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追不到,再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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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听说今晚的教职工年会叶晚会来!天啊,我当初怎么没努力一下,进学生会为老师们服务呢?”
  “真的假的?咱们学校请得动叶晚?”
  “我看节目单了,叶晚这次唱的是一首超甜的歌。啊,我听了好多遍,想谈恋爱!”
  从周一开始,叶晚将在教职工年会上演出的事情便像长了腿一样,传遍了整个医学院。不少人在江老师的课上鼓起勇气问她,怎么请到叶晚的?
  江茗扶了扶眼镜,声音尖锐,说:“很难吗?我问她有没有时间,她说有,有就来呗。”
  众学生:“……”
  “出场费呢?”
  “没有。”
  “服装化妆呢?”
  “没有。”
  “接送呢?”
  “没有。”
  所以,咱们学校是何德何能,居然请到了叶晚?难道学校承包了叶晚一年的医疗服务?
  有人在学校贴吧开了帖子,请求当晚在场的学生直播叶晚的节目,并争取和叶晚搭讪。明明只是很无聊的帖子,底下却跟帖无数。
  ——帮我问一下,叶晚还想不想拐走医学院的小哥哥了,我们法医系的已经排好队了。
  ——学生会的同学多带几本本子,让叶晚签名,我高价收购!
  因为这件事,学生们一直吵吵嚷嚷着,直到年会这天。
  年会这天,所有学生注意着开进学校的每一辆车子,唯恐错过和叶晚碰面的机会。而叶晚捧着一个红薯,一边吃一边哼着歌,从侧门慢悠悠地进了学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叶晚自带了化妆品,和江茗碰过头后,江茗便让她去化妆间换衣服。叶晚的节目被安排在第七个,时间不紧,她慢条斯理地化着妆,从容不迫。江茗派人来喊她的时候,她刚刚换好衣服。来人是学生会的学生,一推开门便屏住了呼吸。
  化妆间里的叶晚正对着镜子涂口红,口红是极其好看的、温柔的豆沙色,镜子前打着光,她的唇微微嘟起,像沾染了玫瑰一样,皮肤极白,双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粉色。她穿了一身红色的连衣裙,布料柔软,后面是V形,露出一大片雪白的后背。
  学生早就知道打开门会见到叶晚,也早知道她非常美,但还是被她惊艳到,半天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叶晚涂完了口红,回过头,“哦”了一声,说:“到我了?”
  学生连忙点了点头。
  叶晚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准备出去的时候,突然顿住脚步,问:“沈渡老师来了吗?”
  学生微怔,连忙点头:“来了。”
  等叶晚慢慢走出化妆间,学生才反应过来。叶晚问沈老师做什么?她认识沈老师吗?她怎么认识沈老师的?她上次说的医学院的小哥哥是……沈老师?
  学生冲向舞台。
  舞台那边,叶晚的出场几乎点燃了全场,不少年轻老师是叶晚的粉丝,在下面和她一起唱。学生站在舞台的另一侧,往观众席看去。年会是在学校的大礼堂举办的,礼堂的座位很多,老师全坐前面,哪怕人多,沈渡也格外显眼。
  沈渡坐在第二排,手拿着手机,随意地滑动屏幕。似乎是听到歌声了,他抬起头,舞台上的灯光连同正绽放光芒的叶晚顿时落入了他的眼中。她站在舞台中央,似乎天生就是属于那里的,远远地绽放着美丽的光芒。
  沈渡坐直了身体,庆幸自己的视力不错,能将想看见的全部纳入眼里。
  叶晚唱的是一首轻快的歌,眼睛弯起来像月牙,歌声里似乎有甜酒,酒里似乎有感染力,让人一听就觉得醉了。
  “叶晚的实力真强,不然也不会火那么多年。”
  “对啊,没有好的作品,哪有那么多忠实的粉丝。”
  “沈老师也听叶晚的歌吧?”
  坐在沈渡身边讨论的人问他。他缓缓收回目光,又忍不住往舞台上看了几眼。他突然想起和叶晚的第一次见面,那时,他为了气叶晚,说从小听她的歌长大的。他不由得失笑,点了点头,说:“听过一些。”
  后来,他确实听了她的歌,通过叶清白的手机,那是一首甜到让人牙疼的歌,他听完后恨不得去看牙医。
  他正想着,台上的音乐已经停止,叶晚弯了弯腰,正要退场,主持人连忙冲了上去:“叶晚小姐,请留步!”
  叶晚疑惑地回过头,主持人说:“叶晚小姐,跟老师们打个招呼吧,说说话,先别急着下场嘛。”
  叶晚一脸茫然地点点头,心想:是吗?还有这个环节?她临场反应快,笑了笑,说:“我没有参加过年会,以为唱完就要退场呢。”她面向观众,说,“大家好,我是叶晚,就是你们认识的叶晚。”
  真自恋,搞得大家都该认识她一样。沈渡在心里吐槽。
  “我很荣幸能参加医学院的教职工年会,那我就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叶晚鞠了一躬,乖乖地看着主持人。
  主持人连忙把抽奖的盒子推出来,说:“我们非常荣幸能请到叶晚小姐,说句实话,我很早就听她的歌了,她的歌几乎伴随了我的整个青春时期。好,现在,我们请她来抽大奖!”
  叶晚有些惊讶,没想到来参加年会还有奖品拿。她把手伸进去,在里面摸出一张纸条,然后递给主持人。主持人打开:“我们恭喜叶晚得到了……哎?这个……”
  一等奖——给沈渡老师洗一个月的衣服。
  主持人的冷汗顿时滴了下来。这是什么奖项?天地良心,他可从来没有往纸箱里扔过这个。
  叶晚一脸好奇地把头伸过来,问:“是什么啊?”
  “没什么!”主持人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叶晚更好奇了,伸出手把纸条拿了过来,说:“让我看看嘛,难不成奖品太贵了,你想反悔啦?”叶晚一边说一边低下头,一看到是“给沈渡老师洗一个月的衣服”,顿时哭笑不得。她抬起头,隔着人群,和沈渡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
  她早就看见沈渡坐在那里了。她对舞台太熟悉了,所以一上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沈渡在哪里。他本来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后来抬起头看她,听她唱歌。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心里颇为得意,她希望他的目光能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如果她给他洗一个月的衣服,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去他家?
  这个一等奖真的很不错了。叶晚窃喜,清了清嗓子,说:“给沈渡老师洗一个月的衣服,哪个是沈渡老师呀?”
