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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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宁对上谢清欢,战略上是蔑视的,战术上却是相当谨慎的。在这之前,为了试探谢清欢,她曾做了不少小动作,但始终摸不着谢清欢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而谢清欢在拍完《山河》之后,身边骤然多出了不少暗中保护她的人。这些人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警觉性很高,再想暗中下手,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次谢清欢前往日本拍戏,随剧组借宿在西川宅,外围那些负责保护她的人既不愿让她有所差距,又要面对早有准备的西川幸子,暴露行踪不过是早晚的事,除掉他们之后,谢清欢孤掌难鸣,在人生地不熟的日本,还不是任人搓圆捏扁?
  原本,这次在日本,是除掉她的最好机会。却没想到,西川幸子虽然憎恨谢清欢,又是受人所托,在她的内心深处仍然极度渴望得到母亲的认可。因为西川纯子特别指示她要好好照顾程逸辞的剧组,西川幸子根本不可能让谢清欢在拍戏的过程中出意外。
  等到剧组终于关机,准备启程回国前夕,西川幸子连谢清欢突然失踪的说辞都准备好了,但她安排的好戏,还是落了空。就连西川幸子,也被人所杀。
  西川宅养着什么,容宁也能猜到。谢清欢仍能逃出生天,可见她的实力远远超出预想。
  从R5到车祸,从杀手到西川幸子,虽然只是试探,但只有容宁知道,每一次她都存了杀机,存心要除掉谢清欢。但除了用声音控制萧朗月小小得手之外,谢清欢全都不动声色地避过。
  谢清欢为人淡漠,但并不愚蠢,有些暗招用一次便罢,第二次就绝不会管用了。
  即便谢清欢体内的母系血统占了主导地位,并未如道格拉斯家一贯的传统那样,跟格雷相互吸引,迅速天雷勾地火般搅合在一起。但她这种强悍的求生能力,还是吸引了格雷的目光,并且对她越来越在意。
  自己做的那些小动作,格雷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并未出过一声,也不曾阻止。容宁明白,像他那样天生冷漠的人,稀罕的并不只是血缘,而是有着最亲近血缘的强者。
  谢清欢总要有一点让他觉得相配才行。
  谢清欢这人,总有办法让她更加憎恨她一些。
  既然别人都靠不住,那么只有自己亲自出手了。容宁深深看谢清欢一眼,忽而悠悠一笑,眼中冷意却更深。她转过身,上前几步,轻松地跃上梅花桩,对谢清欢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谢清欢知道容宁既然提出了交手的要求,必然是对自己的身手很是自信,此刻见到她的动作,目光不由轻轻一闪。再看向容宁时,眼中多了几分深意。
  “清姐!”谢清欢才一迈步,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的路小心急忙一把拖住她。
  谢清欢动作一顿,略微挑眉,侧头看她一眼。
  路小心拧着眉,神情间尽是不赞同,紧张兮兮地阻止她道:“不要去!”
  都是从小习武的人,路小心在这方面少了些天分,学得很是稀松平常。却她也看得出来,容宁方才露的那一手,很不简单。
  谢清欢抬手一拂,也没见她怎么用力,路小心就不由自主放开了拖住她胳膊的手,眼睁睁地看着谢清欢跳上梅花桩。
  容宁瞥一眼路小心,好整以暇对谢清欢道:“看来,这位路小姐认定这一场你必然会输了。”
  “武者,手上见真章,何必多言。”谢清欢淡淡道,摆了比武时的起手式,“容小姐,请指教。”
  容宁稳稳地站在梅花桩上,收起了脸上些微的讽笑,盯着谢清欢面色凝重。她一旦认真了,就显露出一股十分精悍的气势来。
  谢清欢略微眯起眼睛。
  容宁动了。她的一招一式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那就是击毙对手,而且,显然经过了无数的实战,举手投足没有丝毫的犹豫。
  路小心看在眼里,脸色更沉了一分。
  谢清欢并没有马上出手,而是轻巧地避开密集的攻击,从容地行走在高高低低的梅花桩之前,仿若闲庭信步。
  直到许多年之后,路小心仍然记得这一天,仍然记得这一场比试。
  容宁一记重拳直扑面门而来,谢清欢轻轻抬手,那一拳便抵在她的掌心,随着她的力道牵引,容宁的身体也跟着前冲半步。
  梅花桩不比平地,但对容宁来说,也差不离。她几乎闭着眼睛都能在梅花桩上轻松踏步跟跳跃。
