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下聘与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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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膳过后,各自有了新的梦想的双胞胎回学堂上课,舒家其他人都不见了人影,赵重衣意识到他们在背着她谋划着些什么,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小院子里,分明往日她也是一个人,但不知为何此时格外萧瑟。
  情绪一低落,酒瘾便犯了,赵重衣干脆翻墙出门,寻了个小酒馆痛快了一回。
  虽然舒家门外布满了眼线,但以她的身手避开那些眼线完全不是问题。
  自打做了舒小满,她已经很久没有痛快喝过酒了,唯一一次沾酒,还是那天夜里莫名其妙在舒家前院捡到的大半壶。
  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喝了一坛酒,人倒是越喝越清醒,正喝着,便听到外头一阵热闹。
  “外头怎么这样热闹?”赵重衣问刚看完热闹回来的小伙计。
  “有人下聘呢。”小伙计意犹未尽地道咂嘴,“好家伙 ,多少年没看过这么丰厚的聘礼了,布帛茶叶、糕饼酒水、金银器具样样俱全,还有一双活的大雁……能不热闹吗!”
  赵重衣点点头,那是真的挺热闹了,“再来一坛。”
  小伙计看了一眼她手里已经空了的酒坛,摸摸脑袋又去拎了一坛酒来,这小姑娘可真能喝啊……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她喝酒的样子就特别让人放心,这一看就是个海量啊!和那种花钱来买醉,然后一杯就能醉得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完全不一样!
  正想着,便听到旁边桌上扑通一声,有人摔在了地上。
  小伙计也是见怪不怪了,这就是那种不能喝还偏要喝的了……这事儿他见得多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去扶,搞不好便要挨打的,毕竟醉鬼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小伙计摇摇头正准备走,却见那醉鬼爬到了那个坐在角落里喝酒的小姑娘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
  那还了得!那醉鬼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年纪轻轻却留了一脸的络腮胡子,身上的袍子宽宽大大不太合身,还穿着歪歪扭扭的,看着就不大像个好人,小伙计暗自叫苦,提着心走了上去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便要将这醉鬼扶回他自己的桌子上。
  谁料那醉鬼死死地拽着人家小姑娘的袖子就是不肯松手,嘴里还嘀嘀咕咕着什么,小伙计脑门子上的汗都下来了。
  “小……小满……”醉鬼嚷嚷着。
  赵重衣冷眼瞧了一会儿,见这小伙计怪可怜的,便挥了挥手,“随他去吧,我认得他。”
  小伙计吁了一口气,赶紧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赵重衣垂眸看着那个紧紧拽着她衣袖的男人,这醉鬼不是旁人,正是郑子昂。
  “小满……”郑子昂痴痴地望着赵重衣,伸手便要来触碰她的脸。
  赵重衣挥开了他过于放肆的手。
  郑子昂抬起的手被打落,他怔怔地望着她,忽然就哭了……
  “……”赵重衣看着眼前这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觉得有点没眼看。
  “你不是小满……”他哭着哭着打了个哭嗝,“你把小满还给我吧……你把小满还给我……你要吃就吃我,不要吃我的小满……”
  “……”赵重衣有些无语,所以她原来是个吃人的妖怪吗?
  郑子昂还在哭哭啼啼,引来了旁人的注意。
  赵重衣看着他满脸哭得湿漉漉的络腮胡子,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吴小莲说过的话。
  她当时说:“郑子昂也是对你痴心一片,他其实除了没个正经营生,也没什么旁的缺点,最要紧是他长得好看呀,对着那张脸每日都能多吃一碗饭呢。”
  赵重衣又仔细端详了一番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所以吴小莲是怎么看出来他长得好看的?
  酒意之下,好奇心起,赵重衣问:“你身上有刀子吗?”
