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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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达和房遗直对视:“既然你们查了诸多地方都找不到人, 这人会不会已经死了。”
  “死也该见尸, ”房遗直心中随即有所猜测, 他收缩瞳仁, 看向李明达。
  李明达对他点了下头, 然后继续往后院去, 环顾四周, 东面马棚,西边柴房,正中朝南是几间卧房。后院这些房子瞧着都不算气派, 该是下人的居所。
  房遗直立刻给李明达介绍。
  果真如李明达所料,这后院是妓院里的下人们日常居住和做活之所。
  李明达看向柴房后身那排厨房,倒觉得这排厨房的布置有些奇怪, 就是被遮挡在柴房之后。“你们搜那边时可有什么发现?”
  “风月楼每天客人有近百数, 宴席奢华,里头备了不少牛羊肉, 鲜鱼, 以及其它各色酒菜。”房遗直回答道。
  “那锅里呢?”
  “锅里?难道说……”房遗直怔了下, 眼中闪现出惊讶, “侍卫头次来搜查的时候, 厨房内正炖着一锅羊肉,很大一口锅。”
  李明达直奔厨房而去。
  房遗直唤她一声, “贵主,”
  李明达止步, 回头看他。
  房遗直吐出两个字, “慢慢来。”
  李明达点了下头,叫来左青梅,和她一同进门,房遗直紧随其后,程处弼、长孙涣、尉迟宝琪、魏叔玉等人也跟着入内。
  一到厨房就闻到了很大的肉膻味,还有一些轻微的饭菜变馊的味道。
  尉迟宝琪捂着抠鼻,嫌弃地哼一声,然后见长孙涣对自己挤眉弄眼。
  尉迟宝琪不明所以地看向公主那边,发现公主没掩鼻子,房遗直也没有。就连平时纨绔的长孙涣,此时此刻竟然也有了一派隐忍之相。那倒是又显得他娇气了,尉迟宝琪忙把手放下。
  李明达此时正驻留在一大口锅前,锅内盛装着满满地汤水和大块的带骨羊肉。因为肉早就已经凉了,有些白色的羊油凝结汤水表面,与裸露的羊肉黏在一起。
  有十几只苍蝇来来回回在上头飞舞着,也有几只落在羊肉和羊油上头,也不怕黏了脚。
  尉迟宝琪见状有点犯恶心,但他不敢恶心,至少他不能做这群人里第一个恶心之人,不然在公主跟前又好显得他娇气了。他父亲可是大唐朝鼎鼎大名的悍将,他不能这么丢脸!
  锅边有个长把木勺子,在公主的授意之下,左青梅就拿起木勺子探入锅内。
  一搅动,整锅羊肉动起来,就有更多苍蝇飞舞起来,嗡嗡地闹人。
  李明达眼睛一直凝视着锅里的东西。很快她喊停,指了指锅边。
  左青梅忙把靠近锅边的那块肉捞出来,仔细看了看,然后跟公主回禀,“这确实是一块羊肉。”
  “不是说这块,是那边黏着锅边的,怎么像是一缕头发。”李明达道。
  左青梅看过去,仔细瞧,发现真有一缕头发黏在了锅边,因为头发是黑的,锅也是黑的,所以不容易发现,而且刚刚似乎还被一块大羊肉给挡住了。
  左青梅跳上灶台,认真看了看,然后用手将那缕头发揪了下来。
  这景象把尉迟宝琪看得心肝乱颤,公主身边的这位女宫人真是了不得,不一般。
  “是人发。”左青梅说罢,就将头发放进随侍准备的布袋内,然后继续蹲在灶台上,用勺子捞,锅挺深的,勺子小还有些滑,并不大好捞。左青梅最终捞出一块半个胳膊大骨头,很粗,一面被砍断了,上面的肉已经炖的很烂,骨肉只有些许粘连。
  “羊身上好像没有这样的骨头,这该不是人骨吧。”尉迟宝琪有点犯恶心,微微退后一步,躲在长孙涣身后一点。
  “尉迟郎君说错了,这就是羊骨,羊腿上的。”左青梅随手拿起锅边一个陶盘,把骨头倒了进去,巴拉一下,从骨肉之间处扒拉出一块细长的,皮一碰就烂了,但尖部可见有一块指甲。
  “这是人手。”魏叔里立刻道。
  “是手指,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还是女子的手指,娇嫩纤细。”左青梅评价道。
  尉迟宝琪见状要哭了,明明是一块贼粗的手指,左青梅竟然还说纤细,她是不是眼瞎?
