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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怀修六月下旬抵达美国海岸时, 收到了陆铎发来的三封电报, 第一封说清溪出事了, 第二封说他想不到办法救清溪, 第三封, 说事情解决了, 清溪平安无恙。
  再惊心动魄的事, 变成文字,不过寥寥几笔。
  “三爷,车来了。”随行人员低声提醒他, 顾怀修还要赶火车去举办车展的城市。
  顾怀修收起三张电报,戴上墨镜,神色淡漠的走向汽车。
  七月初, 车展正式拉开帷幕。
  顾怀修的东盛, 是唯一参加展会的中国品牌。
  展会负责机构已经检验过汽车质量,在同等标准的汽车中, 东盛比不上发展成熟的老汽车品牌, 但在参展的品牌中也居于比较靠前的位置, 再加上中国汽车的身份, 吸引了不少注意。轮到各家汽车经理分别上台做简要介绍并接受采访的阶段, 顾怀修一上场,会场下便发出了一阵低声讨论。
  原因无他, 正是顾怀修的东方面孔。
  讲台下的一个角落,顾明严再次压低帽檐, 目光愤恨地盯着台上的男人, 他的亲三叔。
  顾明严有很多理由恨顾怀修。
  他恨顾怀修抢走了清溪,恨顾怀修抢走了自家纺织厂的生意,这两者,清溪愿意喜欢顾怀修,顾怀修抢生意是因为祖母先做了不义之事,顾明严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理智告诉他不能怨恨,所以在杭城时,他没有针对顾怀修采取什么行动,只想靠自己振兴家业,凭本事与顾怀修争高下。
  但顾怀修雇佣海盗打翻商队,扣留他三个来月,还气疯了祖母,顾明严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得知顾怀修要来美国参加车展,顾明严也跟了过来,发誓要杀了他!
  顾怀修在演讲,所有人都望着他的方向,顾明严阴狠地盯着台上的西服男人,一手伸进口袋,抓住了藏在里面的手.枪,就在顾明严掏出手.枪,瞄准顾怀修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忽然间,台下响起一道声音。
  顾明严暂停动作,循声望过去,看到一个身材高大却肥头大耳的洋人。顾明严留过学,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也听得懂。
  洋人在问顾怀修:“听说你们中国人倡导学习西方的先进技术来强大自己,你的汽车是不是也剽窃了我们西方汽车的创意?”
  洋人语气傲慢,嘴角带着讽刺的笑,他说完后,场下很多洋人都笑了起来,或是跟着嘲讽,或是把这件事当个乐子。
  顾明严突然很生气,或者,任何一个中国人,面对此情此景都会生气。
  他转向顾怀修,想知道顾怀修如何回答。
  顾怀修没有笑,也没有愤怒,面朝发问的洋人,他平静道:“两千多年前,中国有位名叫孔子的思想家,地位堪比西方的亚里士多德。孔子说过一句名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所以说,能认清自己,虚心学习他人的长处是一件美德。
  中国是个伟大的国家,她有世上任何国家无法媲美的悠久文明,我为身为中国人感到骄傲,同时我也承认,由于一些历史原因,中国的工业发展确实落后于一些先进的西方国家。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学习西方的科技,而非故步自封。
  科学无国界,汽车与电话一样,都是科技发展到一定阶段必有的产物,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独自拥有,只要掌握了制造原理,西方国家可以造汽车,中国人也可以。东盛汽车的全部创意都来自我与我的员工,完全原创,这位先生如果有质疑,我们欢迎你聘请专业的机构检查,但,如果检查证明东盛不存在剽窃侵权,那我有权利要求您向我的公司公开道歉,并赔偿我公司的名誉损失。”
  长长的一段话,顾怀修全程英语,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站在讲台中央,俊美的脸庞从容清冷,不卑不亢,就像儒家笔下的翩翩君子,落到台下一众洋人眼中,便是他们熟悉的真正的绅士。
  提问的那个洋人尴尬地拨了拨头发,显得十分狼狈。
  不知谁先鼓的掌,很快,所有人都为顾怀修献上了自己的掌声。
  顾怀修微微弯腰致意,等了几秒,继续他被打断的产品性能介绍。
  顾明严右手食指还扣在扳机上,但,望着台上刚刚为中国人争了一口气的三叔,他这一枪,突然再也打不出去了。
  恍惚间,他想起了父亲的话。家中大变,父亲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他想报仇,父亲沧桑地劝他:“冤冤相报何时了,是你祖母先害的他们母子,你三叔失了生母,才会来报仇。他明明可以杀了你,却放了你一条生路,说明他放下了,你又何必执迷不悟?今日你去杀了他,明日陆铎再来杀你,何时有个头?”
  顾明严目光迷离起来。
  台上,顾怀修演讲结束,回答完记者的问题,他步履从容地走向台下,落座时,他才往斜对面的角落扫了眼。
  那里,已经没了顾明严的身影。
  傍晚,顾怀修得到消息,顾明严悄然离开,登上了发往英国的轮船。
  只是一个小插曲,顾怀修没有放在心上,用了三天与对东盛汽车感兴趣的外国采购商洽谈,顾怀修也开始了他的返程之旅。
  杭城。
  韩戎提亲成功后,便托媒人与徐老太太商议婚期了。
  徐老太太的意思是,一个鳏夫一个寡妇,就别学年轻人们搞订婚那一套了,直接结婚了事,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心中不快的缘故,不想张扬。林晚音也不想太高调,通过媒人转告韩戎,要他请几桌亲戚就是,不要广宴宾客。
  韩戎不太情愿,但他了解林晚音的脾气,婆媳俩的要求都答应了。
  接下来就差定个婚期时间了。
  徐老太太想,如果让韩戎与儿媳妇排在孙女前面,那就成了当女儿的比当娘的前成亲了,怎么听怎么别扭,不如早点把儿媳妇嫁了,然后她好安心筹备孙女的婚事。再者,谈点俗的,如果儿媳妇与韩戎先成亲,将来孙女出嫁,韩戎这个当行长的继父,能不送份嫁妆?
  顾老三有钱,徐老太太知道孙女不缺韩戎那份嫁妆,可能让韩戎出点血,她何乐不为呢?
  因此,徐老太太亲自翻了黄历,将林晚音与韩戎的婚事,定在了九月十七,最早的吉日。
  韩戎还担心徐老太太故意推迟呢,媒人一说老太太定了九月十七,韩戎那嘴就控制不住地咧开了,简直就像第一次要当新郎官的年轻小伙子,浑身冒傻气。媒人笑,韩莹也笑,韩戎回神,瞅瞅一大一小两个,他咳了咳,假装去二楼书房做事了。
  徐家,祖母不管操持,清溪兴奋地帮母亲联系绣娘做嫁衣、再去首饰铺挑首饰,刚看了两家,韩戎派人把婚礼要用的整套物件都送来了,嫁衣是最上等的料子,首饰是最新最贵的款式,就连清溪三姐妹的礼服都有,包括徐老太太的。
  “娘,韩叔叔真细心,都替您备好了。”清溪笑着打趣母亲。
  林晚音矜持地笑,脸上不自觉地多了新嫁娘的风情。
  清溪由衷地为母亲高兴,高兴着高兴着,九月初二,顾怀修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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