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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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路崎岖还是一路坦途,对武者来说差别并不大,缘行等一行人在两天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一个隐在险峻奇峰之间的小小山村。
  这时已经过了傍晚,众人没有惊动村民,而是在两名驻守僧人的引领下悄悄的入了村。
  这个叫芦花村的地方,正是老天师根据堪舆图推算出的第十七个灵气节点。也是最特别的一个。
  因为当年缘行与白景程二人进入地下祭坛,发现其造型与其他十六个祭坛完全不同,里面的规模更加的庞大,且并没有被安置那种激活祭坛的神秘晶体。
  可惜,还没等继续探查下去,这里就发生了严重的塌方,若不是缘行神通玄妙,那一行人只怕早被埋在里面了。
  事后众人推测,这里应该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可惜通道被堵,想重新挖通需耗费极大的人力与时间,而且缘行需领旨入京,白景程功成身退,临时组建的队伍各奔东西,这件事便搁置了。
  只是,三年前缘行用金蝉封禁魔种后,冥冥中得了些提示,又与老天师有了一番长谈,推断只有将魔种彻底封禁在某个节点中,才可永绝后患。
  思来想去,真只有这里最为合适。
  于是在辞官离京前,缘行托宁沐派人将一封信与大批财物送到伏牛山云岩寺。
  事关重大,云岩寺住持湛法不敢怠慢,亲自带着几名弟子驻扎此地,并招募附近所有村寨的乡民,对通道进行挖掘。
  只是古代生产能力低下,这里的交通条件又太过简陋,补给困难。虽然通道不长,可单靠着乡民们肩挑手抗,过去整三年,依旧没有全部挖通。
  驻守的两名僧人,一个寂道,一个寂有。他们看到缘行的刹那,愣了片刻才回过神,然后热情的给一行人安排了住处。
  当初白大先生虽是名满天下,表面上也只是俗家高人的身份。
  如今再见缘行,他已伪装尽去,成了与他们一样的僧人。
  寂道两人恭敬态度中不免又多了分亲近。
  等诸事已毕,又歉意的解释道:“前阵子来了几位龙虎山的朋友,眼下与住持还在山上。可能需很晚才能回来。”
  “无妨。他们回来通知一声便可,有何事等休息后再说。”缘行看着几个力士将“琥珀”抬进偏僻的宅子,又问道:“进度如何了?”
  寂道遗憾摇头道:“住持怕再次塌方,一面挖掘一面需加固甬道,恐怕还要几日。”
  “人身安全最重要,这已经很好了。”缘行满意点头,几人又交谈了一阵,他才施施然走进安放“琥珀”的房间。
  临时安排的住所,条件简陋,但到底有顶有床,住了几年的野外,他觉得这里不错。
  琥珀中包裹的人形怪物依旧面目狰狞,灵觉敏锐的人一旦靠近,跟轻易便能感受到其中传出来的阵阵恶意。相比之下,那偶尔响起的动物般的咆哮,也只能吓唬一下普通人而已。
  缘行靠近,将一只手贴在琥珀上,许久后,才皱着眉收回来。
  一如既往,金蝉如沉底沉睡一般毫无动静。
  无法交流,他便放弃了继续探究的打算,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在恶意冲脑,和一声声的咆哮声中,竟缓缓的进入了禅定。
  清晨的光将晨雾染成了淡淡的鹅黄色,笼罩着陡峭的山峰下的静谧小村,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山里生活的人起的很早,缘行与善果做完早课,村里已经有人出门劳作了。
  缘行本打算寻湛法了解一下工程进度,可听着院里的鼾声,只能止住了步子。
  凌晨时分,山上的人才回返,他是知道的。
  便让他们好好休息吧。想到这里,他忽略朝廷那两名供奉所住房间透出来的关注目光,迈步朝着村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整理着思绪。
  得到了另一半舍利,终于能够将功德舍利补充完整,但他感觉还不太够。毕竟,树妖给的舍利已经耗尽能量,还能否发挥全部功用尚且难说。而且他经过多次尝试,这一半根本不像金蝉那样可以进行沟通。
  所以说,在这种情况下,缘行实不指望将魔种彻底杀死封印。因为看后世的情况,肯定没有尽全功,否则灵气复苏又是怎么个章程?
