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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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都不是很习惯直接用标准尺來计算长度,所以说话时总是磕磕绊绊。但表达出來的意思,却非常清楚。在采用了铜胎钢芯和膛线技术之后,可发射四斤弹丸的火炮,无论是威力,还是射程,都得到了大幅的提升。特别是跳弹形成率,至少达到了半数以上保证,而不是像原來那样,完全靠运气。
  “可能不止一倍…”身为炮兵总教习的黄老二,也紧跟着从敌阵中钻了出來。走到朱重九身边,先敬了个军礼,然后非常专业地大声补充,“原來炮弹也可以对三百步,也就是一千八百尺处的敌军进行杀伤。但那么远的距离,即便形成跳弹,也只能砸中两到三个目标,然后就彻底失去了力气。而这次,基本上只要被弹丸挂上,就无法幸免。最深处有个靶人儿被弹丸正面砸中,三寸后的木盾裂成了六块…”
  “那就把火炮再拉远些,每一百二十尺发射一轮,看看最大射程到底是多少。”朱重九先向黄老二还了个军礼,然后大声吩咐。
  “遵命…”黄老二兴高采烈地答应一声,指挥着麾下亲信,列队而上。推动炮车,走向一百二十尺外另外一处炮兵阵地。
  不像匠人们那样积习难改,他们对于新的度量衡,适应得非常快。作为一批老兵,令行禁止的概念,早已深入到他们每个人的骨髓。自家都督说用天尺,就用天尺,不需要任何理由,他们也不会追问。
  “注意监视火炮温度和火炮表面状况,新弹丸包了软铅,可能更容易引起炸膛…”朱重九从后边跟了几步,大声提醒。
  给弹丸包上一层高纯度软铅之后,可以通过铅的变形效果,将炮膛更好地密封,进而形成更大的膛压,令炮弹在射出时,获得更大的初始速度。但这种方法的坏处是,发射药爆燃形成的压力和热量,基本全被堵在了炮膛里边。炸膛的可能性,也大幅地增加。
  不过这在火炮改为钢芯铜胎之后,炸膛的突然性和伤害效果,却得到了明显抑制。因为铜和铁两种金属在膨胀率和传热率两方面都有所差别,一旦炮管发生损伤,内部的钢芯和外部的铜胎,并不会同时爆裂。所以通过温度测定和炮身表面观察,有经验的炮手,完全可能提前预知火炮的受损程度,避免悲剧的发生。
  两害相权取起轻。比起四斤青铜炮先前鸡肋一般的杀伤力,朱重九宁愿多冒上几分炸膛的风险。至少,现在铜胎钢芯线膛炮,可以把两公斤的实心弹丸发射到四百五十米之外,并且能大概率形成跳弹。虽然距离他记忆中的那种“一炮下去,毙敌无算,糜烂十里”,的红衣大炮差了许多,但好歹能算做真正的初级火炮了。而不像原來那样,充其量只能算一个大号火枪。(注1)
  “嗖……”“嗖……”“嗖……”“嗖……”
  “嘭…”“嘭…”“嘭…”“彭!”“嘭…”“嘭…”“嘭…”“彭!”
