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章 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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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深处,元燕感知着永宁寺的一切动静,她渐渐陷入惊喜,又开始有些不安。
  她的殿外响起了陌生的脚步声。
  来人很强大,或者说若这人是来杀她的,她应该用尽所有手段,也很难从这人的手上逃脱。
  然而一道有礼而稳重的声音很快响起:“长公主殿下。”
  元燕微怔,有些怀疑:“中山王?”
  殿外的男子身着布衣,却有着王者风范,他微微颔首,道:“是。”
  元燕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脑海之中刹那间闪过无数光影,她瞬间明白了为何今夜魔宗的部众一败涂地。
  她涩声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容意他们接触?”
  中山王元英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他也并没有征求她的同意,往前走入她的殿内。
  “两个月前。”
  在看到元燕凝立的身影时,他颔首为礼,轻声道:“两个月前,我们便和他们开始接触,只是告知我们的那人认为最好将您也瞒着,以免魔宗发现端倪。”
  元燕的眉头蹙了起来,她的心中莫名的生出寒意,“告知你们的那人…是谁?”
  “林意的师兄,那名阻止了魔宗和南朝皇帝会面的人。”
  元英并没有打哑谜,他看着元燕,很直接的说道:“北魏和南朝终有一亡,在北魏和南朝的这场战争里,最终的结果,若非是你皇兄死,便是南朝皇帝萧衍死,对于我和杨癫,尤其萧东煌而言,我们希望见到的结果当然是北魏灭了南朝,萧衍死去。魔宗想着的或许是帮助南朝灭了我们北魏,然后他再杀死萧衍,只可惜,我们不能接受这样的过程,而且若是南朝灭了北魏,我们对他能够杀死萧衍并没有信心。”
  他的这几句话不算短也不算长,但是却包含着足够的信息,足够解开元燕心中的所有疑惑。
  “林意知道吗?”她再问了一句。
  元英摇了摇头,“路线太长,若是设法让他得知,魔宗恐怕早就知道。”
  元燕沉默下来。
  元英却是认真道:“您必须马上走。”
  元燕道:“为什么?”
  “这件事,你皇兄不知道,他或许能够猜到,也能够原谅。”元英看着她,道:“只是现在不是你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而是皇宫会乱,洛阳会乱。”
  元燕没有回应,她的面色有些苍白起来。
  她其实已经能够理解元英的话语,只是她更加清楚,她若是离开这北魏皇宫,便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钟离之战太过惨痛,永宁寺里若是别的南朝修行者或许还能压得下去,但是铁策军的修行者,便足够让很多北魏人被煽动。魔宗的那些人,包括先前迁都洛阳反对你皇兄的那些人,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若是没有人出来背这个锅,今夜一定会有军变。”
  元英看着她,凝重的说道:“我和杨癫能够压住一些人,但压不住所有人,对于魔宗而言,今日的这场刺杀他都未必一定要成功,只要证明他们的存在,只要证明那些人是铁策军的人,不只皇宫就会乱,整个洛阳和整个北魏就会乱,这就是他想要看见的结果,这也是他送给南朝皇帝的见面礼。”
  “为了北魏,您必须成为里通敌国的罪人,您必须承受万民的怒火。”
  元英没有在意她的心情,接着说道:“至于我和杨癫,也会承担闯宫的罪责,但今夜所有那些没有听军方和你皇兄命令的所有将领和权贵,也同样要受罚。我们北魏的局面,会稳定下来。”
  身在帝王家,就必须承受帝王家之重。
  元燕平静下来,她看着元英坚毅的面容,心中骤然生出许多敬重。
  她只是依旧有些担心,问道:“那永宁寺里那些人?”
  “那些人您不必担心。”
  元英自嘲的笑了笑,道:“他们是林意的人,既然林意的师兄插手此间的事情,他当然不会让师弟的人轻易死去。”
  元燕不再提任何的问题,她当年进宫门也难,也是步步杀机,而现在出宫门之后,也必定是危机四伏,步步惊心,只是当年的她都承受下来,更不用说今日的她。
  ……
  北魏的皇宫里烟尘四起,有许多火光。
  有些是宫中守卫提着的灯笼,有些是修行者战斗时兵刃上溅起的火星,有些是有人故意燃放的烟火。
  北魏皇帝静静的伫立在他寝宫门口外的空地上,他的神情也很安静,和北方王朝历史上的诸多帝王相比,他并不张扬,平时甚至很少会听到他的事迹。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平时“默默无闻”的帝王,在过往的十余年里,却做成了北方王朝许多帝王只敢偶尔想一下,却从未想到能够做成的事情。
  一名老妇人出现在他的身后。
  这名老妇人身穿黑色凤衣,那些埋在黑色之中的金丝在她走动时,才偶尔绽放出若隐若现的金光。
  她的脸上有许多抹不去的皱纹,就像是风霜在岩石上刻下的痕迹。
  最令人瞩目的是她的身高。
  她虽老,但看上去甚至比北魏皇帝还要高大一些。
  “有些不忍?”
  她走到自己儿子的身侧,轻声问道。
  北魏皇帝摇了摇头,道:“只是担心…魔宗毕竟是魔宗,我不知道他如何能够发现永宁寺的那些人。”
  “不可厚此薄彼,不可令人寒心。”
  北魏皇太后看着他,缓慢而沉静的说道:“既然她当你是亲兄长,所有人也当她是你亲妹妹,你便要等同视之,她离宫之后,你自然也要当她是你亲妹妹视之。”
  “这是自然。”
  北魏皇帝点了点头,道:“只是她在风口浪尖,在我看来反而容易关注,远在党项,却非我所能顾及,便不免有些担忧。”
  北魏皇太后淡淡的笑了笑。
  她微微仰起头,看向星空。
  星辰自有各自运行的轨迹,而人的命运却是无定。
  人之一生,最凄惨的并非是出身,而是所信非人,所托非人。
  在她看来,无论是元燕还是身在党项的白月露,都算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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