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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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遗直点了点头, “贵主之所以觉得他说话诚挚, 看似无辜, 是因现在的这个齐飞真以为自己无辜, 他不知道做过这些事。”
  “这世上真有这种人, 性子可以一分为二, 截然不同?”李明达疑惑问。
  “我曾在一本名为《吾闻百怪》的书中见过。书中描述著者所见一人有两种性子, 截然不同,又不记得彼此。看古书记载,北齐高氏一族也很可能有类似这种问题。所以说眼下很可能真正的‘接头人齐飞’还没有出来, 还是老实憨厚的‘账房齐飞’。”
  李明达有些懂了,边沉思边点头,“之前在肆意楼的时候, 我听那些人对齐飞的评断就是好坏分明。难不得有人说他真憨厚, 有说他装假是头狼。原来就是因为他两种性子造成的。不过这种事不能光听石红玉一人说,要与风月楼假母等人证实才知。”
  房遗直:“已经问过了, 这假母为迎合客人的喜好, 所以对天气记得特别清楚, 虽然时隔久远, 但他能记个七八成。在她的记忆里, 俩人接头的时候,确实都是阴天。”
  李明达随即又仔细看证供的第二页, 她发现石红玉很多想法极为‘新鲜’。比如她形容所有见色无脑的男人都是萝卜,还说不管这些男人读多少书什么样出身, 都是内里空空, 用下半身思考的蠢货。这些人在她眼里都是萝卜,不分高低,只是她饥饿时用来勉强填肚的一样口味一般的菜而已。
  怪不得石红玉对男人不挑食,原来是这种想法。
  李明达又继续往下看。
  当下屋子里很安静,房遗直又距离李明达很近,让李明达可以很清楚的听到他的心跳声。
  李明达抬眼刚想去和房遗直说,眼睛就不经意地瞟见证供后面有‘东宫’二字。
  李明达目光滞主,转而继续看上面的内容。石红玉已经坦白承认‘互相帮’来自东宫,她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护法’。还说拿到金矿地图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帮助太子成就大业。但是具体计划是什么,她以在互相帮的地位不够为由,表示不知情。而她所知的一切都是从她的上一级,也就是齐飞口里得知。
  “又是东宫。”李明达眉头紧锁。
  房遗直道:“石红玉此人心思诡谲,且不惧酷刑,其所言不可全信。”
  “的确如此,”李明达问房遗直,“那我可否亲自审问石红玉?”
  房遗直应承,当下请田邯缮、碧云和左青梅在旁守护公主,他便告退。
  李明达正奇怪房遗直为何要带着所有男子离开,转即就听到外头女子有尖叫声。
  随后就见俩婆子押着疯疯癫癫的石红玉进来。
  石红玉发髻散乱,面色惨白,精神十分恍惚。她眼底乌青,皮肤干得起皮。虽然认可见俊秀的五官,但早没了之前风韵十足的神采。
  石红玉余惊未定,她跪下之后环顾周围,才稍微定了定神。转即她看到李明达身后的田邯缮,惊得又叫,直至身边的婆子用更大声的音量告诉她‘那是太监’,石红玉才渐渐恢复理智,消停了些。
  她终于意识到田邯缮是谁后,又看向李明达,然后又目光慌乱地往李明达身边搜寻,并没有见到那个鬼一般身影。
  石红玉闭上眼,长长地松口气。接着她面色渐渐镇定,还用手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
  “你主人是谁?”李明达问。
  石红玉眼睛一斜,“齐飞啊,我早就不是跟你们说过了么。啊,难道是说真正的大主人,那可能就是东宫太子了。”
  石红玉话说到最后,才抬眼看了下李明达,目光变成了十分坚定。
  李明达见她起初目光闪躲到别处,之后说话的底气越来越足,还特意直视自己,越发怀疑红玉所言是假话。
  “我当多厉害的人才能让你臣服,没想到你的‘主人’竟就是个其貌不扬的账房先生,还愚笨得很,亏你能下得去口那样叫他。本觉得以你的性子才能,能让你为之臣服的上级必然会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看来我竟高看你了。”李明达故作惊讶地嘲讽,意在激将石红玉。
  石红玉自恃美貌,心高气傲,便是眼前的人是公主,她也无法容忍另一个女子敢用这样的口气轻视她的眼光。
  “我的主人自然无人可比!”
