还帮忙捡起垃圾了,还帮助小朋友认路,就是很好的。”
  “你觉得他美丽吗?”托尼问。
  “我不知道了。”黛茜道。
  “看美丽,不光要用眼睛。”托尼道。
  他指一指左边的心口,“还要用这里看。”
  “奥吉虽然没有好看的外表,但一颗善良真诚的心,足够让一个人美丽。”托尼道。
  “要是长得好看的人,却做伤害别人的事情,也叫美丽吗?”他问黛茜。
  黛茜这下飞快地有了领悟,摇头道:“不是的。”
  她随即高兴起来,因为发现奥吉也是一个很美丽的人,他虽然没有美丽的外表和美丽的仪态,可是有一颗美丽的心。
  这以后,罗德来斯塔克家做客,再一次夸黛茜长得可爱又美丽的时候,黛茜就道:“伯伯,你也是美丽的。”
  罗德失笑:“我美在哪里?”
  “爸爸说,你的眼睛也美丽,你的笑容也美丽,还有我说……”黛茜点一点罗德的胸膛,“还有很多的美丽,在这儿呢!”
  “我这么美啊!”罗德哈哈地笑起来。
  黛茜还想告诉奥吉,他也是个美丽的人,再去公园,却没有看见他。
  又去两回,奥吉还是不在。
  要对他说的话,当然也就一直没机会说。
  要是以后都不能遇见,就永远没机会说了。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最宝贵也最可惜的就是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走。
  黛茜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心里有些难过:“那他就一直想,他自己是丑的人了,可是他不丑,爸爸。”
  “没关系。”托尼道,“他以后还会遇上喜欢他的人,告诉他,他跟别人没什么不一样,别人有的美丽,他也有。”
  “真的吗?”黛茜问。
  “真的。”托尼道,“总会等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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