  所有人的目光“唰唰唰”集中到沈渡的身上,沈渡坐得笔直,就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叶晚的身上,主持人认命地望过去,她顺着主持人的目光望过去,对他粲然一笑。
  沈渡眼睛一眯,非常怀疑那张纸条是她自己放进去的。
  叶晚看懂了他的眼神,忙用一种极其无辜的眼神回望过去。这事儿真的不怪她,她连抽奖环节都忘得一干二净,更何况做手脚。再说,如果是她做手脚,纸条上肯定写着“做沈渡一个月的女朋友”。
  洗衣服?她看起来很贤惠吗?
  叶晚笑了笑,露出了小虎牙,说:“这是沈渡老师吗?麻烦你一会儿告诉我,你家怎么走。”
  我走一下就认识了。
  02
  喜气洋洋的年会以每个人拿到一份礼物和叶晚的签名结束了。叶晚换好衣服,把写着她的礼物的纸条小心地折好,然后放在口袋里,便坐在化妆台前发呆。
  她在赌,赌沈渡会来找她。
  她的耳朵很灵敏,听着外面的动静。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最后停在了化妆室门前。她的心跳得飞快,听到有人把手放在门把上,转动,打开门,然后那人和她出现在同一面镜子中。
  叶晚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沈医生。”
  沈渡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看了她一眼。她换了平常穿的衣服,高领毛衣的领口上有一朵淡粉色的花,衬得整张脸娇俏动人。只一眼,他就转移了目光,说:“我来找你,是拿我的饭卡。”
  他的这句话瞬间把叶晚从幻想拉回了现实,她差点吐血,说:“比起你的饭卡,我更关心你的衣服。”
  沈渡冷漠地说:“不用,我有洗衣机。”
  叶晚站起来,拿起包,说:“洗衣机哪有手洗洗得干净?走走走,这是我的奖品呀,你难道想赖账?”
  叶晚在沈渡反悔之前坐上了他的车,催促他回家,并威胁他,如果他不带她去,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的饭卡。她坐在副驾驶座上,是耀武扬威的小饭团。他忍住了把她扔下车的冲动,开动车子,车子驶向马路,她打了个哈欠。
  她靠在车窗上,嘀咕道:“沈渡,你的衣服多不多啊,我还没有洗过衣服,如果多的话,我可不可以扔到洗衣机里?我跟你说,我可能还没有洗衣机洗得干净,不过我会学的。”
  “困了就睡。”沈渡忽然开口打断她。她侧过脸看他,他目视着前方,一点眼神也没有留给她。她是真的困了,上下眼皮打架,一会儿就睡着了。
  沈渡开车开得很稳,已经很晚了,霓虹灯逐渐亮起,前面是红灯,他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线内。
  他稍稍侧脸,看到女孩美好的睡颜。
  他忽然小声说:“你会洗衣服才怪。”
  沈渡把车子停好后,就把叶晚叫醒了。叶晚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还有点儿倦怠,小声说:“到家了吗?”
  沈渡说:“到我家了。”
  叶晚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是在干吗。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说:“那还不赶紧下车。”
  沈渡:“……”
  他最终还是没能拗过她,面无表情地在前面带路。她心里喜滋滋的,还不忘戴上口罩和帽子。他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沈渡的家在十五楼,不大不小,三室一厅,色调极其冷淡,非黑即白。让叶晚眼前一亮的是阳台,阳台罕见地用了暖色调,挂着一个秋千,圆木桌上摆着几本书,与整个屋子格格不入,却令人舒服。
  叶晚很懂分寸,知道到沈渡家里了,看完阳台后,眼珠子就不敢瞎转,乖乖地站在沈渡的旁边。沈渡见她的小眼神无处安放,忍不住在心里发笑。他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把衣服全拿了出来,她不由得咋舌:“你的衣服……都长一个样子?”
  沈渡不理她,按外套、衬衫、裤子分类放好,说:“走吧。”
  “这就完了?”叶晚惊讶道,“这么多,你不会让我带回家洗吧?就在你家洗呗,洗完就挂起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渡扯着出了门。她一脸不情愿,埋怨沈渡太过狠心,居然让她一个人洗这么多的衣服。沈渡专心开着车,突然说:“没让你洗。”
  叶晚疑惑地“嗯”了一声。
  沈渡停下了车,说:“在车上等我。”他说完便拿着衣服下了车。
  叶晚往车窗外看去,发现车子停在干洗店门口。
  叶晚:“……”
  他是有多不想让她洗衣服,才会把所有的衣服打包过来干洗?!
  干洗店的老板跟叶晚脸上的表情一样,手忙脚乱地把所有衣服整理好,沈渡轻飘飘地扔下一句“有空就来拿”便出去了。一出门,他就停住了脚步,叶晚把车窗降下来,下巴贴着车窗,说:“沈医生,你至于吗?”
  她看到沈渡似乎笑了一下,不由得更沮丧了:“我真是太惨了,还以为自己抽了一个大奖,结果你还这样对我。不就是衣服吗?不洗就不洗。”
  她越说越来气,干脆下了车,说:“行了,你走吧,干脆绝情到底,别送我回家了。”
  沈渡动了动,看着她,有点儿纳闷。虽然他知道她想给自己洗衣服是居心不良,但是见她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又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小心眼。站立了片刻,他还是决定不理她,反正她会跟上来的。
  他这样想着,坐到了车上,谁知道叶晚似乎铁了心不上他的车了,就坐在干洗店门口的台阶上,一脸哀怨地看着他。
  他晃了晃头,说:“我走了?”
  叶晚赌气:“你走吧!”
  她不信他真的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然后……
  然后沈渡就真的走了。
  叶晚发现,自从认识沈渡,她的心总会噼里啪啦碎成几瓣,但每次沈渡给她一点儿甜头,她的心就愈合了。真是太没出息了!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她咬牙切齿地给许音袂发消息:我宣布,追沈渡到此结束!
  她的手放在发送键旁边,滑动了一会儿,才狠下心,准备按发送键。
  “嘟——”
  一声长长的喇叭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叶晚的手一顿,她抬起头,只见沈渡的车子又倒了回来,副驾驶座旁边升起的车窗还是刚刚的高度,干洗店门口的灯光隐隐约约地照进车里,映出沈渡的脸。他的眉眼本是淡漠的,眉头此时皱着,反而让人觉得亲近。
  叶晚一看见他,心里一松,但想到她还生着气,哼了一声,傲娇地转过脸,不看他。
  沈渡觉得她好笑,又觉得自己好笑。他本来都走了,脑海中却总回想起她在干洗店门口的样子,像个小饭团缩在那里,于是心一软,就折了回来。
  沈大医生声音柔和:“再不上车,我真走了。”
  叶晚不理他。
  沈渡无奈,再次让步:“不用洗衣服,换个礼物怎么样?”
