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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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宫时的竹溪不该如此时这般年轻。
  宫女仍旧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额头已是红肿。
  满屋子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宋棠很快收敛思绪。
  “下去吧。”
  她此时无心在意摔碎一个花瓶这样的小事,淡淡出声,继而离开美人榻。
  竹溪连忙上前扶她,又回头眼神示意殿内的一众宫人退下。
  宋棠被扶着,行至窗边,去亲眼看一看外面是什么时节、什么风景。
  一株株海棠花开在一片明媚日光里。
  金灿灿的光从天幕之上照射下来,一簇簇妍丽花朵也好似被镀上一层金光,在徐徐微风中,花枝轻颤,尽显娇艳。
  这是毓秀宫的海棠花。
  当初便是因为这里种着海棠,裴昭才赐住她毓秀宫春禧殿。
  宋棠伫立窗边,静静看着窗外风景,又一次思索起眼前的状况。
  片刻,她离开窗边,坐到梳妆台前。
  竹溪自觉帮宋棠梳妆绾发。
  宋棠抬眼,仔细望着铜镜里映出的那一张脸,却心中震荡。
  铜镜里一张脸,与她十七、八岁时无异,几分稚嫩,几分娇俏。
  那是她多么好的年华。
  宋棠心下闪过一个自己亦觉得不可置信的念头,但掩下心思,吩咐竹溪:“让人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竹溪当即停下梳头的动作,福身应是,往外面走去。
  竹溪离开,这会儿里间剩下宋棠一个。
  她再看一看铜镜里这张脸,想到那样一种可能,一时间勾了下嘴角。
  倘若当真回到初初入宫那两年。
  贼老天倒是待她不薄,给了她这样一个大好的……讨债的机会。
  宫人很快准备好热水。
  宋棠去到浴间,褪下衣裳,遣退宫人,而后仔细看一看自己的身体。
  胸前那一处曾为裴昭挡下一箭受过伤的地方,如今完好无损,光洁如初,不见任何的疤痕。为裴昭挡箭是在她入宫第二年春猎时候的事,既未受伤,说明此时仍未到那个时候,而是比那更早一些。
  而今又是在春日。
  她当初入宫,是四月下旬,海棠花早已开谢。
  如此,不难得知,这一年应当是她入宫的第二年,且春猎在即。
  也是永安二年。
  这一年,她堪堪十八岁的年纪。
  曾经的这一年,她一腔真心爱慕着裴昭,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但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好事。
  宋棠往脸上泼了两捧水,整个人从震撼中逐渐镇定下来。
  往昔为裴昭要死要活的事回想起来,桩桩件件皆可笑,她既已对裴昭心死,自不会再惦记要与他重修旧好。却也不意味着,她会乐意随便放过他与他的心头好。
  纵使裴昭不觉得,但她在这后宫之中那么多年的时间,没有少委屈自己。
  这一次,她自也不再那般。
  从前,裴昭不是将她当作挡箭牌以保护他心底那楚楚可怜的白月光么?当初得知这个真相,她有多恶心,便有多想让裴昭同样好好体会一下她的这份恶心。
  裴昭那位心头好沈清漪也不无辜。
  明知裴昭宠爱她目的为何,仍旧心安理得利用她,让她与后宫其他妃嫔斗个你死我活,以此扫平皇后之路上的障碍,然后呢?然后沈清漪当皇后,她被赐毒酒与三尺白绫。
  这个人也不过和裴昭一样,将她当傻子看待罢了。
  既然什么好处到头来都是沈清漪的,沈清漪又怎么有脸说自己无辜?
  她可不是真傻子。
  不过,好在如今这才永安二年。
  这一年的她依然是众人眼中,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妃嫔。
  虽然这只是表象而已,但半点都不妨事。
  若非裴昭装得过于像、丝毫破绽不露,她怎会被欺骗七年之久?
  她若爱裴昭,自然会伤心难过,但若不爱,这一份“宠爱”便是她的武器。
  是她刺向裴昭以及他的白月光、心头好沈清漪的武器。
  且等着吧。
  宋棠微微闭一闭眼,定住心神,她总是要为自己出出气才肯罢休的。
  小心眼吗?
