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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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是压力大导致的”
  “什么压力?”
  “和一无所知的人上床,我担心自己感染了艾滋,恰巧身体出现了类似症状,就上网百度,越查越觉得像,然后去做了艾滋检测,结果阴性,我放心了,觉得其他事都是小问题,谁知道那么倒霉,一次就中奖了!”
  “咱们住一屋,你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问问我,难道百度来的东西比我这个职业医生更靠谱?”,陆琛实在搞不懂舟遥遥的脑回路。
  “你去问问怀疑自己得艾滋的人,有几个告诉父母朋友了,都是偷偷去检测,我在疾控中心的咨询室碰见好几个,没有不瞒着家人和朋友的!”
  舟遥遥把一小碟醋泡花生拽过来,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心宽的也是没有谁了——陆琛摇摇头,心说,沈主任那一关能不能过还不一定呢。
  忠言逆耳,朋友们说的话,舟遥遥都听进心里去了,把孩子生下来,生活肯定比单身时艰难,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再难也会挺过去,再说了,爸妈又不会不管她,扬帆远又不缺钱,经济上没压力的话,她至多牺牲点个人时间。小孩嘛,晚生不如早生,反正人生都有这么一遭,她就当提前完成任务了。
  回家前,舟遥遥做足心理建设,给自己打气,她从最火的餐厅订了菜,还给爱喝两盅的老爸带了酒,万事俱备,就等着二老下班回来。
  桌布铺好,鲜花插好,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
  舟遥遥忐忑地支着耳朵听门口的动静。
  咔嗒,门上的密码锁开了,舟自横抱着教案推门进屋,边换鞋边说:“遥遥,是你回来了吗?你妈顶多给我带她们食堂的菜,闻着味儿不像!”
  “哦,爸,我妈什么时候回来,咱们今晚不开火,吃外面带的菜,挺有名的餐厅,自酿的老酒也很受欢迎,我特意给你买了一坛回来!”
  舟自横一听有酒,来兴趣了,“是吗?呵呵,我先去洗洗手!”
  从洗手间出来,舟自横推推鼻梁上瓶盖厚的眼镜,灯光下,看到满满一桌子菜,“嚯,真丰盛,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谁规定好日子才能改善伙食?想吃就吃”,舟遥遥热情地把纸包的叉烧肉推到舟自横跟前,“爸,这道菜叫纸包肥叉,精肉不柴,肥肉入口即化,是饭店的招牌菜呢!”
  “那我尝尝——嗯,不错不错”,舟自横夹起一块肉放嘴里,嚼了两下,赞不绝口。
  沈琳回来了,带着满身的消毒水味儿,瞧见爷俩吃得正欢,问舟遥遥,“你回家有事?”
  舟遥遥心虚,“没事就不能回家吗?”,虽然她确实有事。
  “你以前回家吃现成的,不像今天还自备酒水,老舟,酒少喝点,都快喝成酒精肝了!”
  舟自横朝舟遥遥使眼色,小声说:“别惹你妈”,念咒似的加了句,“她强由她强,清风拂山岗”
  处在沈主任的高压领导下,舟自横同志把总结出的斗争经验传授给女儿。
  舟遥遥抿嘴点点头。
  沈琳收拾好,坐到餐桌前。
  见状,舟遥遥化身最热情的服务员,“妈,你吃扁食,素的,馅是豆腐丁、刀豆丁、香菇丁、胡萝卜丁拌到一起做的,符合你健康饮食的理念!”
  沈琳没驳女儿的面子,夹起一个吃,吃罢点点头,“味道挺好的,哪家饭店做的,回头我请科里的同事去吃”
  “我把地址发你手机上”,舟遥遥笑着说。
  夫妻二人聊了些各自业务上的事,舟遥遥喝着汤暗忖,什么时机告诉他们比较合适呢,还是晚饭后再说?
  探探口气先?
  “妈,现在二胎政策放开,一些高龄产妇生孩子,据说还挺危险的”
  “是啊,有些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预估不足,坚持生二胎,各方面的风险都明显增高,比如胎盘前置,是一种非常严重的产科并发症,很容易出现孕期或产后大出血,前天我们科刚抢救回一个产妇。所以说孩子还是要在合适的年龄生!”
  舟遥遥趁热打铁,“那我早点生孩子好不好?”
  舟自横没意见,“好啊,你忙的话,我替你带!”