  叶晚心里一动,悄悄地竖起耳朵。
  沈渡暗笑,说:“还不过来?好,我走了。”他说完就发动引擎,慢慢地踩油门。
  “站住!”叶晚跳起来,以闪电般的速度打开车门,然后坐进车里,对沈渡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视若无睹,系好安全带,说,“什么礼物?”
  沈渡的眉梢一动,笑了笑。
  是真的笑了,笑意从眼角蔓延至嘴角,梨窝出现在他的脸上,让本就俊朗的他更加好看。这一幕落在叶晚的眼中,是春风,是冬阳,是秋天随风飞舞的叶子,是夏天忽而落下的雨,令人心旷神怡。
  叶晚有片刻失神,听见心脏在剧烈跳动,又怕沈渡发现,慌忙错开了目光。
  车子开动后,她偷偷拿出手机,把原本准备发给许音袂的消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换成:最近忙,没事别找我。
  许音袂:见色忘友,滚!
  03
  沈渡重新送给叶晚的礼物是让她去医院给孩子们讲故事。她嘚瑟,说自己声音好听,讲故事是她的强项,更何况……
  叶晚藏不住情绪,小小的得意从心里溢出来,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那我是不是天天都可以看见你了?”
  沈渡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清晰,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了直接停车把她扔出去的冲动。
  叶晚说完才觉得失言,忙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往沈渡那里看去。沈渡神色如常,叶晚摆摆手:“我主要是去给孩子们讲故事,顺便看看你,毕竟是你送的礼物,吃水不忘挖井人嘛。”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看着沈渡依旧没有表情的脸,叶晚意识到说多错多,机智地闭了嘴。
  车里诡异地安静下来。
  沈渡看着前面,车水马龙,车灯一排排落进他的眼里。叶晚突然不说话,他有些不习惯。借着眼角的余光,他可以看见叶晚靠着车窗,眼睛瞟来瞟去,目光大部分落在他的脸上。他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但是习惯不代表喜欢。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被她看着,他竟然不觉得讨厌。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蓦地生出逗一逗她的心思。趁着等红灯,他侧过脸,问:“你家在哪儿?”
  果然,叶晚很惊讶,说:“沈医生,你已经开车十分钟了。”
  “嗯。”沈渡点点头,见她生气,觉得心情愉悦,说,“我随便开的。”
  叶晚:“……”
  他不知道她家在哪里,居然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叶晚瞪他:“浪费汽油!”
  说完,她用手机导航好位置,然后把手机递过去。沈渡扫了一眼,说:“知道了。”
  这就知道了?
  让叶晚更惊讶的是,沈渡是真的知道了,没有再看一次地图,就开着车朝她家奔去,轻车熟路,让她非常怀疑。她在下车前没忍住,问沈渡:“你早就知道我住这里吧?”
  见沈渡挑眉,叶晚说:“你……你就看了一眼地图,怎么可能记得那么熟?”
  车灯很暗,隐约映出她的脸,给她白皙的皮肤镀上淡淡的昏黄,长长的睫毛在灯光的照射下投下一层阴影,她的嘴角边小得不能再小的雀斑格外清晰,小小的,很可爱,而她的眼神认真,似乎不管他回答什么,她都坚持自己的答案。
  沈渡的目光缓缓从她的脸庞滑过,又重新定格在她的眼睛上,他笑:“叶晚。”
  他喊她的名字时,只有两个音节,听不出情绪,她却自作多情,觉得听出了柔和。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清楚,为什么那些学生想让他点名了。
  光是听他喊她的名字,她就已经心动了。
  她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嗯?”
  沈渡说:“你不聪明,不代表没人聪明。”
  叶晚:“……”
  ——你就看了一眼地图,怎么可能记得那么熟?
  ——你不聪明,不代表没人聪明。
  ——行吧,就你聪明。
  叶晚心里的柔情瞬间消散,小恶魔把小饭团打败,开始张牙舞爪。
  她气呼呼地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又重重地甩了门,站在车旁,隔着车窗试图用眼神谴责沈渡。沈渡颔首,算是告别,接着脚踩油门,头也不回地将车开走了。
  叶晚杵在原地,心中的气似乎跟着沈渡的车跑了。她看着他的车子渐行渐远,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没有带任何防护装备,就这么站在街头,显得比送周南明时还要哀怨。
  不远处的车子里,小狗仔乐雨一只手拿着望远镜,另一只手拍了拍宋哥:“宋哥,叶晚!叶晚在那里!”
  自从那次跟丢了叶晚被骂,乐雨对叶晚上心了不少。他下定决心,不找到叶晚和周南明在一起的证据,就不回家。那段叶晚送周南明出去的视频就是他拍的,视频一发出,便引起了轩然大波,工作室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他颇为得意,但是他还是跟着宋哥虚心学习。
  比如眼下,他发现叶晚,第一个向宋哥汇报。宋哥却敷衍地“哦”了一声:“叶晚在休假吧?”
  “叶晚刚刚从一辆豪车上下来,车上的人是不是周南明?”
  “拍两张照片,发到网上去,配字:叶晚深夜找灵感,原来一首好歌是这样诞生的,再加一段MV。”
  乐雨:“……宋哥。”他咽了咽口水,“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吧!”
  宋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乐雨:“以后叶晚的消息都这样放!” 宋哥见他还一脸茫然,戳了戳他的脑袋,“就是上次你拍的视频,害得我被Boss骂了一个小时,听说周南明打电话给咱们大老板,问我们是不是不想混了?!”
  在周南明打电话后的十分钟,公司撤了微博热门,之后,再也不敢放叶晚的负面新闻。
  望远镜里的叶晚已经慢吞吞地回去了,乐雨这才手忙脚乱地拍了两张照片,讪讪地放下单反,问:“周南明和叶晚的线不跟了?”