  没错,她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欠了她的,他们必须全还回来!
  第2章 任性  宋棠行事一向任性至极。
  沐浴之后,重新梳妆,宋棠从春禧殿出来,在小花园里晒太阳。
  这样充满悠闲惬意的日子,于她而言,已是有些遥远。
  久违享受到这般闲适惬意。
  哪怕是梦境,宋棠都乐意多做一会儿梦。
  会是梦吗?
  宋棠看着自己的手,细长的手指,指头圆润,指甲剪得干净,不染蔻丹。
  可不是她的十八岁么?
  连指甲都要小心翼翼修剪成裴昭喜欢的样子。
  宋棠在日光下举起自己的手,认真看一看,又吩咐竹溪:“取蔻丹来。”
  是梦不是梦,总归是要她自己高兴再说。
  这些原本想用来讨裴昭欢心的手段,自然要一一抛弃。
  她如今既不爱他,在她这儿,他便万事不配。
  竹溪听从吩咐,很快取来东西,领着宫女帮宋棠将指甲一一染成朱红的颜色。这样艳丽的颜色衬托着宋棠细长白皙的手指,白的愈白,艳的愈艳,却是极好看。
  宋棠欣赏了一会儿,心中满意。
  到此时,她方才语气随意问竹溪:“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娘娘的话,今儿是十五。”
  说话间,竹溪将一盏茶送到宋棠的面前。
  宋棠面上表情平静接过茶盏,心下却是哂笑。
  十五。可当真是个好日子。
  每个月逢初一和十五,裴昭都必不踏入后宫,不翻任何一个妃嫔的牌子。从前她不觉得如何,后来才晓得,那是因为,每个月的这两天,裴昭都要私见沈清漪。
  沈清漪作为罪臣之后,无依无靠,在后宫也只是一个正七品的宝林。
  裴昭虽爱她,但不敢明目张胆的宠她,怕她遭遇毒手。
  可到底是爱着呢,舍不得不见,舍不得送出宫去。
  是以,裴昭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每个月都和沈清漪在德政殿偷偷见面。
  如此他既能与心爱之人互诉衷肠,又不必时时担心柔弱可怜的沈清漪被其他妃嫔盯上。而她呢?她从前多么“懂事”,以为裴昭在德政殿批阅奏折,从不打扰。
  而今她倒是很想去打扰一回。
  不知裴昭会如何应对?是将沈清漪藏起来,还是拒不见她这个“宠妃”?
  恐怕终究是得将沈清漪藏起来罢?
  否则一旦被发现他们的皇帝陛下偷偷见沈清漪,后宫定要掀起许多风浪。
  被裴昭强行藏起来的沈清漪又会作何想法呢?
  同为女子,她不信沈清漪不委屈。
  但沈清漪委屈,她也就痛快了。
  宋棠在脑海中想象着裴昭将沈清漪藏起来的滑稽画面,几乎忍不住笑出声。
  竹溪见宋棠心情好,惦记之前那犯错的小宫女,悄声道:“娘娘,之前那小宫女,奴婢让她自个去领罚了。那花瓶贵重,便是她一年的月例,也是赔不起的。”
  宋棠问:“是御赐之物?”
  “倒不是……”竹溪说,“若是御赐之物,她是小命赔了也赔不起的。”
  宋棠却想着,若是裴昭赏赐的东西,就不计较了。
  “那就让她自个领罚。”宋棠说,“毛手毛脚的,不知如何当差。”
  竹溪应诺,知宋棠确是心情极好,都不计较那宫女的过错。她复将一碟海棠酥往宋棠面前递一递:“娘娘,这海棠酥是御膳房今天中午新做的,您尝尝?”
  宋棠看一眼面前的这盘精致糕点。
  几息时间,她伸手掂起一块海棠酥,慢悠悠地吃起来。
  “娘娘,方才您小憩时,陛下已派人将春猎随行的名单送过来了,说是让娘娘过过目。若有瞧着安排不够妥当的,随娘娘的意思修改即可,都依您的意思办。”
  春猎随行的名单?
  宋棠再一次确认自己之前的分析无误,嘴角弯弯:“拿来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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