  “但我瞧这手指头挺粗的,怎能看出是女人手?”长孙涣道出了尉迟宝琪的心声。
  左青梅的目光滑向长孙涣的手,“说句冒犯的话,换成长孙二郎的手,煮泡了这么长时间,一定会比这粗两倍。”
  噗!
  尉迟宝琪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笑弄得他也没那么忌讳害怕了,只顾着拍长孙涣的肩膀,和他玩笑。
  “瞧你一脸不信的样子,不然你试试?”
  长孙涣扯起尉迟宝琪的手看了看,“咱俩的差不多粗,既然是好兄弟,你怎舍得我受苦,自然是你上!”
  “我可不敢,我还要这手吃饭呢。”尉迟宝琪抽回手指,白一眼长孙涣,再瞧左青梅那头,他立刻白了脸,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连话也说不出来。
  魏叔玉的脸早就白了,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瞧你这小胆子,不过是根人指,啊——人头!”长孙涣随后也跟着看过去,看到一个头皮被削掉,被煮泡发胀已经五官扭曲的人脸,吓得惊叫一声,转即就觉得肚子翻涌,他回身就跑出去吐了一地。
  尉迟宝琪料到这锅里可能还有‘料’,本来做好要淡定的心理准备,被长孙涣这一弄也有点恶心,但他要忍住。
  房遗直建议还是将这口锅挪出来,把汤全部倒出,再逐一排查更为方便。
  左青梅点头附和,“锅太深,这么捞确实不是个办法。”
  李明达就趁着左青梅和刑部仵作处理锅内尸块的工夫,请房遗直带路,自己亲自检查了一遍风月楼。
  “楼里的人呢?”李明达问。
  “都被关在了天字一号房。”鉴于她们的身份,房遗直未免冒犯,遂在李明达来之前先叫她们回避了。
  李明达挨个屋走了走,这风月楼布置的倒是雅致,上等房的每个房间都摆着名贵的檀木家具,挂着名家字画,有琴,有兰花,纱帐朦朦胧胧,随风飘荡,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贵女的闺房。
  上等房一共有十八个,多数桌子上摆着残羹剩饭,看来是尽兴一半,就被房遗直的衙差们打扰,半途离去。
  李明达随即下楼,走到二等房处,一眼就瞧见桌上的一大盘没有吃完的炖羊肉。桌边还几处放着几块啃完的骨头,虽然被劈碎了,但瞧着粗细形状不似羊骨。
  李明达看向房遗直,房遗直也刚好发现这个问题,看向李明达。两厢一对视,都肯定了彼此心中的想法。
  “至今也见过几副骸骨了。这地方据我看,倒像是人腿骨了。”
  尉迟宝琪才拉着吐完的长孙涣上来,听到这一幕,凑过来瞧,呵呵笑,“看看,还真被我说中了。我看八成是这风月楼的假母发现事情暴露,为了掩藏罪名,就把石红玉杀了,因没处藏尸,就把石红玉炖了分给客人吃。”
  “这骨头就算是人骨,也必然不会是石红玉的。”李明达道。
  宝琪听这话惊讶不已,“为什么这样说。”
  房遗直道:“这些骨头被炖得很烂,只要一碰肉就会脱骨。石红玉昨天跑进来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差人将此处封锁。将一只鸡炖烂尚要两个时辰的功夫,人肉会那么好炖吗?”