  她知道谢清欢的身手不错,即便是她,在平地上也未必有优势,这才选了梅花桩。她却没想到,谢清欢小时候习武,连马步都是在梅花桩上蹲的。
  谢清欢的动作既缓且柔,带着嬉戏一般的漫不经心,但全身上下并无破绽。
  路小心见她用巧劲黏着容宁的拳,借势一推,肩膀却出其不意地撞了过去,容宁踉跄一退,谢清欢又出了腿,抢先一步探向她准备落脚的那一根梅花桩。
  容宁的动作微微一滞,原本要落下的那只脚复又抬起,雷霆般向谢清欢扫去。
  谢清欢轻轻一笑,腰身一塌,双臂张开,如同白鹤优雅地展开了双翅,收回原本探出去的脚,架住容宁的腿。
  撇开容宁杀气腾腾的表情来看,两人如今这动作瞧着还颇有几分美感。
  路小心看这光景,谢清欢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输的了。
  谢清欢轻描淡写地陪着容宁在梅花桩上蹿了快半个小时,才轰然出手。
  路小心旁观者清,觉得谢清欢从这会儿才刚刚开始认真,因为她身上的那种散漫跟克制都已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肃杀之气。
  容宁见了,只冷冷哼了一声——终于认真了吗?那种软绵绵仿佛挠痒痒一样的力道真是让人厌烦。
  谢清欢冷静地看着容宁眼底迅速浮上来的兴奋狂热,唇角轻轻一勾,随即出手。
  从她出手到将容宁一脚踹下梅花桩,一共只花了十分钟。
  而直到结束,路小心都有点懵。
  谢清欢那一脚踢在容宁的左肋上,将容宁踢下梅花桩不说,还让她倒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真没想到,”谢清欢掠下梅花桩,在她身后,有几根梅花桩发生卡擦几声轻响,随即裂开。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容宁,眼神复杂,“你竟然——”
  她顿了顿,瞥一眼谈完事情正向这边走来的几个人,不咸不淡道:“也是改造人。”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不妨碍每个人都将这话听在耳朵里。
  改造人这事儿除了沈清之,其他人都不陌生。饶是容威向来镇定,也不由脸色一变,看向容宁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
  容宁轻轻咳了两声,抚着微微作痛的左肋,摇摇晃晃站起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清欢对改造人的了解原本不深,不过是对比梶本一郎的情况来推测容宁。
  她在梅花桩上蹿了半个小时,一来是因为比武亦如同打仗,速战的时候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容宁久战之下仍未奏效,气势必然稍减。二来容宁如此自信,想必有所依仗,谢清欢趁机探了探她的经脉气海,知道她走的不是古武的路子。
  在最后十分钟,她试探完毕,认真出手,容宁也并未惊慌,只不过,无论是在速度还是在力道上都突然大涨,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异状。
  从路小心的角度看,这后面十分钟,只能看到两团人影在动,耳边清晰地传来拳脚交击的沉闷声响。直到容宁被踢下梅花桩,两人才骤然分开。
  路小心练武是个废柴,见到这样的速度,有种恍如在梦中的错觉。
  谢清欢看着容宁苍白的脸色,悠悠一笑:“不知道就算了。”
  “怎么打起来了?”路子允若无其事地越过容宁走到谢清欢身边,上下打量一番悄悄松了一口气,“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就是闹着玩。”谢清欢微笑道。
  “刚刚太匆忙,没来得及给你介绍。”路子允握着她的手转身,看一眼容宁,“容家小姐,你已经知道了。不过,你应该不知道,她是生物学研究专家,有两个博士学位。”
  只是个小明星,野路子出身的谢清欢顿时对容宁刮目相看。
  路子允的手指在谢清欢掌上轻轻划过,带着她走到沈清之身前,郑重介绍道:“欢欢,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的舅舅。”
  “沈先生好。”谢清欢微微欠身。
  沈清之一双锐目静静打量着谢清欢,他久居上位,即便退下来了,那种迫人的威严也并没有消减几分,即便是他一手提拔的得力下属,在他的注视下也往往格外小心。
  谢清欢一脸坦然任他打量,神情间有几分对长辈的敬重。
  沈清之和蔼地笑道:“你是阿允的小女朋友,叫小谢是吧?你好。”
