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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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潇娘也在?”孙九旋笑眯眯地探头进来,见到孟湘眼睛骤然一亮,“这可好,总算是找到你了。”
  “我?”
  “是呀,我跟九娘你说啊,你可真是赶上好时机了,殿下准备回京,正好说可以照应咱们教坊上京的车队,哈哈,这可是难得的好事,你还不快去收拾收拾,这个月底咱们就出发。”
  离月底也不过五日,这样动身也算是匆忙了,不过,嬴曜总算是要回京了。
  自嬴景那日走后,蔡琼也因故提前返京,直至离开都没有将那枚玉簪还给她。可奇怪的是嬴曜却并没有忙着离开这里,每天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还时常让教坊给他跳舞,仿佛没有任何阴谋诡计似的。
  孟湘不知道他们两人是如何安排的,当听说嬴曜要返京,她不免想到嬴景他可能会多了一个帮手,提着的心也微微放下去了些。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京
  启程的那天,因为不能让八皇子等待,所以教坊这些人很早就起床了。
  天还是黑漆漆的一片,院子里却灯火通明。
  “哎哟!给我小心着些那里面可全都是舞衣,嵌金镶玉的,你们可赔不起!”孙九旋扯着嗓子指挥众人,然而,当文抱璧想要帮一把的时候,他就会下死命地拦住,笑得一脸谄媚:“武解元您只要好好休息就成了,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小人就成,哪里敢让您动手啊!”
  跟以前他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前恭后倨到这等地步真真是不要自己那张脸了。
  孟湘冷眼看着孙九旋对着不同的人不断改换脸上的面具。
  “很不可思议是不是?”
  玉娘抱着手臂站在她身边,抿了一口枪嘴。
  “可是,也唯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这一行混得开、混的久,跳舞能跳的了几年?年纪从来不是掩藏就能掩藏住的,所以我特别嫉妒九娘你这点啊……”
  孟湘轻笑一声,淡淡道:“大概我从来不认为自己老吧,我可是一直都是二八年华呢。”
  玉娘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带出一连串的咳嗽声,她捂着嘴,侧过了身子,声音微哑,“大概是你太过好运,有人将你珍之重之放在心上,才能让你不受颠沛流离之苦,永远风华正茂。”
  孟湘似是想到了什么,眉眼一弯,“你错了,我也曾颠沛流离,我也曾贫困苦厄,只不过,我一直在向前,从未懈怠,从未放松。”她将手搭在玉娘的肩膀上,“我并非是因为男人才洒脱,我是因为自己洒脱才吸引了那些男人,玉娘,你难道还走不出来吗?”
  她一时错愕,手指一松差点将玉嘴烟杆跌落到地上,好在孟湘眼疾手快扶了一下。
  “这难得的机会,你不想去梁京看看吗?”
  玉娘抿唇一笑,摇了摇头,用烟杆指了指墙角不断探头看去的一些十几岁的小姑娘,“我不是她们,我已经对梁京没有好奇了,我只想静静地守护着这座教坊,一辈子。”
  孟湘看着那些青春正盛、活泼风采的小姑娘,清清淡淡道:“她们的年纪有的是资本,而到了我这个年纪一切都已经经营成了财富。”
  玉娘不知道究竟听没听懂,只是笑着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丝帕。
  “好了,好了。”孙九旋脚步轻快地凑到孟湘身边,“九娘你自己一辆车,宽敞,也可以带上他们……你可是我们青州教坊的头牌,我可一定要伺候着你满意,这些小娘皮——”他的手指对着那些小姑娘指指点点,那些少女一个个缩头缩脑,像是被吓坏了的鹌鹑。
  “有什么冒犯就跟我说,”他用力拍了拍胸膛,“我可会好好教导她们何为尊卑。”
  孟湘对着他一厢情愿的讨好只是微笑。
  当远处现出一丝鱼肚白的微光的时候,教坊的马车终于上路了,孙九旋自己一辆马车在最前面,第二辆马车便是孟湘的,这也是他的意思——青州教坊中孟湘仅次于孙九旋,孟家母子自备的马车则跟在它的身后,这是孟扶苏和孟子期乘坐的,毕竟在一辆车里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戴孟潇却舍不得离开孟湘一步,她总说要继承孟湘的衣钵,不怕苦不怕累的跟着她学舞,饶是孟湘为了吓唬她,把她带进教坊里,让她见见这个时代要成为舞伎所要付出的血泪,然而,这些都没有吓退她,她依然故我。
