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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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
  叶矜脑子里炸开了锅,像被一只极薄,极寒冷的小刀沿着脊梁骨来回地剐蹭,他哽住呼吸,额角青筋直跳,像被人捏住了脖子。
  “叶矜?”
  范阳洲被叶矜遮住了视野,伞面上雨珠一刻不停噗噗滚落,执伞的人却不同寻常地沉默,他感受到叶矜的情绪突然高度紧绷,不由得出了声。
  海豹和鹅瞬间气势汹汹地现身了。
  范阳洲的声音像是在嘈杂纷乱的雨势中敲了一记定音鼓,叶矜猛地甩开了伞,范阳洲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刹那间怀里撞进了一个软绵绵的小东西,是小初。两岁多的孩子犹有一些重量,他被撞得后退了几步,牢牢抱紧了他。
  紧接着他被叶矜用力搡了一把,“快走!”
  作为作战部门的向导,范阳洲立刻察觉了事情的异样,张开了精神触手。
  一个向导散发着他的气息,对方的精神触手却迟迟没有出现,范阳洲屏息凝神,连同他们蓄势待发的量子兽,静静等待着。
  小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事,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在他怀里胡乱挣扎,连声叫爸爸。范阳洲紧紧抱住他,用外套给他遮雨。叶矜没有回头看,叫道:“阳洲,快走!”
  那条从市场买回来的鱼,被主人随手丢在一边,挣脱了塑料袋,在如幕的银白色雨中弹跳不断。
  叶矜心急如焚,深知自己没有一丝胜算。在塔的时候,他和沐川二对一,都尚不是对手。就算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只能通过精神屏障保卫自己的哨兵,可是他身后是小初,是范阳洲,他每一处都是软肋,每一方寸都是弱点,怕是一分钟都撑不了。
  他只能感受到背后精神触手已经天罗地网地铺开了。范阳洲能做到什么地步,叶矜不知道。然而他和自己不同,他的伤口不会自动愈合,吃进□□很快就会死掉,多流一点血都可能要了他的命。叶矜几乎从未见过范阳洲这样多的精神触手。他作战风格内敛平和,通常能安抚的绝不用强。如今这数不清的精神触手就飘在自己身后,这样张扬,像是纷飞的荆棘枝丫。
  “爸爸!”小初的哭声更凄厉了。
  少年默默地走上前一步,叶矜当机立断,冲上去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把对方砸到地面上,砰地一声,溅出了一大片白色的水花。没有预想中的激烈反抗,以至于他如同击中了一个破布填充而成的人偶。
  以叶矜的力道,如果他稍微有点刹不住,对方脖子都能被摔断。
  叶矜心脏砰砰砰地跳,雨水从他的眼睫毛上一颗颗滴落,他不敢眨眼,也不敢放松一丝力气。
  “江蓝。”他说出了记忆中的那个名字。
  江蓝发丝糊在脸颊上,脸色苍白,他眨眨眼,若不是这个动作,他简直就是一具溺水的尸体。江蓝仿佛也在此刻认清楚了他是谁,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只有这时候,他才像是一个活物。叶矜汗毛倒竖,他的手指陷入对方苍白而细弱的脖子的皮肤中,感觉血液在他的指尖突突地跳,只要他想,那些鲜红而滚烫的血液立刻会冷却变黑。可是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眼前这个看上去沉默而寡淡的少年,手握翻天覆地的力量。
  如果这份力量威胁到他家人的安全,他不惜就地了断他。
  他和江蓝都是见过血,拼过命的人,面对面都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浓烈的火光和杀意。
  叶矜牙关紧要,如果江蓝动那么分毫,哪怕他的量子兽敢出现,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毫不犹豫拧断他的脖子。冰凉的雨点密密麻麻打在他的后颈上,也打在江蓝苍白的脸上。
  “爸爸!”小初哭喊着。
  范阳洲的精神触手伸了过来,很多,很密,也很冷静,他的精神触手就好像是一只茧,缠住江蓝也缠住叶矜,把他们两个人牢牢固定在原地,以免任何一个人失控。
  “小初,不要哭了。”
  这句话里范阳洲下了精神暗示。小初的哭声渐渐小了,一顿一顿地抽噎着。
  范阳洲静静地把小初抱到楼前的屋檐下,他的精神触手却片刻没有离开过。他们小区的楼房,还装着那种老式的防盗门。他拉开了铁门,把小初放在了楼梯上,说:“乖,在这里等我们,马上就回来。”他直起身来,铁门咣当一声被用力合上了。
  “爸爸!”小初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被关在楼道里,小手握着栏杆,哭着尖叫道。
  雨太大了,仿佛海底倒悬,一切声音都被吞没在雨中。
  范阳洲没有回头,他抹了一把脸,走到了叶矜身边。
  叶矜觉得自己在疯狂冒汗,他的手指已经深陷入对方苍白的皮肤中,有一个强烈的感觉驱使着他,按下去,按下去,这样范阳洲和小初都会很安全。他杀红了眼,那些恐怖的记忆在他身体中潜伏中,抑制着他的呼吸,摩擦着他的神经,如一道影子,稍有苗头便迎风而长。他绝不能让范阳洲和小初遭遇这些。
  他眼底发黑,如同癔症一样不停地增加着力道,仿佛要掐死自己的噩梦。
  “叶矜,松开手。”
  范阳洲俯下身抱住了他,细软的手指按在他用力到僵硬的手臂上,在他耳边轻语,“不要害怕,松开手。”
  他的声音有一种更为致命的蛊惑,让他觉得安全,让他情不自禁松懈。
  雨很冷,贴在他背后的人类的身体很暖,他明知道那样温暖而柔软的身体,很容易折断,很容易被摧残,脆弱如同一片雪花。
  他明明不应该松懈的。
  可是范阳洲是和他结合的那个人,光是存在对他而言就有极大的说服力。
  “别杀人。”
  叶矜猛吸了一大口气,因用力过猛仿佛冻在一起的肌肉的温度回来了,他妥协地放松了力道。
  范阳洲俯视着躺在水中的江蓝,对方至始至终没有放出自己的精神触手,那条让他们吃尽苦头的叉牙鲷也不见踪影。
  他心情复杂地皱眉。
  江蓝的喉咙嘶嘶地流入了空气,带着点还未结束的变声期的沙哑,仿佛一捧炽热而冒着刺鼻黑烟的火苗,或者扭曲而顽固生长在悬崖底下的诡谲枯木,终于出声:“卫高朗在哪里?”
  那一口气拖到最后几乎没了结尾,只剩下一个声嘶力竭的叹气,他锲而不舍地问:“卫高朗在哪里?”
  如果不是下雨,叶矜一定以为对方在极尽委屈地哭泣。
  “你找卫高朗?”叶矜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蓝的事件确实是他们经办的,刚开始也确实是卫高朗领导执行。只是这个任务早就改变了性质,由塔直接负责。江蓝再怎么寻仇,也应该找他和范阳洲的茬,为什么这时候江蓝一心一意要找卫高朗?
  江蓝反手捏紧了叶矜的衣袖,几乎要把布料扯下来,“卫高朗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范阳洲和叶矜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无声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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