  “跟。”宋哥咬牙切齿,“但必须拿到确凿证据再发。”
  两人对视一眼,苦哈哈的,像一对难兄难弟。乐雨拿出手机,编辑微博赞美叶晚,叶晚自带热度,黑粉、真爱粉都来评论。有人质疑叶晚作秀,还买营销号刷脸,自然不乏真爱粉高呼“我家叶歌手就是这么认真”之类的。
  谁知道五分钟后,叶晚亲自转发了这条微博,并加了一句话:呵呵,我就下楼倒个垃圾。
  宋哥和乐雨:“……”
  沈渡回到家后,看了一会儿书才关灯。他拿出手机,有老师在群里发了叶晚微博内容的截图,配了一个“笑死了”的表情。他看着截图,想了想叶晚发这条微博时的表情,笑了笑,打开微博,点了个赞,又发现叶晚的小号发了一条微博。
  小饭团:虽然我不是第一次上台,但是一想到台下有某人,还是有一点儿小紧张。
  时间是教职工年会开始前。
  评论有几条,都打着问号:某人?
  某人看了片刻,淡定地关掉了微博,闭眼,睡觉。
  某人是谁?
  不知道。
  叶晚第二天准时到了A市第一人民医院麻醉科,恰好盛玉上早班,打着哈欠出门时,看见走廊里坐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吓了一跳。叶晚露在外面的眼睛弯起来:“嗨,盛医生。”
  “嗨。”盛玉条件反射般地扬手,“你怎么来了?”
  叶晚小心翼翼地把口罩拉下来:“沈渡让我来的,这是我的礼物。”
  盛玉顿觉疑惑。自从那天叶晚被沈渡气走,她再也没有听沈渡提过叶晚,昨晚年会她和叶清白都值班,年会的情况自然不清楚。
  什么礼物?怎么前两天翻脸的两个人现在开始送礼物了?
  不愧是叶晚,真的让沈冰山融化了?
  盛玉想着,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钦佩。叶晚没注意她脸上表情的变化,从包里拿出两个纸袋子,递给她,说:“我看到值班医生的表上有你和叶医生,就给你们买了早饭。”
  盛玉心里一暖。叶晚出道早,她在上学时就开始听叶晚的歌,虽然她现在认识的叶晚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她总觉得跟叶晚有隔阂,亲近不了,叶晚好像是不该出现在现实中的人,只是偶尔落到他们平民之中。
  这次叶晚特意给她带早饭,顿时让她感动得一塌糊涂,不到一秒钟就转移了阵营。她一边吃一边说:“晚晚,你喜欢沈医生吧?”
  叶晚本来乖乖地坐着,看她吃饭,一听这话,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通红,不知道是咳的还是羞的。叶晚眼神闪烁,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谁?谁?没有……吧……”
  “没有?”盛玉揶揄道,“那你没病没灾,来医院干吗?”
  叶晚理直气壮:“看医生!”
  盛玉笑:“你还真的是来‘看’医生的。”
  盛玉加重了“看”这个字。叶晚没词了,干脆把脸埋在口罩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半晌后,她才含糊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反正就觉得……”
  她迟疑了一下,皱着眉头想着措辞。盛玉是过来人,也不催促她。两人就这么一人吃饭一人思考。过了一两分钟,叶晚才小声开口:“我就想来看他。我以前不喜欢来医院,没人喜欢医院,是吧?但是我现在就想来,没病的时候都想生病,好理直气壮地来看医生。”她说完,垂眸问道,“这是喜欢吗?”
  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盛玉“扑哧”一声笑出来,又觉得奇怪:“你以前没喜欢过人吗?”
  叶晚摇了摇头,她的青春跟别人的青春不一样。她基本和课堂无缘,同学不认识几个,收到的信很多,却从来不看,整天在跑通告。现在想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就那么错过了最青涩的时候。
  她的心里深深觉得遗憾。
  她情窦初开,没想到被沈渡打击得够呛。
  叶晚和盛玉对视一眼,通过对方的眼神,都能体会到对沈渡的谴责。叶晚张口正想说些什么,有人走进了科室,看到她们两个坐在一起,没有任何惊讶,平平淡淡地问了一句早,然后就折身进了更衣室。
  是沈渡。
  叶晚和盛玉顿时有种说人坏话被逮个正着的微妙感。
  盛玉清了清嗓子:“我去看看清白,让他把早饭吃了。”
  叶晚:“……我去看医生。”
  沈渡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套着白大褂的手一顿,又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他站在衣柜旁,耐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来势汹汹,一走近就怯场了。
  叶晚是这样的。
  叶晚胡乱地揉了揉头发,眼看沈渡上班的时间就要到了,这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她绝对会被很多人围观。再说了,她是来拿自己的礼物的,有什么好怕的?
  叶晚把心一横,说:“沈医生,我来了,要去哪里?你安排一下。”
  她用的是祈使句,一副理所当然却底气不足的样子。沈渡打开门,冷不丁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吓了一跳,忙站直身子。沈渡站得笔直,她平视过去,只能看到他胸口的牌子上他的名字、职位和证件照。
  ——沈渡。
  ——麻醉科主治医师。
  证件照上的沈渡穿着白衬衫,刘海梳起,露出额头,柔软的睫毛上翘,鼻梁坚挺,没有笑,比平日里更肃然,偏偏他的身后是蓝色的布景,让这幅以他为主角的画柔和了些许。他的唇是浅浅的豆沙色,让人想……
  ——嗯……
  叶晚沉思。
  ——让人想亲一口。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脸红了。
  沈渡见她脸红了,绕过她往前走,她下意识地跟上来。沈渡一边想把她安排在哪里,一边随口问道:“想什么呢?”
  叶晚想也没想就答:“觉得你证件照上的唇色好看,想亲。”
  沈渡:“……”
  叶晚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说漏了嘴,又把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你平时吃什么才能吃出这样的唇色呢?”
  没人回答她。
  她这才陡然一惊,再去看沈渡的脸色。只见沈渡的下巴绷得紧紧的,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听到她问这个问题,他的脚步猛地一顿,停下来打量她,说:“叶晚,你……”见她一副“任你怎么说”的模样,他失笑了,想揶揄她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个弯,变成了“你的也很好看”。
  说完,他也不管叶晚的心脏会不会爆炸,神情愉悦地走了。
  叶晚被晾在原地,半天后才回过神来。盛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轻声说:“我都听到啦。”
  叶晚一脸蒙,小声说:“他的意思是他也想亲吗?”
