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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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达翻了翻名册, 发现里面所记载的名单大部分都是宫内的人, 也有少部分东宫的官员, 但品级都在六品以下。每个人的姓名后都有生辰八字, 及其目前所在的宫殿。名单的最后一位是田邯缮, 必然是前几日才写上去。
  李明达记起田邯缮之前说过, 互相帮里面有人会巫蛊。她把名单给田邯缮和左青梅瞧, 他二人对宫人们比较熟悉,李明达就先让他们排查一下,这名单里所写的人中有谁可能会巫蛊。
  齐飞下跪之后, 身体生硬地弯曲磕头,用很生冷地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说道:“拜见主事!”
  磕完头之后,跪着的齐飞就双目平视着前方李明达所在的桌案方向。他此刻只是微微颔首, 不能算作低头, 凌乱的头发遮住了眉目,一张脸呆板的没有任何表情。
  狄仁杰还是头一次看到普通出身的人, 在公堂之上有如此冷漠从容的态度, 好像世俗一切都无法打扰到他一般。
  “你叫什么, 哪里人?”
  “晋州人士, 齐飞。”
  “可知我们缉拿你所为何事?”李明达又问。
  齐飞看了眼堂上的李明达, 冷笑了下,“公主又何必明知顾问。”
  “你知道是贵主, 还不好生叩拜,回答问话。”田邯缮呵斥道。
  齐飞扯起嘴角, 乖乖地又一次磕头, 然后才抬头作答:“我只是觉得你们应该问一些更有用的问题。哪里人,叫什么,什么出身,只怕用不着我回答,你们早查个底儿掉。不过你们要是这么想听信我亲自口所说,我说我叫嬴政,你们信么!”
  “放肆!”田邯缮气得大吼一声,他立刻赤红着脸请示李明达,要狠狠掌嘴惩治齐飞藐视公堂之罪。
  李明达微点头示意,然后眼看着田邯缮去打了齐飞的嘴巴,静静观察齐飞的反应。他挨打的时候,头都不动一下,丝毫没有闪躲之意,整个人就像一尊石雕。不过也并非没有反应,随着田邯缮每对他掌嘴一下,他眼中狠意就加深一层。
  “这么打下去,我看没什么大用。”
  房遗直在旁用只能让李明达听到的声音说道。
  李明达让田邯缮住手了,然后再问齐飞和石红玉之间的关系。
  齐飞没有说话。
  李明达又问他谋夺金矿地图的目的。
  齐飞还是没有说话。
  李明达想起房遗爱曾和他说过,齐飞在和他吃酒的时候,曾数次表露过他的抱负,有关于发展互相帮助名扬天下的抱负。
  李明达觉得这应该就是这个‘接头人齐飞’软肋所在。李明达故意顿了会儿,沉默看着齐飞,让齐飞一度以为他们没有办法对付他,嘴角挂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叶屹死了。”李明达道。
  齐飞目光滞住,眼皮随即眨了一下,不以为然的,而后坦然地看向李明达。
  “自尽而死,倒是可惜了他的才华,不过也算死得很有气节,他能把互相帮助壮大到这等地步,也确实非一般凡人可为。就是在座的我们,也都不及他。”李明达边说边露出一副敬仰叹服之情,转而悄悄观察齐飞的反应,他的面色果然有了变化,
  “想来这案子审完公布于众之后,会在百姓之中掀起一场大波澜。不过他虽死了,倒是可以留名。只可惜你是排行第二的副帮主,作为帮派里的账房,也有一点点管账的才华,不过这世间人谁会有工夫关心第二,眼里只有第一。你说对不对,房少卿?”李明达转头看向房遗直,故意问他。
  房遗直温润地点了点头,又看向魏叔玉,“此话不假!就比如提起这长安城第一美男,大家都会想到叔玉。但若提及第二,大概谁道不出一个能让众人肯定的名字。”
  魏叔玉忙道不敢。
  狄仁杰笑,“这点你不用谦虚,你本来就是第一。”
  李明达点头附和。
  魏叔玉顿时红了脸,其实他容貌好这件事,他心里自然清楚,但是忽然被这么多他佩服优秀的人赞扬,他也会不好意思的。
  齐飞随着众人的目光看着魏叔玉,当然一眼就瞧出他皮相好。但瞧众人因为他“第一”就恭维赞扬他,齐飞免不得就想到自己是‘第二’的窘况,他气得整张脸铁青,情绪开始狂躁起来。
  “我才是第一,我才是互相帮真正的帮主!叶屹他算什么,帮里上上下下的事都是我在忙活,他不过是坐在那里干等着我给钱吃饭的蠢货罢了!”齐飞咯咯咬牙,愤恨道。
  “可了不得,一句话就想占了人家帮主的便宜。叶屹若是没死,听你说这话不知会作何反应。”狄仁杰见齐飞忽然发狂,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贵主那番话是在故意刺激齐飞,他就赶忙出言配合。
  齐飞重重地冷哼一声,扬眉看向狄仁杰:“是不是我的功劳,你们一审我就清楚,很多事情只有我才知道,他屁都不懂。我承认这互相帮的主意是他当初想出来,但也就只有这点功劳,真正把帮派发扬光大的人是我。”
  “说的好听。”房遗直转眸看眼狄仁杰和魏叔玉,轻笑一声。狄仁杰和魏叔玉随即都轻蔑的嘲笑起来。
  齐飞见他们这样,被刺激得更激动。“我说是我你们不信是么?那好,我问你们,你们可知道互相帮这些年来,捞到了多少钱财?既然叶屹是死在牢中,想必你们审问过他吧,他说了么?他知道么?”