  “这、这是什么意思。”长孙涣脸更白了。尉迟宝琪搀扶着他,他的脸色也十分不好。
  以前他们来风月楼,都是见识美人,赏心悦目。这次除了惊骇,惊恐,带给他们的就只剩下恶心了。
  “也就是说这风月楼还死过别人,这之前就有人把另一具尸体混在羊肉锅里乱炖了。”李明达解释道。
  “喔——”长孙涣捂着嘴又要吐了,匆匆下楼。尉迟宝琪怔了下,想了想自己在风月楼的时候,好像吃过炖羊肉,还喝过羊汤。
  尉迟宝琪顿时恶心得无以复加,惨白着一张脸,捂着嘴也跟着长孙涣下楼吐。
  “他终于吐了。”李明达叹道。
  房遗直在旁一边垂眸看着楼下仓皇呕吐的尉迟宝琪,一边语气悠悠地对李明达道:“他常来风月楼,搁谁听了这消息,估计都受不住。”
  “哈,”李明达对房遗直半开玩笑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就是你们男人好色的下场,你也小心了。”
  “男女无色,何来秦晋之好。遗直也免不了俗,不过遗直将来只会对一名女子色。”房遗直扭头看李明达,眸底似有什么东西微微燃起。
  李明达怔了下,对上房遗直的目光道:“是我词不达意,我的意思不要滥情就好。你这样就挺好的,难得。”
  李明达把目光偏移,转向楼下。她双手紧抓着二楼的栏杆,忽然没有耐心了,有点着急左青梅怎么还不来回禀。
  “婢子拼凑了下锅内的,似乎只有头,双手和双脚,躯干部分并不在。”左青梅说罢,就去查看酒桌上的骨头,让人拿筐来,很快就在二等房的十几个酒桌上,挑拣了一筐人骨。
  “如果那头和脚是石红玉的,躯干在哪里。”李明达琢磨,
  “这么大的妓院,该是会储一些肉,都放在哪儿?”李明达忽然问。
  “后院最北的墙角,有间类似地窖的储物仓,里面地挖了半丈深,阴凉阴冷,有五头死羊挂在那里。如果说是藏死人的话,羊腹倒是可行。”房遗直道。
  李明达:“羊腹……眼下也就只有那里可以藏了。”
  房遗直随即让仵作前去查看,左青梅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就有衙差过来回禀,果然在那些死羊肚子里找到了尸块。
  躯体被切成了八块,分别塞在羊腹中,然后用红线将羊腹缝上。因屋内不太明亮,所以搜查的时候,大家都在关注找活人,所以没有注意到羊腹的问题。
  随即尸块整理完毕了。
  李明达和房遗直就前去查看。尉迟宝琪和长孙涣见状,都纷纷摆手表示不去了,魏叔玉反应虽然不那么激烈,但也选择跟着尉迟宝琪和长孙涣一起,不愿意再见那血腥恐怖的尸体。
  尉迟宝琪和长孙涣互相搀扶,面色悲惨地站在风月楼门口。俩人都尽力回忆当初,有没有在此点过炖羊肉的菜。
  魏叔玉一听此话,面色倒是稍微淡定了些,他从不爱吃炖羊肉,只吃炙烤的。风月楼他也只来过两次,该是没机会吃到人肉。不过想想同一口锅里,做过死人肉,也做过别的菜,还是觉得恶心,胃里头翻滚上涌,令他忍得很难受。其实他很想像长孙涣那样呕吐,但是呕吐之举实在是不雅,影响他英俊潇洒的气度。
  尉迟宝琪和长孙涣总算恶心完了,弄了点水喝,转头见魏叔玉面色难堪的站在一边,五官都快揪扯一起了。尉迟宝琪忙拍一下魏叔玉的后背,“兄弟,忍什么呢 ,这么恶心的事,你吐也不丢人。”
  魏叔玉看一眼尉迟宝琪,没说话。
  尉迟宝琪耸耸肩,觉得自己可能多言了,转而跟长孙涣商量,自己什么时机跟晋阳公主道明心意最好。
  长孙涣正拿着水囊喝水,听尉迟宝琪这话,弓腰立刻把水吐了出去。
  “咳咳……”
  尉迟宝琪幸亏躲闪及时,不然就被长孙涣给吐了一身。“你干嘛?”
  “这种时候你竟和我说这个,”长孙涣无奈哀叹,“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越早越好。”
  “为什么?”
  “被拒绝了,总比错过强,至少不留遗憾。”长孙涣接着道。
  “唔——”
  长孙涣和尉迟宝琪忽然听到声音,转头看过去。
  魏叔玉扶着墙边吐了。
  他吐完之后,用帕子擦嘴,结果侍从递来的水漱口之后,又再次用新的擦嘴,然后整理衣裳,转而才回身朝长孙涣和尉迟宝琪走过来。
  “这就对了嘛,你看你吐完之后,脸色好很多了,不能憋着。”尉迟宝琪高兴地拍了拍魏叔玉的肩膀。
  魏叔玉冷瞟一眼长孙涣,“你刚说什么?你喜欢晋阳公主?”
