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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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姬洗完澡哼着小曲儿出来的时候,摆在面前的有两件大事。
  第一,她的父王母后几千年来如一日,感情好的蜜里调油,趁着不孝女离家出走的这段时日,她母后老蚌怀珠,又怀上了一个。
  第二,就是她或许……可能、也许是要嫁给这个名叫勾陈的黑木头了?
  “你急什么。”她去问父王的时候,禹皇义正言辞地瞪了自家女儿一眼,又痛心疾首地道:“父王的女儿长大了就不粘着父王了,你想早嫁出去,父王还不愿意呢。再留你一千年好了,反正我们养得起。”
  涂山夫人凉凉地在旁边泼冷水:“白玉儿别听你父王的,他昨日还要我再给他生两个……”
  白玉姬却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砰砰砰地跳动过,如同出笼的小鸟,挣扎着要飞向更高的天穹。
  她在练武场找到了勾陈,黑衣沉默英俊的少年依旧保留着在山林里拼杀过的敏锐习性,放下了手中的沙袋,看着她,神色依旧如常般淡淡的:“大当家。”
  白玉姬慢慢走过去,靠在演武场一角的栏杆上,眼眸如同辰星一般,看着勾陈,小声地说:“我老叫你黑木头,是不是确实不太好。”
  勾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就算要换的话,你可千万也别叫我小勾或者小陈。”
  白玉姬眯着眼看了看天色,很美的蓝天,漂浮着几缕浮云,她一贯喜欢这种疏朗的天气,能够在阳光下晒肚子,阳光暖洋洋地打在肚子上,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点儿都不会冷。
  “那我以后不叫你黑木头,你也不叫我大当家,好不好?”
  勾陈懵了一瞬间,侧头看着今日难得有些乖巧的少女,有些纳闷地问:“我不叫你大当家,叫你什么?”
  白玉姬绷着脸,咬了咬牙,看着勾陈的脸,忽然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叫他的名字:“勾陈!”
  白玉姬气冲冲地走了,勾陈愣在原地,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他要是叫她“勾陈”的话,那自己该叫什么名字呢?
  这个问题,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再去跟她一起商量吧……
  想到涂山夫人与禹皇的话语,又想到刚才气鼓鼓地跑走了的小姑娘,勾陈一个人靠着沙袋站着,唇边忽然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黝黑到近乎深蓝的眼眸中,瞬间落下一片星河。
  戏剧中,悲剧往往是艺术塑造的顶峰。可生活中,悲剧的降临,便意味着一切都从头打翻。
  诞下了孩儿不久之后的涂山夫人,预感到了神劫的降临。
  这个世界上不容许有一劳永逸的存在,要么往上拼,要么就只能等死。哪怕是神,也是一样。即便神已经是远远超过了妖、超过了人的存在,但神依旧敌不过至高无上的天道。
  天道要神死,神不得不死。
  不周山上的西王母千里迢迢地来找自己的好闺蜜涂山夫人,她刚刚爱上了人间那位运筹帷幄的帝王,那位帝王为了能跟西王母长相厮守,不惜一切也要追求长生。
  但他所爱上的神女,却也要遭受一场避无可避的神劫。
  “我们逃不掉了,不是吗……”
  安抚着身边不住悲鸣的三青鸟的头颅,大腹便便的女人伏在涂山夫人肩头啜泣。
  “不要哭。”涂山夫人擦去了她的眼泪,平静而坚定地道:“你可以给你的男人留一个希望,留一个你依旧存在的希望。我也会拼劲全力保护我的孩子,这是我们身为神的宿命。”
  这个世界,渐渐步入了正轨,四方治理有功,一片欢欣。所以,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神这种站在秩序之外的存在了。
  涂山夫人的第二个孩子刚刚诞生没多久,被涂山夫人以极其决绝的手段,封印在了远离大陆的祈年殿的地下。那里封存了时间,也封存了空间。但对于这一种方法而言,所有的资源,只能够救一个孩子。
  整件事情,白玉姬没有一点知情。
  她不是初代神,无法感受血脉深处必死的颤栗。而身为父母,禹皇和涂山夫人也不会将这个痛苦的选择,放到白玉姬的手上。选择自己留下,还是幼小的那一个留下?这不应该由白玉姬来选择。她不应该为了艰难求生的一线生机,将自己置于永生内疚的境地之中。
  祈年殿中法术并不完善,而抽干神血本来就已经是濒死。无论哪一个选择,最后都可能走向必死的境地。这样的选择……涂山夫人和禹皇不忍让白玉姬知情。
  “我来吧。”
  勾陈敲晕了白玉姬,向着面带痛色的禹皇,神色平静地立下了誓言。
  禹皇抽干了她的神血,青丘狐王宫的密室中,神力消耗到了极限的禹皇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玉棺中,以一根极细的血色透明系带连接着的两张年轻的面容。这两张年轻鲜活的面容,其中一个浑身的血液被抽干,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而另一个,也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将自己的一半血液渡给她。
  情能渡生死,却不能渡命运。
  自此,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失去了一半血液的勾陈,先于虚弱不堪的白玉姬醒来。
  外间已经天翻地覆,天塌地陷,不周山顶住了一边的天穹。青丘如今也是乱成一片,听说那位西王母终究还是在极北的朝歌山上建了一座秘境,将成神的功法放在了里面。她在等待那位痴心不渝的人类帝王能够找到大荒来,但大荒与人类世界已经断开了联系。
  或许有些人永不会再来了。
  勾陈化作人形,微微俯下脸,苍白到没有血色的手指轻轻地在那只纯白的九尾小狐狸枯槁的毛发上划过。她睡得极沉,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将自己的身子牢牢地包裹了起来,这是妖族婴儿还在母亲怀胎中时的睡姿,极为安然,极为沉眠。
  没关系,没关系。她活下来了,就好。
  就算白玉姬失去了神血,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就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无论什么都得从头再来——就算她以后不能再成为朝歌山的大当家,他这个做二当家的,还是会永远将她当做自己的大当家。
  他会将青丘,完完整整地还给她。
  没有了大当家压制的少年,按照涂山夫人和禹皇的手谕登上了青丘的王座,骨子里的戮杀气息毫不遮掩地散发出来,整治了想要趁火打劫的小国,狐族族内不服他,他直接杀了以儆效尤。
  渐渐地,狐族中还记得涂山夫人的,也都一个一个地死去了。这是勾陈的青丘,是勾陈将要送给白玉姬的青丘——多好啊。如果,如果她没有在醒来之后,将他恨之入骨,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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