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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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这次对手并没有束手束脚,刻意让分,他们赢得实至名归。——马球赛毕竟不是战场,李定宸在这上面也的确有天赋,这么长时间的练习之后,有这样的结果并不令人意外。
  李定宸几乎每一天都在进步,而越罗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对他的表现吃惊,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有种吓一跳的感觉。
  即使她的期待已经不低了,但他的表现还是出乎预料的好。
  正朝着看台走过来的李定宸意气风发,身上已经看不到一点一年前的影子了。越罗分明是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此刻还是不免有些感慨。已经不能再将他当成小孩子来看了。
  “阿罗,今日这场比赛如何?”李定宸扬声问。
  “精彩纷呈,实至名归。”越罗自然不吝称赞。
  李定宸脸上露出几分高兴的神色,但又很快淡了下来,摇头道,“其实这不算什么,到底是在御前,大家都留着分寸呢,不过是看着热闹罢了。”
  他看得清,也不以为忤,但到底还是有些遗憾的。越罗正要安慰,李定宸却已经重新振奋起来,问她,“阿罗可想看看更激烈的马球比赛?”
  “去哪里看?”越罗心下一动,问道。
  李定宸神秘一笑,“阿罗且随朕来。”
  两人没有回长安宫,而是一路去了太平宫。虽然成亲之后李定宸几乎没在这边住过,平日里多半是在长安宫,但这边伺候的人却都仍旧是齐备的,平常张德更要带着人在这边替李定宸批折子。所以这会儿两人过来了,也能立刻安顿得妥妥帖帖、丝毫不乱。
  张德将两人迎进去,然后很快按照李定宸的吩咐,取了衣裳过来给他们换。
  越罗一看是两套民间常见的书生装束,心下便有数了,也不多问,自去换了衣裳。因为没要人伺候,所以等她换完了出来,李定宸这边早就已经好了,见了她,不由笑道,“这是谁家的俊俏小郎君?”
  越罗不理会他,让人取了妆匣来,将双眉描粗,脸上也做了些装饰,那几分女气就彻底被盖住,加之她性情本来就大气稳重,不细看绝对看不出来是女扮男装。
  李定宸围着她转了一圈,对这种改装十分感兴趣,又忍不住调侃她,“阿罗怎的如此熟稔,莫非从前时常如此偷溜出去?”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想要偷溜出宫都要靠越罗来想办法的小皇帝了,又肩负着“拆穿皇后真面目”的重任,在越罗面前说话也就不似从前那般谨慎,听着倒像是哪家的登徒子在调戏小姑娘。
  张德在一旁听着,只能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并不在场。
  越罗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陛下的熟稔不弱于我,想必也不是头一回了?”
  这倒也不是很难理解,有张德这位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的中常侍在,安排得只会比自己之前更加妥帖,让人发现不了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越罗没想过拘束李定宸,也没细问过这些事。
  李定宸嘿嘿傻笑了两声,将这个问题含混过去了,也就不好再追问越罗怎么会对改装的事如此熟悉。他是见过越罗和跟国丈如何相处的,国丈看着也不是迂腐的性子,想来不外乎是从前跟着他出去过。
  越罗改装完毕之后,张德也去换了一套衣裳,却是打扮成了管家模样,跟在两人身后,瞧着便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带人出行,不会打眼。而后在张德的安排下,两人绕了不少路,才从北面偏僻的一道偏僻的后门出了宫。
  天还没黑,两人大摇大摆的跟着张德,身后还有几个神武卫侍卫,居然就这样出了宫门,也没人上来拦着要查验身份。
  出了宫门,这里早有马车在等候。三人上了车,外面有侍卫骑马随行护卫,往城西而去。