  “嘘——”尉迟宝琪忙捂住魏叔玉的嘴,然后左看看又看看,打眼色把魏叔玉身边的侍从都打发远了。
  魏叔玉推一下尉迟宝琪,“你干嘛?”
  “注意保密!”
  魏叔玉笑,“你们刚才说的那么大声,是在保密?”
  “哪里大声了,都没听见,就你离得近听到了,让你听到是把你当兄弟。”长孙涣道,“宝琪喜欢公主的事,就只有你我知道,你可不许外泄。”
  魏叔玉点头,然后瞥眼尉迟宝琪,好笑道:“你喜欢公主?只怕又是一时兴起,过几日就没了。公主不同别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招惹。”
  长孙涣搭上魏叔玉的肩膀,跟他仔细道:“本来我刚开始听到这消息,也同你一样。但是宝琪为了这份心思,把所有的红颜知己都给打发了,而今就一心求娶,绝无二心了。”
  魏叔玉惊讶看尉迟宝琪,“认真的?”
  “嗯。”尉迟宝琪很骄傲地应一声。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笑起来,对尉迟宝琪拱手道歉,“到我收回前话,祝你马到成功。”
  “多谢,不愧是我好兄弟,支持我。”尉迟宝琪笑着握拳,轻轻打了一下魏叔玉的肩膀。
  魏叔玉也笑,但笑意未达眼底。他自己也不明白,他该是开心才对,怎么偏偏现在高兴不起来。
  这时,却见一个身穿绿罗裙的少女,提着食盒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要往风月楼内走。
  “劳烦禀告一下,我是程侍卫的妹妹”
  侍卫们见状,忙拦着她,问她什么程侍卫,可有什么事儿。
  “我说了,是程侍卫的妹妹,我见他没回家吃饭,料到他肯定还在查案,他最近脾胃不舒服,不能饿着,我送点包子给他吃。”
  “官府查案,闲杂人等不许打扰。”侍卫呆板道,“抱歉,不行!”
  “好吧。”程兰如回身要走,却有些不甘心,转头欲和侍卫商量能否把食盒带进去。
  “这位姑娘的大哥是?”长孙涣瞧这姑娘长得水灵灵可爱,又透着股傻气儿,有些意思,便难得有兴致地凑过来问。
  程兰如转眸看着这位刚走过来笑容温和的贵公子,回答道:“我三哥是程处弼,你认识么?”
  “认识认识,原来你是程兄的妹妹啊,来来来,我带你进去。”长孙涣热情道。
  尉迟宝琪一听是程处弼的妹妹,忙凑过来介绍自己的身份,又把魏叔玉也引荐了。
  程兰如见礼后,多打量两眼魏叔玉,“原来你就是魏叔玉,”
  魏叔玉一瞧这姑娘总是特别地看自己,心下了然,随便笑一笑敷衍了是。
  “我三哥以前常提及你。”程兰如继续不吝啬地笑道,“不过从安州那趟出行之后回来,就不怎么说了,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
  魏叔玉脸色瞬间尴尬起来。
  长孙涣噗嗤笑了,很欣赏地打量程兰如,“不愧是程公的女儿,果真不拘小节,乃是直爽之人。”
  尉迟宝琪也笑,“家里有这么好的妹子,竟没跟我们说过。”
  程兰如一听大家夸自己,脸红了,不过也只害羞一会儿,就探头往里看,然后希冀地望着长孙涣。
  长孙涣会意,赶忙引领程兰如往里去,打发人去通知程处弼。
  程兰如听到后院有公主的说话声,高兴道:“哪用通报,我自己去看他就行了。”说罢程兰如就快步往后院去。
  长孙涣忙要拦她,提醒她道:“后院的景致不大好。”
  他话音落了,程兰如已经走到后院了。
  长孙涣还是第一次见走路这么快的女子。他想了想,忙跟上去。就见后院地上铺着草席,放着尸块,地上还堆着很大堆的草木灰,灰里面掺着骨头渣。
  长孙涣去瞧程兰如,此刻她正低着头被她三哥程处弼训斥。
  “兰如给你送饭而已。”李明达在旁插嘴,不许程处弼训得太过了,“你做的什么?”