  “钱财?你们互相帮不过是一群无助的人凑在一起,互相帮个小忙而已,又不是做生意,怎可能捞到钱财。莫要说笑了!”魏叔玉讥笑不已,“不过这后来是有些贪心,收留了个心大的属下,竟胆敢觊觎尉迟家的金矿地图,还杀害倭国公主。但这是石红玉的了不得,是人家女人的能耐,和你也没干系。”
  “当然有干系,我就是石红玉的主人!是我养得她,让她有机会为互相帮出力。”齐飞很看不惯魏叔玉说话的方式,转而扬头看向坐在正上首之位的李明达,“不信公主可以将石红玉叫来,我们对峙。我就是石红玉真正的主人。”
  “你刚刚或许没听明白,我没有说你不是石红玉的主人,我只是说碰巧你幸运,养了个厉害的属下。已经说过了,你属下厉害是她自己的能耐,和你有什么干系?说起来你这个副帮主倒真只能是个算账的,上有统揽全局的帮主,下有花容月貌可以牺牲色相换取一切的忠心女仆。人家出美色出脑子,你就最好了,躲在账房里清闲,坐享其成。”魏叔玉讥讽地更为凶猛。
  齐飞脸憋得通红,狠狠地握拳,就在魏叔玉话音刚落的时候,他猛地爆吼:“我才是帮里最厉害的人!石红玉我是教出来的,互相帮能有今日也是我的功劳。你们以为没有金子是么?好,我这就领你们好好看看,我们互相帮有多少钱!”
  齐飞说罢,就起身要走。
  “你做什么去!”程处弼一把抓住齐飞。
  “带你们见识见识!”齐飞说罢,就转眸看向李明达,他知道在场人之中,公主的地位最高,说话自然也是最有分量,“莫非连这点胆量都没有?我有心招供,带你们去指认,你们却连去都不敢去。”
  “带路。”李明达道。
  齐飞瞪眼魏叔玉,嚣张地笑一声,就大迈步走。随后一行人就到了齐飞在归义坊的住处。院子里屋舍三间,都十分破旧。屋子外墙糊着厚厚地一层黄泥,抹得坑坑洼洼,一点都不平整,故而把整个院子衬得更加寒酸破旧了。
  魏叔玉一进到这里,就夸张地环顾一周,刺激齐飞道:“这么破的地方你告诉我有黄金?是黄土吧?”
  李明达和房遗直速扫视整个院子的情况后,此时已经把目光就定格在泥土抹得最厚的那堵墙上。她和房遗直对视一眼后,了然彼此心中都有相同的猜测的。
  这时候魏叔玉的话,引来随行衙差们的哈哈大笑。
  齐飞也笑,脸上洋溢着几分得意和自信,他口气铿锵地对魏叔玉道:“你再好好看看,别最后闪瞎了你的眼!”