  “谢谢爸!”,舟遥遥悄悄比了个胜利手势,老爸的攻略难度最低,是可以团结的力量。
  “等你有男朋友了再谈这个话题也不迟”,沈琳打断父女二人。
  舟遥遥从屁股底下拿出b超检查单,交给老妈。
  “爸妈,恭喜你们快要当外公外婆了!哈哈蛤”
  沈琳只需扫一眼,就明白了情况。
  筷子啪嗒从舟自横手里掉下来,他看看妻子,又看看女儿,说不出话来。
  沈琳蹭地站起来,叉腰,“老舟,把鸡毛掸子拿过来!”
  舟遥遥结巴起来,“妈,妈,你冷静,听我说……”
  舟自横拒不领命,“你先听遥遥把话说完”
  “你不拿是吧,好,我去拿!臭丫头,你等着,看我不打死你,家教都吃进狗肚子了吗,竟然敢做出未婚先孕的事?”
  沈琳转身往卧房走。
  舟自横去拉她,一边回头,“遥遥,快跟你妈解释,你男朋友怎么说,是不是要结婚呀?”
  舟遥遥不怕死地说:“没有男朋友,那个人我压根不认识!”
  话音一落,舟氏夫妻像被孙猴子施了定身咒,愕然地看着舟遥遥。
  沈琳一步步地走近舟遥遥,甩手往她背上打,“我让你胆大包天,我让你主意大,我让你不自爱!”
  舟遥遥抱头鼠窜,委屈地大喊,“公安局都允许罪犯坦白从宽,妈,你怎么二话不说就打人呢!”
  “不揍你,你清醒不了,一个未婚的大闺女生孩子像话吗,别人怎么看你,闲话会跟你一辈子,你知道不知道?”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但丁都能看开的事,你怎么就看不开呢,随便人们说什么,我不会在乎的,我自己生孩子,为什么要在乎外人的眼光!”,舟遥遥犟嘴。
  “老舟,扶我一把,我头晕”,沈琳气喘吁吁地说。
  “好好好,老沈啊,别着急,有话好好说!”,舟自横扶着沈琳,让她在沙发上坐下。
  沈琳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吸了口气,“你说把孩子生下来,怎么养,做单身母亲?我们单位有个护士,自己带个私生子,孩子七岁了还没上户口,等到人口普查时才解决了问题——”
  舟遥遥忙插话,“妈,2016年全国户籍政策有新规定,非婚生子女和婚生子女享有同等的权利,可以落户的,这么想,我挺幸运的!”
  “户口是重点吗?”,沈琳刚下去的火又窜了起来,“你知道那个护士一个人养孩子日子过得有多苦吗?父母都在别的城市,也帮不上忙,三十岁出头的人憔悴的不成样子,上班,接送孩子,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她要是熬倒了,孩子指望谁去?可怜不可怜?”
  舟遥遥小声嘟囔,“我的情况和她又不一样,父母不是在我身边吗?我生下孩子,你和爸下班了推着婴儿车在小区散散步,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多好呀!咱们小区的老太太们差不多人手一只狗,把狗当成亲儿子养,一点不比养小孩子省钱,什么狗粮啦奶粉啦贵着呢,可是小朋友不同啊,他们长大了会叫你们外公外婆,狗又不会叫!”
  这话主要说给舟自横听的,他曾表示,退休后想养条狗,没事了带狗遛弯。
  与其遛狗,还不如抱孙子玩。
  舟自横当即面带喜色,“遥遥,是双胞胎啊?”
  舟遥遥骄傲地挺直腰杆,“是啊,我一下生俩,积极响应国家政策,有几个人像我这么给力的!?”
  沈琳气了个倒仰,大吼不着调的父女俩,“你俩给我闭嘴!舟遥遥你还自豪上了,你办的是脸上有光的事吗?”
  舟遥遥站墙角里撅着嘴。
  沈琳冷笑,“我们生了女儿,把她养大是为了给她看孩子吗?居然好意思说!真稀奇!”
  “好啦,都少说几句,冷静冷静,改天再议”,舟自横打圆场,“老沈,小心血压升高,你回屋吃降压药睡一觉”,扭头冲女儿眨眼睛,小声说,“等你妈消气了,我再劝她!”
  周遥遥握拳,“爸,加油!”
  舟家鸡飞狗跳,扬家也不平静。
  扬帆远带舟遥遥去的私人医院,被秦院长的夫人看到了。
  秦夫人和金玲子交情颇深。说来也巧,那天她去医院体检,看到一部车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看不知道,一看看出了点事,“金女士,令公子带着一个女孩去妇产科,我跟在他们后面,约莫听了两句,说要打胎!”
