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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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窗净几,设列整洁,仰头望着的是精美的壁画,侧头看过去是美丽的花园,林木葱茏,鸟声玲珑,偶尔有清风吹拂而过,甚至可以闻到从园子里飘来的、馥郁的花香。
  应莲的目光中带着隐隐的期待,便是一旁的褚游,此刻也无比紧张的看着他。
  下一刻。
  然而楚歌伸手抱住了脑袋,就好像有一把锥子在头脑里大肆破坏,他开始痛苦的呻吟:“不是,不是,不是!”
  那压根不是他记忆中的场景,那根本就不是他记忆中的人。
  他的家是在一个老旧的楼房上,楼下是破旧的花台,有着永远都亮不起的过道。他的家入目只有一个窄小的客厅,被老旧的家具堆得满满当当,有一个并不大的卧室,还有一间狭窄的厨房。
  傍晚时,深夜里,无论什么时候他回去,那总是会有一盏亮起的、暖黄的灯,在夜风中等他。
  “这里不是!”楚歌痛苦的抱着脑袋,试图减轻一点痛苦,然而并没有一点点改善。
  这一切都与他的认知所违背,这一切都把他的世界观搅得支离破碎,仓皇之中,楚歌惶惶道:“爸爸?妈妈?可是他们早就死了,我十六岁的时候就死了!”
  如同被一桶冷水从天灵盖浇下,满心希望的火苗被浇灭,应莲心中一片冰凉。
  “不对,不对九岁的时候,爸爸就已经死了,后来死掉的是妈妈。他们全走了,早就走了,不在了”
  “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我只有一个弟弟”
  褚游颤抖着看着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抚平他的痛苦。
  “之北哥。”褚游颤着声说,“我也是你的弟弟啊”
  他掰开了楚歌捂住的脑袋,与他相对视。楚歌的眼中一片混乱,那视线的焦点、尽头一片茫然,当听到这句话以后,终于聚集起来,怔怔的看着他。
  仿佛只不过是一瞬,又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楚歌猝然惊醒,一把推开了他的手,语无伦次道:“不对,不对,之南呢!”
  仿佛是要喘不过气来,他无比艰难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胸腔里所有的空气仿佛都被抽走了。
  应莲惊骇的看着他,看着他脸色煞白,唇边渐渐透出一股不祥的青灰色,就好像陈旧的、腐朽的砖墙,那将要塌落的征兆。
  “之北,之北,你醒一醒”
  然而那些话语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急促的喘息声中只有无比痛苦的哀嚎,却反反复复,都凝固成了一句话——
  他要回家。
  眼见着他再也喘不过气来,褚游情急之下在他的脖子后一按。
  带着香味的毛巾捂住了他的口鼻,在短暂的、剧烈的挣扎之后,楚歌终于倒下身体,不再挣动了。
  一片精疲力竭,可是谁也顾不上。
  褚游轻松的将他安置回了床上,掖好了背角,在那个时候,在恍然间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已经变得那样的轻,就好像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应莲手轻轻的按上了他的胸口,无声无息将异能度入。
  楚歌的治愈系异能与她同出一脉,应莲的异能能够很好的抚慰他体内的痛楚。
  并不顾惜着自己的能量消耗,应莲运用着异能,带着暖流,在他体内游走了足足有三周,直到楚歌终于沉睡下去。
  然而即便是那个时候,他的眉心,依旧有一道浅浅的褶痕。
  .
  情况非常糟糕,在陆之南选择了以命换命以后,楚歌的精神状态就变得非常的差。
  “为什么会这样?”应莲靠在木椅边,有一些说不出的疲倦。
  褚游轻声说:“陆之南死在了他怀里。”
  那等于说是亲眼目睹了自己最亲近的人死亡,更何况在眼前消散成了灰烬。
  灰飞烟灭,魂飞魄散,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教人椎心泣血。
  应莲轻声道:“他和贺家那个小孩子的关系,有这么的好吗?”
  那应该要如何回答?
  褚游怔愣了一瞬,最后,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很早就离开了那里,来到了中央城,他所知道的也不算太多,可是那些就已经够了。
  陆之南,陆之北。
  多么荒谬的一件事情呢。
  一个是他的弟弟,另一个却是他的兄长。
  偏偏这兄弟二人之间,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却因为昔年一场阴差阳错,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终至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法割舍。
  褚游勉强的笑了一下,说:“我想要进北方审判所之前,去山区营地的时候,曾经与他遇见过一次。”
  应莲道;“谁?”
  褚游说:“他们俩,当时他们两个都在那个营地里。”
  应莲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阿游,跟妈妈说说你哥哥的事情吧”
  那是承认他了吗?