  马车还没停下时,越罗就已经听见喧闹声了。
  她转头去看李定宸,对方却只是神秘一笑,“阿罗别急,待会儿就能瞧见了。”
  这一路显然都有人在安排,下了车,就有人出来迎接他们。越罗左右扫视,便见此地甚是简陋,看上去不过是用石墙将这一片地方给圈出来,又开了一道门,搭了些棚子罢了。无数人聚在场中欢呼呐喊,喧声震天,便是此前听到的喧闹声来源了。
  他们跟在来人身后,绕过人群,转了半天,才登上了一道高台。
  越罗居高临下,才终于看清楚,场中在进行的,竟也是一场马球赛。
  高台上安排了座位,越罗跟着李定宸坐下来,便有人上了食水,不过越罗并没有碰。
  很快就有几个年轻人相约着过来拜见李定宸,越罗定睛一看,便认出他们都是给李定宸陪练的神武卫侍卫,只不过如今不在宫中,便都做公子哥儿打扮,看着比李定宸还显眼些。
  显然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未免引人注意,并没有行礼,只是过来打了个招呼,而后陪坐片刻,才起身离去。
  李定宸这才小声给越罗解释。原来这马球赛,就是这几个年轻人组织起来的。他们在神武卫只是普通侍卫,但实则都出自勋贵之家,各自家中资产丰厚。在李定宸的默许之下,很快就出钱出力将这个台子搭了起来,又通过种种手段运作,将这马球比赛推广出去,引得京中无数百姓竞相前来观看。
  越罗这才恍然,难怪李定宸后来没再在朝中提这件事。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想用这件事逼着朝臣就范,因此在越安封了伯爵之后,便偃旗息鼓了。却原来这件事不是不做,而是从正面转为暗地进行了。
  如今越罗和李定宸也算是有了默契,虽然他没有说得太仔细,但什么打算越罗却已经猜到了。无非就是想先在民间掀起声势,再倒逼朝堂上那些处处顾虑的廷臣。
  说实话,李定宸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越罗是有些吃惊的。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这种办法不可谓不好。
  当下的情况,其实对一部分朝臣而言,李定宸愿意折腾别的事,反倒比他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在政事上插手要好得多,他能一直这么“安安分分”的才是最好。
  然而这注定与李定宸的打算背道而驰。
  他选择了更加迂回的方式,等事情爆发的时候,或许会更有意思。
  她很期待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第37章 几分安心
  李定宸把越罗带到这儿来,就是没有隐瞒的意思,之所以没有提前说明,倒不是想保密,只是多少有点儿想给她一个惊喜的意思。
  所以这会儿他便仔细的给越罗介绍了一番。
  虽然场子是那几位勋贵子弟搭起来的,但要弄到如今这样的场面,却不是容易的事。他们动用钱财人脉,好容易才将京城内外的闲汉纠集起来,组成了八个队伍,再加上闲散的勋贵子弟们带着家仆凑出来的十支队伍,一共十八支队伍捉对厮杀,每旬赛一日,最终决出魁首。
  为了吸引参赛者,每一场比赛胜利都能获得奖金,最终魁首更可以拿到一百两银子的奖励。在当下,这么多钱已经足够五口之家在京城舒服的过上好几年,自然诱惑力十足。
  “自从有了这比赛,京城内外的闲汉都有了事情做,就连治安都好了许多,倒是意外之喜。”李定宸笑着道。
  原本这些闲汉镇日就是在街面上闲逛,有店家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上去搭把手,混一顿饭、几个大钱,没个正经营生。都是有把子力气的年轻人,打架斗殴,酗酒赌博,寻衅滋事都是常有的。偏偏也算不上作奸犯科,最是令衙门头疼。
  如今有了马球赛,他们闲时不是训练就是商量战术,倒是消停了许多。
  而且正式的比赛是旬日赛一日,但他们平日里也可以自己约战。如今打架斗殴已经成了过去式,大家渐渐习惯了约球赛来解决矛盾。
  “倒不料还有这样的教化之功。”越罗道,“只是这些奖金都是陛下从内库里出罢?究竟不是长久之计。”
  李定宸闻言笑了起来,面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这阿罗可就想错了!”