  “我们程家家传秘制蒸包子。”程兰如前一刻还被程处弼训斥的打蔫,下一刻听到公主和她说话,就打起精神来。
  “听起来就好吃。”长孙涣忙道。
  “长孙二郎要是喜欢,可以尝尝,我带了好多,够分。”程兰如道。
  “隔街有个酒楼,我们去那吃,这地方不合宜。”李明达道。
  程处弼瞪一眼妹妹,还是觉得她有些莽撞,再次跟公主告罪之后,就由他带着程兰如离开。长孙涣和尉迟宝琪等也都跟着去了。
  魏叔玉没走,陪着公主和房遗直继续在此讨论案情。
  魏叔玉看着草木灰渣里面掺着的碎骨头渣,“难道这是人骨?”
  左青梅点头,从这一大堆灰土里面挑出来几块大的,大腿股骨的骨头,还有蝶骨,且刚好有两块来自同一处地方。那边在柴房边上的树下,还有人衙差在不停地挖那堆草木灰。时不时地会找出一块没烧干净的骨头出来。
  “这骨头干干的,脆脆的,边缘还有砸过的痕迹,该是在焚烧之前砸过。这样才可能有更多的骨头被烧尽,只残留了这些不好烧的部分。”左青梅解释道。
  “能判断清楚大概多少死多少人么?”李明达问。
  左青梅摇了摇头,“具体有多少不清楚,但目前来看,至少是三人。”
  草木灰里面的蝶骨两个,还有就是从餐桌上捡来的那些碎骨为另一个。
  “厨子必然逃不了干系,至于其它还要细审才知。”李明达道。
  房遗直赞同,见天色不早了,请李明达先用过饭之后,再行审案。
  李明达嘱咐道:“注意别把消息泄露了,突击审查才最有效。”如此她比较容易观察表情破绽。
  房遗直应承,随即吩咐属下们看紧风月楼那些女子,任何人不准多嘴多言。
  “这些女人以色侍人,只怕会耍些招数,不管什么情况,记住不许任何人单独和风月楼的人相处,任何情况必须有四名以上衙差在场。”房遗直补充嘱咐。
  衙差们应承,依言守备。
  至用饭的时候,衙差们将一些胡饼馒头送了进去。
  假母见状,使眼色给苗绯绯。
  苗绯绯忙捂着肚子喊痛,说想去出恭。
  这时候其它几名小娘子们连忙也跟着抱怨,她们都被圈禁一天了,憋得肚子都要炸了。
  侍卫首领呵斥众人不要吵闹,随即安排六名侍卫带着一名女子去茅房,大家不要一哄而上。
  “一个个来,等着!”说罢见还不听,直接抽刀抵在了她们的脖颈上。
  姑娘们无法,只得老实作罢,依言一个个来。实在熬不住的,也可在早准备好的木桶解决。
  李明达等人在肆意楼净了手之后,就尝了程兰如带来的包子。
  包子刚在酒楼的后厨热了一遍。她的包子不同别家,馅料是湿的,她用得都是肉干鱼干还有蜜豆之类的馅料,有点类似像是豆包,又比豆包吃起来口感层次更多。就比如鱼肉馅的,里面是烤鱼肉配着一种甜辣咸的蜜汁,咬第一口是鱼肉香,细细咀嚼就可品尝到闻着鱼肉香的鲜甜蜜汁在舌尖绽放的感觉。
  “这味道是特别,我在宫里都不曾吃过,果然不愧是你们程家祖传秘制。”李明达叹道。
  程兰如忙起身,谢过李明达的赞美。
  “以后别冒失过来。”程处弼嘱咐程兰如道,“三哥就是没有你送饭,也不至于饿死。”
  “瞧你这话说的,有个妹妹关心不知道多好呢。我羡慕都羡慕不来,家里一堆弟弟,愣是一个妹妹都没有。你倒好,生在福中不知福。”长孙涣万般羡慕地叹道。
  程处弼瞟他一眼,没说话。
  程兰如倒是高兴,多谢长孙涣帮忙,对他报以笑脸。
  长孙涣高兴不已,也嘿嘿笑起来。
  “以后你三哥要是不喜欢吃,可以送给我,我特别爱吃。”长孙涣自报奋勇道。
  程处弼狠狠瞪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我妹妹为什么要做饭给你吃。我看你还是做梦去比较合适。”
  众人哄笑不已。
  程兰如又问李明达在查什么案子,她可不可以了解一些。
  “对了,之前发现的那个戳烂脸的无名女尸案破了没?”
