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狐的因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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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丹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空, 林府的阴气稍微散了些, 杨心得了书丹的承诺, 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 大白天不出来, 晚上也不再哭。
  其实哭也没用, 杨心也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她作为一只厉鬼,下意识会哭,仿佛这样就能把心底的怨气散发出去。
  书丹和老树签了契约, 契约连着功德,功德的金光可以掩盖她体内妖丹的妖气,她这个状态已经是相当于一只修炼了六百年的妖狐, 如果不掩盖妖气, 早晚得有那些正道人士来除妖。
  她得在这里帮杨心平复怨气。
  她以林玉成的妹妹的身份进入林府。
  林玉成的母亲乃是二嫁,带着年少时的他嫁了一个姓林的员外, 员外膝下有一幼女女, 乳名唤做宝儿, 宝儿与林玉成相隔十二岁, 乃是林玉成异父异母的嫡妹。
  林玉成年少时在林家过得并不好, 林家的孩子总是欺负他, 手段恶劣得令人咬牙切齿,他生母没两年也病死了,所以他早早就外出打拼, 后来他入赘到了杨家得了势, 他特意设计报复了林家。
  林玉成是个心狠手辣又薄情之人,倘若有人得罪了他,他必然千百倍的讨回来,当年林家被实实摆了一道,举家迁徙,路途中又遇见了劫匪,男人全部被杀光了,留下的女人也没什么好下场。
  宝儿早就死了。
  但是林玉成没怎么细查,只知道林家没什么好下场、抹了罪证就够了。
  他对宝儿没什么印象,因为这个妹妹实在太年幼了,这么小的孩子还不会欺负人,林玉成只记得这个妹妹很可爱,小时候偶尔还粘着他,追着他奶声奶气的喊“哥哥”“哥哥”。
  报复林家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起这个妹妹,他当时戾气极重,入赘到杨家算得上忍辱负重,他有想走的路,他有想报复的人,林家所有的人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符号,他们姓“林”。
  他们让他屈辱,让他在无数个夜里咬牙舔伤口默默地流过泪,他必须一一讨回来。
  但是现在他发达了,让他屈辱的人全部一个个都死了,他家财万贯,功名在身,还妻妾成群。
  日子过得舒心惬意。
  林玉成今日一如既往的去秋香楼听曲,老板和他是旧识,时常有新的伎人来了,都让他先挑挑,他府里的五姨娘就是伎人出身。
  他今日往后门去寻老板喝茶,只见那老板鬼鬼祟祟的带着婆子,好像拖着什么人。
  做伎人一般都是卖艺不卖身,但是又有几个良家愿意?这种场景着实算寻常,但怪就怪在老板在自己的后院还是鬼鬼祟祟,林玉成立刻过去打探。
  结果他一出现,老板吓了一跳,而被拖着的人突然就挣脱只桎梏,朝他跑了过来。
  仿佛有什么预兆般他的眼皮突然猛地跳了起来,屋子说宽不宽说窄不窄,清晨的阳光莹莹泛白往,木格窗纸糊的罅隙间洒了进来,一袭红衣的少女黑发凌乱,在奔跑中飞舞,她的面容猛然显露在阳光下,他一瞬间惊得浑身几乎颤抖——
  如果美能够杀人,他或许已经死了。
  在这一瞬间他几乎要窒息。
  女孩儿睫毛湿漉漉的,白皙的脸上似乎还有泪水,她的脚尖突然被什么绊倒,然后对着他扑了过来。
  惯性让林玉成被扑倒在地,他的后脑重重的撞在地上,这一刻他几乎要晕厥。
  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女孩儿力气这般大,这一瞬间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而林老爷的后脑已经被磕出了血。
  秋香阁的老板突然缓了神,朝奴仆婆子们大喊——“抓住她!”
  愣神的下人这才反应过来要去抓人,但是那位刚才还宁死不屈的美人突然就停下来不跑了,不仅不跑,还哭得梨花带雨,蹲在林老爷的旁边,表示自己杀人了,要报官。
  秋香阁的老板差点被噎住,倒在地上的林老爷虽然看起来几欲晕厥,但怎么看都是没死,而且我说姑娘,这男人虽然生了张好皮相,但其实并不是什么好鸟,倒不如给我养在外头,什么好的都给你。
  这位姑娘是今天突然得的伎人,她被装在袋子里运到了秋香阁,老板原本以为不过是与往常一样,价格也是普通,但是后来他开了袋子一看,立刻惊为天人!
  这样的美人如果放在外边,必然要引起惊动,老板已然动了心思,想要偷偷养着。
  是偷偷养着而不是纳进府里,他府里有只母老虎,从来容不得其他女人,他那些丫鬟贵妾们都死了个遍,若是这么个美人带进府里,必然要被作弄。
  他立刻把方方面面想好,连宅子也令人置办了,只等把这位主儿供进去。
  但千算万算没算到林玉成这么早就来了。
  林玉成一来,他就知道完了,倘若林老爷看上了这姑娘,这姑娘必然会是他的,因为这位林老爷段位极高,手段了得,他有自知之明,自知不是他对手。
  比如说这会儿,这姑娘傻得可以,林老爷怎么会被轻轻一撞就受了伤?定然是装的,若是如此,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这个美人。
  躺在地上的林老爷这回其实有点冤,他这回是实实在在磕着了,地上的血迹就是他的,他晕晕乎乎挣扎着想起了,旁边是个哭得认真的美人,婆子们又离得远,无人扶他,他摸着凳脚咬着牙起了身。
  林老爷并不知道自己流了血,只觉得头疼得要命,但是这位美人他看上了,必然要先得了再说。
  林玉成生了副讨女人喜欢的好相貌,偏偏公子温文尔雅,会说甜言蜜语,也会装模作样,他立刻轻声安抚:“我没事,姑娘,倒是你,可有哪里摔着了?”