  盛玉忍住笑意,点头:“是的。”
  叶晚喜滋滋地搓了搓手,眉开眼笑,让人看着也欢喜。
  后来盛玉问过叶晚,是不是真的相信当时沈渡说的话。叶晚乐观地回答,不管是不是真的,先信了再说,实在不行,就把他的这句话当成目标,努力呗。
  叶晚的人生格言:够不着,那就再够一下;追不到,那就再追一下。
  04
  沈渡把叶晚丢给盛玉。据盛玉说,今天有六七台手术在等他,他可能会顾不到叶晚。医生查房之后,盛玉把叶晚安排在ICU,房间里都是孩子,病怏怏地躺在床上,看到叶晚来了,顿时神采奕奕的。
  有孩子喃喃道:“这个漂亮小姐姐是从哪里来的?”
  叶晚穿着隔离服,戴着口罩、帽子,可谓全副武装。听到孩子的话,她笑了笑,眼睛弯起来,说:“我都穿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出漂亮来?”
  孩子点头,眼里都是光彩:“眼睛漂亮呀。”
  叶晚温柔一笑,自我介绍,马上有大一点儿的孩子说认得她,特别喜欢听她的歌,想听她唱一首。她眨眨眼,说:“我们今天不唱歌啦,读几个故事怎么样?”
  一些孩子点头,有不少还在昏睡,身上插着管子。叶晚蓦地鼻子一酸,连忙把带来的故事书拿出来,然后读了起来。
  她的声音清澈,咬字清晰,令听的人非常舒服。平时家属的探视时间只有一个小时,所以大部分时间里,孩子们是在昏睡和发呆中度过,好久没听过故事的他们全都安静地沉浸在她编织的梦里。
  “……他们拥抱在一起,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月亮是紫的,影子是白的,草是蓝的,花儿呢?花儿还是五颜六色的。一切都变了,一切又没变。”
  “太阳升起来了,还是红彤彤的,挂在天空中,不会永远消失。”
  故事讲完了,叶晚沉默了下来。有孩子被推出ICU,有孩子还在七嘴八舌地讨论故事,有孩子着急说道:“姐姐,姐姐,你再讲一个吧。”
  “姐姐今天不讲了。”叶晚还没说话,身后传来一道略显冷淡的声音。叶晚一怔,回过头,见沈渡站在门口。他和她穿着一样的衣服,眉头微皱,带着些许疲惫。她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她到底是讲了多少个故事?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地说:“我刚来,喊你吃饭。”
  他上午做了几台手术,午饭准备在休息室凑合一下,又想到了她。他到了ICU,本想拜托护士把她喊出来,但到门口时又改变主意了。
  叶晚坐在板凳上,双手举着绘本,脸微微侧着,有一绺头发悄然落下来,微微卷着,让人想伸出手把它撩到她的耳后。她的唇一张一合,唇色似乎是浆果色,显得皮肤非常白。她的神情专注,让人不忍心打断。
  于是他换了衣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等她讲完才开口说话。
  有个孩子跟他熟,穿着病号服坐在床尾,“嘿”了一声:“不会笑的沈医生又来了,这次打算带走谁?”
  叶晚一脸惊讶地看着说话的孩子,说是孩子,有点夸张,其实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了。少年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可能因治病,头发已经剃光了,显得两只眼睛格外大,嘴角却一直带着笑,即使没有头发,他依然帅气逼人。
  沈渡似乎习惯了少年的没大没小,说:“下次就带走你。”
  少年睁着一双大眼:“那你别把小姐姐带走。”
  “她饿了,要吃饭。”沈渡的声音里明明带着笑意,脸上却没有笑。
  少年不舍地看了叶晚一眼,又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小姐姐,我明天要动手术,你能来看我吗?我勇敢地进手术室,出来时,作为奖励,你能唱歌给我听吗?”
  叶晚几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少年笑了,往床上一躺,蒙上被子:“好啦好啦,我要养精蓄锐,明天就拜托不会笑的沈医生了。”
  沈渡一脸无奈,目光在少年身上扫过,见叶晚还愣在原地,说:“不饿?”
  叶晚回过神,说:“饿,饿。吃什么?”
  沈渡顿了一下后才回答:“饭团。”他一边出门一边问,“三个够了吧?”
  叶晚早餐吃得早,又讲了一上午的故事,早就饿了,听说有三个饭团,眼睛发光:“哇哇哇,够了够了!你自己做的吗,真是心灵手巧!”
  沈渡没说话。
  同一时刻,休息室里。叶清白看着饭盒里的饭团,一脸不解地问盛玉:“你不是说做了四个饭团吗,怎么就剩一个了?”
  盛玉“呃”了一声,说:“没办法,我们领导要走了三个。不过他给我们叫了外卖,说补偿我们。”
  叶清白纳闷:“你们哪个领导那么爱吃饭团?”
  盛玉的领导——沈渡看着对面小口小口吃着饭团的叶晚,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要了三个,不然哪里够她吃。
  叶晚不能一直待在ICU,吃完饭便没有急着回去。而沈渡吃完饭后便匆忙地上了楼,去手术室做准备。盛玉和叶清白忙得团团转。叶晚闲得无聊,干脆跑到医院的小亭子里晒太阳。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叶晚靠在柱子上,眯着眼睛看着太阳。
  她想,太阳真好,尤其是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非常温柔,就算人们倦怠、不作为,都觉得非常惬意。亭子的不远处就是围墙,越过围墙能看到对面大厦上的巨大屏幕上正放着她最新的MV。
  在MV中,她和男主演绎了一场青梅竹马的恋情。明明是令人心动的情节,她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记得拍摄那天,她还跟许音袂吐槽,男演员一抱她,她就想缩成一团。许音袂嘲笑她,说她活该单身多年。她不以为然,说:“谈恋爱很影响创作好吗!”
  许音袂说:“那请问,您的新曲子谱出来了吗?”
  叶晚立即不说话了。她本来以为自己确实是不会动心的,谁知道过了两天就碰到了沈渡,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大厦屏幕上的MV放至尾声,接上了一段街头采访,问题是“娱乐圈中你最想娶谁?”
  “叶晚吧,她长得漂亮,唱歌好听。”
  “绝对是叶晚,我的女神!这辈子我如果娶不到叶晚,人生就没意义了。”
  “叶晚能看到这个采访吗?嘿,叶晚,什么时候出新歌?我眼巴巴地等着呢!”
  叶晚失笑,一边看着大厦上的屏幕,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机。手机关机不过半天,开机后,各种消息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她一一滑过。这时,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过来,让她猝不及防。
  看到来电显示,叶晚头疼了一会儿,还是按了接听键。她闭上眼睛,感受太阳的温度:“喂?”
  周南明的声音比她的还要疲惫:“你在哪儿?”
  “医院。”
  “……”周南明无语片刻后才道,“上瘾啊?你怎么天天往医院跑?”