  金玲子失声大喊,“什么,打胎?”
  秦夫人忙说:“我也没听真切,也许是带朋友去的,未必与令公子有关!”
  满腹狐疑地挂断电话,金玲子茫然地转身,吓得倒抽一口气。
  婆婆站在两步外,拄着拐棍,怒容满面,“你说谁要打胎?”
  ☆、第十八幕·你俩结婚吧
  沈琳躺在床上按揉心口,好像有股气堵在那里出不来,憋闷的很。
  她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无法成眠。
  舟自横问妻子,“睡不着?”,说着拉亮床头灯。
  “你睡得着?这么大的事!”,沈琳坐起来,背靠枕头,长长地出了口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舟自横安慰妻子。
  沈琳没好气地说:“看来女儿随你,心大!”
  舟自横从床头柜拿过眼镜戴上,也坐起来,“你往好处想想,幸亏送女儿回住处的男人不坏,假如是个恶人,那后果你我可承受地起?又是在国外发生的事,恐怕叫破皇天,也没地儿说理去!”
  “往好处想?你可真会宽自己的心,你说遥遥得有多缺心眼儿才能带陌生男人回屋?”,沈琳从鼻子里哼了声,“这丫头以前虽说小错不断,但总体还算守规矩,她说要搬出去住也就随她了,每次去医院看我,同事们夸她乖巧可爱,我还炫耀呢,说她自觉听话,从不让父母操心——这下打脸了,她比谁都傻大胆儿!做的事传出去,称得上丑闻了!”
  “老沈,这人呐不要为名声所累,不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终有一天会成为过眼云烟的。再说了,你我心知肚明,咱们女儿并非出自本意,只能说她疏忽大意,跟那些行为不检,作风不正的坏孩子有本质区别。所以,你怎么能说是丑闻呢?被女儿听到了,她得多伤心!”,肩负女儿的期盼,舟自横苦口婆心地劝妻子。
  沈琳剜了丈夫一眼,“噢,不是丑闻,难不成是为门楣增光的佳话?”,她叹口气,“丢脸还在其次,她自己还没长大呢,心理极其幼稚,怎么养孩子你说?我都替她愁哇!”
  “做父母的哪个不是从新手开始,谁比谁经验多呀,不都摸索着把孩子养大了吗,你工作忙,家里的事不必操心,交给我,我帮遥遥一起带孩子!”,舟自横大包大揽。
  “生下孩子,遥遥以后的人生怎么办?”,沈琳表情沉痛,“自己带孩子过一辈子?我们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能帮她帮到底?她没有兄弟姐妹帮衬,将来孤零零的一个人养孩子,我就是死的话也不安心呐!”
  “瞧你说到哪儿去了,什么死不死的!”,舟自横呸呸两声,“咱们女儿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她小的时候,咱们在外面上班,自己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急于证明的心情过于迫切,舟自横动作幅度大了点,放在枕头边的书被撞下床,砸到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舟自横,你枕头底下垫了块砖头吗?搞什么鬼?”,沈琳越过丈夫,探身往床下看,晕黄的灯光中,书皮上俩烫金大字:辞海。
  沈琳打心眼里感到荒唐,这干吗呢,开始起名啦?女儿也好,老公也好,就没有一个着调的。
  登时把枕头放平,气咻咻地躺倒,翻身背对舟自横。
  舟自横俯身捡起书,爱惜地用袖子擦了擦书皮,放到床头柜上。
  “关灯!”,沈琳喊了声。
  灯灭了,室内重新陷入黑暗。
  舟自横无声叹气,想起了久远的事,想起海拉尔严寒漫长的冬季,想起父母走的那天,大雪漫山遍野,天地白茫茫一片……
  “我从小没爹没妈,是大伯一家把我养大的,无论家里有多穷,日子有多难过,总有我一口热饭吃。送我上学,让我念书,卖掉粮食,供我到大学深造。过去条件那么艰苦,我凭什么能在大城市有一席之地?还不是凭大伯的善念?咱们的情况比那时候强多了,有条件帮孩子一把就尽力帮,是吧?”
  他知道沈琳在听,轻轻笑了声,“你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对每一个患者都竭尽全力,看到他们恢复健康,你比谁都高兴。为什么唯独对女儿就不能做到平常心呢,她怀着咱们的外孙,你真忍心让她打掉?那是两条小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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