  正想着如何将铜胎钢芯炮改进,才能达到另一个时空中的佛郎机标准,新一轮试射已经开始了。黄老二指挥着麾下的精锐炮手,将两公斤重的弹丸,变幻着各种角度,不停地打进预设的靶区中,砸得目标区域烟尘滚滚。
  跳弹形成率依旧在半数以上,特别是以三十到四十度之间仰角发射时,甚至能达到五分之三甚至四分之三。因为高速旋转的关系,弹丸上所蓄的动能也成倍增加。即便落在地上沒有形成跳弹,也会以变幻莫测的轨迹,高速滚动。将目标区域的靶人如稻草一样纷纷割倒。
  但与此同时,火炮的发射频率,也明显降低。原本差不多一分钟一次,现在即便由最熟练的炮手來操作,也得将近一分半到两分钟才能准备好。螺旋状膛线,不仅仅令弹丸装填时,花费了更多力气,甚至每次都要用擦炮膛的抹布木柄往里硬顶。发射之后,炮膛清理难度,也变得愈发地困难。
  “一千九百尺试射完毕。跳弹率六成,深入目标区域内最远九十尺,全部为有效杀伤…”
  “两千零四十尺试射完毕,跳弹率五成半,深入目标区域最远八十尺,有效杀伤深度六十尺…”
  “两千一百六十尺试射完毕,跳弹率四成,深入目标区域七十尺。。。。。。。”
  “两千二百八十尺。,跳弹率。。。。。”
  “两千四百尺。。。。。。。”
  。。。。。。
  黄老二拿着个皮纸本子跑來跑去,不断将数据汇总起來,汇报到朱重九面前。最大有效射程两千六百尺,也就是另一个时空六百四十米左右的距离。最远射程则高达八百米,如果正面砸中,依旧可以砸烂三寸厚的木板。只是无法形成跳弹,制造二次杀伤,所以失去了作为炮弹的意义。
  此外,炮弹的落点,也变得更加容易判断。不再像先前沒有膛线时那样,在风力和其他不可预知的外力作用下,发生巨大偏移。如果集中起二十门以上铜胎钢芯炮的话,完全可能对两千一百尺,也就三百五十步处的某个特定区域,进行覆盖性打击。
  “炮身的温度怎样,如果可以的话,就试一轮开花弹。注意不要压得太紧…”朱重九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大声命令。
  “是…”黄老二行了个礼,大步流星跑开。不一会儿,就将预先准备好的开花弹塞进了炮膛中,冲着目标区域开始了狂轰滥炸。
  “轰…”“轰…”“轰…”声势看起來颇为浩大,但效果却非常一般。采用引线点火的炮弹,依旧很容易就因为落地时的剧烈碰撞而哑火。并且炮弹落地后,也不是立刻能能爆炸,总是或长或短地停留一段时间,然后才突然跳起來,将方圆三四步远的区域扫得一片狼藉。
  “如果看到弹丸落地,就撒腿逃命的话,至少有三成几率逃掉…”沒等黄老二过來汇报,大匠焦玉已经自己给自己泼起了冷水。“如果把引线尽量缩短的话,弄不好沒等炮弹飞到地方,已经炸开了,一样起不到任何效果…”
  “那就还是留给六斤炮专用吧…”朱重九想了想,随口吩咐。“你回去后看看,能不能把六斤炮也改成铜胎钢芯的,加上膛线。”
  沒有触发式引信,开花弹的威力就无法得到有效发挥。而触发式引信到底怎么造,他在另一个时空的记忆里,却找不到任何印象。只知道可能需要用到雷汞为原料。而雷汞的制造,却要用到浓硝酸。浓硝酸的制造,则又涉及到了硝酸盐的煅烧,或者是用硝酸钠和浓硫酸进行反应。浓硫酸,则需要用绿矾煅烧,而绿矾产自哪里,他却是一无所知。
  人才,还是需要人才。这个时代,能出口成章的读书人好找,但懂得最基本化学知识的,恐怕只有山里面炼丹的道士才行。而把整个淮扬地区的炼丹道士全绑來,手把手教他们操作,能成功制造出硝酸的,恐怕也得是百里挑一。偏偏从硝酸到雷汞再到触发式引信,依旧差着十万八千里远…
  如果能开个双向虫洞,与朱大鹏那个时空对接就好了。这边随便一件东西拿过去,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而那边随便一件东西拿到这边來,都堪称神器。有两千支八一杠再加上二十门迫击炮,足以横扫天下。自己又何必苦苦地蹲在这里,琢磨什么雷酸汞和绿矾油?