  郑子昂抽噎了一下,点点头,将袖子里藏着的匕首递给了她,然后闭上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赵重衣接过匕首把玩了一下,这是一把很精巧的匕首,柄上镶了一块蓝宝,赵重衣眯了眯眼睛,望着那柄上的镶嵌的蓝宝,眸色微深……这东西,很像是出自南襄皇室啊。她侧头看了一眼还一副引劲就戮模样的郑子昂,忽地想起了程氏死前没能说出口的那个名字,当时,程氏只说了一个字便被刘川割喉了。
  她说的是:郑。
  郑子昂的“郑”吗?
  赵重衣借着几分酒气,微微弯下腰,将匕首贴上了他的脸。
  一旁一直偷偷观望着这里的小伙计惊悚地瞪大了眼睛……他原以为吃亏的会是这个小姑娘,怎么结果竟然反过来了?那小姑娘拿着匕首贴着那个男人的脸颊是要干什么!小伙计慌忙冲过去想要制止一场血案,结果刚抬起脚,便见那小姑娘将匕首贴着那个男人的脸颊三下五除二地在……刮胡子?
  动作端的是利落得紧。
  赵重衣功夫不错,刀子使得也好,因此很是擅长这个,曾有一回在战场上她夜探敌营,把敌军一个将领的头发胡须都剃光了,一个威武的将领瞬间成了一颗闪闪发光的卤蛋,据说因此给那位将领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导致每回战场上遇见赵重衣都跟疯了似的……不过眼下她主要是想看看郑子昂的脸是不是真的像吴小莲说的那样好看,因此只刮了胡子。
  几刀下去,胡须落了一地,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来,平时有胡须遮挡的地方尤其的白嫩……赵重衣仔细端详了一番这张脸,凭良心说长得的确不错,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总凶神恶煞张牙舞爪的混混刮了胡子竟十分显嫩,看起来……还挺乖巧。
  不过赵重衣看着这张脸,总感觉有几分面熟,仿佛在哪见过似的,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她敲了敲脑袋,没收了那把匕首,在桌上放了酒钱,摇摇晃晃地走了。
  小伙计松了口气,再看那个被刮了胡子的醉鬼,竟然就这么抱着桌脚睡着了。
  ……倒也是心大得很。
  不过那个小姑娘其实也是喝多了吗?喝多了就给人刮胡子是什么毛病?
  赵重衣走出小酒馆,被风一次便清醒了几分,她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苦恼地想……纪承锦那厮是在路上睡着了吗,为什么还不来?早点解决了他,她才好安心带着如玉去浪迹天涯啊!
  带着几分醉意回到舒家的时候,便看到门口围了不少人,还有人正把一个个红色的箱笼往院子里抬……场面透着莫名的喜庆和热闹。
  “这是……怎么了?”赵重衣问一旁围观的人。
  “这是舒二姑娘纳征之礼啊。”那人回答。
  “啧啧,瞧见了没,方才那个箱子里摆的可都是金银器具啊……好大的手笔,还有一双活的大雁,讲究!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了啊……”有人啧啧感叹。
  “前些日王屠夫的儿子不是刚成亲吗,那场面可是差远了,王家那个婆娘还好意思到处败坏舒二姑娘的名声,说人家舒二姑娘身子弱不好生养所以才不肯让儿子娶她。”
  “可不闹了笑话吗,瞧瞧今日这场面,舒二姑娘怎么可能看得她那个怂包儿子……”
  围观的人说得热闹,赵重衣听得有些迷茫。
  舒二姑娘的纳征之礼?
  “来下聘的,是谁啊?”赵重衣问。
  “听说是云来楼新来的副厨,叫周如玉。”那人回答。
  赵重衣呆了呆,如玉……这就来下聘了?
  “舒家同意这门亲事了?”赵重衣问。
  “瞧你说的,这都行纳征之礼了,这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谁会拿这个开玩笑,必是合过八字,两家通过气才会来送聘礼啊。”
  赵重衣左右看看,看到舒泽兰正站在院子里彬彬有礼地和人说话,她晃了晃脑袋,走了过去。
  正在门口招呼媒人的舒泽兰远远见赵重衣脚步略有些虚浮地走了进来,眼角微微一跳,忙不动声色地将媒人引到了舒母那里,然后匆匆退了出来,将一身酒气的赵重衣拉到了走廊边上。
  “你这是喝了多少……”舒泽兰问。
  赵重衣想了想,举起手比了个“二”。
  “两杯?”