  美人儿摇了摇头,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小声的说:“公子,你受伤了。”
  林玉成轻声一笑:“不碍事。”他并不挨近她,距离令人十分舒服,“姑娘,你怎么在这儿?你家人呢?”
  那美人儿听罢又哭了起来:“我自小家里遇了难,跟着爹爹去投奔亲戚,不想遇上了劫匪,爹爹死了,死了好多人,护着我的婆子懂些拳脚带着我逃了出去,我这些年和嬷嬷相依为命,上个月她去世了,便让我来找我哥哥,不想在途中被人掳了发卖!”
  林玉成立马安慰:“姑娘是苦命人,敢问姑娘芳名,在下不才,可助姑娘一臂之力,许是能寻着姑娘兄长。”
  一旁的秋香阁的老板不由的翻了个白眼,倘若真心为人寻人,为何只问美人姓名,丝毫不提她兄长?
  美人儿抹了抹眼泪:“我姓林,名儿唤作书丹。”
  林玉成笑了一下:“巧了,在下与姑娘这般有缘,也是姓林。”
  书丹哽咽着又开口:“我兄长自小与我别离,若是听着‘书丹’二字还不曾知晓,这是爹爹后来与我改的名,我儿时的乳名唤作宝儿。”
  林玉成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原本被埋葬被遗忘的记忆仿佛突然跳了出来,他脑海里忽地出现了多年前的画面,小小的女孩儿追着少年甜甜的喊着“哥哥”“哥哥”。
  他的后脑愈发的疼,他忍不住往后摸了一下,黏黏糊糊的液体淌在了他手心,他把手拿到眼前一看,鲜红的颜色刺眼到炫目,而低低抽泣的女孩儿依旧无知无觉的开口:“我的兄长叫林玉成,玉是君子如玉的玉,成是成就的成……”
  一旁的老板突然笑了一声:“巧了,林老爷,她那兄长与您同名同姓,这天底下有缘的事可在今日都碰见了!”
  书丹看着林玉成,又些拘束又有些期待:“我兄长与杨家结了亲,我嫂子名唤杨心……您……是吗?”
  林玉成的脑袋发涨,他此时此刻脑子里出现全是他当年设计害林家的点点滴滴。
  那些记忆串联着,突然变得深刻又鲜活无比,历历在目,如同他手心粘稠的血。
  秋香阁的老板哈哈大笑:“他是!可是了!哎呦姑娘,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在下与您兄长可是多年挚友啊!”
  老板心里乐极了,看上的姑娘居然是自己的妹妹,林老爷,这下可是舒爽?
  林玉成手指抖了一下,他感觉到后脑的血越来越多,美人儿突然惊呼起来:“哥哥!您流血了!快!大夫!大夫——”
  ……
  书丹被带到了林府,几房姨娘立刻不安起来,人人各怀鬼胎打听她的来路,后来听见林玉成说是妹妹,各位后院主子才松了口气笑脸相迎。
  林玉成的脑袋让大夫好好包扎着,他立刻着手让人去查当年的事,也查查那个一月前‘死了’的嬷嬷。
  好不容易遇见名中意的美人,却是他妹妹。
  但这妹妹是异父异母,并非血亲,倘若要纳了她也并非不可。
  这并不是他最在意的,他在意的是当年的事,有没有完全掩盖好。
  他做事向来苛求完美,他得了美人的人,也要得她的心,可不能让这么脆弱可人的美人儿知道什么阴暗肮脏。
  他会变成一名完美的兄长,温柔完美得可以让“妹妹”沉溺而不可自拔。
  这样的事他做得太多了,他拿手至极,若是他使了手段,没有女人不上钩的。
  他走出厢房,望了眼门口贴的符咒,又仰头看了看天空,他笑了一下,美人儿可真是他的幸运宝儿,一向阴沉沉的林府,今日迎来了新的美人,突然就放晴了。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是个好兆头。
  除了后脑还隐隐作痛,一切舒心至极。
  下人们加紧给“妹妹”置办精细的物件,他去书丹的院子里一看,只见书丹正开心的给池塘里的锦鲤投食。
  她的笑容在日光下像是令人上瘾的蜜,周围名贵的花,错落的树、精美的物件,一切一切都及不上她分毫。
  她的眼睛突然看了过来,林玉成像是被什么牵引住似的立刻向前走去——
  “哥哥,这么久了怎么不见嫂子?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林玉成下意识的答道:“喜欢,宝儿这么好,谁会不喜欢?”
  而后他突然一愣,他知道书丹说的是杨心,在林家人的印象里,他倒插门给了杨家。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已经看着书丹甜甜笑了起来:“太好了,嫂子喜欢我就好,我会做好多东西,待会我做些糕点去向嫂子请安……”
  林玉成手指动了动,他正想说话,管家突然过来朝他禀告——
  “老爷,门外有一僧人求见。”
  林玉成皱了皱眉:“僧人?”
  “那僧人说,他来为林府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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