  “那个,那个六斤炮改成铜胎钢芯,小人,属下已经着手去做了…”知道自家都督有走神的毛病,焦玉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回应。“但,但是,属下认为,当务,当务之急,是造,造一种专门用來发射散弹的小炮。不用打得太远,能杀伤一百步内的目标就行。作战的时候用四斤炮打远处,等敌人靠近了则用火铳加小炮轰,让他们的弓箭手彻底成为摆设…”
  “散弹炮…”朱重九微微一愣,旋即满脸的阴云一扫而空。是啊,虽然短时间内沒法子弄出触发式引信來,但老子却完全可以弄出另外一大神器,虎蹲炮。那可是另一个时空中,戚继光他老人家对付倭寇的杀手锏,近距离内绝对是一扫一大片,连倭寇中的火铳手都只有望风而逃的份,更何况普通弓箭?
  想到这儿,他再不顾上为造不出引信而忧郁,双手紧紧抓住焦玉的肩膀,将对方抓得呲牙咧嘴,“造,你尽管去造。无论花多少钱,都尽快把它给我弄出來。不用一百步,只要有效杀伤距离在五十步,也就是三百尺之上。我就给你记首功…”(注2)
  注1:明代中后期的佛郎机,射程因为型号不同,差异很大。但基本有效射程,都在六百米以上。至于“一炮下去,毙敌无算,糜烂十里”,纯属文人夸张,黑火药时代,沒任何可能。
  注2:虎蹲炮,戚继光征剿倭寇时,改良出來的小型散弹炮。根据出土实物测算,口径57mm,身管长度为42。3cm。可发射一百枚五钱重的弹丸。据记载射程高达一百余步,也就是一百五十米之上。但该炮有效射程应该沒有那么远。采用黑火药发射的话,应该在八十到一百二十米之间。
  第二百八十章 刘伯温 上
  “多谢,多谢都督…”焦玉一边用力挣脱朱重九的魔爪,一边兴高采烈地答应。
  与其他诸侯那边随意奖赏不同,淮扬大总管府治下,可是有标准的奖金数字对应的,并且能各级功劳还可以记入吏局的考绩,做日后升迁的参照。首功就是特等功,获得者可以直接从户局支取奖金一千零二十四贯,或者等价的金银绸缎。
  而眼下扬州城内刚刚清理出來的最好盖房地段,也就是紧邻着大总管行辕的位置,每亩不过才二十贯上下。把奖金拿出一半來,就够买一块二十多亩的宅基。然后再花上七八十贯,足以起一座带着花园,完全砖石结构,连甬道都铺上水泥的院落。羡慕死黄老歪、于常林等人,让他们天天望着自己的院子捶胸顿足流口水…
  “别忘了给这种炮也造上专用炮座,否则打起仗來,固定就是个大麻烦…”朱重九想了想,又及时地提醒。
  四斤炮从诞生到现在,已经根据实战中总结出來的经验,至少做过六次重大改进。除了最近一次增加钢芯和膛线之外,其他各次改进当中,影响力最大的就是制造与炮车一体化的专用炮座。这使得四斤炮在野战时,不需要再用沙包和泥土固定。而是随时将炮车另外一端放下,将上面的固定架砸进泥土中,就可以直接将炮车变成基座。然后再根据炮车上的专门调节支架,随时调整火炮初始角度。无论灵活性和展开速度,都得到了极大的提高。(注1)
  “是,小人,属下知道了…”焦玉依旧还不太适应自己的工程院长身份,习惯性地以小人自称。
  “我们这里,沒有谁是小人…”朱重九拍了拍焦玉的肩膀,笑着鼓励。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眼中,工匠乃是贱业。即便挣再多的钱,也跟读书人沒法比。传统的观念,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扭转的,他只能采取比较温和的方式,一点点地去潜移默化。
  “小,小,卑职,臣,臣知道了…”焦玉的眼睛忽然就红了起來,又恭恭敬敬地俯身做了个长揖,哽咽着回应。“主公尽管放心,玉,玉十天之内,必然会让主公看到能发射散弹的小炮…”
  “我等你的好消息…”朱重九笑了笑,用力点头。
  对方是本时空的技术宅,在此人身上,朱重九甚至隐隐能看到另一个世界中朱大鹏的影子。所以只要力所能及,他都会对此人给与支持和照顾。
  焦玉显然能感觉到朱重九对自己的器重,所以千方百计地想回报这番知遇之恩。犹豫了一下,又红着眼睛说道,“主公,玉还有个提议,不知道当不当讲?”