  狄仁杰和魏叔玉在齐飞的话的提醒下,再一次观察院子的情况,随后考虑到金子可能的藏匿之处,最终一人把怀疑地目光放在了墙上,另一人则看向了院子里的一口井。
  李明达命侍卫铲墙。侍卫拿刀狠狠地往墙里一戳,就撞了什么硬东西。而后转动刀刃,快速刮掉了墙上的黄土,一抹璀璨的金黄露了出来。侍卫见状,加快抠挖的速度,很快就露出了一整块金砖。
  齐飞见侍卫一脸诧异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这下见识了?到底谁才是真正壮大互相帮的帮主!”
  李明达一面命人将黄土墙拆了,一面进屋环顾。程处弼在旁和李明达说明情况,“先前来搜查过,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地方可以放名单账本之类的东西。”
  李明达亲自看过之后,也觉得这地方‘家徒四壁’,没什么可藏之处。
  “会不会也和金子一样,被封在墙里了?”狄仁杰问。
  “既然是账本,一定要经常拿取进行记录,必然不会封在墙里。”不过李明达还是为了避免遗漏,谨慎地叫人检查所有的墙面。
  随后不久,一整墙的金砖都被抠挖露了出来。虽有泥土夹杂在缝隙之中,但是一点都不影响它发出灿烂灿金光,整整一面墙的金砖,实在是叫人无法移开目光。
  当下这边挖墙现金砖的举动,很快吸引了附近百姓的注意,尽管有衙差在院外驱赶,但还是没能阻挡百姓们的口口相传,随即引得越来越多的百姓在外围远远地围观。
  齐飞此时还被这押着站在院中间,他看到自己那一整面金墙后,脸上除了有惋惜恼怒之色,还浮起几分得意之色。虽然金子没了,但至少他证明了自己。齐飞扭头,看到那边有那么多百姓发出唏嘘惊叹之声。他顿然觉得很骄傲,哈哈大笑几声,把身体挺得更直。
  李明达随后从屋子里出来,见到有这么多百姓,心料不好。
  恢复冷静的齐飞,眼珠子转转,脑子里也想明白一些事。
  “我知道了,你们看到金子还不知足,想找互相帮的名单和账本是不是?放心吧,你们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会给你们。”
  “不给很正常,因为你压根就没有。”魏叔玉道。
  齐飞瞪他:“怎么,见识了我一整墙的金砖还不甘心,还想通过激将我的方法知道更多?你们真把我当成糊涂蠢材?呵,我不会再上你们的当了。都好瞧瞧,这一整面金砖在我家的墙里,我若不是互相帮的帮主,能做到么,谁会舍得把这多记住你放在别人家!哈哈哈……”
  齐飞越说声音越大,越嚣张。他高喊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四周的百姓知道他的作为,搞出大动静。
  侍卫随手抓了一把稻草就堵住了齐飞的嘴,将他押向肆意楼。
  一行人随即都骑马朝肆意楼去了。
  “疏漏了有百姓围观的情况,刚刚让他得逞了。这齐飞自觉‘扬名’了,之后只怕他不会再招供什么。”狄仁杰皱眉,有些发愁地叹道。
  魏叔玉点点头,也发愁这件事,转而就抬眼看着在前头那抹娇小的身影。本身案子错综复杂,对人就是个挑战,其中牵涉的人物又是……
  魏叔玉一想到少时那个站在阳光下,一直会对他甜甜微笑的女孩,心底就有种说不出的酸楚和心疼感。那时候的公主还很黏着她的太子大哥。太子殿下对她亦是喜欢至极。公主那时候很是痴迷木雕的小人。太子时常会因公外出,就每到一处地方,都会在当地买木雕的小人送给她。不到一年的时间,公主的房间里就攒了两大箱,都是太子送的。
  晋阳公主嘴里也会时常念叨太子,说他是她最敬重爱戴的兄长。
  多深厚的兄妹情分一直令他艳羡不已!以至于有段时间,魏叔玉羡慕地跟着效仿,待妹妹魏婉淑胜过所有。其实时至今日,他对魏婉淑也比别家兄长对妹妹好几倍。
  “肆意楼到了。”
  狄仁杰的一声提醒,令魏叔玉扯回思绪。他定睛再往前看的时候,已然不见公主的身影。
  狄仁杰一眼看破他,笑叹:“他们都进去了,咱们也快点。”
  魏叔玉点头,利落跳下了马,忙跟了进去。
  肆意楼早已经接到衙差的提前通告,已经将楼内所有客人清空。
  一进门,李明达就打量齐飞,让他交代账本的藏匿之处。
  齐飞眼珠子转了下,看着地面,不出声,不承认。
  “你不常出现,只有阴天的时候你才在。所以我猜这随时需要记录的账本,必然就在肆意楼。原因至少有两个,拿取方便是其一,魏王产业没人敢擅动为其二。”
  李明达的话让齐飞的眼皮多眨了两下,他板着一张脸,盯着地面,不欲做出任何表情让对方发现破绽。然而他并不知晓,他面部那些细微的表情,早已经入了公主的眼,并被察觉出了破绽。
  肆意楼内的店掌柜早已经带着楼内众多仆从规避。所以而今楼里,就只有李明达等官府的人带着齐飞在此‘旧地重游’。齐飞闷声被迫跟着李明达一间间房走,一直走到最后一间库房,他的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面部的肉没有任何绷紧状态。相比与他刚进肆意楼的紧张之态比,差距很大。
  在旁不知情的狄仁杰和魏叔玉此番跟着行走,皆是满心疑惑。这样带着犯人走走,不去严刑逼问,真的可以找到账本?