  “那你就和我说说,齐飞的无人可比之处都有什么?。”李明达故意把齐飞的名字喊得响亮。
  石红玉一听‘齐飞’二字,即便情绪有所控制,但眉头还是快速皱了下,然后她就表现出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你们现在所见的齐飞并不是我的主人,但当他变成另一个人时候,你们一定会惊掉下巴。”石红玉得意地笑笑。
  “那就让我们见识一下,怎么才能让现在的齐飞变成你的‘主人’。”
  石红玉目光滞了下,显然她还是很不习惯齐飞被冠上她‘主人’的称呼,但这种表情在她脸上很快就消逝。
  “贵主这是在诈我?想哄骗我供出让另一个齐飞现身的办法?其实红玉而今已经被你们折磨成这副模样,已经选择招供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贵主有什么问题大可以直说,不必绕弯子。”
  李明达根本没有去管红玉的抱怨,而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石红玉的称呼上,她说‘另一个齐飞’,而不是直接叫齐飞为主人。据苗绯绯和李景恒描述,石红玉提及上面的时候,开口闭口叫的都是‘主人’。显然,这主人的称呼她早已经叫顺口了。
  所以这更加佐证了,石红玉的真正主人不是齐飞。
  李明达不禁嗤笑了下。
  石红玉见李明达笑了,因而想到房遗直对自己使得那些手段,身体本能地哆嗦起来,心里恶寒不已。
  “罢了,就告诉你们,阴天。”
  “阴天?”
  “你们只要在阴天的时候,把齐飞带出来,自然就会见到另一个他了。”石红玉不情愿地告知后,用她纤白的手指把她杂乱的头发理了理,最后在脑后绾成了简单的髻,整个人瞬间就精神了不少。
  李明达瞧她还知道拾掇自己,心下有了思量,又问她:“你这证词上还有许多东西没有交代。你来自何处,原本做什么?为什么会加入互相帮,契机为何?又是如何结识齐飞作为主人?”
  “我是晋州人,自小就是孤儿,是齐飞……主人他把我养大。至于契机,根本没什么契机,主人加了互相帮,我当然是跟着主人一起成为互相帮的人。”石红玉说到此处,微微扬头,表现出一丝丝骄傲之态。
  李明达探究的目光在石红玉身上睃巡。
  石红玉发现李明达在观察自己后,忙垂首,对李明达磕头恳求速死。
  “深知犯下的种种罪行没路可活,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早晚是个死。既然活得痛苦,不如就早死痛快。请贵主看在我如实坦白的份儿上,给个痛快,留个全尸。”
  李明达:“你倒是特别,连死都不怕了,还求死。”
  随后房遗直就来了,石红玉一见他,脸色颓然大变,慌慌张张,惊惶不安。她跪着转身,急急忙忙爬着往外跑。门外的侍卫见状,忙去拿她,石红玉见状更怕,刚刚找回来的理智全无,挣扎着要跑,叫声不止。随后来她的嘴巴被堵住,就不停地发出呜呜声。
  石红玉被带下去时,李明达继续看石红玉之前的证供,问房遗直:“她说她的主人就是是齐飞,你信么?”
  “不信。”房遗直看着被拖着下去石红玉,正浑身颤栗,“不过贵主瞧她这副样子,还能供出什么。”
  “酷刑她不怕,恶刑也用尽,她能供到而今这种程度,见底了。刚刚还一心和我求死呢,不过我看她还整理头发,你不像是真想寻死的样子。我倒是越发好奇她真正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样子,能把她给收服了,还令她誓死听命去效忠。”李明达琢磨了下,“听她的口气,她该是很高看她的主人,至少他的主人必定不是内里空空、浅薄好色的男人。”
  房遗直应承,觉得李明达分析得极是。
  “等着阴天,再审齐飞就是,希望在他身上能有所突破。”
  李明达:“也只能如此了。”
  话毕,李明达又让人把石红玉的证词做了补充。而后她和房一直二人就出门,站在廊下,手端着一杯热茶,仰望万里无云的天空。
  “深秋了,雨水不多。”李明达叹道。
  “看天象,明日会有雨。”房遗直也叹,“果然是贵主查案,有老天爷神助。”
  李明达听到这话时眼睛发亮,转而她又目光有些谨慎地看着房遗直,“这么晴的天,真的会下雨?你不会是在哄我开心吧?”
