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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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帆摇头,脸上的神情颇为复杂:“没发生过的事情我怎么证明?难道我要告诉你,在原本的未来,我从未见过余知乐,因为他在一年后因为睾丸病变恶化成癌,扩散到全身、不治身亡,我只听你惋惜的提起过他?难道我要告诉你,原本敖澜仁计划在春节开业的店铺因为燃起泄露,他被严重炸伤,足足在医院躺了半年做了无数次换皮手术?难道我要告诉你,千岛之国的酒店在刚营业后就遭遇百年一遇的海啸,徐氏地产海外投资亏损严重,你的老部下引咎辞职,结果被别的派系的人拿捏住这个最关键的产业?
  “我还能告诉你什么?王立力三年后拿了影帝?安瑞枫五年后出柜?我妈半年后出家削发为尼?新贵娱乐的总裁王健东挪用公款去赌博,被人爆出后新贵娱乐跌落谷底?八年后你身边无人可用,而我又被人挑拨跳出来和你抢继承权,最后你把一切拱手让给我后黯然离开,我他妈才明白谁才是对我最好的人?”
  越说到后来,叶帆的声音越大、语速越快,他像是被人逼上了绝路的困兽,在面对着他心中唯一承认的驯兽师时,同时露出了它的爪牙与伤口。
  到后来他几乎是歇斯底里一般,一股脑的把重生以来憋在心中的苦闷抒发出来。
  他一直是个大脑空空、心无城府的纨绔子弟,在上一段生命中,20岁的他酒后骑摩托出了车祸,那时的他没有选择回国,而是在秃鹰国养伤,同时办理了休学手续,伤好后并没有回去上学,而是一味的玩闹。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长大,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吃喝玩乐。他去过世界各地,不是去旅游,而是陪不同的女朋友买买买,他以为能用金钱换来爱,然而最后都以分手告终。
  他不知他生活的意义是什么,他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爱情,即使哥哥每个月都会过来看他,但他却把徐盛尧的到来当作别有用心,不惜用最难听的语言伤害他,用最冷漠的态度对待他。
  二十八岁那年,他得知徐盛尧的两个嫡系部下都因为出了重大的差错被撤职,徐氏集团股票大跌,转瞬蒸发八分之一的资产,在有心人的挑拨下,叶帆被人拿去当枪使,跳出来和徐盛尧打擂台抢公司。
  当时的徐盛尧遭受公司内外的两面夹击,而他最疼爱的弟弟又在这种关键时刻在他心上插刀,他最终选择离开徐氏,把一切留给了叶帆。
  叶帆永远忘不了那时徐盛尧转身离去的背影,那一刻他怯懦了,他回想起从小到大徐盛尧对他的种种照顾,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误解了他的用心。
  三个月后,当他终于想通一切想要追回哥哥时,他的跑车却被人动了手脚,让他冲出了公路……
  他再次睁眼,重新回到了二十岁的某一天,这一次他决心要赖在哥哥身边,卖乖装嫩,谁都不能让他们分开。
  不过他原以为自己能把这个秘密瞒下去,但现在看来,他不仅低估了徐盛尧的观察能力,同时也高估了自己的演技。
  他说到口干舌燥,说到情绪崩溃,说到自己眼眶通红,泣不成声。
  然而他面前的徐盛尧依旧一脸凝重——这是他头一次在叶帆面前食言,他确实无法做到如他承诺的那样,“钓钓说什么、我信什么”。
  因为这整件事情,实在是……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若不是钓钓在表述过程中逻辑很清楚,也确实验证了一些内容,否则他都要怀疑钓钓出了精神问题。
  “就像你说的那样,你现在说的很多事情都是‘未来’发生的,而且都是几年之后才会发生的……我现在,真的很难百分之百相信你所说的话。”徐盛尧谨慎的选择措辞,既需要表达自己的态度,又要保证不伤害叶帆的感情,“你能否说出几个近期就会发生的事情,不止是在咱们两人身上发生的,可以是国际上的大事,能够验证你是从未来回来的。”
  叶帆明白徐盛尧的顾虑,徐盛尧掌管徐氏多年,做任何事之前都需要深思熟虑。若是别人跟他说重生之类的屁话,他肯定连听都不愿意听,然而现在重生的是他最珍惜的弟弟,徐盛尧才会听、并且听后强迫自己相信。
  现在已经是2016年的一月底,再过一段时间便是春节,叶帆绞尽脑汁的思考在2016年年初发生过什么大事,可以证明他是重生归来,并且不需要等待很长时间就可验证?