  狄仁杰虽然清楚公主是个聪明之人,不大会做什么蠢事,但是他真的很疑惑现在做这个是否真的有用。狄仁杰拽住魏叔玉,小声疑惑地问他懂不懂。魏叔玉也摇头,眼瞧着公主那边又往肆意楼大堂的方向回,魏叔玉才出声跟狄仁杰道出他的担心。
  “这案子涉嫌东宫,我担心贵主可能是心慌了,所以就……”
  狄仁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俩人随即琢磨着,该怎么帮助公主尽快弄清楚案子,那厢田邯缮就来了,传公主的吩咐,请他们帮忙审问叶屹名单上的东宫官员。
  “过会儿就是晌午放值的时间,程侍卫会带上人,将名单上的东宫官员悄悄请到尉迟郎君家,还要劳烦二位帮忙审问。贵主说了,若是没有实质的证据,不要太过刁难这些官员,问清楚就好。不过却也可以震吓他们一下,让他们明白事情的利害。有事最好当下解释清楚,回头名单呈给以后,他们再没有了解释的机会。”
  魏叔玉和狄仁杰忙应承。
  “还有一句最重要的嘱咐,不要徇私。”田邯缮补充一句,接着笑道,“贵主相信二位郎君才智可堪当此任,还请二位认真行事,不要令贵主失望。”
  田邯缮说罢,就行礼道谢。
  二人忙叹人田邯缮太过客气。
  李明达在大堂徘徊着,转即见魏叔玉和狄仁杰远远对自己行礼告辞,也对他们点了下头。二人随即去了。
  再看一旁被押解的齐飞,额头上已经隐隐冒出虚汗。
  李明达随便选了位置坐了下来,然后纵观大堂内的布置。东边有柜台,墙面上挂着刻写各种菜名的木牌。这面墙再往北是一扇门,挂着布帘,里面是个小内间,就是齐飞平常算账的账房。里面不算太大,除了一张桌案之外,还靠墙放了两个书架,上面从上往下摆放着一排排整齐的账本。李明达在大堂徘徊一圈,发现齐飞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动容,李明达就踱步到了账房附近,这时候就发现齐飞不止整张脸绷得紧紧的,连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
  李明达打量这间屋子的布置之后,然后看向同样也打量房间情况的房遗直,并问他怎么看。
  “叶藏于林的道理。”房遗直道。
  李明达点点头。这真是一个把账本藏得最不引人瞩目的好办法,就是将它隐藏与肆意楼历年来的众多账本之中。
  但是俩书架上足有几百被账本,想要一本本看下来寻找,实在是太过耗费时间。
  李明达随手搭在其中一个书架上,询问齐飞:“是不是放在这里?”
  齐飞看眼李明达,目光就放在了地面。
  “不是这个,那一定是这个了!”李明达踱步到另一个书架前。
  齐飞抬手揉了下鼻子。
  李明达:“找到了,是这本!”
