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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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那人后退了一步。
  承志寻着机会,试图大步往前走:“你认错人了,我还有事,得回去了……”
  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说到后面时,他声音越来越低,最终仿若呢喃,几不可闻。
  又行得数步后,他竟摇摇晃晃,无知无觉倒了下去。
  承志今日一路骑马回到许家,水米未进,先是被义父一顿责打,直至昏迷。后来勉强撑着去厅堂,却听到许家父女的对话,心神巨震。如今又在街上行这一会儿,早就心神恍惚、支撑不住。
  长脸男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其扶住,见其双目紧闭,面色通红,用手试其额头,发现烫得惊人。
  他当下也无暇再多想,直接将承志背负于背上,飞快地往前跑。
  而此时,许家早已乱了套。
  承志身上有伤,不见踪影,小厮四处寻找,毫无收获。
  眼看着父亲双手负后不停地走来走去,口中时而叹息,时而愤慨,许长安不由地心中烦躁。
  她面无表情,沉声问小厮:“金药堂找过没有?后院呢?所有一切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吗?”
  “回大小姐,找了,都找了。承志少爷平时也没几个常去的地方啊。”
  许长安轻轻“嗯”了一声,心想也是。他来湘城也才两个多月,每日不是在许家,就是在金药堂。何曾去过别处?
  略一思忖,许长安吩咐:“那就辛苦大家继续找。医馆、酒馆、客栈,乃至他熟悉的人家里,或者街头巷尾,不起眼的小角落,都去找找看。”
  她心里猜测,无缘无故消失,多半是听见了她在正厅时,跟父亲说的那番话。
  “是。”
  小厮领命而去,许长安则按一按隐隐作痛的眉心。
  若在平时也就罢了。他爱出门就出门,她才不会上心。甚至他不告而别,一去不复返,她也不会说什么,说不定还会松一口气。
  只是眼下这情况比较特殊,他刚遭受家法,还曾昏迷过去。大夏天的,若是晕倒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伤口溃烂、悄无声息地死去都有可能。
  许长安并不是面软心善之人,但承志若要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她心里会过不去这道坎儿。
  毕竟他的这顿家法,说到底是因她而受。
  是她强行把他扯进了这滩浑水中。
  而且极有可能他的不见踪影,还跟她说的话有关。
  她本意是想让他放弃入嗣许家而已。
  许长安不愿意深想下去。
  “表哥,你先吃些东西吧。”陈茵茵捧着一盏冰雪甘草汤,声音轻柔,“别着急,慢慢等,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许长安接过来,笑了一笑,算是回应。她还轻声安抚表妹:“嗯,我不着急。你说的对,他能有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到了夜里,仍不见承志踪影时,许长安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担忧?
  可惜一夜过去,也没半点消息。
  许长安心里不大安稳,仍让人在外面找着,还请了相熟的朋友比如吴富贵等人的帮忙,甚至还在湘城附近也进行了寻找。
  七月二十二日,是许家原定的过继嗣子的日子。如今人都不见了,自然就此作罢,不再提起。而且隐隐约约也有说法,说先时的传言有误。许家找这个承志,是招女婿,不是做嗣子……
  找吴富贵帮忙时,后者异常惊讶:“长安,我就不明白了。他走了,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如此一来,就没人跟你争家业了啊。你还找他干什么?”
  许长安拂了他一眼,给了个解释:“他现在也跟我争不了了。主要是他身上有伤,不轻。我怕他死在外面。”
  他如果真是负气出走也好,怕的是他带伤离开许家以后出事。
  没有父母,没有亲族,孤身一人,又受着重伤。万一有个好歹……
  吴富贵小声嘀咕:“又不是你打的,死在外面也不干你的事。”
  “嗯?你说什么?”许长安没听清楚。
  “啊,我没说什么啊。”吴富贵也发觉这话说的有点过,他轻咳一声,“我听外面人说,你爹找那个叫承志的,是找女婿做半子,不是找嗣子。我记得以前你爹不是这么说的啊?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天啊,你不会真要找承志做赘婿吧?我还以为你讨厌他呢。”
  他一脸惊讶,仿佛许长安让承志入赘许家,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一样。
  他无比清晰地记得,那次他到许家去,长安看见他,跟看见承志,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那毫不掩饰的厌恶,他都瞧出来了。
  许长安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只说了一句:“先找到人再说吧。”
  她想,如果他回来,并不在意那天她跟父亲的对话,也不介意她的亲近另有目的,仍愿入赘许家,那她娶了他也未尝不可。
  反正她要招赘的话,他大概是最合适的人了。
  只是能不能找到,这很难说。
  这世上应该没有人在听到那样的话后,依然心无芥蒂。
  许长安细细回想过,她当时在气头上,说过不少狠心难听的话,毫不留情,伤人至深。
  虽然不是特意说给他听,但这也不能说这是误会。毕竟话是她说的,事情是她做的,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无论是什么结果,她都能承受。
  这厢承志人还没找到,那厢许敬业又病了。
  许敬业冲动易怒,这几日连番遭受打击,自觉颜面扫地。承志被他动用家法打昏迷后不见踪影,更是让他愤怒窝火之余又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他虽然态度强硬,口口声声强调错不在自己。但是夜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想,他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儿不对?
