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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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三娘子与如姒皆知这是老太太借题发挥,出出气而已,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回了三房院子。
  到了晚上陈濯回来,如姒便将这事情又给他讲了一次。陈濯皱眉道:“石仲琅真是贼心不死,一定要叫陈润和采菀出入的时候小心些。”
  如姒点点头,其实第一世的情景就差不多是这样,当时采菀定亲,石仲琅也没说什么。然而在婚礼的前一天才出了事情,当时的惨烈种种,实在是让如姒刻骨铭心,愤恨至极。今生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出这样的事情了,若是石仲琅还敢跨越雷池,那就一定要送他去练葵花宝典,跟池朱圭做一对精神基友。
  “什么地方能请到像夏音和品蓝这样的保镖护院?”如姒想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我要雇人贴身保护采菀和陈润,最好要看起来不强壮,但是身手过人的,钱不是问题。”
  陈濯皱眉转身:“你这是要给石仲琅下套?”
  如姒冷笑了一声:“天堂有路他不走。要是前头的事情得了教训,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打采菀的主意。若是他不越过雷池,这个事情自然跟他没关系。但他要是自寻死路,那我也不吝啬送他进祖坟。”
  陈濯沉默了一会:“你且让我想想。”
  “你担心母亲?”如姒很快明白了陈濯的顾虑,如今的素三娘子毕竟是石家三太太,倘若自己请的人真的将石仲琅打死打残,就算是再有道理再替天行道,长房香火自此断绝,石老太太非疯了不可。素三娘子身为儿媳,总不能一辈子在郴州不回京里,真的到了一个要死要活、鱼死网破的地步,吃亏的肯定还是素三娘子。
  陈濯沉吟道:“是有一点儿顾虑,但是以石仲琅的心性,越纵容越猖狂,那是一定的。我只是在想,找什么人,如何做,才能完全不露痕迹。他自寻死路,没道理倒拖累咱们。”
  如姒高兴地主动上前亲了他一口:“我就知道你会有办法的!”
  陈濯笑道:“我也是在想,保护小润和采菀的人,可以先从天行镖局问一问。他们是有人专门接这样的活儿,保人不保货。就算这次不能让石仲琅得了报应,但也总得保证小润和采菀的安全才是。毕竟他们是你的丫鬟和家仆,哪怕真闹出了大事甚至出了人命,到公堂上也没有中人之争或是命案那样严重。”
  如姒点点头:“那我叫夏音偷偷去一趟天行镖局,以她的眼光应该更会挑人,我自己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另外就真是不能叫采菀再来石家了,长房的人真是总能把不要脸表现出新花样来。”
  陈濯拍了拍如姒的手:“好了,别再气了,总之到了八月咱们就走了。你若不放心采菀,之后叫她多跟着你,少跑几趟蒲苇记。另外,他们的婚事怎么样了?其实早些办了也使得。”
  如姒闻言却轻轻叹了口气:“这个事吧,倒是跟我之前想的不一样,可能最近还办不了。”
  “为什么?”陈濯奇道,“难道采菀不喜欢小润?”