  他想啊想啊想啊想啊想,居然真的让他想到了!
  他脱口而出:“我可以证明!再过一个月就是小金人颁奖典礼!在颁奖典礼上,著名男星‘莱昂纳少’终于结束了22年的陪跑,拿到了他的第一个小金人影帝,只要再等一个月看看小金人的颁奖结果,就能证明我的话了!”
  原以为自己这次绝对能压对宝,足以让哥哥完全信任自己,可他等来的却是徐盛尧充满困惑及疑虑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胡话?”徐盛尧眉头紧皱:“谁都知道莱昂纳少早在1997年就凭借《轮船撞冰山》拿到了小金人影帝,何来22年陪跑之说?”
  叶帆惊诧:“怎么可能?”在他上一段生命中,莱昂纳少直到2016年才第一次捧起小金人,在此之前,他多次与小金人失之交臂的传奇经历早被无数人引为话题,他怎么可能记错?
  ……除非……除非是……
  叶帆脸色煞白,不顾徐盛尧的追问,第一时间冲到电脑前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莱昂纳少的名字。回车敲下,演员百科位列词条第一。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1997年,年仅23岁的莱昂纳少摘得小金人影帝桂冠。
  ……这不是叶帆重生前的世界,虽然所有的小细节都没变,然而大背景发生了偏差。这个偏差因为距离叶帆的生活太过遥远,所以并没有影响到他,甚至让他无从察觉。但是他意识到,他所处的、他所拥有的、他所认为的,全都不一样了。
  从他在病床上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开始,他满心感恩于上天再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重生回了过去,重生到了还能够弥补错误的岁月,这次他一定能够挽回亲情,弥补他犯下的幼稚错误。
  可是现实却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了他沉重一击。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可以重来一遍的。
  第十七章
  叶帆在发现事实真相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本来就没好利索的左腿完全支撑不住重量,他顺势滑到在地,哭得眼泪鼻涕一起下。
  别说他一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不够坚强,这事儿就算是个八十八的老男人遇上了也得哭成狗啊。
  徐盛尧见他这副样子也没了追问的心思,半拖半抱的把他送回了床上,亲自拧干净毛巾为他擦脸。只可惜他前一秒刚擦干,下一秒眼泪又从那两汪泉眼里涌出来了,徐盛尧见钓钓哭的一时停不下来,干脆把毛巾收起来,安静的坐在床边看他哭。
  叶帆说:“你别看我,你又不是我哥,我又不是你弟,你关心错了人,我也卖错了乖。”
  徐盛尧没搭话,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说:“你现在思路不清晰,等你哭够了咱们再深谈。”
  “我觉得我思路特别清晰,”叶帆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大义凛然的说:“徐盛尧,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都在说谎,是逗你玩的新招式?我对天发誓我刚才说的没有一句假话,你要是觉得我精神错乱你可以找个医生过来给我做评估,要是他能证明我有精神病,我绝对二话不说滚进精神病院里,也省的以后咱俩两看相厌。”
  徐盛尧伸手把叶帆的胳臂放回被窝里,认真的说:“谁说咱们一定会两看相厌?你刚才说的事情确实让我非常震惊,说实话我直到现在都无法尽信。我需要时间理清思路,而你也是。现在咱们需要彼此冷静,而不是互相说狠话伤害对方。”
  叶帆懒得同他再多浪费一句口舌。因为叶帆想要补偿的是在他上一段生命中,被他狠狠伤害的哥哥,而不是面前这个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性格一模一样、说话做事都一模一样、就连疼他的程度都一模一样、但所处的世界不一样的人。
