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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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生将自己这些日子所想的一些东西梳理后一一说给赵掌柜,这其中许多点子都是受死后那段经历所见而启发。她不知道这些法子在这个世界能否依旧行得通,但起码得试一试。
  最后,看了一眼赵掌柜,宜生指了指他手中的册子:“这个,要保密。对任何人都要保密,哪怕是……我的父亲和哥哥。”
  赵掌柜脸上的表情更精彩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高门大户的贵妇看看话本子不算什么,但亲自写话本子,还以这些话本子牟利,说出去的确有些不大好听。尤其少夫人又一向有着端庄贤淑的名声,还出身渠家。
  所以,少夫人不想被人知道,的确是再正常不过了。至于要连渠府的老爷和少爷也瞒着,赵掌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渠府关心的是他能不能给少夫人挣钱,至于其他的,只要少夫人做的事不伤害到自身,他自然也没必要向渠府汇报。更何况,如今捏着他身契的,是少夫人。
  于是,赵掌柜十分上道地点点头,眼睛一咪,笑地像只狐狸:“少夫人放心,这故事是一个穷书生所作,少夫人只是出钱向书生买了故事,其余再没什么关系。”
  宜生点点头,对赵掌柜的上道也觉得十分省力。
  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写话本子,有*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有种强烈的直觉:不能让人知道。
  哪怕她并不打算写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哪怕只是些引人入胜的故事,但那是她另一个精神世界,是脱离了皮囊的存在。不被人知晓,她才能大胆地展露出这个存在。
  吩咐完事情,宜生便让赵掌柜走了,只是,在赵掌柜说“少夫人,那小的就告辞了”的时候,她忽然说了一句话。
  “以后,别再叫我少夫人了,你也不是伯府的下人,没必要这么称呼。以后,就唤我东家吧。”
  赵掌柜有点惊讶:叫了这么多年少夫人,怎么突然要改口?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于是赵掌柜没有提出异议。
  打发走了赵掌柜,还没歇上一刻,便有丫鬟告诉宜生:英国公府派人送了东西来,指名要送给七月小姐。
  这自然是林焕送的葡萄到了。
  待丫鬟引着送东西的小厮进来,宜生打开装饰精美的礼盒,便见里面果然整整齐齐摆着几串紫嘟嘟的葡萄,个头儿比渠莹院子里的葡萄大地多,颜色也更深,看上去颇为诱人。
  “……是西域那边进贡的,滋味极好,只是皮薄易破,一路用冰镇着,快马加鞭送到京城,最后完好无损地也只有百余串,我们公主也只得了十余串……”送葡萄的英国公府小厮笑着道。
  宜生看了看装葡萄的盒子,里面不多不少正好十串。林焕这是把家里的葡萄全拿来了啊……
  宜生让红绡拿了红封给小厮,又说了些替她向宁音公主和国公府诸人问好的话,便将那小厮打发走了。这边小厮刚一走,宜生便发觉身边多了个软乎乎的小东西。
  七月原本趴在床榻上玩船模,宜生打开盒子,清清甜甜的葡萄味儿散发出来,她的眼睛便蹭地亮了起来。
  她装作不经意似地下了床榻,一路磨磨蹭蹭,直到那小厮走了,才终于蹭到宜生跟前,也不出声,也不自己动手去拿盒子里的葡萄,只眼巴巴地瞅着宜生。
  宜生好笑地敲了敲她的脑袋:“今天吃地太多了,再吃就要肚子痛了,阿娘给你留着,明日再吃可好?”
  七月很纠结。
  她看看葡萄,再看看宜生,目光在两者之间逡巡了好几个来回,最后举起右手,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继续渴求地看着宜生。
  宜生几乎瞬间就忍不住投降,但看着七月那期盼的模样,她心里忽然一动。
  她故意说道:“一?什么一?七月是想吃一串葡萄么?那可不行,你今天吃地太多了。”
  七月呆了呆,又执着地举起那根竖起的手指,还在宜生眼前晃了晃。
  宜生心里忍不住想笑,脸上却依旧做出一副坚决的模样,她摇头:“不行,说什么都不行,一串太多了,再吃会拉肚子的。”
  七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盒子里晶莹剔透饱满诱人的大葡萄,神情忍不住有些沮丧,她几次张口,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看着七月的嘴开开合合,宜生的心情也从好笑、期待,最后变成满满的心疼。心肝脾肺似乎都搅在一处,然后被一只大手撕扯揉捏着。
  她赶紧把头扭到一边,飞快地擦掉夺眶而出的眼泪。
  转过身,也没心思再继续逗七月,她打开盒子,对七月笑着道:“阿娘突然想起来,七月是想说再吃一颗吧?”