  程处弼看眼李明达,不知道该不该说。
  李明达对程兰如道:“今日此案正是那桩案子的后续,回头我给你粗略讲讲。”
  吃过饭后,李明达一行人往刑部去。她就在路上和程兰如大概讲了案情,顺道也把程兰如送回家。
  程兰如有些依依不舍,目送他们身影去了,这才算作罢,转身蹦蹦跳跳的回府。
  程处弼自这之后就一路阴沉着脸,长孙涣和尉迟宝琪谁跟他说话,他都不理会,闷着。
  长孙涣察觉程处弼不对,使眼色给房遗直,求他帮忙说说。
  “可是觉得你妹妹唐突了公主,你心中有愧?”房遗直一言戳心。
  程处弼这才开口:“教了多少规矩,就是不听话,对不起公主。”
  “我看公主挺喜欢她的,倒是你,拘谨过甚。她正是闹腾的年纪,活泼点多好,难道你要她和你一样死气沉沉的才开心?”长孙涣惊讶道。
  房遗直也笑,“正是,处弼过滤了。”
  程处弼被大家这么一说,也有些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要求太严格了。不过还是要看公主怎么讲,遂望向公主。
  李明达却没说话,一声不吭地骑马往前走。
  “表妹?”长孙涣小声喊道,他很想让李明达帮忙说句话。
  李明达回神,然后转头见大家都看自己,还以为大家和她一样在分析案情,遂道:“我还是没想明白,这石红玉死得太快了些。”
  “确实。”房遗直附和。
  尉迟宝琪等人俱是一愣,然后也开始想案情。
  李明达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她耳边好像飘过一些说程兰如的话,李明达遂对程处弼嘱咐一句。
  “我像她那么大年纪的时候,比她贪玩,你不必对她太过严格。”
  程处弼应承。
  魏叔玉一直骑着马跟在尉迟宝琪身后,他没参与讨论程兰如的事,也没有去想案情,而是一直失神的望着前方,时而看着公主的背影,然后又看尉迟宝琪偷看公主的样子。
  一行人随后到了刑部。
  守门的衙差一眼就认出了房遗直、魏叔玉等世家贵公子。且瞧这些贵公子们,竟然一个个都敬着这位新上任的李主事。
  可了不得!守门衙差觉得自己该好好巴结这位李主事,遂笑容可掬,忙要上前去牵马。不想其身边的随从身手利落,跳下马三两步就牵住了,明明比他距离更远,却快于他。
  守门衙差随即就见李主事平视前方,快速进了刑部,又一次无视他了。明明第一次来报到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儿很友善,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守门衙差悄悄地哼哼两声,叹了一句“走着瞧,早晚有你落魄的时候”。
  李明达刚走到堂审之处,脚步只稍微顿了一下。就被房遗直发现,问她怎么了。
  “没事,听到一只苍蝇乱叫。”
  房遗直看了眼四周,不见苍蝇,心下料到该是什么人在背地里说公主闲话,又被公主听着了。其实这耳朵异常敏锐,有时候也未必是好事,公主真挺不容易的。
  一行人在堂内坐定之后,风月楼的假母就第一个被带了上来。
  假母听了衙差告知他们在风月楼发现的种种,吓得差点儿形神俱散,摇头直说不知,大呼冤枉。
  “那个叫什么是红玉的女子,妾身真不知道,昨天她来时妾身是瞧见了。因为这姑娘以前来我这卖野味的时候,我瞧着她漂亮可人,就有意将她收进楼内。不过人家是良家,我也不能强求。昨日她忽然进门来找我,说我帮她这个忙,她就答应我会在风月楼卖艺三日,我想着既然她愿意进来,不管几天,她早晚会跑不了,遂觉得这是个划算的买卖,就答应帮了她。不过我是真不知道是官差在追她,她说的是有村里的汉子要占她便宜,她才逃过来求救。”假母交代罢了,后悔的感慨,“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有人追她不奇怪啊,我也就没多想,谁曾想招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那你后来为何不交代?”房遗直问。
  “反正人已经没了,我若解释那些,衙差们不信,反过来偏说是我包庇的,那我这风月楼肯定是干不下去了。做生意的人,从来都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没想到她一个小女子能犯下大案子,劳动这么多贵人查她。”假母继续巧舌解释道。
  “那这些呢?”