  他会觉得对不起那个哥哥,也会觉得对不起被他替代的这个叶帆。
  他蜷起身子钻进被窝里,像个孩子一样拉高被子遮住头顶,让自己完全置身于黑暗当中。他回到过去原以为能重拾亲情,结果亲情就像是水里的月亮,眼睁睁的从他手里掉出去了。
  徐盛尧在叶帆床前等了一会儿,见他执意不从他自己做出来的保护空间里出来,只能无奈的叹口气,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第二日一早,叶帆并没有出现在早餐时分的饭桌上,佣人想去叫他,徐盛尧阻止了他们,并告知佣人叶帆昨日睡得晚,今天等他睡到自然醒就好。
  因为工作忙碌的缘故,徐盛尧吃完早饭后就要赶去公司上班。临行前他写了张纸条叠好,让佣人在叶帆起床后交给他。
  叶帆这天果然睡到中午才起,一醒来两只眼睛肿的足有桃子大,吓得佣人赶快拿来冰袋给他冷敷。昨日他们兄弟俩谈话时是关着房门的,再加之大宅的隔音非常好,所以没人听到他们聊了什么,但看到叶帆现在双眼通红的模样,傻子都猜得出来他昨天哭了一宿。
  佣人小心端来午饭给他,同时拿上来的还有徐盛尧留给他的便签条。叶帆拿着那张纸条左右为难,一方面他不想和“这个”徐盛尧有太多瓜葛,一方面又想知道徐盛尧留下的纸条里写了什么内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架不住好奇心,别别扭扭的把纸条展开了。
  纸条是这么写的:
  “钓钓:
  即使心情不好,复健也绝不能落下。
  如果想一个人出去散心,别忘了带表(有定位功能的那几块)。
  兄 尧”
  叶帆盯着纸条开头的称呼心情复杂,两个钓字笔画连贯、看不出一点停顿,他实在不明白徐盛尧怎么能够如此若无其事的写下钓钓两个字,字里行间的关心也不似做伪。
  可偏偏他对叶帆越好,叶帆就更为难过。因为在另一个世界里,有一个同样对他掏心掏肺、无微不至的哥哥,曾经为他付出同样的关心,然而他把这份心意弃如草芥。
  他盯着这张纸条出神的想了好一会儿,最终默默的把它收到了床头柜里。
  ※
  叶帆躺在床上,考虑把自己饿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然而鉴于他的病号身份和徐家二少爷的地位,如果他一天不吃的话,估计从掌勺的厨师到布菜的佣人要跪倒一片。虽然他哥不会像小说里的霸道帝王一样“他不吃饭你们都给他陪葬”,但想必也会拉下脸来,用低气压凌虐所有人。
  想什么呢。
  叶帆骂自己,那人不是你哥。
  这是“平行世界”,叶帆你好歹也是看过那么多漫画电影的人,连“平行世界”是什么你都不知道吗。
  从向徐盛尧坦白重生结果发现是平行世界那天开始算起,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一个星期了。徐盛尧因为工作忙碌的原因(他不可能因为私事而放下公司那么多事情),总是早出晚归,叶帆有意躲着他,不是故意赖床、就是晚饭提早吃,这一个星期下来,两人居然没碰上一面,更别提能好好坐下来重新聊聊平行世界你和我的事情。
  其实聊也没什么用,因为对于叶帆来说,这个徐盛尧已经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叶帆这几日闷在家里,电脑也不用、电视也不看,每天除了复健、陪狗玩就是坐着发呆。说是发呆,其实他脑中一刻不停的转着,想方设法的想要回到他来时的世界。
  他来时的方法简单粗暴,开着被动了手脚的跑车冲出车道坠下悬崖,以死重生。如果他想回去,看来也唯有同样的方式——“死”回去。
  但是怎么死那就值得分析了,要拒绝大厨每日不重样的美味从而绝食致死肯定不可能,想要摸到方向盘制造交通事故他身旁的保镖也不会让,家里所有的药物都在家庭医生手里,而上吊的话连跟低矮的能够搭皮带的横梁都找不到……
  叶帆想,当个有钱人有时候真是蛮麻烦的。
  他思来想去,唯一一个还算快准狠的方法就是割脉自杀,但是家里的佣人连水果刀都不会让他碰,他能接触到的最锋利的东西就是刮胡刀。不过只要一心求死,刮胡刀也能成为最锋利的武器。
  五分钟后,他全身赤裸的躺在温暖的浴缸里,右手拿着刮胡刀,对着左手腕比划半天,却没有勇气向自己下手。