  七月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宜生一边将盒子送到七月跟前,示意她摘葡萄,一边笑着道:“再吃一颗当然可以,但是,下次七月要努力说出自己要的是什么,像这次,万一阿娘最后还是没有猜出你想说什么,你不就吃不到葡萄了?”
  七月伸出小手,几乎是以虔诚的姿态摘了一颗葡萄,然后小心地放入口中,吞咽,吐皮,动作一如既往地认真而专注,虽然只是在吃一颗葡萄。
  宜生的话落下,她也恰好咽下葡萄,听到这话,她的两只小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双眼看向宜生。
  她再次张了张口。
  却依旧什么都没说出来。
  宜生心里又是一阵抽痛。
  她摸了摸七月的头发,又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没关系,没关系的七月,我们慢慢来,阿娘陪你……其实说话很简单的,你看,一颗,一颗,一颗葡萄,七月要吃一颗葡萄……就像你叫阿娘一样,葡萄很好吃,葡萄也不会伤害你,就像阿娘一样……”
  七月也拿额头蹭了蹭宜生,依旧没说话,嘴巴却跟着宜生的动作微微张合。
  一颗,一颗,一颗葡萄,七月要吃一颗葡萄……
  ***
  马上就是中元节,也就是七月的生辰,府里明显热闹忙碌了起来。之前派出去的帖子有了回音,不少人家都已经确定要来,光是这些已经确定了的,数量就已经很是可观,再加上那些虽没回音但到时应该会来的。可以想见,届时威远伯府定是宾客如云。
  作为主持宴会的一把手,谭氏自然忙得不可开交,可即便如此忙碌,她也没放过府中任何一点异动。
  “英国公府?”她乜斜着眼,不轻不重地问了句。
  “是,门房说那小厮拿着英国公府的帖子,本来门房想要报给夫人您的,但那小厮说只是给七月小姐送些东西,就不用劳烦您了。后来少夫人把那小厮叫去,待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婆子恭敬地答道。
  “给七月送东西?”一个惊讶地女声响起,婆子悄悄抬眼去看,便看到了站在谭氏身后,跟着小丫鬟似的为谭氏捶肩的沈青叶。谭氏毕竟上了年纪,亲自操持一个大型宴会,难免会觉得腰酸背头,需要人为她捶捶筋骨。
  谭氏也回头看了眼,“怎么,羡慕她?”
  沈青叶立刻摇头,脸上还带着乖巧的笑容:“当然不是。叶儿只是好奇,妹妹怎么跟英国公府扯上了关系,英国公府还派人送东西给妹妹?没听祖母说起咱们家跟英国公府有交情啊……”
  虽然都是勋贵,但威远伯府跟英国公府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根基不同,底蕴不同,又完全没什么姻亲交集,因此两家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既没冤仇也没交情。
  这样的情况下,英国公府突然派人给伯府的小姐送东西,的确有些奇怪。
  听了沈青叶的话,谭氏哼了一声。
  沈青叶好奇,她还好奇呢。
  不过,想起之前的传言,她不禁眯起了眼。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稍晚还有一更,不一定能赶在12点前,早睡的姑娘不要等哦~
  ☆、40|38.1
  英国公府和伯府没关系,但国公府的小公子和伯府的嫡小姐沈七月,却有那么点关系。
  半年前惹得满京城太太小姐们好奇的那句话,可不就是出自国公府的小公子之口?
  只是,那时谭氏得知的情况,是国公府小公子偶然在渠府见了七月一面,却并不知道他们之后还有往来。
  英国公府虽然也没落,但比威远伯府却好上许多,更何况,那小公子的娘还是宁音公主……谭氏心下盘算起来。
  而站在她身后的沈青叶,心里却有些迷惘。
  英国公府,这四个字她并不陌生,更不陌生的还有英国公府的小公子林焕。
  前世,作为沈七月的她是在去渠府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林焕,但却不是今日,而是她额头上的伤好后不久,母亲就带她去了外祖家,时间上来说,要比这一次早了几天。
  那是她第一次见林焕,林焕却不是第一次见她。得知她傻病好了,林焕还很高兴,跟渠偲一起耍宝逗她乐。但是,她虽然穿到沈七月的萝莉身上,芯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成熟/女人,渠偲和林焕这样年纪的小男孩,对她来说太青涩太幼稚,根本让她提不起兴趣。
  不过,多两个出身高贵又疼自己的竹马哥哥也没什么不好,因此她继续扮演着乖巧可爱的妹妹,渠偲和林焕也一直很疼她,曾经她还动过嫁给林焕的念头,若不是后来那冤家出现……
  想起那人,沈青叶的心不禁跳了起来。
  之前他远在疆场,但马上就到沈七月的生日,他也该回京述职了。前世,本来不该出现的他,却偏偏阴错阳差地出现在伯府嫡小姐的生日宴上,也造就了他们的初见。
  可是……那时她是沈七月,如今却是沈青叶,一切还会如前世一样么?
