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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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殿阶前,进士们的喧闹声被内官的一声命令呵止住,春官侍郎崔挹走到王瑾晨跟前打量了一番,入神的眼睛盯着一动不动。
  【见过四舅舅。
  是七娘啊,今日怎么有空来舅舅这里了?姊姊她还好吗?崔挹满目慈祥的关怀道。
  萧婉吟点头,旋即将一只沉重的匣子搬到崔挹桌前,婉吟知道舅舅即将大寿,特备了些薄礼还望舅舅不要嫌弃。
  崔挹亮起眸子,来舅舅这里还带什么礼呀,随后搓着双手将匣子打开一道缝隙,瞧见了里头的物事旋即关拢喜出望外的问道:说吧,你今日来找舅舅所谓何事?
  萧婉吟犹豫的看着小舅舅,婉吟知道舅舅在礼部,今年的常科也是舅舅主持,所以...
  是为了王家那个小子?崔挹见人点头后,脸上的喜悦很快就消失不见,很是不解道:长安的传闻舅舅知道些,但始终不信,凭你的出身想嫁谁不能嫁,为何偏要王家呢?他们那支早已脱离主家,只是空顶着琅琊王氏之名,你知道现在时局很乱,崔挹起身将门窗关紧,走回座上压低声音道:舅舅与你说实话,殿下打算称帝,这几年大开制科就是要用禄位以收人心,凭他如此单薄之身,入了朝便是一颗任人宰割的棋子。
  开弓没有回头箭,婉吟眼下实在是没旁的法子所以才来寻舅舅的。萧婉吟有些无奈。
  崔挹盯着桌案上的匣子,抬手捋顺胡须,他叫什么?
  怀瑾握瑜,晨光熹微。】
  崔挹摸着长长的胡须有些轻蔑的看着王瑾晨道:揣摩圣意是大不敬之罪,年轻人,不要拿性命去赌仕途。
  王瑾晨拱手回道:如果必赢呢?
  崔挹垂下双手合腹前,这个天下,从来就没有必赢,除了作为决策者的上位,一会儿你就会同这些进士一起见到这个国家的所有最高执政者,想抵达那个位置,可不是靠投机取巧就能够的。
  侍郎是觉得瑾晨的那份答卷是投机取巧?王瑾晨反问道。
  难道不是?崔挹侧头盯道,殿下生性多疑,你的事早就满城皆知了。
  那就是吧。王瑾晨说的极为淡然。
  崔挹皱起银色的眉毛,年轻人,不要把老夫的话不当回事,我并不是看在你是我的门生...
  我知道,崔侍郎是七娘的亲舅舅,瑾晨中举,七娘一定找过崔侍郎吧。
  你知道就好。
  王瑾晨停下跟随进士团的步子,朝崔挹躬身道:既然崔侍郎是七娘的亲舅舅,那么萧至崇私自幽禁七娘一事...
  崔挹摸着胡须转身,这是萧家的事,她虽是我的外甥,但我也不能因此插手别人的家事。
  几个堂吏上前将一众进士拦在庭口,都堂重地,闲人免进。
  崔挹便加快步子走上前,我是贡院主司春官侍郎崔挹,特引新及第进士前来都堂谒见相公,这是名纸。
  堂吏收取名纸后抱拳,崔侍郎请稍等,下官这就去通报诸位相公。堂吏转身一路小跑进入都堂内部通报,礼部崔侍郎,领新及第进士见相公。
  都堂内坐着十余位腰间悬垂金鱼袋的紫袍,其中一名紫袍走到文昌左相武承嗣座前,相公不出去接见进士么?
  武承嗣瞧了一圈都堂内的所有相臣,紫袍便俯下身小声提醒道:苏良嗣苏相公以年老向殿下请求致仕,殿下未允自昨日起就告假了,今日不当值的岑右相倒是来了,适才御史派遣内官来报,说殿下在明堂内了一眼看中了太平长公主推荐的那名进士,且在明堂当廷受职,若是相公尚了长公主...说不定日后的皇太子之位?紫袍的话意味深长。
  放肆!武承嗣当即呵斥道,圣人当朝,你这是想造反吗?
  武承嗣的翻脸让紫袍吓得直哆嗦,连连弓腰,下官不敢。
  武承嗣放下手中的公文,起身走到文昌右相岑长倩左侧祥和的笑道:长倩啊。喊声也极为亲切。
  岑长倩扭头望着旁侧比自己小了整整一个辈分的上级,叉手道:左相。
  王本立病故,韦方质又坐罪,这文昌台、凤阁与鸾台之中仅剩的宰相里...