  他上一场死亡来的太突然,临死前更多的是惊慌失措与懊悔伤心,疼痛和害怕几乎没有。当跑车方向盘刹车都失灵,他被迫冲出公路时,快速下落带来的失重感让他迅速丧失了意识。在失去意识前,他明白这次肯定是必死无疑,结果意外的再次在病床上睁开眼、听到别人叫他mr.ye,他无法抑制的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但是这次不一样,这一次,他要直面死亡,甚至主动迎接它,就为了重回到那个哥哥的身边。
  ※
  在留给钓钓一个星期的消化时间后,徐盛尧觉得是时候和弟弟重新谈一遍了。他向来是个思路清晰、敢做敢想的人,诚然,在钓钓刚告诉他重生一事时,他完全无法置信,当天晚上甚至罕见的失眠了,但经过一晚上的思考,他理清了思路,也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他看出钓钓的逃避,所以给了他一周的时间让他放松。这一周里,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兄弟却连一次面都没见到,徐盛尧面上不显,心中其实十分焦虑。
  这天下午,他挤出两个小时的时间提前下班,余知乐本想拿着文件跟着他回徐氏大宅继续工作,可谁想徐盛尧却拒绝了他,告知他今天晚上要和弟弟谈心,不会处理任何工作。
  “谈心?您一周前不是和他谈过一次了吗?”在第二次dna检查结果结束后,余知乐劝徐盛尧同弟弟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不过看起来效果不是很好,因为第二天徐盛尧眼下乌青,脸色很难看。
  徐盛尧颔首:“上一次因为一些事情打断了,当时我们俩都很激动,不适合再谈下去。今天再和他聊聊,希望能解开他的心结。”
  余知乐夸赞道:“您可真是个好哥哥,看的我都有些羡慕了。有时候我也想有个兄弟可以聊聊天,可是我是独生子,同龄的亲戚中我最大,底下几个弟弟妹妹,实在不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发牢骚。”
  “你可以去找澜仁啊,我看你俩挺投缘的。”
  余知乐摇头:“我昨日约他出来喝茶,他没回复,估计有事在忙。”话语中难得透出一点落寞。敖澜仁是豪门阔少,他就是徐氏底下的一个秘书,两人只是偶然相识,其实身份千差万别。这次相邀敖三少不赏脸出来,他实在没勇气多问一遍。
  “你不会给他发的短信吧?”徐盛尧有意让这两位性格互补的朋友关系走的近一些,“现在快到春节了,找他应酬的人太多,他手机最近都开飞行模式,收不到电话短信,你要找他用微信就好。”
  说话的同时,徐盛尧把敖澜仁的微信名片推给了余知乐,然后说了声明天见就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家中还有弟弟在等着他呢。
  余知乐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微信账号,稍加犹豫就点击了添加好友。谁想不过几秒钟的功夫,敖澜仁就通过了。
  为富超仁:余知乐?
  为富超仁:老徐把我的微信号给你的?
  为富超仁:你这微信名也太雷了,居然直接叫‘余秘书’!头像还是证件照!
  为富超仁:天哪,你的朋友圈顶图居然是徐氏大楼的正门,老徐从哪儿找的你这么个爱岗敬业的员工啊。
  余秘书:有时候饭桌上应酬,和那些大佬加了一圈微信,可人家转眼就忘了我是谁了,这样方便一点,能让人家把我的脸和我的工作对的上号。
  余秘书:你要是不喜欢我的名字,你可以给我备注成真名啊。
  为富超仁:放心,已备注成乐乐。
  余秘书:=_=
  就连小时候,余知乐的父母也没叫过他乐乐,因为他的名字来自那句有名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父母希望他知足常乐,所以叫他时都是知乐、知乐的叫,现在猛然被一个大男人叫乐乐,余知乐顿时觉得全身一个激灵,震得他天灵盖都酥酥麻麻的了。
  余知乐没在名字话题上多纠缠,因为他知道以敖澜仁的厚脸皮是肯定不会改的。而且谁知到这个花花公子的手机里有多少个“乐乐”?
  他很快转移了话题。
  余秘书:没想到你的头像居然是一只老鹰,我还以为会是自拍之类的。
  为富超仁:这是新换的。
  余秘书:以前的是什么样的?
  为富超仁:以前是个站在树上的老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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