  齐飞立刻抬首朝上看,瞬间就将目光下移,见李明达是从中间的那层抽出的账本,面容绷紧的肉微微有那么一丝缓和。
  李明达身高不够,连退了几步,还是看不大清。她招呼田邯缮来,一脚踩在凳子上,然后就按着田邯缮的肩膀上了桌案。李明达仰头仔仔细细看了上面那层的账本,所有的纸张已经发黄,一看这本子就有几年了。李明达见从纸张上,分辨不出新旧,她就去看书架边缘的灰尘,右边有一小块地方,几乎没有灰,而不像其它地方灰尘落得厚,看起来至少有三四个月没有打扫过。看来这书架上面因为太高,应该不常打扫。
  李明达就让人把灰少部分对应的五六个账本取出来。
  齐飞两片唇微微张开,十分惊讶,再看李明达时,他眼睛里闪现出惊惶。
  李明达翻了翻账本,发现这上头明面上记载的都是关于羊肉菜之类的东西,乍看之下,倒是不觉得哪一个有问题。
  李明达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不行,就比如市面上肉菜多少一斤,多少米面可供多少人食用等等这类她所知并不多。
  李明达抿着嘴,干脆就把账本推给房遗直。就在李明达把手从账本处抬起的时候,房遗直的手落下了,指尖与李明达的相擦而过。明明只是没什么感觉的瞬间一碰,却因为房遗直嘴角浮起的一抹坏笑,让这个触碰大变了意味。
  咚!咚!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
  李明达的注意力已经被房遗直嘴角荡起的涟漪勾了去,等她回神的时候,耳边想起的是悦耳的翻书声。
  “是这本。一斤虾是十两金子,羊腿是一匹帛,切鲙是一贯钱……”
  李明达接过来看,问房遗直如何断定这账本的意思。
  房遗直翻了后页,为李明达指出,“这后面还有用虾换羊腿和切鲙的问记载,根本不合理。再说这兑换的数量,刚好就是金子兑换帛钱数。再有这些‘菜’送往张家、李家等人家后,并没有回来的钱入账,也同样不符合正常酒楼账本的情况。”
  “说得极对。”李明达佩服。
  再看那边的齐飞,已经认命地闭上眼不说话了。他心里怎么都想不通,他费尽心思藏下的账本竟然被人这么轻易的就找了出来,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用上。
  “应该还有一份名单。”
  李明达此言一出,齐飞的嘴角就抽搐了一下。
  “何以见得?”房遗直看一眼齐飞,故作不懂地问。
  “他不是正常人,记性也没有那么好。又如他所说,他的互相帮已经到了‘发扬光大’的程度,那必然人数众多,单凭脑子来记人肯定记不清楚,毕竟这是连正常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的话就更难做到了。”李明达特意强调了两遍齐飞不是正常人。
  这令齐飞的嘴唇不停地发抖,脸越来越红。
  “原来如此,那名单会不会也在这间屋子里?”房遗直配合地问。
  李明达笑眯眯地看着齐飞说道:“这要问他了,到底在不在呢?”
  齐飞皱眉,狠狠地扭头,不敢不去看李明达。他觉得眼前的这位公主很可怕,像是会读心一般,把他心里深埋的东西都能挖了出来。太了不得,太吓人。
  “刚刚在百姓跟前叫嚣的喊着,声称自己是互相帮真正帮主的齐飞,就这副德行?像你这种畏畏缩缩跟胆小鬼一样,敢做不敢当的人,也配成为互相帮的帮主?”李明达轻笑,随即提高音量,“你这副德行传出去,就不怕被你们帮中成员笑话么。”
  齐飞牙齿打颤,脸色变得青紫。显然李明达这番话刺激的齐飞更加愤怒了。
  “我不会上当的,你们只是为了从我嘴里套话,想从我这里知道更多消息,告诉你们,我不会让你们得逞。”齐飞努力扯起嘴角,想要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然而他根本无法隐藏他刚刚受刺激的情绪,以至于他勉强扯出的这个笑容显得十分狰狞。
  “随便你说不说。总归人抓了,案子过了,我们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该怎么快活高兴就怎么高兴,谁又会在乎你有多少秘密。互相帮被揭发到如此地步,以后必然也不复存在了。要不了几年,或许只有一年,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就会随风而去,被人忘得一干二净。又因为案子不清不楚,也没什么骇人之处,史官懒得记上一笔,你在史书上哪怕是一句话的痕迹都没有。”李明达微微蹙眉,有些怜悯地望着齐飞,叹他可怜。