  褚游目中泛红,终于“嗯”了一声,想了一会儿,说:“之北哥他当时已经通过了考核,进入了北方审判所,是那里的教官临时借调过来的医疗官,也负责看着北方审判所送过去的人。之南陆之南他当时在北边的梅斯塔利亚基地,是以被考核者的身份给送进去的。”
  “我跟之南起了一点儿争执,一起被处罚,本来是说的关禁闭,后来扔进了黑雾森林的外围,最初的时候还算顺利,后来在那里我们遇到了一群变异狼,头狼大概是经过了多次变异,非常的难以对付。”
  “我们差一点就死了,我杀了其他的狼,就看到陆之南当时已经被咬碎了半个身体。”
  然后
  “之北哥他就出现了。”
  那个时候,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他并不知道楚歌就在山区营地里,也并不知道被派来去救他们的是谁,他只看到了一个医疗官,几乎是崩溃的冲到了狼吻下,整个人都在不停地哆嗦、颤抖。
  那个时候,陆之南就差一点点死了吧。
  楚歌到的是那样的刚好,恐怕只要晚去一点儿时间,便会看着陆之南永远的闭上眼睛。
  然而最终,陆之南还是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
  兜兜转转,依旧逃不过永远别离的宿命。
  而那时候,只要看过楚歌是如何紧张、拼命救回陆之南的样子,就知晓,那个孩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那岂止是关系很好呢。
  .
  褚游颤着声,缓缓地说着当日的见闻,他没有多加一处,也没有减少一处,平平淡淡的语言,描述起来,也已经接近于惊心动魄。
  这一场祸事的开端,终归于他奇怪于楚歌从不需要解毒药剂。
  褚游一时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忽然听得一个严厉的声音道:“男子汉大丈夫,就这么一点儿小事,哭哭啼啼算什么。”
  极其熟悉的声音,应莲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那是谁,以往的时候她大概会退让些许,然而这个时候,心里却说不出的抗拒,以至于她冷冷的截口:“少说两句过不了吗。”
  褚炀板着脸:“慈母多败儿。”
  僵持了半晌,褚游低下了头去。
  应莲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说不出的刺眼。
  她示意褚游出去,不要掺和在这即将到来的一场争端中。
  褚游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应莲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褚炀,只觉得说不出的陌生。
  “慈母多败儿”应莲笑了一下,道,“那你告诉我,褚炀,你想要怎么样呢?”
  已然直呼他的姓名,叫褚炀些微皱眉,他心里不太喜欢褚游的那个哭哭啼啼的样子,说不得就要开口:“你教了他那么久,还把他教成了这个样子,要我说就不应该送出去,就该老老实实的留在这里。”
  应莲道:“褚炀,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褚炀皱眉:“什么事情?”
  应莲注视着他,缓缓道:“慈母多败儿,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褚炀的亲生母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褚炀一窒。
  半晌后,狼狈的道:“年少荒唐那是和你以前的事情了。”
  应莲看着他,直直叫褚炀有一些心虚。
  许久以后,应莲忽然道:“算了,不说这些了。”
  褚炀以为逃过了一劫,心中暗呼庆幸。
  应莲道:“我打算把之北送到他以前住的那个小城去。”
  这一句话让褚炀皱起了眉,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为什么?他在这里待着不好吗?”
  应莲没有回答。
  褚炀不悦道:“他想要什么难道我们不能给他?回到以前的那个地方那个什么地方去做什么?那里能给他什么?他好不容易回到了褚家,别人都虎视眈眈着,他就没有一丝危机感吗?”
  应莲看着眼前这个夷然不悦的男人,再一次的觉得无比陌生。
  褚炀越想,心中那股憋着的火气就越厉害:“就算寻死觅活也该适可而止了,他既然已经觉醒了光明异能,就应该好好的利用起来,彻底击败那些对褚家心怀不轨的人。整天就念着一个死人,大好时间荒废着算什么事情”
  应莲突兀的笑了声,突然站了起来。
  褚炀的滔滔不绝被打断,停下了口,看着她。
  应莲道:“褚炀,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你。”
  依着褚炀往日的脾气,是别人说了这句话他立刻就要发怒,然而眼前站着的是他的妻子,是他相濡以沫的人,并不是可以随意发怒的目标。
  褚炀勉强按捺下了怒气,不悦道:“不要开这些玩笑,眼下正是他确立继承人身份的好时候我一直都觉得阿游的天赋有一些跟不上,别人都不服气他,当继承人实在是有一些勉强,现在之北他回来了,又是光明异能,压下其他的异议刚刚好。”
  应莲并不曾应答,只是看着他,就仿佛在思索。
  褚炀觉得有戏,又加了把劲儿:“你不是说已经错过了之北二十多年了吗,正好留在身边,也宽慰一二”
  “不用了。”应莲摇头。
  褚炀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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