  李明达问罢,左青梅就把一篮子的人骨头放在假母跟前。
  “这个……”假母面色难堪起来也十分慌张,身子剧烈的哆嗦起来。
  “就说说你怎么杀得这人。”
  “主事冤枉,妾身真没有杀人,这是人骨不错,却是死尸。”假母慌张解释完,见大家都瞪她,知道没解释么明白,继续道,“妾身的意思是,这人到我们风月楼就是死的了,他是妾身托人买来的死尸。”
  “什么?买尸体?”长孙涣惊呼一声,简直难以相信。
  尉迟宝琪用扇子抵住嘴,以免自己惊讶太过,把嘴巴张得太大而有失斯文。
  假母咽了咽唾沫,从惊恐中酝酿了一点胆量继续诉说:“三年前,这风月楼原来不叫风月楼,就是个不知名的地方,生意不好,楼里接连有小娘子总是跟护院私奔,叫我赔个底儿掉。后来我请了个叫清风道士帮忙看,他说是我这里阳气太旺,而女子属阴,故阴不调,才吸引不了男人。他给我出了个法子,一则让我改名,月为阴,就叫风月楼;二则就是进死人,加阴气,而且必须要给客人们吃。却也不是天天如此,每一年一具就可。谁想到这么赶巧,就被诸位给碰上了。”
  这个解释虽然骇人,但竟然讲得通。
  李明达侧首和房遗直商量了几句,便让假母在一旁闭嘴待命,召来风月楼的四名厨子问话。
  这四名厨子都是男子,长得膀大腰圆。据假母交代,这四位是她花重金请来,愿意保密,为她分死尸做菜的四兄弟。而这四兄弟家里遗传一种哑病,所以他们四兄弟都是哑巴。
  四兄弟被衙差呵斥跪下的时候,地面几乎震了一下。
  “石红玉可是你们杀得?”李明达问。
  四兄弟低着头,都点头应是。
  “为何要杀她?她身上的地图呢?”李明达又问。
  四兄弟不说话。
  再细问,还是不说。
  “缉拿之前,不管是房间还是人身,都已经彻底搜查过,没有地图。”房遗直跟李明达道。
  这时候其中一名兄弟抬手,用手比划。
  假母忙转达道:“他说他们把那小娘子身上的衣服扒了之后,就直接烧了,没注意什么地图。”
  “那你问他们为什么要杀人?”李明达道。
  随后又比划一通。
  假母道:“他说他们几个兄弟瞧见来躲藏的小娘子漂亮,就心生歹意,谁知她不从,结果用力过猛,就把那小娘子给掐死了。”
  “为何把头脚砍了放进锅里,而躯干留着?”李明达继续问。
  “因为锅里的肉满了,头脚太容易分辨出是人,就顺手丢进锅里煮了。躯干则留着,打算回头再混成羊肉一起卖。”假母继续转达道。
  李明达眯着眼,看着这几个兄弟的表情,他们四个对于假母的话并没有异议。如此看起来,假母并没有将他们说表达的意思转述错了。
  之后再审问风月楼其她人,皆说假母平常不允她们随便出入厨房和存菜的地窖仓库,对于四兄弟杀人炖肉的事情也都不知情。
  用了逐个审问,软硬兼施,使诈等等花样手段,这些小娘子们的证词都基本一致,该是没有撒谎。
  “看起来这案子就像结束了。”房遗直在恭送公主回宫的时候,叹道。
  李明达点头,“如果没有石红玉盗图,把此案与尉迟府上的无名女尸死亡联系在一起,那这案子看起来还真是没有破绽。”
  房遗直:“事情不简单,对方策划的很周密,连可能存在的意外他们大概都想到了。”
  李明达十分赞同。
  二人随即分别,各自回家。
  李明达骑马快回到承天门时,天已经蒙蒙黑。
  李明达远远地就看到前头路边有一人牵着马站着,身形熟悉,她一眼就认出是尉迟宝琪。这么晚了,他在路边等谁?刚刚分开的时候,他分明着急要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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