  “说吧,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忌讳的…哪怕说错了,我也保证沒人会找你麻烦…”朱重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充满了鼓励。
  “这,这,属下,玉想说,等,等新的炼铁炉子都建好之后,火铳,火铳最好还是改成用机器來镗管…”焦玉挣扎了一下,非常艰难地低声说道。
  “镗管,当初双层套焊法,不也是你创造的么?怎么又要改了回去?”朱重九听得微微一愣,皱着眉头追问。
  “那,那会儿还,还沒有三刃镗床。钻出來的管子,谁也保证不了会偏到什么地方去…”焦玉闻听,不但眼睛红了,脸色也红得几乎滴出血來。“所以,所以双层套焊法,肯定比钻孔法好用。并且因为管径里残留着焊纹的缘故,双层套焊出來的枪管,发射子弹又只又平,远比钻出來的枪管打得准…”
  这些,朱重九曾经听焦玉汇报过,并且大致也能想明白其中原理。由铁片卷出來的枪管,无论磨得多光滑,内壁上都会留有焊接的痕迹。而一圈圈螺旋状焊纹,无意中就起到部分膛线的功能。所以双层套焊法造出來的枪管,变成火枪后,基本在八十步以上,还能保证一定准头。而不是像钻管发出來的火枪,五十步之外弹丸就不知道飞去了什么地方。(注2)
  他奇怪的是,明明双层套焊法已经非常成熟了,焦玉为什么想要退回到钻孔法去?正百思不解间,又听见焦玉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但套焊法造出的铳管,最后阶段全靠手工。非但耗时耗力,管子粗细,还有内径大小,都无法保证统一。而采用膛管法,无论是最初的铁棍,还是最后的膛管,全都可以借助机械。只要模具和三刃镗刀的大小一致,生产出來的枪管就一模一样。另外,如果把枪管改用钢制的话,还可以用一根带螺旋线的棍子套在里边,碾压出膛线,甚至完全可以再用一把特制的小型拐角膛刀,像给火炮刻线一样,在里边拉出膛线來。”
  “你的意思是,以后把火枪全改成线膛?”朱重九敏锐地捕捉到了焦玉的设想,忍不住大声询问,“钢呢,咱们的精钢供得上么?”
  “可以先造几百支,给大都督的卫队配上。”焦玉想的,却不是给全军的火枪手换装,而是最大可能保证自家主公的安全。“然后等新的炼铁炉子建造好后,玉再跟黄师父等人一起,琢磨怎么样才能得到更多的钢。眼下灌钢法弄出來的精钢,产量还是太低了些。”
  “行,就按你说的办。别老自己一个人琢磨,多拉上几个大匠,让他们跟你一起干…”朱重九想了想,再度轻轻点头。“今后工程院肯定不止是你们几个人,你得学会带徒弟,给他们指派任务。否则,会把自己活活累死…”
  他是打心眼里欣赏焦玉这个科技狂人,所以不吝手把手的指点对方如何成为一个科技团队的领军者。因为心存感激的缘故,焦玉也肯努力提高自己,以求更好地报答他的器重。两大技术宅谈谈说说,从科技开发说到团队管理,再从业绩目标到任务模块化划分,不知不觉,就忘记了身在何处。直到身边又站满了人,才猛然惊醒,笑呵呵地相对着摇头。
  “都督…”黄老二羡慕地看了焦玉一眼,然后大声汇报,“炮试完了,最远射程和有效射程,还有不同距离上不同角度的射击结果,都记在纸上…用开花弹的,也记在了后边。”
  “好…”朱重九接过记录本粗略检查了一遍,然后重新还给黄老二,“找人多誊抄几份,分别交给工程院、工局和大总管府存档。你自己手里,也留几分。以后用來替其他炮团训练炮手。”
  “是…”黄老二宝贝似的收起记录表,大声回应。
  “有炸膛的倾向么?还是已经发现了问題,及时处理过了?”朱重九想了想,继续问道。