  沈青叶不禁扭头看了看不远处梳妆桌上的铜镜。
  这张脸自然也算得上漂亮,但是,跟她前世作为沈七月时的长相却差了许多。更何况,如今她的身子还没调理好,面色甚至还有些发黄,身子也干干瘪瘪,既没少女的窈窕,也没孩童的可爱,跟前世的她一比,简直就是只丑小鸭。
  她忽然握紧了拳。
  有些事可以变,但有些事,哪怕她从沈七月变成沈青叶,也绝不可以变。
  ***
  转眼七月十五来临,这一日是道家的中元节,佛家的盂兰盆节,俗世的鬼节,当然,于威远伯府来说,这一日还是伯府嫡小姐沈七月的生日。
  以往这生日都是无声无息地过去,但这一次,却不能再无声无息,反而要大张旗鼓。
  日头渐渐升高,伯府门前也越来越热闹,客人们一一来临,多是些太太小姐,莺声燕语地便显得十分热闹。
  只是,虽然来的多是太太小姐,却也不是没有男客。
  也有那陪着母亲姐妹来的年轻公子,他们人数少,却更显得矜贵,谭氏不敢怠慢,将男客女客分成两拨,女客由她招待,男客则交由沈问知,男客女客待在不同的院子,如此一来就省事不少,不容易闹出什么尴尬来。
  当然,如今今日来客虽有年轻的小姐公子,但他们的母亲基本也都来了,在有长辈看着的时候,年轻人之间发乎情止乎礼地见见面交流交流,也不是不可以的。
  事实上,那些带着适婚之龄的儿女的夫人们,也未尝没有趁机为儿女寻摸亲事的念头。
  虽说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能让小儿女们婚前见上一面,彼此多些了解,最好彼此满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因此,正式的宴会之后,来客便可以自由地在伯府的花园赏赏花,当然,赏花是假,让年轻人们趁此机会见见面才是真的。
  为此,谭氏特意让人备了百十盆早开的菊花,再加上花园池子里断断续续仍在开花的荷花,还有正当花期的芙蓉,倒也让这赏花的名头看上去挺名副其实。
  不过,那是饭后的事了,如今,这生日宴才刚刚开场。
  宾客越来越多,除了伯府的亲朋外,还有一些沈问知父子同僚家的女眷,以及一些拐弯抹角扯上关系的人家。只是伯府毕竟已经没落,因此来的人大多还是底层官员和勋贵的家眷,其中身份最高的,是勇毅侯府的老封君,其余便多是一些伯府和中等文官武将的家眷了,那些真正地位十分尊贵的,却是一个没来。
  对这情形,谭氏并不意外,但却难免有些难受。
  她是经历过老威远伯沈振英还在时的盛况的,那时候沈振英还军权在握,威远伯府也不只是个有着伯府名号的空架子。那时候,她主持的宴会能请来不少重臣女眷和皇亲国戚,哪像如今,身份最高的居然只是一个侯府的老太太!
  若再不想办法,威远伯府可就真要沦落到京城的二三流圈子里了……
  “夫人,宁音公主携小公子来祝贺大小姐生辰!”下人带着喜气的声音忽地打断谭氏的沉思,也让离得近的宾客们惊讶又兴奋地瞪大了眼睛。
  宁音公主啊。
  宁音公主不仅是公主,还是英国公府的少夫人,代表的是皇家和英国公府。
  哪怕宁音公主不是身份最尊贵、最得圣上宠爱的公主,哪怕英国公府也不复往日辉煌,但对于在座的绝大多数太太小姐们来说,宁音公主依然是鲜少能够见到的尊贵人物。
  因此,这消息一散开,人群便明显更加兴奋活跃了些。
  看着这景象,谭氏的心情也倏地好上不少,扬起笑脸马上起身去迎接贵客。
  谭氏急急忙忙跑出去,在二门前便碰上迎面而来的宁音公主,以及跟在宁音公主身边,正兴奋地东张西望的漂亮小公子。谭氏急忙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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