  赵重衣摇摇头,继续比着个“二”,“两坛。”
  舒泽兰目瞪口呆,这是觉得已经被他认出来了,就自暴自弃不再装乖了?这妹妹……有点野啊,他揉了揉眉心,道:“周如玉送聘礼来了,你乖乖回院子里去,别让人看到你喝成这样子。”
  赵重衣愣了愣,“外头那些……当真是如玉送来的聘礼?”
  “嗯。”舒泽兰点头。
  “你们同意我嫁给如玉了?”
  “嗯。”舒泽兰继续点头。
  赵重衣这会儿终于觉得自己大概喝得有点多了,脑子竟然有点转不过来,她看着舒泽兰,一脸不解,“为什么?”
  舒泽兰看着她,“你不是跟我说,想嫁给周如玉吗。”
  周如玉请了媒人来提亲的那天晚上,他和父母说不赞同这门亲事,那时,她站在门外,一脸认真地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跟他说,她想嫁给周如玉。
  当时她看着他的眼神,和那天夜里在程家她手中执剑,一脸是血地回过头看到他时眼中一瞬间的惊慌重叠起来……那种即将失去什么的眼神让他觉得,他得让她如愿。
  “嗯我说过,然后你跟我讲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还需从长计议。”赵重衣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周温然垂下眼眸,“我改变主意了。”
  却没有说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赵重衣点点头,有点高兴,可以光明正大成亲,当然还是成亲好。
  正说着,那头舒母被人叫去看聘礼了,媒人转头便朝舒泽兰走了过来。
  舒泽兰忙不动声色地将赵重衣往身后拉了拉。
  “舒大公子……”媒人正准备说什么,却忽地顿了顿,“怎么一股子酒味?”
  “我不小心打翻了一个酒坛。”舒泽兰面不改色地道。
  “这位是?”媒人注意舒泽兰身后仿佛藏了个人。
  “这是舍妹,她有点害羞。”舒泽兰不着痕迹地把赵重衣往身后推了推。
  媒人一脸了然,笑容可掬地道了声喜,正准备说什么,那边舒母忙完了过来寻她,她跟着舒母走开了。
  赵重衣好奇地从舒泽兰身后探出头去,“那就是媒人了吗?”
  舒泽兰沉默了一下,点点头,“你快回院子里去吧,别让人看到你喝成这样……再把人吓跑了。”
  如今他已经不去想周如玉身上那些奇怪的违和之处了,毕竟他妹妹现在更奇怪……
  赵重衣一听,觉得有理,乖乖点头,转身准备回院子。
  身后,舒泽兰忽地问了一句,“小满还好吗?”
  赵重衣顿了顿,果然……已经知道了啊。
  赵重衣抓了抓头发,转过身看向他,“目前应该是没事。”
  “从山里找回来开始……就是你吗?”
  “嗯。”赵重衣想了想,解释道:“我醒过来就在你家了,舒小满应该是被误认成我,被带走了,我收到消息那人已经发现不对劲,正带着舒小满往东篱镇赶,我会留在这里等那人过来给你们解除了隐患再走的。”
  “……是仇家吗?”
  “算是吧。”赵重衣有些不自地又抓了抓头发,“虽然此事非我本意,但还是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舒泽兰心里有点堵。
  赵重衣见他没有再说话,便转身准备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问。
  赵重衣脚步一顿,却没有回答,而是进了院子。
  她的名字可不能说,说了就藏不住了。
  舒泽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忽地想起那日他进山寻小满,在山道旁遇到的那个带着一个爆脾气小厮的姑娘,那姑娘戴着面纱,当时他便觉得她的眼睛和小满极像。
  那时,她在荒郊野外干什么呢?
  为什么会孤身一人血淋淋地摔下悬崖?
  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吃过苦吗?
  舒泽兰垂下头,微微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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