  叶晚觉得尴尬。是的,她这一个月跑医院的次数比过去二十几年都要多。她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转移话题:“周老板不是给我放假了吗?”
  周南明说:“嗯,别忘了写新歌。”
  原来是来催债的。
  叶晚在心里暗暗哼了一声——休假期间她才不干活!她敷衍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她难得有休息的时间,实在不想再听娱乐圈的事情。
  她打开微信,给沈渡发消息:我出去转转,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微信发过去后,她又觉得语气太亲昵,沈渡拒绝她的可能性太大了。她想了想,又发了一句:主要是想感谢你送我饭团吃。
  沈渡刚刚结束一台手术,正在做下一台手术的准备,听到手机响起“叮”的一声,腾不开手,说:“盛玉,帮我看一下是谁。”
  盛玉看了两秒,脸色突然变得很微妙,看了沈渡一眼,欲言又止。沈渡忙碌的手停下来,他给了盛玉一个询问的眼神。盛玉忙把手机摆在他面前,示意他自己看。
  沈渡垂眸,等看清了上面的字后,眸光微黯,拿着针管的手一顿。他的手机锁屏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叶晚的照片,她冲着镜头在脸前摆出剪刀手,遮住小半张脸,两只眼睛清澈明亮。
  盛玉用手拿着手机,虽然是给沈渡看的,但旁边的人也看得清楚,有人惊讶道:“没想到沈医生也追星,沈医生喜欢叶晚吗?”
  沈渡没有说话,眼睛还盯着跳出来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尤其是最后一条,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复确认有没有漏字。
  最后,他确定没有。
  叶晚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你要是实在不想吃我买的,我把原材料给你买好,你自己做。
  沈渡:“……”
  05
  叶晚没想到,离开医院后,她在这天就没有再见过沈渡。有一场手术进行得极其缓慢,他连续三四个小时耗在里面。叶清白昨晚值班,白天休息了几个小时后又进了手术室。
  叶清白上楼前,说:“叶晚,你先回去吧,我们这边太忙了。”
  叶晚低头看着脚尖,她知道他们太忙,沈渡根本顾不上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走。她犹豫了一会儿,把给沈渡买的饭塞到叶清白的手里,说:“你帮我带给他,提醒他记得吃饭。”
  叶清白惊讶地看了叶晚一眼,心想,叶晚怕是真的动心了,而那座沈冰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融化。他顿时觉得手中的饭盒沉重了几分,忙答应下来。叶晚看着他走上去了,才慢吞吞地往外走。
  晚上睡着后,叶晚做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梦,先是梦见沈渡用了三天三夜做一台手术,病人还是没有抢救过来,沈渡一脸冷漠地摘掉口罩,然后对病人家属冷酷地宣布消息。
  她又梦到沈渡吃了她买的饭,说饭太冷了,但是他热了一下,还算好吃。在上一个梦里冷酷的他又变得温情脉脉。
  最后一个梦,她躺在手术台上,沈渡没有穿洗手衣,反而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打得精致,他俯视着她,下巴绷得紧紧的。从她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只是被他瞧了一眼,她全身就麻醉了。
  叶晚在他的注视下突然惊醒,发现后背出了一层汗。她一动,觉得有风吹过,汗顿时凉了下来,贴着她的身子,让她觉得非常难受。她裹了裹被子,拿起手机才发现已经中午了,这三个梦让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半天回不过神。
  “叮!”手机在手中振动,发出一声轻响,屏幕亮了起来。叶晚以为是一些通知消息,正想略过,手却猛地一顿,信息是盛玉发来的:沈渡刚刚晕倒了。
  晕倒了?!
  叶晚的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想给盛玉打个电话,又想到盛玉正忙着,不一定能接到。于是,她连忙把手机一扔,飞快地换了件衣服便往外冲。
  “师傅,快,市第一人民医院。”
  她坐在出租车上,脑袋还是乱糟糟的,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出租车司机看了她一眼,觉得奇怪,小心翼翼地说:“小姐,你没事吧?”
  叶晚摇了摇头,出租车司机见状,也不好说什么。车子开得飞快,似乎生怕叶晚见不到沈渡的最后一面,想到这里,叶晚又觉得好笑。她拿出手机,微博上已经有了相关新闻,说A市第一人民医院一麻醉师因连轴转而晕倒在手术间,现在正在急救室。
  叶晚本来还觉得车速太快,现在又嫌它太慢了。
  叶晚看向医院的方向,心中默念:沈渡,你还好吗?
  叶晚到达麻醉科时,正好在走廊里撞见盛玉。盛玉一见到叶晚,立刻迎上来,说:“沈医生已经没事了,有点儿低烧,现在在里面休息,打点滴。”
  叶晚松了口气,往病房里看了看,咬了咬唇,犹豫了半天后,说:“那我就不打扰他了,让他休息吧。”
  盛玉“咦”了一声:“真的?你放心?”
  叶晚自然不放心,但是又觉得如果贸然进去,名不正,言不顺的。她又不是沈渡的什么人,一听他晕倒,就巴巴地跑来了,虽然她向来大胆,但是她……也是要面子的!
  叶晚点点头,说:“他没事就好,我还很忙……”
  “你忙?”
  “对!好忙!”
  叶晚的声音坚定,回答完才发现刚刚问她话的不是盛玉。她霍然抬头,病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沈渡穿着病号服、举着输液瓶靠在门上,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慢吞吞地开口:“你这身打扮……很别致。”
  叶晚被噎了一下,这才有空看自己穿了什么——里面是夏天的背心,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工装夹克,一条白色的长裤,连拖鞋都忘了换……
  完了完了,这次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叶晚闭了闭眼睛,又想到自己这样,都是拜沈渡所赐,眼眶又红了。
  她真是太委屈了!
  沈渡的眼眸微动,眼前的女孩似乎是跑来的,凌乱的头发遮着小半张脸,未施粉黛的脸有点儿苍白,鼻尖冒出细小的汗珠,眼眶红红的,站在那里,一副温软的样子,让人看着心软。他移开目光,把输液瓶往前一伸,说:“拿着。”
  叶晚乖乖地把输液瓶接过来。沈渡转过身往病房里走,她忙跟着进去。外间是一个办公室,摆着一架屏风,里面有张简易的病床。沈渡坐下来,刚刚跟她开玩笑的精神顿时不见了,眉眼带着疲惫。
  叶晚小心地把输液瓶挂起来,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说:“你一晚上没休息吗?”