  齐飞被李明达这一番话刺激得十分激动,摆动着身子,挣扎要往前冲。奈何被侍卫死死地抓着胳膊,他就是挣脱不了桎梏。
  叶屹的名单是在养鱼的池子里找到。李明达想到这肆意楼也有一处养鱼池子,虽说养的鱼不是观赏用而是食用,但池子应该也不小。
  李明达随即叫人搜查打捞,最后把池里的水放干了,也没有收获。
  李明达蹙眉,看向那边情绪愤怒的齐飞,命令属下将他立刻带回刑部。
  肆意楼随即又被仔细搜查了一遍,李明达又怕再出现遗落的情况,自己也亲自看了一遍,确认每个角落都观察过之后,李明达方和房遗直骑马往回走。
  天上的乌云更沉,带着一股湿气,沉甸甸地往地面压。
  李明达得了搜查回报之后,和房遗直叹道:“看来名单并不在肆意楼。”
  “贵主觉得这个名单一定会存在么?”房遗直侧首问。
  李明达惊讶:“难道不是么?这么大的帮派,少说已经有几百人了,分散在全国各地,副帮主齐飞又是只有在阴天的时候出现的人。”
  房遗直:“再审审看,也可能不在他这里,在其他的帮派成员手中。”
  李明达点了点头。
  二人回到刑部后,就对齐飞再次提审。
  齐飞经过李明达那番言语刺激后,就被刻意冷落下来,有时间自省思考。从肆意楼回到刑部的这一路上,齐飞也确实一直在反复思虑李明达之前讥讽笑话他的话。而今他在堂中下跪,再次受审的时候,齐飞的态度就开始犹豫了。
  他不想死后无名,他不想死得无声无息。晋阳公主说的没错,他而今这境况,最终的一条路就是死,必然逃不过了。但仅仅因为家里有一面金砖做的墙,根本不足以让他史上留名。如果他就这么悄悄地死了,那他之前对互相帮做地那么多的努力,就都是白费了工夫。
  “我招!”齐飞道。
  李明达听到这两个字,心里的悬着的石头顿然落下,她随即让文书做好记录的准备,然而吩咐齐飞从头说起,如实交代。
  齐飞接触‘互相帮’的伊始,与叶屹所言基本相同,就是与叶屹偶尔一次饮酒得来。那时候正逢阴天,齐飞偶然遇到叶屹喝酒,就有了后续。齐飞一直很想名扬天下,而不是默默无闻地做个出身不好,老实巴交,永远不被人叫一声名字的‘账房’。可恨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当时叶屹所言的‘互相帮’。立刻让齐飞产生了诸多的好主意。他就跟叶屹讨了来,随后就凭着自己的能耐,暗中发展,成就了今天的互相帮。
  至于石红玉,是他决心发展互相帮不久后,偶然解救回家的女子。当齐飞得知是因为有人贪图她的美貌,而意图把小小年岁的她抢去施以暴行,齐飞就对石红玉发誓,一定会好生照顾她,让她不被外边那些男人欺负。这四五年来,齐飞对石红玉一直照顾有加,有情有义。石红玉对他也十分感恩,因知道他在阴天的时候才能出现,石红玉主动就帮他张罗互助帮,凭着她的机灵本事,把互助帮一点点地壮大。
  “这么说石红玉帮了你不少的忙,她遇见你的时候,才不过十岁左右,就能帮你张罗这么多的事情,还能在你不出现的时候,瞒过‘账房齐飞’。她应该为你们‘互相帮’做了很多事,毕竟你不在的时候居多,多数时候事情都是她来干。可你对她的功劳却只是一嘴提过,会不会有些太忽视?”李明达说道。
  “我承认她帮了我不少忙,互相帮若没有她,也不会有今天。但她背着我却也干了很多我不喜欢的事,所以我不想太过赞她。”齐飞皱眉,眼睛里神色复杂。
  “你是指她用色办事的行为?”李明达问。
  齐飞脸色铁青的点头,觉得十分丢人,“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差点打死她。不过后来听她哭诉哀求我,告诉我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完成我的梦想,我便下不去手,只是劝她下次不要如此。却没想到她还是这般,几番生气训斥下来,也没办法,只能由着她。”
  李明达眯起眼。
  尉迟宝琪不禁失声感慨,“看来这石红玉是天生的水性杨花。”
  齐飞接着又解释了他家里那一堵金墙的来历。