  孟湘总感觉,戴孟潇是想要成为她,细想来倒是有些为她这种偏执和痴态毛骨悚然。
  要说这些一同上路的人中让孟湘觉得最为安心的非文抱璧莫属了,即便他当了武解元,却半点喜色也无,还是照常做着自己仆役的活儿,孙九旋阻止他,他也会闲不住地做些事情,偏偏每件事情都会完成的又快又好,简直让人心生佩服。
  教坊的其他人只能八个人一辆马车跟在后面,她们身后就是拉各种道具和乐器的马车。
  孟湘倚着车壁,眼睛总想往一块儿粘,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八殿下的车架才姗姗来迟,她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天光已然大亮了。
  孙九旋立刻蹿下了车子像是要对嬴曜说些什么,只是被他身边的侍卫拦住了,他陪着笑脸好说歹说可那些人就是不放行,还凶神恶煞地举起武器威胁。
  孙九旋立刻后退几步,灰溜溜地逃走了,那些拦住他的士兵哄堂大笑。
  而从始至终嬴曜都没有露面。
  孟湘突然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风向,她也是见过嬴曜侍卫的,他们虽然也严厉,却很尊敬他的,不像现在这些士兵,对他的态度简直视若无物。
  他的护卫改变了,是不是意味着梁京也有事情发生了?
  孟扶苏陪着她坐在这辆车里,时不时说两句有意思的话,以及游记中提到的周围的美景,戴孟潇则在另外一辆马车里兢兢业业地监督着孟子期背书。
  “娘也发现了吧?”
  孟湘将视线移回到他的身上。
  孟扶苏浅浅一笑,“我在猗兰书院的时候就知道像我们这种寒门子弟往上走,没有贵人赏识,不拉帮结伙是不行的。”
  见她神色担忧,他的声音便又放柔了些许,“考了科举,进了官场都是这样,而且,眼下又是时局不稳的时候,当今太子殿下行事越发荒唐,朝中诸位对他的不满也越来越盛。”
  “这些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孟扶苏挺直脊背,眼中闪着细碎的光芒,“我是从白所安那里……”
  孟湘不由得想到他与白所安妹妹的事情,而孟扶苏就好像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一样,忙解释道:“我并非还跟白娘子有什么牵扯,只不过……”他垂眸摸了摸鼻子,“白所安他们倒是很看好我。”
  “他们家原本是坚定的□□,如今却也有所动摇了。”
  孟湘半阖上了眼睛,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告诉她嬴景有可拼的机会。
  她的太阳穴上突然感觉到一阵温热。
  孟扶苏温柔地为她娘按摩着太阳穴,轻声道:“别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即便他失败了,我也一定会保护好娘的。”官场还未混上,科举才只得了一个解元的孟扶苏,此刻却对着他娘郑重地许下了承诺。
  莫欺少年穷,也莫把少年人的承诺不放在心上,毕竟他们说出口的话都含着一腔热血。
  孟湘闭着眼睛,微微勾起唇角,脑海里却在勾勒着梁京的全貌。
  幻想到底不如亲眼一见,没有到梁京的时候,她从未想过作为都城的梁京竟然如此的秾丽多情,风月无边。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红,深红,浅红,桃红,海棠红,石榴红,胭脂红,层层叠叠,飘飘荡荡,在红纱帐间间或传来女郎的笑声,青丝拂动,高鬓如云,轻浮的香气在空中流动,能让最意志坚定的人都瘫软在这座红粉之城里。
  欲使其亡,必先让其疯狂。
  这梁京也太过疯狂了。
  孙九旋到处塞钱打探、攀交情,可还是无功而返,他与孟湘两人坐在年久失修的院子中,拍着大腿抱怨:“他们真是狗眼看人低,也不瞧瞧九娘你的舞蹈有多么厉害,就看咱们青州教坊不太有名气就来欺辱。”
  说着说着就又谈到了眼下的风气——
  “我就上街看了一眼,啧啧,一条街上能有四五家教坊乐坊,勾栏窠子更是不计其数,之前也没听说有这么多啊,而且那街上,可真是什么美人儿都有,那条子顺溜,我眼睛一瞄就知道他们是跳什么舞的。”
  “以你这样说来,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不全都是舞伎了?”