  路子允轻轻笑了一下,转向容威:“这位是容家的才俊,也是我们T市的市长容威容先生。”
  容威当时空降T市,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报纸上有他的整版报道,电视新闻上也能看到他的身影,不过谢清欢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容威真人看着比报纸跟电视看更亮眼一些,身姿挺拔,气势沉敛,有着跟沈清之如出一辙的刚硬。
  谢清欢想起路子允对容威的评价,略微笑了笑,冲他点头致意。
  容威轻轻颔首,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容宁,目光深沉。
  当年那个失败的任务一直横亘在他的心上,过了这么久,依然不曾释怀。
  他却没有想到,连容宁都搅合在里面。
  谢清欢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知道容宁暂时没什么功夫来麻烦自己了,心中很是满意。
  路子允悄悄在她手中划拉的手指也停住了,谢清欢眼中一抹惊讶一闪而逝——路子允写的是,容宁曾经给格雷当过半年的助手。
  而且,她的博士论文写的就是人体细胞与基因强化方向,在当年也引起了关注。
  撇开容宁莫名其妙地针对自己这事,容宁在谢清欢看来,还是颇有些可取之处的。
  容宁今年二十五岁,据她拿到第二个博士学位已经过去三年了。在念书这方面,容家能跟她一较高下的便只有容威了,但还是比不上容宁。
  以容家这种家世,书念得多少并不是问题,哪怕你只是初中学历呢,也总能有个好的安排。容宁书念到这个程度,却不爱去讨容家家长的欢心,因此仍是不受重视的样子。
  如今看来,倒是容家不在她眼中了。
  容宁也看到了容威的神情,心中便是一沉。她一点儿也不怀疑,一旦确认自己是改造人,这位堂哥定会毫不犹豫地大义灭亲,将她交给军方做研究。
  想到这里,容宁眼神阴鹜地瞪了谢清欢一眼。
  谢清欢则回以一笑,容宁做那些小动作可以说是有恃无恐,即便她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但这种招猫逗狗样的行为还是让人生厌。
  虽然谢清欢曾经奔着神爱世人的范儿去了,但她并不是圣母,会原谅带着恶意哪怕弄死人也无所谓的逗弄。
  不是不回击,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沈清之招呼众人进屋去,叫了医生给容宁看看伤势。容威在院子里也看到了碎裂的梅花桩,可以想象得出两人动手的情景定然很激烈,便跟着去看看。
  那医生是个军医,很有些资历,因为沈清之住在这里,所以一应设备都很齐全。他给容宁仔细检查了一番,对因为沉着脸所以看上去很有几分担心的容威说:“不用担心,容小姐没什么大碍,没伤到骨头,也没有伤到内脏。”
  容威听了,轻轻点头,脸色却没有放松下来。
  容宁看他这样,心中不免忐忑。容威认准的事,天王老子也不能让他有丝毫动摇,而他当初是为了什么两手空空地退役,容宁再清楚不过。
  “谢谢您。”容威对医生道,搀了容宁一把,“我们走吧。”
  回到沈清之那边的客厅,就见路子允正陪着他在下棋,谢清欢跟路小心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路子允的表情有点木然。
  跟沈清之下棋,是一件略让人郁闷的事。因为他热爱下棋,偏偏是个臭棋篓子。路子允下棋的水平快赶上国手了,跟国手下棋都没有跟沈清之下起来那么累——沈老爷子是个越战越败,又越败越勇的人。
  容威自然不会过去跟女孩子们凑堆,便过去看两人下棋,只看了一小会儿就明白了,沈老这棋下得着实不怎么样。
  沈清之见到容威,冲他招招手:“小威啊,你来陪阿允下一盘。”
  “好的,沈老。”沈清之起身,容威依言坐过去。
  沈清之要去张罗午餐,他是长辈,就算来者是客,也没有让他亲自去的道理,一屋子的小辈都站了起来。
  沈清之摆摆手:“你们坐,我今天高兴,要亲自下厨。”
  这话一出,路子允的表情又木然了几分。他上次来的时候,沈清之也是要亲自炒个菜,秀一把厨艺,结果简直不堪回首。
  “舅舅,”路子允笑道,“我们都是小辈,理该我们来表一回孝心,怎么能让你下厨呢?”
  路小心也道:“是呀舅舅,我刚学了几个拿手菜,大师傅都夸我,您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呗?”
  “好了,都别争了。”沈清之爽朗地笑,“这不是还有几天时间吗?有的是表现机会。今天谁都不能跟我抢!”
  路小心看一眼路子允,笑嘻嘻道:“那舅舅,我来打个下手吧,顺便偷个师?”