  “沒…”黄老二摇摇头,非常自豪地回应,“平均每门都发射了三十次,炮管上沒发现任何裂纹,温度也不算太高。末将估计,是因为这炮装填起來太麻烦,发射速度慢,所以沒等烧红,就冷却了下來…”
  “那就找一门炮继续试射,点火的时候,人尽量躲远些,避免受伤。看看最多能连续打多少炮…”
  “是…”黄老二又敬了个礼,却沒有马上离开。而是又看了一眼焦玉,然后用带着几分羡慕地口吻说道,“刚才,刚才您对焦大匠面授机宜的时候,罗知府、禄主事和施学政一起过來找您。”
  “他们呢,找我什么事?”朱重九迅速向周围看了看,沒发现罗本等人的影子,大声追问。
  “罗知府说,靶场是军国重地,他几个文官,就都不进來了。请卫兵给您带话,说在军营的大门口等着…”
  “这个罗清源,就他讲究多…”朱重九闻听,忍不住低声抱怨。内心深处,却又对此人多了几分赞赏。回头看了看焦玉,又看了看一起试炮黄老歪和黄老二等人,点点头,笑着吩咐,“那你们就继续,我去看看他们找我什么事情…”
  “恭送都督…”众人齐齐站直身体,向他施礼。
  朱重九笑着还了个军礼,在徐洪三等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靶场外边走去。还沒等來到军营门口,就看见扬州知府罗本、新任扬州路学政施耐庵和大总管府学局主事逯鲲三个,满脸焦急地等在那里,一边等,一边來回踱步。
  “什么事情,天塌下來了么?你们三个人同时出马还解决不了?”朱重九赶紧快走了几步,大声向众人询问。
  “都督…”三人施了个礼,异口同声,“都督终于抽出身來了。赶紧回城里去…刘基,章溢和宋克三个,一起來了…”
  “刘伯温,他居然肯來?”先还笑别人沉不住气,朱重九自己,也高兴得差点沒跳起來,“在哪里,快,马上带我去见他…”
  “他,他们。。。。。”罗本和施耐庵、禄鲲仨人互相看了看,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们又走了?”朱重九的心脏猛地一沉,满脸失望。
  “不是,沒,沒有…”罗本赶紧摆手,大声补充,“章溢和宋克,都答应出仕。但是我师叔刘基,却,去只是想在扬州开间书院。他说自己心灰意冷,不想再当官。今后只想,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师公的学问传承下去…”
  注1:带调节角度支架的火炮,实物见于法国的laneuveville博物馆。曾经1474年的勃艮地战争中广泛使用。
  注2:双层套焊法做出的火枪,打出來的子弹远而直。是纪效新书上做载,非杜撰。
  注1:带调节角度支架的火炮,实物见于法国的laneuveville博物馆。曾经1474年的勃艮地战争中广泛使用。
  注2:双层套焊法做出的火枪,打出來的子弹远而直。是纪效新书上做载,非杜撰。
  第二百八十一章 刘伯温 中
  “什么?他要安安静静地做学问?”朱重九一咧嘴,差点沒被罗本的话给气乐出來。要是沒有另一段记忆,刘伯温的这番话还说不定真能把他忽悠住。毕竟在蒙元朝廷那边做了很多年的官,宦海沉浮日久,心生倦意也有可能。再加上看了大元朝也沒几天蹦达头了,找个地方隐居起來,不受新朝招揽,算是符合这时代“有态度”读书人的标准了,不管什么国家民族大义,只管替蒙古人去尽臣节…
  可这个人是刘伯温了,历史上朱元璋的军师,差点做了宰相的主儿。虽然记忆里头历史细节不太靠谱,但大体走向还是差不离的。既然刘伯温后來能去给朱元璋效力,至死不渝,现在跑到扬州來对自己说,只想开个学馆安安静静地教书,不是闭着眼睛说瞎话么?…
  “师叔,师叔早年在师祖门下读书时,的确尽得其真传。”果然,听出朱重九话语里的怀疑之意,罗本脸色微红,吞吞吐吐地回应。“后闻师祖抑郁而终,遂发下宏愿,此生必立一学馆,令濂洛心法,不失后继…”(注1)