  孙九旋想了想,叹了口气,“差不离了……真是竞争激烈啊,不过,九娘你是有把握的吧?”
  他希冀的目光落在了孟湘的身上,好像他把青州教坊的振兴、自己升官的希望全都压在了孟湘的身上。
  孟湘端起石桌上破了一个口的茶杯,转到完好的一面轻轻抿了一口。
  孙九旋又开始唉声叹气,“就算我们青州教坊是个小地方,我也未尝让九娘你受这般苦啊,哎呀,我这心……”他假模假样地抹了抹眼角的泪,“听说金大官人正在这梁京之中,不如你去……”
  她斜眼睨他,孙九旋立刻端正了姿容,一本正经道:“我这也是为了你考虑啊,如果不休息好,怎么能跳好呢?”
  她的眼中带了些许的笑意,可这笑意却让他无地自容,他抬头望着正在大太阳下修屋顶武解元,无奈道:“也不知我们是富裕,还是清贫,竟让武解元修屋顶……”说着,他的视线又落到提了水壶过来的孟扶苏身上,语气更加凄惨了,“还让文解元倒茶,我们青州真的就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吗?”
  话音刚刚落下,那扇破旧斑驳的红门就被人“吱呦”一声推开了。
  “这个地方可真够偏僻的,让我一顿好找。”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这不,这位让孙九旋心心念念的救世主竟然出现了。
  那孙九旋就像是见到了情郎的小娘子,“嘤咛”一声,便眼中含泪冲了过去。
  “大官人啊,您可来了,我……我让九娘受苦了……”
  “咦?”那人含笑的眉眼转了过来。
  孟湘捂住半张脸,低头盯着被桃花瓣扑了一层的地面,实在是想装作不认识孙九旋。
  桃花树轻轻晃动,无边的□□坠落下来,匍匐在她的脚尖前。
  “七分桃花三分艳,一城胭脂半城香”的梁京也终于等到了他一直在等的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装模作样
  “你还真是闲极无聊啊。”孟湘盯着面前的男人。
  南金棠懒洋洋地斜倚着桌子,手里捏着一个薄胎白瓷酒杯把玩,“才不,我的事情可多着呢,虽然连州试都没有上榜,家里人气得够呛,不过,梁京还有好多生意在等着我呢。”
  “那我就不浪费你赚钱的时辰了。”孟湘冷冰冰道。
  可他偏偏就爱用自己的热恋去贴她的冷屁股,脸上笑容洋溢,“可是,我就是爱跟你在一起。”
  孟湘烦躁地扭过头。
  “第一次见你露出这样的表情,怎么?是担心自己的孩子考不好吗?”
  她死死瞪了他一眼。
  “好吧,是我失言了,你的孩子一定会考的很好,高居榜首的!”
  今儿个确实是礼部举办的省试应考之日,一连考三天,今天才是第一天,孟湘本想在这个离考场最近的茶楼看看,谁知道居然连这个茶楼都是南金棠他们家的。
  本来等待孩子考试家长的心里都够紧张了,谁料身边居然还跟着这么一个烦人的家伙。
  南金棠明明如此大的家业,偏偏一见着她就像是牛皮糖一样粘了上来,还怎么扯都扯不掉。
  “噗嗤——”他突然趴下,拍着桌子狂笑起来。
  “还是在你身边有趣啊……”
  孟湘淡淡道:“我可没感觉到。”
  南金棠抬起头,眼中亮闪闪的,刚张开嘴——
  “哐——哐——”
  有贵人出行,提醒贫民避让的锣声就响了起来。
  “咦?这可是考场外,居然允许鸣锣,看来出行的一定是了不得的人物。”闲不住的他扒着栏杆就往外张望。
  孟湘见周围有不少人也攀着栏杆看,不免也好奇起来,便也靠近栏杆。
  只是还没有低下头,脸庞就被人摸了一下。
  孟湘锋利的目光直直刺去,南金棠却嬉皮笑脸地退后一步,边拍着胸口,边道:“呀,吓死我,你这个眼神就像要把我给扔下去似的。”
  她懒得离他,眼神往下一扫,却直直地定在了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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