  如姒无奈的摇摇头:“刚好相反,采菀觉得润小哥不够喜欢她,总觉得润小哥只是感激当初我们将他从吉祥布庄带出来。若是采菀心里有疙瘩,或是润小哥真是这样想的,我觉得这婚事还是不能急着办。婚姻大事,还是两情相悦才好。若是润小哥现在觉得感激采菀便愿意娶她,万一将来遇见个更娇弱的,说不定便走了心了。”
  “这是什么话,”陈濯不以为然,“男子汉大丈夫,哪有定了婚事还三心二意的,小润不是那样的人。”
  如姒撇撇嘴:“这话就是那么一说罢了,我才信不过所谓的人性。斗米恩,升米仇,润小哥如今心里没有旁人,且又是我手下的掌柜,可能看着采菀也觉得好,毕竟报恩的事情是先放在心头。但是采菀是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帮他的人,对他谈不上多少格外的尊敬佩服,过几年若是润小哥手头更宽裕了,或许便觉得想寻个更柔弱更仰赖他的女子了。”
  “这个——”陈濯顺着如姒的话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有几分道理,“要不再等等看也好。”
  ☆、第97章 九十七
  天行镖局的人找的倒很顺利,如姒明面上打发夏音去城北宅子给素三娘子找一些要带去郴州的冬衣和衣料,暗中却叫夏音跑了一趟天行镖局,很快就找到了一对兄妹,都是瘦瘦小小,其貌不扬,但是夏音亲自试了试,武功很不错。如姒立刻拍板决定,按着走镖的价格给了双倍,同时又拜托天行镖局往郴州的荆川城里送了两箱礼物,掩人耳目。
  转眼便是七月二十一,濮雒的三十八生日。如姒原本不是太想去,但是出阁的第一年就连自己父亲生日也不上门,到底面子上过不去。纠结了几天,还是不情不愿地拿了两匹深色绸缎料子做贺礼,跟陈濯跑了一趟濮家。
  一进门,如姒便又觉出些不同来。
  先前几回,或是萧索消沉,人人都无精打采,或是气氛紧张,不知家里到底要闹成个什么局面。虽说有些事情跟做下人的关系也不大,但到底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是不会一点也不在意的。
  但今次一去,如姒的第一个感觉是好像又回到了差不多大半年前的状态,也就是燕家的压力还没有让池氏意识到危机的时候。说的更直白些,就是似乎濮家上下又恢复了早先的“不差钱”状态,从濮全媳妇并来来往往的丫鬟仆妇身上就能看的出来。
  不过进了正院,邱妈妈和双蝉等人的脸色却还不如外面伺候的那些人来的喜庆。如姒算了算时间,就大概明白了。濮雒这个千年从五品的翰林编修并没有升迁,家里也没有什么产业能忽然增加许多的进项,那如何就能一夜奔小康?自然是要靠横财的,而濮家在这一年唯一可能的横财,就是晁姨娘的弟弟晁兴入京的时候带来的。
  那就难怪全家上下都高兴,濮雒这样附庸风雅爱面子的人,其实从本质上是愿意大手笔打赏下人的。但是池氏与邱妈妈等人自然是笑不出来,什么妻妾有别,谁有钱谁才是大爷,这就是现实。
  如姒不愿意多看见濮家人,因此到的就比较晚,由濮全和管家娘子一起迎进正厅,家宴已经摆设好了。除了如姒和陈濯以外的人也到齐了,不只如妍如姝这对心里已经成仇的姐妹同时到了,连池氏兄长池嵩全家也基本全员列席,只有霜娥并没有到,余人也算济济一堂。
  彼此招呼了一番落座,如姒便去仔细打量众人如今的装扮与神情。基本上濮雒的心情似乎还是不错的,对他来说,一切曾经的风波和丑闻危机都已经过去,如姒已经成为一品将军的儿媳,如妍如姝虽然暂时婚事没着落,但两个女儿年纪还小,有什么事情也都是关起门来闹腾的,外面也没什么风言风语,而且他的爱妾还有两个儿子呢,濮家的门楣暂时是非常安全的。
  至于池氏,身边一左一右坐着如妍和如姝,两姐妹如今都是一脸憔悴,就算换了新衣服新首饰,也都涂了脂粉仔细装扮,却还是看的出来没有精神。两姐妹同时列席虽然彼此也没有互相挑衅或者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但偶尔目光交汇都是一触即分,好像对视的久了就会将彼此心中的痛恨愤怒流露出来。
  这种情势之下的池氏已经连假笑都快维持不住,而对比起来,带着孝宗孝祖两个儿子敬陪末座的晁姨娘简直可以算是容光焕发了。
  而同时看来志得意满的,便是池家太太耿氏,向如姒与陈濯打招呼的时候似乎多了不少底气,说话时尤其对如妍更是亲近热络的不得了。
  但如妍却似乎并不怎么领情,虽然算不上明着顶撞或是甩开耿氏,但也能看的出是能躲就躲,能不接话就不接。
  这时候如姒就猜出来个大概了,估计耿氏在跟池氏后来的拉锯战中大获全胜,才有如今的这个做派。
  果然,菜过两巡,耿氏便带着强烈的炫耀口气向如姒道:“对了对了,大姑奶奶还不知道吧?咱们家又要亲上加亲了。”
  如姒向着脸色明显发僵的如妍扫了一眼,随口应了一声:“恩,还没听说。”
  耿氏笑道:“想来是你二妹妹害羞呢!我们家朱圭,已经跟如妍定亲了!”