  路小心在路家算是个小主子,平日里也不大进厨房,就算下厨,也是有人把食材都准备好,她直接做。沈清之当然知道她这么说的用意:“怎么,不相信舅舅是吗?”
  路小心不说话了。照现在这样,待会儿她还能在厨房门口偷偷看一眼,若是再继续说,把沈清之惹恼了,他把门一关,努力折腾出来的时候还未必能吃。
  沈清之让小辈们接着玩,他自个儿精神振奋地去了厨房——自从退休之后,他的生活就闲暇了不少。上次他心血来潮展示了一回厨艺,结果做出来一盘完全烧糊的茄子,然后他就对厨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路子允见这事儿无法挽回,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坐下去跟容威下棋。
  容威看看路子允的脸色,再想想平日里沈清之那越挫越勇的作风,顿时对老首长的手艺没了期待。
  谢清欢对吃东西这方面向来没什么追求,只要沈老爷子端上来不是砒霜就成。
  容宁仿佛已经把刚才挑衅谢清欢比武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十分温和亲切地问:“你们在看什么?”
  路小心笑着递了一本杂志给她,是关于军事方面的,应该是沈清之平时看来打发时间的。
  沈清之准备了八菜一汤,全是原生态的,出自他的小菜园,鸡是现杀的。看菜的卖相,当然比不得星级酒店大厨的手艺,但也过得去。
  谢清欢看着路小心跟路子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有点纳闷。尝了一口,也不觉得难以下咽,只是味道确实普通而已。
  路子允则是松了口气——舅舅的手艺确实长进不少。
  用过午餐,沈清之找老战友钓鱼去了,让几个年轻人好好相处。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这张老脸还有几分薄面就未可知了。容家这个小子不错,但容老头一旦去了,他恐怕代表不了容家。
  农庄远离城市,山清水秀,空气清新,风景宜人,在菜地中间谈情说爱也格外有意思。
  虽说都是年轻人,但这几个年轻人,没一个热络的,尤其是路子允长期居上位,容威有心事,谢清欢为人淡漠,路小心对容宁心有芥蒂。路子允跟谢清欢牵着手,安静地散着步,但这场景也够闪眼的。
  后面三只人形灯泡,散也不是,不散也不是。
  晚餐由路小心露一手,谢清欢跟去打下手,容宁则留在客厅陪沈清之聊天。
  路小心哪儿能真让谢清欢做什么,蹲下去跟她在一处择菜,压低了声音问道:“清姐,容宁真的是……?”
  谢清欢略一沉吟,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能肯定。她跟我走的不是一个路子。”
  “诶?”路小心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了一点小小的疑惑,“清姐的师父是哪位高手呢?我看清姐出手,都不像是现代格斗。”
  谢清欢轻笑一声,路小心心中顿时一咯噔,她知道有时候询问别人的师承也是很不礼貌的,立刻岔开话题:“清姐,你跟容宁比这一场,容市长会不会连你也怀疑上?”
  “他本来不是轻信的人,自然会一一查证。不过在这农庄,他必然会先试探容宁,毕竟近水楼台。”谢清欢淡淡道。
  路小心瞬间懂她的意思了。她跟容宁有些过节,只要容宁被别的事绊住了,她就开心了。
  容威也不同于一般人,他曾是特种兵,侦查跟反侦察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他跟容宁又是堂兄妹,对她的成长轨迹比较了解,想要试探她,方法多得是。
  于是,往后三天,容宁没一天过得舒心的。容威的试探无处不在,全是耗费精力的心理战。容宁能利用声音催眠他人,对心理学也很有研究,两兄妹棋逢对手,很是让谢清欢看了一场好戏。
  国安七处。
  “路处长,抢救回来的录像已经分析完毕了。”手下将一个文件夹递给路子徵。
  那录像就是谢清欢在西川宅的暗室暴揍小怪兽的监控。因为被病毒入侵,导致安保系统全线瘫痪,监控自然也没有了。
  路子徵特意调了国安第一黑客做了恢复,又找专家对录像里的谢清欢做了全面评估,最后得出的分析报告就体现在了数据上。
  路子徵看着那夸张的数据,忍不住揉了揉额头——这以后两人万一吵架,闹起家暴来,小七完全是被动挨揍的那一方啊。
  瞧这牛逼的战斗力,路子徵决定把谢清欢召到自己麾下,她吩咐手下道:“去,把她祖宗三代查清楚。另外,这次的绝密文件夺回计划代号‘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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