  他原本就不是个爱撒谎之人,特别是对着于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朱重九,更不忍虚言相欺。故而一番解释说得吃力致极,白净的脑门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师弟之才,胜某十倍…”倒是施耐庵,常年行走于江湖,性子里头带着一股大大咧咧。不忍让自家徒儿一个人尴尬,冲着朱重九拱了拱手,笑着补充。“所以有些恃才傲物,还请大总管见谅…”
  话说到这份上,朱重九即便再不会揣摩人心,也全弄明白了。刘基刘伯温,这是变着法儿考验自己呢。想想也是,以人家刘基这本事和名声,虽然在大元那边下了岗,但到哪家诸侯那边,对方不是虚位以待啊?凭什么自己让罗本写一封信,就把人给拎來了?论地盘儿,淮扬这边又不是最大的,论资历辈分,自己这个大总管名义上还归刘福通、芝麻李两个管辖,真的是为了当官,投奔扬州哪如去汴梁來得直接?
  “不妨…”想明白了其中缘由,朱重九冲着施耐庵笑了笑,轻轻摆手,“朱某素來久仰青田先生大名,一直恨自家无缘当面聆听教诲。今日既然先生驾临扬州,朱某理当登门求见,请青田先生指点迷津。”
  而诚心这东西,他身上向來是不缺。首先一个,受后世思维的影响,他看人比眼下这时代所谓的豪杰们平等得多,打心里头,认为大伙在灵魂上沒啥差别,沒必要处处都分个高低贵贱。所以主动去拜见一下刘伯温,连折节下士都算不上,更沒什么丢份可言。
  “这,这,如此,就多谢大总管…”沒想到朱重九如此好说话,竟然立刻就将其自家摆到了后学末进的位置上,施耐庵登时也觉得心里有些愧疚,红着脸,再度拱手为礼。
  对于自家师弟的作为,他也非常不理解。高士就得有高士的模样,有本事的人架子也大,找个外出云游,或者身体不适的借口,等着朱总管三顾茅庐,也算是一段佳话…像这样,既然來了扬州了,却又推三阻四,不是让大伙都下不來台么?
  然而,朱重九却沒想那么多。见施耐庵和罗本两人谁的脸色都不太自然,便又笑着了笑,主动开解,“青田先生对咱们淮扬这边不了解,一时下不來决心也是应该的。毕竟咱们干的是一项前所未有的事情,他看不清楚未來,就很难确定值不值得为此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况且我这次去,又不是光拜见他一个人。章龙泉和宋长洲不是也在么?他们是否都住在集贤馆里,我干脆一并登门拜见了,请他们喝酒洗尘…”(注2)
  “的确都住在集贤馆里。青田先生和宋长洲都是一个人來的,章龙泉还带着其侄儿存仁。看样子是打算给自家侄儿也谋个前程…”一直负责替大总管府招揽天下读书人的学局主事逯鲲点点头,笑着回应。
  “那就先把他侄儿安排在我的参谋部里边,先做个参军。至于章龙泉和宋长洲,等今天见过了他们,问问各自的意思再说…”朱重九想了想,痛快地点头。
  “是…”禄鲲点头答应,然后一边朝马车旁走,一边继续向朱重九小声介绍道:“章龙泉当年师从王处州,习伊洛之学,颇有所得。而宋长洲曾经自组兵马反元,虽然因为消息走漏未能成事。但鲲观其人,志向恐不在仲武、稼轩之下。”
  伊洛之学是北宋程颢、程颐所创理学学派,分支极其众多,但普遍讲究的是入世,以儒家思想教化万民,并且“格物致知”,推究事物的原理法则而总结为齐家治国的知识。仲武、稼轩则分别是高适与辛弃疾的字,二人都是读书人领兵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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