  虽然看耿氏之前的样子,如姒已经猜到了□□分,但是听耿氏当面说出来,而池氏与如妍皆没有做声,如姒心里还是惊讶了一下,转向了池氏:“真的吗?那可要恭喜了。”
  池氏勉强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那个,恩。”
  如妍低着头,并不作声。
  如姝也没有说话,但是眼光向如妍方向飘了飘,还是能看的出,里头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还有,我们家翠柳,”耿氏掩口而笑,“也该跟大姑奶奶多亲近亲近,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是一家人呢。”
  这件事如姒倒不意外,从石大太太跟她打听池家情形的时候她就想过了,这俩人其实从各方面都还算是相配,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王八配绿豆,两家一凑,刚好不用再祸害其他人。石仲琅别的不说,还是挺有钱的,池家人应该是满意的,名头也好听的很。
  整体来说这一顿饭的气氛实在是不怎么样,但如姒原本就是过去应个景,简单吃几口看个热闹也就罢了。
  很快进了八月,石贲将军与素三娘子开始预备去郴州的行李和各项行程杂事。石老太太中间不咸不淡的提过两句,三太太进门以后服侍婆婆的时间也太短。石贲将军还是一贯的耿直作风,回答的简单利落:“阿容过世已有十五年,儿子如今续弦主要还是为了在郴州的生活起居。若是母亲在京中,由大嫂和二嫂侍奉的不好,您要不要跟儿子到郴州?郴州宅子也有四进,我们将正院给您。”
  虽然从理论上,石老太太是可以开口叫素三娘子留在京中尽孝。但石贲将军的态度实在强硬,石二太太虽然时不时还有些挑唆言语,石大老爷夫妇却不想再得罪三老爷。老太太还能活一万年?一旦老太太没了,石家三房分家,那时候长房还能不能借上三房的光,就要看此时的交情了。
  石二太太底气稍微足一些,到底也是仗着石仁琅读书出息,虽然春闱的名次差些,那也是少年举人。倘若秋闱殿试当中有了好彩头,将来前途还是看自己。石三老爷膝下的两个儿子都是在郴州军前的将官,如今祁北关重归大盛,郴州边境还算太平,石贲将军固然圣恩不衰,但两位小石将军既没仗可打,升迁的余地自然有限。石贲将军个性忠直,也重情义,等到石仁琅有了出息,就算先前有些小龃龉,石贲将军也不可能不提携这个唯一在朝堂上前途远大的侄子。
  当然,天底下最坚定认为石仁琅前途远大、不可限量的人,大概也就只有石二太太了。
  总而言之,石老太太算是抗议无效,石贲将军和素三娘子迁往郴州的行程还是在有条不紊地预备着。
  与此同时,桓宁伯府也传来了好消息,三房长媳明绿樱瓜熟蒂落,足月分娩,生下了一个足足七斤的白胖男婴。如姒按着所记得的习俗,准备了厚厚的礼物送去燕府贺喜。这个孩子是三房的长孙,也是桓宁伯燕行远的重长孙,如今府里只有两位重孙小姐,都是世子燕彻的长子燕茂之女,重男孙还是第一个,桓宁伯府的庆贺自然是盛大非常。
  石家与燕家如今也算得上转折亲,洗三的帖子便直接送到了石家三房,请素三娘子与如姒过府同庆。谁知就在出门的前一晚,素三娘子却忽然开始上吐下泄,情形虽然算不得太严重,连夜请了郎中之后也稳定了些,但到底是不能出门做客了。如姒原想推辞了燕家的帖子,礼到人不到,在家里照顾素三娘子,但素三娘子几番坚持说自己无妨,还是叫如姒去了。
  如姒虽然答应了,但心里到底不安,悄悄叮嘱了品红品蓝特别留神,又暗中安排了如今行事越发机灵的仙草和灵芝两个小丫头去留意石家的其他人动静,才带着夏音和双莺去了桓宁伯府。想着说将礼物放下,看一看明绿樱和小公子,便赶紧回石家照应。然而一进了燕家三房院子,首先看见的竟然是泪流满面的燕苧,而燕家门内,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又要开始了。
  ☆、第98章 九十八
  燕苧在如姒的印象中,永远都是温和淡然,除了高门贵女的端庄风华之外,多少带了些清冷高傲的气息。虽然当初在伯府寿宴上谈话之间颇为亲切,也曾经对遇险的如姒在生死之间颇为关顾援助,到底还是有些高华难近。因而到了后来,随着如姒的情况日渐好转,反倒跟明绿樱和燕萱更为亲近,和燕苧的来往倒不算太多。
  “大姐姐?”如姒迎上前去,“您——这是怎么了?”