  当然也不能说失败,封禁几百年应该还能做到,要不然哪来后世繁荣的大雍呢?
  只是,在成功解封树种之后,一直萦绕着的不祥预感令他稍有不安。
  却不知这种不安感具体来自何处。
  这些年根本没有回师门,就算联络师兄也极为隐秘,这都能被追查到跟脚,皇室真是用心了。不过白景行声名卓著,自己只要不犯傻,当无性命之忧。
  皇帝但凡要点脸,就不会搞什么动作,要知满朝文武、甚至全天下人都看着呢。至于宫里几个恨意太浓的女人,只能希望她们不要做得太过分,否则事情传开,丢的可不是他缘行的脸。
  当然,为防对方迁怒师门,做些准备也是应该,他已经有了安排。
  现在,唯一忧虑的便是地下了,难道会遭遇意外?
  缘行揉了揉眉头,这时,他已不知不觉走到了村外的小溪边,周围林木森森,尽管已是夏季,可山里清晨的空气依旧带着清冷。
  人处在这种环境下,所有的倦意竟都淡散了,包括心中的踌躇不安。
  若有变故,随机应变就是。
  想到此,心情不觉舒朗许多。他沿着小溪慢慢散步,观赏着远处的奇石险峰,昨夜来得晚了,没想到这里竟然是一处绝佳的观景之处。
  正沉浸在美景中,突然,他耳朵一动,被一阵诵念声吸引了注意。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踱去,绕过几颗大树,便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溪边沙滩上,一边用小树枝在地上笔画着,嘴里还嘀嘀咕咕念着什么。
  他写得极为认真,连缘行走到近前都没发现,口中仍兀自念着:“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是……”
  缘行往前凑了凑,见沙子上面也扭扭歪歪的写着这些句子。正好奇打算看看他还打算怎么写,没想到这孩子抬脚将所有字迹全抹去了,重又执着树枝开始从头书写。
  嘴里也是从头念起:“曲则全……”
  缘行:“……”见他这么专注,不好打搅,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打算换个方向看风景。
  可没想到的是,才走出几步,这孩子又在“不自是”上卡壳了,然后,又是一阵重复:“曲则全……”
  缘行实在听不下去,猛地转身,重又到了孩子跟前,负手而立,静静看着,等他在“不自是”上再次卡壳时,轻声接着背诵:“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对、对。”孩子大喜,声音都抬高了稍许,可旋即又惊醒过来,忙站起回头警惕回头。随后,他伸手挠着脑袋,尴尬的看着面前笑得和蔼的大和尚。
  缘行饶有兴趣的笑着孩子,年纪约在七八岁左右,看着还挺顺眼。
  “小施主是哪位道长的弟子?”他问道。对方青色衣衫整洁干净,肌肤极为白皙,识字且能背诵道经,想来也不可能是村里的孩子。应该是跟随师长来到此地的小道童。
  “我、我没有师父。”小孩子似乎很紧张,磕磕巴巴的说了句。
  “那你的这几句《道德经》是与谁学的?”缘行先是一愣,难道自己猜错了不成?
  “爹、爹爹教、教的。”孩子说话依旧结巴。
  缘行点头,紧跟着心中微动,再次细细打量对方,他当然不会相面之术,可随着修行日久,灵觉早异于常人。随便见到一个陌生人,虽然不能一眼看出对方大致根底,但多少还能有些感应。
  不知为何,他第一眼看见这孩子就感觉与自己有缘。可没有遇见善纯时那般强烈,应该不是师徒的缘分,到底是何种关系?