  不用见证过继入嗣,来自陈州的几个叔公在许家待的尴尬,寻了理由打道回去。
  临走前,七叔公还劝许敬业:“贤侄啊,听七叔一句劝,我看那个,那个叫承志的后生,人还不错。他跟令爱既是彼此有意,何不成全了他们?做什么还要棒打鸳鸯?你要真想过继嗣子,去咱们宗族里再挑一个就是。虽说一般人家都不愿意把亲生儿子给人,可也总有愿意的是吧?你若是嫌过继麻烦,直接让女儿女婿养老送终,也不是不行,对不对?”
  许敬业面颊热浪一阵接一阵,不知对方是真心相劝,还是出言讥讽,他只含糊应着。
  刚送走几个叔公没几天,许敬业就病倒了。
  他身体一向康健,平时连药都少吃。上次服药,还是四年前他坠马那一次。这回一生病,势若山倒,竟然连起床都觉得困难。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若抽丝。
  许敬业这一病,虽然不关乎性命,但一来二去,反反复复,竟长达一个多月。
  甚至中秋都过去了,他还没完全康复。
  许长安干脆让他卧床静养。
  这几个月来,许长安与父亲关系别扭,时常置气争吵。现如今父亲病了,她悉心问诊,侍奉汤药。父女之间倒稍微缓和了一些,不再似先前那般剑拔弩张。
  她是学医之人,自是知道,此次父亲生病乃是由内因而起,而且极有可能根源还是被气的。
  想到这里,她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未尝没有自责。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想要金药堂这件事,真的就错了。
  “爹,该喝药了。”许长安端了汤药,来到父亲床前。
  许敬业睁开眼来,打量着女儿,见她明显清减消瘦不少,甚至眼下还有淡淡的黑色。
  他嘿的一声,知道她是连日来辛苦,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
  许长安这些天,一面照顾父亲,一面管着金药堂的事,还使人去找不见了的承志,根本就没有歇息的时间。
  许敬业坐起身,任由女儿在其身后放了一个引枕。他背靠着引枕,问:“人还没找到吗?”
  虽没指名道姓,可父女俩都清楚,说的是承志。
  “没。”许长安停顿了一下,眸光微闪,“前几天托人去义庄问了,并没有发现疑似的尸体。”
  “嗯?”许敬业皱眉,“义庄?”
  那不是放尸首的地方吗?怎么去那里找?
  许长安则笑了笑,有些释然的模样:“既然没发现尸首,那就说明人还活着,只是走了而已。爹,你就不要再担心了。”
  这番话是说给父亲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她现在基本能确定,那天她跟父亲的话,被他给听到了。
  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接受那样的真相。
  所以,他不告而别,一去不返也正常。
  许敬业瞪眼:“那你怎么办?你不是说你们,你们,你们已经……他这不是不负责任吗?”
  虽然承志和女儿之间,是女儿搞的鬼。可事情都发生了,也不能直接走人啊。
  许长安只是笑一笑,眉目淡然:“那有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的确有过肌肤之亲,但那是在她的主导下。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放弃入嗣,原本也没想过非要让他负责。
  严格来说,如果硬说负责,那他们之中,应该负责的人是她才对。
  许敬业怒不可遏,连药也不想喝了。他握紧拳头,狠狠锤床:“怎么不算大事了?他一走了之,你以后还怎么再嫁人?我真是看错他了……”
  “嫁人的事……”许长安口中那句“还不急”尚未说出来,就感到面前药味刺鼻,她不由地一阵干呕。
  她想起一事,倏地变了脸色。
  第32章 有孕  这是她的孩子
  陈家老太太做寿那日, 是七月十四,时光一晃而过,今天已是八月二十九。
  不多不少, 四十五天了。
  许长安脸色变了又变, 内心深处陡然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来。
  许敬业斜了女儿一眼:“怎么?你也有闻到药想吐的时候?不是说从小就喜欢药味儿吗?”
  喜欢药味儿这话他委实不信,这世上怎会有人天生喜欢闻药味?
  面对父亲话里的暗讽, 许长安只当没听见,也无心跟他细辨, 只轻声说了一句:“许是近来肠胃有些不适, 喝两剂药调理一下也就是了。爹, 药快凉了, 你赶紧喝吧。”
  许敬业从小讨厌药的气味,长到四十多岁也没改过来。这会儿看见乌漆嘛黑的药, 厌恶情绪直往上涌,也是一阵反胃。但为着身体,只能捏了鼻子, 咕咕咚咚一口气喝个干净。
  随后又匆忙漱口,吃蜜饯。
  这般一打岔, 他倒也不记得先时关于承志负责不负责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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