  他原本也以为做成这件事要自己掏钱,倒也没什么不情愿。谁知神武卫中有个叫许文的,家中最擅经营,这事情交给他之后,除了最初李定宸出了一笔银子,后来是非但不要投入,反而还能补贴一些回来给他。
  “阿罗且看下头这些百姓,每次比赛,都有许多人竞相前来观看。入场时只要他们交一个大钱,与城门税一般,就是一笔进项。”李定宸抬手比划了一下下头的阵仗,笑着道。
  越罗有些意外。她在民间生活过,自然知道百姓们爱热闹,何况那些闲汉别看衙门里头疼,但都是京城百姓,自然也有街坊邻里。他们多半不在自家地界上闹事,不但不闹事,还要反过来回护,不叫外人来闹事。如此街坊们感念,也肯出些钱物买平安,所以彼此之间的关系并不差。他们组了队伍要去参赛,街坊们自然也要捧场。
  所以下面那么热闹,并不出奇。但她没想到还可以收钱。不过就是看杂耍也要给赏钱,这马球赛从前没有,还是个新鲜玩意,一个大钱人人拿得出,自然有的是人来看。
  她想了想,道,“不过也没有多少罢?”
  就算这场子能装几千人,也不过收几贯钱而已。
  倒是自己坐着的这台子有些意思,越罗不由问,“怎么不在周围多搭些台子,这里居高临下能看得更清楚,又不需要站着,想必有人愿意花钱买个座。”
  对马球赛感兴趣的,不光是普通百姓,那些达官贵人想来也会愿意参与。然而他们不可能自降身份去跟普通人挤在一起。但若是有看台就不一样了。他们大可以安稳的坐在上面,既能看比赛,又可以彰显自身的身份地位,何乐而不为?
  推而广之,甚至可以跟普通的酒楼饭馆一样,分成雅座和包厢,分别定价。
  李定宸笑道,“怎么没有?这场子原本只是一片荒地,如今这样子,都是靠比赛收的钱一点点修成的,如今正要着手修建看台。上一回我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台子,想必下次再来又是大变样了。”
  “不过当然不是靠进门时收的那一个钱。下头有许多小贩拎着东西串场卖,生意好得很。他们卖出去的东西都是要抽成的,又是一笔进项。”李定宸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即使这部分,也只是细枝末节。阿罗不妨猜一猜,最赚钱的是什么?”
  这个关子却没能难得住越罗。她只微微一想,就明白了,“是开了球赛的赌局?”
  民间各种博戏的流行程度,越罗可是很清楚的。既然是比赛,自然会有人想赌输赢。那许文既然擅长经营,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
  从来博戏都是坐庄的最占便宜,看各家赌坊的红火程度就知道了。
  “就知道瞒不过你。”李定宸也不失望,点头道,“的确如此。”
  每一个比赛日都不止一场马球赛,对赌局感兴趣的人不少,收益也相当可观。至少支持这个场子的修建、马球队的奖金等是绰绰有余了,不需要李定宸另外贴补。这还只是刚开始,将来若是经营成熟,反过来给他赚钱也未可知。
  然而越罗听到这里,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说实话,看到李定宸从一个连物价都不知道的太平皇帝,变成能够对生意经侃侃而谈的人,越罗心下自然是十分欣慰的。身为皇帝,懂得越多,越知道民生艰难,也就越不容易被下面的臣子糊弄。
  但李定宸这样子,看上去却像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若只纠缠于这些微末小事,同样非是为君之道。
  所以越罗忍不住压低声音道,“这马球赛能自给自足,自然是好事。只是若让朝臣们知晓,少不得要批评一句‘与民争利’,怕是又有不少人要上折子了。”
  虽然有些扫兴,但此刻,这话她不说还有谁会说呢?