  沈渡“嗯”了一声:“我最近休息时间少。”
  沈渡半躺在床上,脸色略显苍白,眉头微微皱着,半眯着眼睛,一副极其疲惫的样子。叶晚伸出手给他掖了掖被角,给他倒了一杯水才坐下,忍不住说:“你明明说自己生活很规律的,明明是医生,是教别人怎么健康生活的,可现在连自己的健康都不在乎……”
  她的声音清亮,唱歌时嗓音极好,没想到絮叨起来也格外悦耳动听。沈渡闭眼听着,忍不住一笑,哑声开口:“你别哭啊。”
  叶晚的声音猛地一停,她吸了吸鼻子,狡辩:“我才没哭。”
  沈渡没说话,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淡去,他扯动着嘴角,扬起一抹温柔无害的笑容。叶晚心血来潮,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就昨天给孩子讲的那个。”
  叶晚眼巴巴地看着沈渡,半天后,他才模糊地“嗯”了一声,她便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谁知道她才讲了两分钟,就听到沈渡平稳的呼吸声传来。
  他睡着了。
  睡着的沈渡眉头还是皱着的,睫毛柔软地垂下来。霎时,除了点滴的滴答声和沈渡的呼吸声,其余声音顿时消失殆尽。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她屏住了呼吸,唯恐发出一点点声响吵醒了她的“睡美人”。
  是的,让人觉得那么遥远冰冷的沈渡,在她的心里,现在是她的睡美人。
  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直到遇到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怕。
  她怕他不好,因为她会担心;她又怕他太好,没机会亲近他;她怕他不理她,让她牵肠挂肚;她又怕他理她却不对她动心,让她空欢喜。
  喜欢一个人那么麻烦吗?
  叶晚托着下巴,看着沈渡发呆。这时,一根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线轻飘飘地落到了他的脸上,调皮地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的眉头动了动,似乎被惊着了。她小心地伸出手,手对着他的脸,思考用什么方法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把线拿下来。
  可恨她的指甲不够长!
  叶晚在心里埋怨自己,又忍不住对着沈渡的睡颜发呆。她感慨,这个人长得真好看啊,浸着汗的刘海软软地趴在额头上,许是打点滴的缘故,他的唇色正慢慢地恢复正常。
  按照八点档狗血电视剧来看,现在是不是她亲他一下,才能推动剧情发展?
  叶晚沉思,彷徨,犹豫,拿不定主意。
  不纠结了!为了剧情发展,亲!
  “你还要看多久?”
  就在叶晚要付诸行动的时候,沈渡的唇微张,吐出几个字,打破了沉默。叶晚吓了一跳,见沈渡的睫毛一动,缓缓地睁开了眼,他的眼神太过澄明,而她的手像被定格一般顿在了空中。
  “我……我……”叶晚结结巴巴的,找不到一个好理由,偏偏那根该死的线在沈渡动了一下后悄无声息地藏在了被子某一处,让她伸出的手更加无处安放。
  算了……她还是强装镇定,收回手吧。
  叶晚想着就要把手缩回来,沈渡却忽然往前探身,闪电般地攥住了她的手,往他的额头上贴了贴,小声问:“不烫了吧?”
  “轰!”叶晚的脸顿时红透了,好像沈渡退下的温度全转移到她的身上来了。听到他的问话,她讷讷地“嗯”了一声。他点点头,松开了她的手,干净利落地把针拔掉,下了床。
  叶晚忙站起身来,说:“你去哪儿?”
  “手术室。”
  “你才休息了不到一个小时!”
  “嗯。”沈渡套上白大褂,说,“下午三点是孟杉的骨髓移植手术,我答应了他,一定会在场。”
  “孟杉?”
  “昨天ICU里的那个男孩。”沈渡扣着扣子的手一顿,又淡淡开口,“你答应他出来后给他唱歌的。”
  叶晚想起来了。虽然她不懂医学,但是听到是关于骨髓移植的手术,不由得发怵。她想,像沈渡这样医术高明的医生并不多,少了他,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她不好拦他,只能小步地跟他的后面。
  到了门口,沈渡无奈地回过头,无言地看着她,她倒是理直气壮起来:“我去给孟杉唱歌!”
  沈渡失笑,说:“手术结束后,他会被立刻送到ICU,你明天再唱也来得及。”
  “哦。”叶晚不高兴地应了一声。
  沈渡见她没话说了,嘴角翘起,留下一句“昨天的菜很好吃”便出了门。她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担心。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追出去。
  叶晚的脚刚刚迈出去,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急得跺了跺脚,拿起手机一看,是许音袂打来的。
  许音袂很少给叶晚打电话,要是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都是给她发微信,这个电话打过来,让她的心一沉,追出去的脚步便收了回来。沈渡转眼就上了楼,她将担忧收起来,靠在门上接电话:“喂,怎么了?”
  许音袂说:“你在医院?”
  “嗯,刚来没多久。”
  “记者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你在医院,现在全堵在医院门口了,你从后门出来。”
  叶晚眉头一皱,突然觉得恼火:“我既没偷又没抢,为什么不准我来医院?”
  许音袂知道叶晚的脾气。叶晚平时柔柔弱弱的,像个小孩子,一旦倔起来,会让人头疼,尤其是在对待记者时,她非常抗拒,完全不像出道多年的歌手。
  许音袂耐着性子劝叶晚:“你去医院是没什么,可你去医院是找沈渡吧?你知道这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吗?某市第一人民医院麻醉科主治医生晕倒,当红歌手探望,做慈善吗?”
  叶晚的脸变得苍白,她当然不想给沈渡带来任何麻烦。她将话筒贴近耳朵,说:“你跟周南明说,让小程来接我,换个地方,我接受记者采访。”
  许音袂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周南明。周南明正坐在办公桌的另一边看文件,闻言后,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把手伸过去。许音袂把手机放在他的手里。他把手机放在耳边,说:“你怎么知道她在我这儿?”
  叶晚把从护士那里借来的口罩戴上,又把外套的帽子戴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周老板厉害,神通广大,我哪里知道?乱猜的。”
  周南明轻笑一声,说:“小程在停车场等你了。你回家换套衣服,晚上我陪你去参加一场慈善晚会。”他刻意加重了“我陪你”这三个字。
  叶晚闷闷地“嗯”了一声,说:“麻烦周老板了。”
  周南明没有再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06
  “快!叶晚来了!”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快快快!拍照!叶晚周南明罕见同框!”