  燕苧本是拿绢子捂着脸往外走,身后丫鬟们正急急追着,被如姒这样一迎,脚步停了停,后面的丫鬟们就赶上了。
  大丫鬟凤尾与鸢尾皆十分着急,但二人都是素来行事沉稳的,赶过来按住了燕苧的手,声音神色远看都很平静,只有近在身边的如姒才能听见凤尾的声音里其实也带了一些情绪:“大小姐,您好歹先忍忍,到底是二少夫人的洗三。”
  如姒更是诧异,因为伯府长子燕循早逝,所谓的长房其实只有燕循的一块牌位罢了。燕苧这个二房嫡长女就是桓宁伯府的嫡长孙女,又在生母展氏过世之后养在了祖母跟前。按着后宅里的惯例,岂不应当是最有底气的姑娘么?然而听凤尾和鸢尾话里的意思,竟然是十分委屈?
  燕苧咬了咬牙,刚要说话,满腹的泪意与心酸却越发忍不住,几乎要失声哭出来,忙再度拿绢子捂了嘴。
  如姒惊疑之间本能伸手扶住燕苧:“大姐姐,我少来伯府路不熟,您带我转转花园成不成?”这声音多少提高了些,至于算不算此地无银三百两也是顾不上了,如姒向夏音使了个眼色,便扶着燕苧往花园的方向过去。
  明绿樱为燕家生下嫡长重孙是大喜事,桓宁伯府虽然没有邀请太多外客,但是晚间的家宴还是预备了歌舞和戏台,要好好庆贺一番。因而此刻府中众人来来往往,更多还是集中在家宴的中庭和花厅方向,从三房院子到花园这一段人倒不多,也没有太过引来什么瞩目。如姒扶着燕苧一路快步,一直到了花园最角落的落霞亭,才叫夏音和鸢尾都去远一些站着,瞧着有没有人过来,亭子里只留了凤尾在近前伺候。
  此时燕苧虽然哭泣渐止,但双眼都已经有些红肿,情绪也远没有平复,如姒便直接去问凤尾:“到底出了什么事?”
  凤尾颇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燕苧,燕苧犹自以丝绢掩口抽噎不止,同时左手还紧紧握着如姒相扶的手,显然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心绪。
  “凤尾姑娘信不过我?”如姒和声道,“大姐姐这样满脸泪痕的出来,只怕看见的人也不算少。旁的内情我先不问,刚才在房里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凤尾屈膝一福:“表姑娘恕罪,婢子并没有信不过表姑娘。只是,这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今日我们奶奶回来伯府看望二少奶奶和大哥儿,本是高高兴兴的。后来说话到一半,世子夫人来了。许是看着二少奶奶进门一年半便有了哥儿,就多少话里带了些比较的意思。我们奶奶平素也并不是这样计较的性子,但近来天热,休息的不好,本就有些胸闷烦躁,这才有些难过起来,也——也算不得太严重。”
  凤尾极尽委婉地说完了,燕苧的呼吸也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如姒,今日让你见笑了。”将手松开,便见如姒的手背已经被自己捏出了几条红红的指痕,更是歉疚:“我,我竟然将你捏成这样。疼不疼?凤尾,去冰一条帕子来。”
  如姒忙按住燕苧的手:“大姐姐,虽然咱们这一年来并没太多机会来往,但当初是你请了三舅母去给我找太医,才有我后来翻身的机会。你的救命之恩,我始终不忘,咱们又是姐妹,这样小事就不必客气了。今天是世子夫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不是才出阁两年多么?”