  “不是。”
  一阵沉默后,房遗直感觉到李明达在看自己。
  他便侧首看向李明达,光刚好透过树荫照在她的脸上,令她不得不半眯着眼才行。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李明达忽然笑了,笑得很甜,令人满心灌了蜜糖。她必然是个仙子,不然怎么会连细细长长的睫毛都透着灵气?
  “难不成你还会观天象?虽说我也很想尽快审问齐飞,但这种天气,明天怎么可能会阴天下雨。”李明达仰头又看了看天,万里晴空,偶有几朵白云而已。
  “十九郎不信?那我们再赌如何?”房遗直问。
  李明达目光沉静地审视房遗直片刻,似乎在认真地计算自己获胜的可能。
  “赌不赌?”房遗直好笑地问。
  “赌!”李明达干脆道,“我不信你什么都会,就再赌一回。还是老规矩,输了的人可以提要求。”
  房遗直温笑应承。
  二人随即又商量该如何处置东宫太子家令叶屹的问题。李明达觉得此事事关重大,涉及东宫的话慎重一些最好。尽量把问题查得更清楚一些,再向上禀告最好不过。
  房遗直也赞成李明达的想法。
  “但只怕这件事我们便是不上报,圣人那边不久之后也会得到消息。如果等到那时候,我们就被动了,说话的分量必然没有主动上报来得效果好。”
  “你说的有道理,而且叶屹那边,我们也不能放任太久,监视他,无异于就是监视东宫,若不上报只怕会越矩。”李明达琢磨了下,问房遗直觉得这件事压下来多久合适。
  “最好不要超过三天。”房遗直建议道。
  “好,那我们就三天后,不管查到什么程度,都把事情上报给圣人。”李明达决定道。
  房遗直点点头。
  田邯缮刚得了消息,悄悄地打发传话的去,在旁等了会儿,见自家贵主和房遗直聊完之后,连忙上前回禀。
  “魏王递了消息来,请贵主百忙之中抽空去他那里一趟。”
  “他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去了定州?”李明达问。
  田邯缮摇头。
  李明达让田邯缮立刻备马,她转即和房遗直道别:“我去见见他,回头直接回宫,刑部这里劳烦你守着了。”
  房遗直应承,随即提醒李明达哄人的时候别忘带了魏王最喜欢吃的东西,如此方显得诚心。
  “倒真提醒我了。”
  李明达立刻让田邯缮去张罗。她则直奔魏王府。这时候田邯缮等人还过来,李明达当然要等和他们汇合之后才能进去。所以此刻她在魏王府的后门附近转悠,因为这后门是魏王府家仆出入的地方,平常无人走的时候门紧闭,里面是有人守着,但是外边并不像正门那般有看守。
  李明达可巧就听到了院里的说话声。
  “王大娘你哪里去?”
  “你怎么忘了,我就请示过了,今天出门去给我儿子买个毛笔,让他好好学写字,以后也做个读书人。”
  “改日吧,今天别去了。大王刚叫了晋阳公主来,她最喜喝茶,你煎茶手艺府里最好,大王点名让你来。”
  李明达听到此,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小气了。她以为四哥这次匆匆忙忙叫她来,是要为肆意楼的事兴师问罪,却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自己爱喝什么,可见没怎么生气。
  那厢继续传来说话声,只是声音越来越远。
  “好好,我这就去准备,一定做好了。”
  “别急你这边走边听我嘱咐。今天大王要求特别,不是要你做好,是要你做坏,还得是那种看着挺好的坏。要你挑最苦的茶煎,煎出来是香味,看不出端倪来,但喝起来特别难喝……”
  小时候李明达曾经和李泰玩过一个游戏,叫‘答错了喝苦水’,便是问对方问题,如果说错了,就要喝一杯黄莲泡水。李明达每次都因为反应机灵,让李泰喝苦水。而今李泰让人煎苦茶给自己喝,李明达觉得他是想警告自己了。
  田邯缮赶过来和李明达汇合之后,就笑嘻嘻的回禀道:“十九郎,奴准备了九样大王喜欢吃的东西。”
  “嗯。”李明达冷脸应一声,她握紧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
  到了魏王府正门,守卫一见是晋阳公主,连忙把大门打开。
  李明达匆匆进门,问魏王在何处。
  “东花园,奴这就领贵主去。”家仆毕恭毕敬地弓着身子在前带路。
  李明达在穿过月亮拱门,见到一片绿的时候,鼻子里就钻进一股茶香。
  魏王李泰此时正一人坐在湖心的凉亭内喝酒。远远地瞧见李明达来了,他就笑着招手示意。
  李明达也笑着,迈着欢快的步伐踱步到魏王跟前。
  “四哥好兴致啊,一大早的在这喝酒吃肉。”李明达叹道。
  “我这是才赶路回来,也饿了。”李泰叹毕,让李明达坐,然后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他肆意楼的事。
  李明达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肆意楼的账房齐飞是我负责审理的一宗案子的嫌疑人。”
  “原来如此,那你抓人前应该告诉我一声。”
  “你不在。”
  “告诉你嫂子,刚好你四嫂管这些产业,你总该打一声招呼。”
  “但齐飞犯罪前,和四哥四嫂打招呼了么?”