  左相想说什么?岑长倩打断武承嗣的话。
  武承嗣有些不悦,殿下当朝,严执律法,必然不能容忍二臣所在,右相身居要职当明白才是。
  岑长倩站在都堂门口看着都堂前栽种的青木,下官一日是大唐的臣子,便终生都是,下官也要奉劝左相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不识抬举,武承嗣蔑视着小声嘀咕了一句,正过头端站在中间冷冷道:岑相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宰相到齐后堂吏走出公堂,崔侍郎,相公们都到齐了。
  春官侍郎崔挹走到李元符身侧,榜头不在,就由你去吧。
  喏。
  叮嘱了几句后,李元符扭头看了一眼位在身后的王瑾晨,旋即轻视一眼登阶至殿廊朝宰相叉手道:今载初元年三月一日,礼部放榜,某李元符幸添成名,获在相公陶铸之下,不任感惧。
  李元符...武承嗣盯着李元符,李昭德是你什么人?
  回相公,是家父。
  那么李元纮是你的兄长了?
  是。
  武承嗣登时没了好感,右相有什么要问的吗?
  下官有几句话想要嘱咐李进士。岑长倩便走上前,你父亲与我同朝为官,为人刚反正不啊,精明干练,希望后生可畏,虎父无犬子。
  下官谨记恩相教诲。
  李元符退出后,按照名次,新及第的进士依次入内谢恩。
  论至王瑾晨,下官越州山阴王瑾晨,见过诸位相公。
  你就是王瑾晨?开口的是已经生有白发的文昌右相岑长倩。
  回相公,下官正是。王瑾晨躬身回道。
  岑长倩冷盯着王瑾晨,细细打量了一番后皱起了不悦的眉头,本相听闻琅琊王氏家风严谨,注重族人气节,不折腰事权贵,怎到了你们这些小辈身上就变了?
  岑右相指的权贵是什么?王瑾晨直身对视道,若论权贵,那么圣人才是天底下最大的权贵,在场诸位相公又有哪一个不是折腰事权贵?
  进士的话引得满堂宰相脸色难堪,放肆!堂吏大声斥责道:你一个小小的新及第进士也敢如此与相公说话?
  哎,王瑾晨几句不怕事的话,却让武承嗣极为满意,旋即抬手道:不是右相自己亲口说的吗,后生可畏,你继续说。
  下官的话说完了。
  岑长倩沉下脸解释道:君为臣纲,臣子侍君王天经地义,又岂能与侍权贵混为一谈。
  若君王无道,臣子也要奉承无道之君吗,君有明昏,权贵如是,再者,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王瑾晨拱手道:可下官要是连命都没有了,那还要气节做什么?难道后人的赞颂可以让下官复生?
  王瑾晨的话让原先十余位脸色不好的阁台宰相同时发笑,武承嗣便道:好了,今日是你们中第的大喜之日,右相向来宽宏不会与之计较的,岑右相,您说是吧?
  岑长倩冷下脸,下官倒是觉得,今年的礼部也该整顿一番了。
  下官告退。王瑾晨拱手后退出都堂,两个时辰后宰相们见完了所有进士,崔挹便将他们从中书省都堂带离。
  堂吏从都堂内匆匆赶出,谁是越州山阴王瑾晨?
  王瑾晨回头,从队列中走出抬手道:我...是。
  堂吏走上前小声道:左相请您过去,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左相?王瑾晨脸上满布疑云。
  作者有话要说:  李元纮是李昭德之子,与唐玄宗时期那个宰相同名,但不是同一人。
  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众多唯唯诺诺之人不如一名诤谏之士可贵。出自《史记》
  主角不是那种圣母白莲哈,不是什么大好人,也不会是大恶,就一普普通通的人,所以也会趋利避害。
  第39章 误不起
  王瑾晨跟着堂吏心生警惕的入了都堂,在几个紫袍的目光下进了一间小屋子,屋内没有掌灯,只有从小窗透进来的微弱阳光撑起整片黑暗,紫袍裹着黑巾幞头,四十出头的年华,胡须修的齐整,但脸色有些不大好,整个人也都像没有精神一般,桌上还堆积着没来得及处理的文昌台奏表与奏状。
  武承嗣覆手轻轻咳嗽了几声,一侧的堂吏便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浓黑汤药,左相。
  武承嗣接过汤药喝下后挥手,下去吧。
  喏。
  等人离去后王瑾晨便上前躬身叉手道:新及第进士,见过左相。
  武承嗣抬起头,盯了一小会儿后开门见山的直言道:你是太平看中的人,她是我的表妹,你也应该知道皇太后殿下早有旨意要将长公主下降武家,适才你与岑长倩的对话,本相对你的态度很是满意,此次常科虽不为文昌台主持,但本相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且又是太平亲自推荐给吏部的,所以本相便有意想要栽培提携你...