  虽然如姒是向着燕苧的满心关切,却同时也有着不少疑虑。按着前世今生的印象与风闻,桓宁伯府的世子夫人文氏大概是一个宅斗战斗力中上型的人物。
  世子燕彻常年领兵在外,文氏夫人在家里跟婆婆桓宁伯夫人以及三太太蔺澄月的关系都不太好。原因很简单,燕家是起于郴州阵前的军功新贵。倒退个数十年,老伯爷燕行远的一家都是给当年还没有赐婚给今上的明皇后办事的。说好听些是从龙随军,帝后近臣。说白些,早年间燕老爷子就是当时仍在江淮的明皇后手下的一个管事,两个儿子都是护卫,伯夫人商氏也曾经协助管账,而三夫人蔺澄月更不用说,谁都知道是明皇后的侍女出身。
  虽然当年燕家人给明皇后办事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投靠文书或者奴仆户籍,但跟身为沂阳侯府嫡女的文氏相比,这出身还是天上地下,差的太远了。
  沂阳侯府在大盛的诸多豪门之中算是不上不下,从来没有过像英国公府、誉国公府那样权势熏天过,但也不至于太过没落。一方面是家族惯常的作风比较中庸保守,另一方面也是在先前数朝传承之中站队的运气还不错。
  但是到了风云变幻、跌宕起伏的睿、玄、襄三朝皇权交接之时,文家可以说非常不幸的,每次都打成了擦边球。
  今上襄帝的祖父睿帝朝之时,原配裴皇后之子元德太子选妃,文家姑娘力压群芳,雀屏中选。然而做了整整三十年的太子妃之后,公爹睿帝硬是活出了英国女王的风范,直接熬死了原本就有些文弱的元德太子,还差点连下一任的玄康太子也熬死,在东宫中住了几乎三分之一个世纪的文夫人最后以元德亲王妃的头衔迁出皇城养老。沂阳侯府第一次试图升级成为承恩公府的努力完全失败。
  到了玄帝,也就是先帝朝,嫡皇子共有三位。虽然当时的襄帝是从太孙升级为太子,名分早定,但人人皆知这对父子之间势如水火,玄帝中宫顾皇后所生的四皇子才是玄帝心中真正的继承人。于是皇室家谱上又多了一位四皇子的文侧妃。虽然四皇子妃素有贤名,但子嗣艰难人尽皆知,因而文侧妃入府的时候也承载了沂阳侯府甚至还有当时玄帝与顾皇后的期望。
  只是辛苦了几年才怀上男胎的文侧妃还没来得及认真做一次昭阳中宫梦,元襄太子与太子妃明氏郴州大胜,重夺祁北关的凯旋消息传来。随后京中迅速风云激荡,元襄太子夫妇的雷霆手段完全展开,玄帝竟无真正的反击之力。沂阳侯府不得不再次转向,这才有了文氏夫人成为桓宁伯世子燕彻续弦的这场联姻。
  对于历任沂阳侯而言,形势比人强,见风早转舵那是天经地义的。只要能保住家族地位的延续,什么正妃侧妃,原配继室,天空飘来五个字,联姻不是事。
  但是对于这位文氏夫人而言,又是另一件事了。当年玄帝登基之后,大盛重夺祁北关之前,其实元襄太子夫妇还是有低调过一阵子的。那个时候的四皇子予锋真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作为四皇子侧妃的妹妹,当时还年少的小文氏还是很有些梦想与野心的。虽然后来所嫁的世子燕彻也算得英武过人,韬略出众,但到底跟最初的少女情怀梦想完全不同。更何况家里上至公婆,下至妯娌,竟然出身都这样平凡甚至低微,文氏夫人心中那股说不清的意难平就从来没有真正消停过。
  但不消停归不消停,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桓宁伯府的这位文氏夫人,名声都还说的过去。名声过的去,那应该是有一定的智商在后面撑着才对,今日来给明绿樱贺喜的虽然少有外客,但燕家亲近的三亲六故加起来也不少,文氏夫人会当着这样多人跟燕苧说特别不合适的话?是不是档次略低了些?