  越罗知道,李定宸在意的本来也不是内库能收到多少钱,而是想要用这种方法向朝臣证明:马球赛推广起来并不困难,甚至不需要朝廷贴钱去做,反而还能挣钱。
  这本来是好事,但若是由内库出钱来做,必然会被人抓住这个漏洞进行攻讦。
  果然李定宸面色微变,冷哼道,“他们也只有这些大道理了。”言下之意,自然是不服气的。
  这件事已经让李定宸意识到,有时候偌大个朝堂,其实做起事来反而束手束脚,掣肘很多。若能绕开他们,反而更容易些。但这种想法本身就很危险,朝堂这个体系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它之所以存在,自然有其必要性,更有其优越处。若是让李定宸这种印象固化,可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她又劝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陛下今日能绕开朝堂弄这个马球赛,不过因为它不重要。难道以后还能绕开朝堂治理天下不成?”
  李定宸闻言非但没有反省,反而像是得到了什么启发,若有所思。
  不过见越罗脸上已经露出了焦急之色,已经连这是在外面都顾不得了,他很快便道,“阿罗所言甚是,此事我再让人参详,总要他们说不出话来就是。”
  越罗这才松了一口气,好歹是劝住了。
  李定宸虽然总有出人意料之举,但答应过的事也从来没有失约过,她也不打算在这里跟他起争执,因此便放下心来,继续看比赛。
  这场比赛,两边的队伍都是闲汉们组织起来的,跟李定宸在宫中的那一场比起来,拼抢碰撞更多,其惊险刺激之处,远非宫中着意克制的比赛可比。越罗一开始还会分心,渐渐的便看住了。
  两边的比分咬得很紧,如今还是平局,而这场比赛已经接近尾声。
  很显然,两边都不想带着这个分数离开,于是拼抢变得更加凶猛,而下面百姓们的欢呼呐喊之声,也远胜越罗之前所闻。就连她一贯淡定的性子,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久了,也觉得心跳加速,看到惊险出几乎惊呼出声。
  赛场上瞬息万变,对观众而言难以辨认参赛者面目,所以两边仍旧是以着装进行区分。
  越罗看过两边的资料,心里更偏向红队,结果最后在一番激烈的争夺之后,蓝队领先一球取胜,结束了这场比赛,让她心下有些怅然。
  这是在看李定宸的比赛时所没有的。
  大概因为那时理智上知道所谓的比赛只是其他人陪皇帝读书,胜负自然无关紧要。李定宸能从中学到什么,才是更重要的。而越罗高屋建瓴,更顾不上关注胜负。但这会儿,她却只是个普通观众。
  因为这个缘故,退场时越罗不免有些心不在焉,还在回味方才的比赛。
  而这会儿,场中可比他们进来的时候要混乱多了。比赛结束,两边的队员都要退场,有一部分比较疯狂的观众跟了上去,还有一部分下了注的观众忙着去开赌局的地方领取自己的奖金,其他人则一边说话一边朝门口挤,打算离开。
  场中人实在是太多了,这样一挤,自然就混乱起来。虽然他们已经做了准备,请了人来维持秩序,但还是出现了一些乱象。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这座刚搭好,头一回投入使用的台子,在满场的喧闹声中,似乎也有些不稳。跟着出来的神武卫立刻围过来,提醒两人先离开此地。虽然这台子未必会塌,但总要未雨绸缪。
  越罗和李定宸被他们簇拥着下了台子,便立刻淹没在了人流之中。
  纵使侍卫们经过大量的训练,在这人山人海之中,也很难发挥出来,原本簇拥在周围的人渐渐被挤开,就连越罗和李定宸,也在随着人流前进的过程中拉开了距离。
  越罗心吓一跳。她和李定宸偷溜出宫,没事也就罢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是绝对交代不过去的。
  然而担忧才起,李定宸居然排开人群,又艰难的挤回了她身边。
  这番举动引得周围怨声载道,他却浑然不觉,一到越罗身边,就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紧紧抱着。如此一来,即便周围的人再多,也不虞会被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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