  “你这是什么话!我就说你抓人的事该招呼一声,我们主动把人给你送去就是。何至于兴师动众的闹那么府衙的人到肆意楼,你让别人怎么看你四哥?”李泰反问。
  李明达:“但我在抓人之前,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倒是想告诉,我怎么告诉?再说这如果来回传话的过程中,消息泄露了,人跑了,谁负责?”
  “行了,这事儿过了,不提了。为了我最宠爱的妹妹,四哥丢几回脸都值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李明达根本不计较这个问题,他更关心李泰为什么去而复返。
  “这不走到半路,来人告诉我你四嫂病了,我就赶忙回来看看她。今晨我已经进宫回禀父皇这件事了。他已经应我可以在长安留几天。”李泰道。
  “四嫂病了?那我要去好好看看她。”李明达起身就要走。
  “你四嫂睡着呢,没看连我还在这儿坐着,没去瞧她么。来来来,快坐下,我们先说会儿话。”李泰笑道,然后劝李明达喝茶。
  李明达看眼眼前茶杯里的茶,在白玉的映照下,茶汤翠碧,飘着清香。要不是刚刚在王府后门她听到了那些话,李明达真会以为这是好茶。
  “喝啊!不要客气,四哥知道你爱喝茶,特意让府里最会煎茶的仆人,给你备下了这一杯好茶。”
  李明达谢过李泰,把茶杯举到嘴边,彻底吸引了李泰的目光之后,她又把茶杯放下了去。
  “不渴。”
  “这品茶就跟喝酒一样,关乎渴不渴么,喝着有趣而已。”李泰道。
  “那你喝,正好我听高太医说过,茶可解酒。”李明达随即把茶杯推给李泰。
  李泰看眼李明达。
  李明达笑,“四哥莫不是在茶里下毒了,只想给我喝自己却不敢喝?”
  “什么话,你就这么不信你四哥?喝就喝。”李泰说罢,就把茶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他的脸有一瞬间青了,抽了抽嘴角,但很快用夸张地笑容掩盖,“真是好茶。”
  “四哥说说,你今天找我来,除了兴师问罪肆意楼的事,想警告我,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没有?”李明达直接问。
  李泰怔了下,“就这些,不然你觉得我还有什么要问你。等等,你刚刚为何说我警告你?我不过是问问你而已。”
  李泰让侍女再次奉了茶给李明达,笑眯眯地让李明达快喝。
  “我带了四哥很爱的小吃来。”李明达招招手,让田邯缮把东西都端上来,“知道四哥爱喝酒,正好拿这些做下酒菜。”
  李明达说罢,就对李泰温温地笑着。
  李泰眨眨眼,难以抑制地感动了,然后他看到李明达垂首,端起茶杯。李泰忙去夺过来,把杯里的茶又一饮而尽。
  “四哥为何抢我茶吃?”李明达眼睛亮了,含笑问。
  “有点醉了,你不是说茶解酒么,我就喝来看看。”李泰说罢,就转头对丫鬟使眼色,告诉她们茶凉了,再煎新茶来。
  李明达愉悦地笑着点点头,多谢李泰。
  李泰看眼李明达,下意识地挠了挠头,不知怎么,他总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可能被李明达看穿了。他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想用苦茶给李明达提个醒,让她记住下次办事顾及一下她四哥的面子。
  “齐飞的事,我一直觉得跟四哥没关。可四哥却为了一个仆从,特意把我叫了来,兴师问罪,就让妹妹不得不心生怀疑,你这么在乎他的缘故是什么。”李明达叹道。