  在慈善晚会的红地毯现场,记者们相互交换着消息,在拥挤的人群中找最佳的拍摄角度。
  在万众期待中,一辆奥迪A8L礼宾车缓缓驶来,稳稳地停在路边。闪光灯伴随着相机的快门声不断地亮起。叶晚从车上走下来,周南明站在红地毯旁,弯起手臂,一副绅士的模样。叶晚微笑着走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
  她穿着一袭露背拖尾长裙,一根细细的带子顺着她的背笔直地向下延伸,裙子的主色调是淡蓝色,衬得她的皮肤雪白,她的头发又短了半分,蓬松却不显凌乱,嘴唇是温柔的豆沙色,显得她既有气场又内敛柔和。
  以往走红地毯,叶晚总要和外围的观众打招呼,这次她却只是微笑着走完了全程,配合周南明摆了几个Pose。看着满场的目光,她想到现在的沈渡应该还在手术室,身子不由得微微一晃,周南明不着痕迹地扶住她,攥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太过冰冷,让她打了个寒战,她瞬间清醒过来,看了一眼周南明。周南明依然看着镜头,目光不肯给她半分。她勉强地笑了笑,跟着周南明退了场。
  慈善晚会开始后,叶晚拿着一杯香槟,站在落地窗旁发呆。整座城市已经落入了沉沉夜色中,霓虹灯渐次亮起,为这座城市添上两三分烟火气息,但落在她的眼里,反而疏离了。不时有人来跟她打招呼、递上名片。
  “叶小姐,你好。”一个梳着大背头、大腹便便的人走过来,这人是一个小导演,他把杯子举起来,一脸假意地关切道,“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叶晚轻轻地跟这个导演碰了一下杯,小啜了一口,笑着摇了摇头。这算是一种无声拒绝,识趣的人会自行走开。偏偏这个小导演不走,非要跟叶晚聊一下他的新戏,希望她出演女主角。叶晚听着,觉得好笑。她把高脚杯放在一旁,说:“陈导演,我是个歌手,您知道吧?”
  陈导演疑惑地“嗯”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他随意地摆了摆手,“现在歌手演电影的很多啊,主要是你有名气嘛!”
  叶晚正要反唇相讥,周南明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这事儿我们会考虑的,谢谢陈导演的赏识。”
  叶晚一怔,瞪着周南明。周南明对她的目光视若无睹,跟陈导演聊了几句后,就把陈导演打发走了,等陈导演走后,他才看向叶晚:“你差点得罪了一个导演。”
  叶晚不服气:“我又不演戏,为什么怕得罪他?”
  “多交一个朋友总是好的。”周南明和她并排站在一起,看着外面的夜色,“怎么回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
  “正在度假却被拉回来,你的心情会好吗?”
  周南明侧过脸看着她:“我没有假期。”
  叶晚被噎了一下,不说话了。在她的眼中,漫天的夜色霎时变了模样,天上的星星落下来,在空中幻化成沈渡的模样,她的眼神总算柔和了一些。
  周南明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问:“谈恋爱了?”
  “合同里没说不让谈吧?”叶晚反问他。
  周南明点头:“只要不对你的事业造成影响,你干什么都行。”他转移话题,“你知道一会儿采访要说什么吗?”
  叶晚觉得他这种三句话不离工作的行为极其讨厌,“嗯”了一声就说要去卫生间。
  周南明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不想跟他待在一起,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他才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她用过的高脚杯被随意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碰过的杯沿留下淡淡的唇印。周南明的眸色一深,伸出手缓慢又优雅地拂过唇印,然后将它抹去。
  他突然发现,有时候疏远比靠近还要艰难。
  晚会后的采访现场。
  叶晚对她与周南明的关系进行了回答,并声称这是最后一次回应相关的问题。她的神色恹恹的,像深受此事的困扰,让记者们怜香惜玉,不忍心再问下去。
  偏偏有的记者就是铁石心肠,问道:“那如果有朝一日您和周总真的在一起了呢?”
  叶晚听后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一声:“我们两个是单纯的老板和下属的关系,南明除了是我的老板,更像我的大哥,可以保护我,所以请媒体朋友们不要曲解我们的关系,会给我们带来不好的影响。”
  叶晚这么一说,把所有人的嘴堵住了。见她唇色泛白,有人忍不住说:“晚晚要多休息啊。”
  一旁的记者看着说话的人,心想:这人怕是叶晚的粉丝吧。
  说话的这名记者脸红。怎么了,记者不能追星吗?
  A市第一人民医院。
  沈渡和叶清白刚刚结束一台手术,休息室的电视上正直播着这段采访,叶清白“嘿”了一声:“叶晚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心情不好?”
  沈渡捏了捏眉心,随意地往电视上扫了一眼,叶晚的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一看就是男士的。镜头里涌着七八只话筒,她正语气平缓地回答着问题。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觉得她身上的那件外套极其碍眼。
  他移开目光,说:“我怎么知道?”说着,他站起身来,捞起大衣穿上,“我回家休息了。”
  叶清白看着他走出去,嘀咕道:“不知道就不知道,跑那么快干什么?”
  据盛玉说,中午叶晚跑来后,和沈渡在办公室待了四十分钟,看来沈冰山也有被融化的一天嘛。
  以前不是沈冰山融化不了,是之前的小太阳都不够漂亮、不够炙热。
  沈渡在回家前去干洗店取了衣服,将衣服一件件摆进衣柜时,忽然想到叶晚。那天她就是站在门口看着他收拾衣服的,殷勤地要拿她的礼物——给他洗衣服。
  他笑了笑,坐下来看手机。微博热搜已经被“叶晚慈善晚会红地毯”刷屏,她的脸色不太好,哪怕化了妆也能看出疲态。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要在乎她怎么了呢?他把手机丢在一旁,如往常一样洗澡,然后收拾房间。
  关上灯后,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总睡不着,干脆拿出手机,点开与叶晚的短信对话框。
  ——睡了吗?
  她会嘚瑟的,删掉。
  ——今天心情怎么不好?
  好像太亲昵了,删掉。
  ——明天别忘了来医院,孟杉醒来后在念叨你。
  还是不太好。
  沈渡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一向果断冷静的他生平第一次犹豫了。
  十分钟后,叶晚的手机亮起,短信来自“沈医生”:听说在生日月来我们医院体检可以打八折,你下个月要不要来?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叶晚却眼前一亮,飞快地回消息:哇!你知道我的生日,还说不关注我?
  沈渡:“……”
  行吧,关机,睡觉。
  她哪里心情不好,这不是好得不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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