  正思索间,又看到孩子的衣着,下一刻便轻咦了声,原来,这大夏天的,虽说山里空气较凉爽,可孩子对襟短褂下面竟还裹着好几层衣服。
  难怪,看脸型应该不胖,身材却显得臃肿了。而且,他的皮肤白得实在有些不太正常。
  当下顾不得冒犯,探出一只手,一把握到了孩子的手腕上,一股细微的真气延伸过去。
  不久后,他吃惊的缩回了手。
  孩子身体里竟自带一股极强的寒气,他的真气一入体,便如水流遇到封冻一般,只能前进少许。
  这可不是好事,长此以往,这孩子会将自己冻死的。
  想了想,他试探性的问道:“小施主对佛门功夫可有兴趣?”这孩子身体特殊,自己的菩提玉身琉璃功或许会起点作用,不说能治愈,孩子多些寿命也是好的。
  难道所谓的缘法就在这里?
  虽然从刚才背诵的内容来看,孩子家中长辈应该是信奉道教的。可谁让他看孩子顺眼呢,就算孩子长辈不愿孩子出家。做个俗家弟子也好啊。能救人一命,想来住持大师兄也不会反对。
  “做贫僧徒弟怎么样?”他俯下身子,笑着开口。嗯,那表情神态,不像大师,倒有几分拐子的风范。
  那孩子却颇为警觉,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缘行张嘴欲问,可又止住了,而是转头望着村子的方向。不久,有脚步声缓缓传了过来。
  一名身负宝剑的青袍道士也走到了溪边。
  那孩子看到来人,忙奔了过去,一把抱住道士的大腿:“爹爹,这个大和尚说要收我做徒弟……”接着,将方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缘行无语,刚才开口还结结巴巴的,这会告状怎么会这般遛?小孩子果然都是魔鬼。
  “见过这位道友。”缘行先拱手施礼,才无奈的解释:“方才是误会。贫僧见这位小施主似先天有疾,动了恻隐之心,才……并不知他乃是道友的公子。”仔细说来,一个和尚要收一个道士的儿子当徒弟,这怕不是要引起两教冲突吧?
  谁知,那道士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一脸古怪的盯着缘行:“多年不见,缘行大师还是喜欢戏耍小道士吗?”
  “嗯?”缘行不禁一愣。
  道士见他一脸迷茫,复又展颜笑道:“大师肯定认不出贫道,当时您眼睛不方便,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运河船上的那对师徒?哦,当时善果大哥也在。”
  对方说起运河的船,又提了善果的名字,缘行脑中灵光一闪,恍然道:“原来,道长就是……”
  “不错,张养道见过白大先生。”道士恭敬的合十施礼。而随着他这个举动,原本空气中的尴尬气氛立时消散了。
  “果然是你。”缘行啼笑皆非,他看向正好奇望着自己的小孩子,嘴角抽动:“当真有缘。”
  二十年前第一次下山,回程的途中可不是遇到一对道家师徒嘛,记得小道童还同善果自取名号,一个乌山道人,一个斩蛟散人。缘行当时心情极佳,还诱惑小道童拜他为师呢。
  时隔二十多年,诱拐两个“道童”,竟是一对父子,这缘法只能用古怪来形容了。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大师誉满天下,而当年的小道童已成家生子。”张养道看着面前依旧年轻,几乎与当年完全没有变化的和尚,语气中也满是唏嘘。顿了顿,又问道:“前些年,我倒是与游历的善果大哥见过一面,不知他如今可好?”
  “巧了,他也在这村里。”缘行眯起眼睛。
  “那定要好好聚一聚。”张养道点头笑了笑,可借着笑容收敛,从怀中掏出一个葫芦,递给身侧的孩子。
  后者结果,揪起塞子便灌了一大口。
  缘行老远就闻到味道,皱眉问道:“这是酒?”
  “是啊。”张养道爱怜的抚着孩子的头,问:“大师是否看出犬子身上的异状?”
  “不错,我看他身上寒气逼人,恐怕要学些阳刚旺气血的内家功夫方可化解。”
  “那是无用的。”张养道却是摇头叹道:“这孩子出生前,拙荆收了伤,以至于他先天不足,这些年我遍寻名医,用了许多珍贵药材仍不见效。我道家也有人修习阳气足的功夫,也无法化解他体内的寒气,最后寻了个偏方才稍稍抑制。”说着,他摇了摇酒葫芦。
  缘行皱眉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拍手笑道:“若是喝酒能够化解,贫僧倒有本秘籍正好适用。”
  原来,所谓的缘分,就是指那本《酒三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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