  李泰恼道:“好啊,我刚说不和你计较这事了,你反过来咬我。那我们兄妹就好生说道说道了。”
  “四哥就跟我说你知不知道‘互相帮’?”李明达问。
  李泰眼睛瞥向别处,“什么互相帮,听都没听过。”
  李明达知道他清楚,心里一震,立刻起身表示要去看魏王妃。李泰还要用老借口拦着她,李明达就以“白天久睡也不好”的理由反驳李泰,直接去了后院。
  可巧了,李明达走了没多久,就听到西花园方向传来魏王妃和孩子的笑声。孩子的声音脆朗,说话语气与李泰还有几分相像,一听就是她的宝贝侄儿。
  李明达驻足,拿责怪的眼神儿看向随后赶来的李泰。
  “就算你再想见,也得容人提前通告她一声,让你四嫂有个准备不是。她最怕仪容不整地见人。”
  “那行啊,我们先去西花园逛一逛。”李明达背着手在前引路,李泰还不明情况,随即跟着。一路上,他还面色严肃,训斥李明达不该这么任性冲动云云。但就在他话音落了没多久,李泰就隐约听到花园那边传来自己儿子的笑声。李泰脸色一僵,尴尬了下,然后忙大声笑掩盖,让李明达还是回去跟他一起去见王妃。
  “都听到了,四哥就不必装了。”李明达挑眉看了眼李泰。
  李泰窘迫了一下,有些无地自容,转即他就责怪身边的侍从竟然骗他。侍从肯定是赔罪看,再编出个听得合理的缘由来。
  李明达懒得听这些,摆摆手,打发那侍从下去,然后选择单独和李泰一起在林中散布。
  “我先前待四哥如何?四哥而今怎能这番对我?倒让兕子寒心了。”
  李泰怔了下,忙解释道:“只是有些话不好对你直接开口罢了,才饶这么大的圈子。让妹妹上心难过了,是我的错,给你赔罪。”
  “大王赔罪,可不敢当。好生和我说什么事就行了,别绕圈子。”李明达瞄一眼李泰,见他还有些犹豫,转身就要走。
  李泰忙叫住李明达,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了会儿,才说:“我听说你查的案子跟东宫有关。”
  “何时得来的消息?”李明达惊讶。
  “前日。怎么了?”李泰问。
  “前日我们还没查到这一层,这件事是昨晚和今晨才看出些端倪来。得亏我刚刚步步紧逼四哥,让四哥说了实话。”李明达有些后怕道,随即询问李泰这消息具体的来源。
  “我离开后,也想多多知道长安城的消息,遂嘱咐了人专门负责此事。也听说过互相帮,打发人暗中加入作为探听消息所用。这消息就是有名加入互相帮的属下在调查的时候,听了个刑部的衙差说的。”
  “这刑部衙差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可知道?”李明达问。
  李泰随即召来属下问询,方得知这传话的人竟是刑部司的那名看门守卫。李明达对此人还有些印象,她刚到刑部的时候,就是这名守卫第一个和自己说话,后来因发现他为人表里不一,李明达就再没理会过这个人。
  李明达劝李泰道:“四嫂刚刚什么样,府中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四哥若没招惹什么,这借口也没人去细查追究。但如果你真掺和进了什么事,惹人注意,这事一查就可知是假的。到时候那些谏官会怎么说,魏王心机沉,谎称王妃生病而归,另有目的,谋算……”
  后面的话李明达没有说,但也已经足够提醒李泰了。
  李泰震惊了下,眯起眼睛:“看来我真被人算计了。”
  “我查的案子什么进度我最该清楚,却有人比我早两天知道情况,四哥好好想想,那会是谁?”