  “我住处的那些金子,是在三年前结实一位新朋友的时候,得到的一个新消息。他是山中的山匪,发现他们山里有金矿,就赶紧掩盖住消息,打算采矿。但他们不知道炼金的办法,刚好加入互相帮,就向我们求助。而我刚好知道帮中有人会这个,就将有能耐的几个人聚在一起,大家上山开了金矿。”
  “你倒是胆子大,不怕山匪杀了你?”李明达问。
  “不怕,因为这些金子炼出来,他们也没处销赃,除非用我的‘互相帮’出力,我有能力可以慢慢地把这些金子转成可以用来平常生活花费的绢帛和铜钱。他们需要钱花,自然就不敢随便动我。当时金子均分了后,我把自己的收好后,又帮他们交换,这三年来慢慢就累积成了那么一面金墙。而每当我需要大量用钱的时候,我就通过互相帮的关系,用金子去跟外族交易。我大唐虽然不能直接使用金子,但那些外族人却喜欢这个。”
  随后对于倭国公主和金矿地图的事。齐飞也做了解释。
  因为尝过了开采金矿的富裕滋味,齐飞和他的山匪朋友们这些年也一直想再发类似的财,所以他们时常会派人去暗中在山里找金矿。三月前,他们的人竟然在山里发现了倭国公主的身影,随后意识到她也在找金矿。气愤之余,他们就想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先跟着倭国公主观察情况,以逸待劳。等她找到了金矿后,他们再随后下手抢过来。后来他们就从倭国公主那里探知了尉迟家竟然有金矿地图的事。
  “倭国公主死那天,本是山匪想要跟踪她去尉迟府,看看她能翻找出什么,不想在那女人要离开的时候,发现了山匪跟踪,情急之下,我们的人就失手杀了她。又怕她的身份暴露,对我们寻找金矿地图有影响,所以把她的脸给划烂了。再之后我们为求尉迟家的地图,就让石红玉出马,却没想到最后却入了贵主等人的圈套。”齐飞叹道。
  “好深的算计!”田邯缮不禁感慨,“那你说的那些山匪呢?”
  “原本住在肆意楼,等着石红玉现身送地图。不过你们抓我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逃得没了踪影。”齐飞说到这里,有意思得逞之意,嘴角扯起。
  “金矿地图是假的,你知不知道?”李明达问。
  齐飞愣了下,惊诧瞪眼,“是假的?”
  “你这些天一直都没见过石红玉?”李明达见他真的不知情,惊讶地问。
  齐飞摇头。
  房遗直对李明达道:“十五日内,除了今天,都是晴天。”
  言外之意,‘副帮主齐飞’不可能出现。而账房齐飞又不可能知情。
  “这个作死的娼妇,知道地图是假的,怎的不赶紧告知。”齐飞气骂道。
  “你这样她也没办法告诉你。”
  齐飞看向他们,“但另一我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只要她想让我离开,我一定就会听话的离开。”
  大堂东边屏风后忽然传来“呜呜”声,石红玉随即被人从后面押了出来,随后被拿掉她嘴上堵得破布。
  齐飞狠狠瞪她,骂她怎么能做蠢事。为何不告诉所有人,一起逃跑。
  石红玉轻笑,“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们大费周折冒险弄来的地图,竟然是假的,被人给耍了,我当然要把怨气还回去!”
  “糊涂!”齐飞冲她爆吼一声。
  石红玉嗤笑两声,根本不在乎齐飞的态度。
  齐飞见状,蹭地一下起身,一圈就要朝石红玉脸上打,大喊白养了她,但他的拳头及时被侍卫给阻止了。
  石红玉哈哈大笑,笑出来眼泪,然后叹了一声,“疯子!”
  明明是她才更像疯子。
  齐飞气得更甚,仍要冲石红玉动手。
  李明达见状,让人先把石红玉带了下去。转而她目光沉静地打量齐飞,“所有解释过得去,但是很糊弄,你有很多事情都隐瞒了下来。比如你送高阳公主金子的事,再比如意图靠近房驸马,还有江夏王世子……”
  齐飞听到这些问题,哈哈大笑起来,随后眼睛跟毒蛇一样盯着李明达,“贵主真要知道?可别后悔!”
  “你说。”
  “东宫太子有心谋反,找了我们互相帮。他找的是我,而不是那个他眼跟前的太子家令。至今那个死了的叶屹都不知道这件事!
  好了,我坦白这些,你该清楚了到底谁才是互相帮的真正掌权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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