  ☆、第99章 九十九
  燕苧自然听得出如姒话音中的意思,犹豫了一下,便向凤尾轻轻点了点头。
  凤尾再度微微一福,将声音压的更低了些,还是含糊着措辞,大致向如姒解释了一番。有些话,到底燕苧还是不便出口的。
  其实说起来并不算复杂,燕苧的这件婚事是典型门当户对的联姻。在婚前燕苧也见过禤家三公子一次,当然并不是私下,而且也没有说到话,只不过是对彼此遥遥有个印象,觉得人才相貌、谈吐气质都还说得过去。两家的亲事当时本就是长辈们已经谈的差不多,结婚的当事人双方没什么强烈反对的意见也就定下来了。虽然两个人不是大婚掀盖头那天才第一次知道彼此的模样,但是基本上也差不多,并没有什么特别深的感情基础。婚后只能算是和睦,基本上没有过什么冲突或者争执,算是典型的“相敬如宾”类型。
  但是自从燕苧出阁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年零七个月,禤三公子如今已经是禤家唯一一个目前膝下没有任何子女的晚辈。虽然夫妻二人年纪还轻,但承受的压力并不小。其实从三个月以前,禤夫人就已经透出了一些要考虑给禤三公子纳妾的意思了。
  禤家多年的家规,是不许通房丫头生子。若是老爷少爷要有房里人,不拘原先出身是什么,一定要长辈许可之后正式给了姨娘的名分才行,丫鬟跟妾室是极其分明的。 那么禤夫人要给儿子纳妾的意思,自然也就是要接受庶长子了。
  如今燕苧无子的时间,算是不长不短,换句话这件事情介于两可之间。一般来说姑娘家成婚的年龄是十五六,早的十三四,大的十七八,男子最多再晚个两三年,也就很差不多了。要是三十甚至四十无子,纳妾的事情基本上谁也不好拦着。但是更多的家族是在婚后两年到三年还没看见儿媳怀孕的时候开始考虑庶长子问题。燕苧如今成婚两年半,禤家也不能说没等,但如果桓宁伯府要求再等个半年甚至一年,其实也不能说过分。
  而世子夫人文氏,礼法上是燕苧的母亲,自然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会去跟禤家交涉的长辈。
  “难道,二夫人同意了让禤家现在就纳妾?”如姒虽然听懂了这个局面,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世子夫人文氏膝下也有一个亲生的女儿,如今年方十四的燕葭,也就是先前石仲琅还动过心思要谋算的那一位。如果文氏现在就向着禤家松口,难道不怕自己的名声受影响?不怕将来燕葭出阁也遇到同样的情况?
  凤尾微微低了头,大概是要将目光中的愤恨和鄙夷都遮盖了去:“世子夫人说,大姑奶奶身为桓宁伯府的嫡长女出身,不比小女孩儿的小家气,凡事都应该大度些。如今禤家等了这样久,也是很够了。若是不放心禤家找的人,文家倒是有个庶出的表姑娘正合适,听说先前还在景福寺里的灯会上……”
  如姒终于变了脸色:“在灯会上如何?难不成还跟跟大姐夫已经见过了?”
  凤尾点了点头,而燕苧也没有更多的眼泪了,只是到底觉得这事情又恶心又难堪,便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如姒静了静,只觉得满心的怒火突突突地上冲,再一次明白了所谓“上流社会的腐朽”。什么豪门世家,什么王侯公卿,表面上礼仪大防,其实为了目的不要脸起来,真是金镶玉嵌的男盗女娼。
  “那其他的长辈如何说?”如姒抚了抚燕苧有些发冷的手,“这事情总不能全凭着世子夫人一个人一句话吧。”
  燕苧低了低头,还是由凤尾代为回答:“世子爷奉旨到了泉州操练海军,只怕一时半时回不了京城。三太太虽然通情达理,可这隔房的婶娘也越不过世子夫人去。礼法、长幼都放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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