  “幕后主使。”李泰恍然道。
  “他捎消息给四哥,让四哥心中动摇,赶回长安城,不过是为了挑起更多事端。虽说我不知道此人的目的为何,但长安城而今已经因为这个‘互相帮’闹得很乱了,若是再多一出兄弟相残的戏码,那才叫真精彩了。”李明达紧盯着李泰,问他是不是忘了自己之前对他说话的话。
  李泰不大好意思地叹口气,然后拱手和李明达再三道歉,表示他这会出发前往定州。
  “我会和父亲说你看了嫂子的病并无大碍后,因为惦记定州的百姓,所以立刻离开了。”
  “多谢。”
  “一句话的事,就是为难嫂子了要背个‘娇贵’之名。你一会儿走之前,好生和她说说,多体贴她。”李明达道。
  李泰笑着应承,“我们夫妻的事你不必担心,你嫂子贤德,必然不会计较这点委屈。我对不起她,以后一定好生补偿她。四哥这点事还通透,你不必担心,只管操心你的案子就好了。”
  “过河拆桥。”李明达叹了声,临走前,她转头警告李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茶里的猫腻。”
  “妹妹仁德大度。”李泰忙歉意地微笑。
  “劝了不听,再有下次可不要管你了。”李明达狠狠警告李泰之后,总算是和他道别了。
  之后李明达就回了立政殿,琢磨李泰这件事。李明达没有想到这消息传得如此之快,显然对方目的不轨已经开始行动了,她这边更不能等。诚如房遗直所言,若是失了先机,那她们说话的分量就轻了。
  李明达想了想,还是不安心,觉得这件事还是提前告知父亲比较好。她一边通知房遗直那头,一边更衣,整理了仪容,去见李世民。
  李明达进立政殿的时候,李世民正巧一个人在发呆。
  李明达鲜少叫他这般。忙凑上前去试探问他想什么。
  “想你大哥。”李世民看眼李明达,“你今天回来的更早,但脸色却不好,案子查得不顺?”
  “有点,”李明达边说边查看李世民的表情,“阿耶为何想大哥?”
  “你大哥最近不安生啊,又有人参他了。”李世民看眼李明达,又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句。
  李明达忙跪地。
  “你这孩子,好好为什么跪下了?”
  李明达就把她查案的经过大概讲给了李世民。
  “并非兕子有意要为大哥说话。但整件事让人觉得互相帮和东宫的牵扯有些刻意,事情还没查实,很可能另有内情。”
  李世民脸上并无惊讶之色,他对李明达笑了笑,“既然查出太子家令有问题,就拿了他好生审讯。阿耶知道你和房遗直都是办事很有分寸的人。查吧,查实了一切再回禀。”
  李明达觉得李世民反应太过平淡,悄悄打量他一眼,见他面有倦色,眼睛时不时地盯着奏折,似乎被什么问题困扰着。李明达记得她刚进立政殿的时候,父亲就说他在想她大哥,莫非那折子里写了关于她大哥的什么事?
  只可惜她的眼睛不能透视,无法好看一看那折子上的内容。不过她大哥有野心的事也非一日两日了。李明达虽有心阻止,然而东宫之地却非她可常去之处,再者大哥对她已有防备之心,根本不愿再多听她劝言。
  李世民见李明达垂着脑袋瓜儿,眼睛红了,样子十分失落。心料她担心什么,李世民拉她到跟前来。
  “这案子你若是不想查了,可以撒手不管。”
  “想查!”李明达忙道。
  “那就查清楚,你放心,阿耶会耐心等待你们的调查结果。”李世民道。
  李明达疑惑地看着李世民,然后点了点头。她不懂父亲真正的意思到底为何,是他已经掌握了大哥犯事的证据,只等着结果一出,一遭论罪处置。还是说什么都不确定,只是怀疑,所以才要等待她的调查结果作为辅助佐证。
  随后因为长孙无忌的觐见,李明达竟被李世民赶了出来。以往别说父亲与她舅舅商谈,就是与那些外臣议事,也从来都不背着她,但今天却背着他了。
  李明达心思沉重地从立政殿出来后,就吩咐程处弼立刻去东宫将太子家令叶屹缉拿到案。
  “尽量暗中进行,不要大肆宣扬,太子那边我会派人解释。”
  李明达随即对左青梅道:“你去帮我传个话,你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他应该会给你个面子,不至于反应太激烈。”
  左青梅应承,随即也去了。
  李明达回房换了衣服就走。
  田邯缮忙赶上,问去哪儿。
  “刑部。”
  “先前不说今天就不去了么?”
  “计划没有变化快,我今天一定要把这桩案子理清楚了,再睡个好觉。”
  李明达说罢就骑马疾驰到了刑部,他与房遗直汇合,开始从重新理案情时,又见狄仁杰来了。
  “刚刚我在肆意楼仔细调查询问过了楼内所有的仆从,听他们描述齐飞的性格,的确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当然这不是新线索了,我还发现了一个更重大的事。”狄仁杰说到这里,看眼房遗直,还是有些犹豫了,竟然不知该不该开口。
  “痛快说就是,何必吞吞吐吐。”李明达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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