  左相,今日殿上皇太后殿下问话下官,且许下官免吏部试而授职,下官不才,愿同左相以身报君王。王瑾晨拱手打断宰相的话。
  武承嗣当即拉沉下冷峻的脸,本相不想同你绕弯子,你既受了长公主的推荐便是公主府的幕客,我日后尚了公主便也是你的主子,今日本相有心栽培你你却不要?既如此,朝中人尽皆知岑长倩与本想不和,你为何还要在适才与之争论?
  回左相,下官争论的是理而非人,右相是个刚直为国之人,然却太过偏激。王瑾晨回道。
  你可知道朝中有多少高官想要攀附本相,就连兰陵萧氏也不例外,你一个小小的新及第进士,怎敢?武承嗣撑着桌案起身,冷下锐利的鹰眼沉声道:你就怕我让你再也进不了明堂吗?
  怕,左相是殿下的亲侄,是百官之首,位高权重,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下官销声匿迹,然,王瑾晨松开抱拳的双手直起腰杆,左相现在还不是驸马,论亲疏关系,有谁比得过父母与儿女呢?
  武承嗣皱起眉头,你竟然敢将太平公主抬出来吓唬本相?
  下官不敢。
  一名司宫台内臣疾走在内外朝的过道上,突然在半道被一群撒腿奔跑的小官宦撞倒,内臣将有些松散的幞头系紧,大声怒斥道:没长眼睛还是忘了大内禁驰的规矩?
  小宦官们将身穿红袍的内臣扶起,旋即又战战兢兢的跪爬下,高内侍饶命。
  咋咋呼呼的,内臣拍了拍衣裳,要是冲撞了贵人娘子,脑袋还要不要了?
  高内侍,小人们也不想在内廷如此,只是不知从哪里跑进来了一只猫,少监命小人等将其捉拿。
  猫?内臣左右瞧了瞧,宫中不是早就禁止养猫了么,怎会有猫出现?
  小人也不知,估摸着是从宫外溜进来的。
  算了,若真是有赶紧捉了赶出宫去,莫要让殿下知晓了。
  喏。
  内臣将红袍上的污泥拂去后匆匆赶入内廷天子居所。
  小人叩见皇太后殿下。
  宫人在帐内妇人挥手示意下将垂帘卷起,随后便福身倒退着离开内殿,皇太后侧躺在龙榻上闭目不语。
  殿下万福,中书省那边宰相见完新及第进士后,文昌左相武承嗣将甲榜第十人王瑾晨单独留下,王瑾晨进文房停留足有一刻钟。内臣起身从窄袖里拿出一张卷起的黄纸,稳步上前,这是中书省都堂堂吏的奏报,请殿下御览。
  外边是不是有传言说吾要将太平下降给奉先?皇太后问道。
  内臣低着脑袋叉手回道:回殿下,外面的人说文昌左相武承嗣是殿下的亲侄,又惊才风逸...
  行了,皇太后打断道,他是个什么德行有没有能力,吾这个做姑母的还不清楚吗。
  殿下圣明,内臣躬身道,王瑾晨从文房出来后,左相在文房内摔碎了一只茶碗,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样子应是王瑾晨拒绝了左相什么。
  皇太后将密奏攥成纸团,内臣见到连忙将旁侧沏茶的炭炉抬至其跟前。
  揉搓了一会儿后皇太后将纸团扔进火盆中,派人盯紧,太平闹的这一出,这个小进士怕要遭不少人觊觎。
  殿下。内官抬头道。
  讲。
  新及第进士王瑾晨还曾与已故徐州刺史萧安介等兰陵萧氏有所牵连。内臣进前一步,萧公在世时曾看中王瑾晨,虽尚未考取功名,然凭借才华与琅琊王氏小圣后人之名为当地刺史与县令青睐,萧公便亲自登门提亲,将庶出的六姑娘许配王瑾晨,但后来婚事没成,据说王瑾晨爱慕的是...萧公的嫡出七姑娘。
  萧安介他的长子是吏部员外郎萧至崇吧?
  回殿下,是,吏部员外郎如今尚在丁忧之期。
  他是承愿的人,若是这些个世家都倒向一边,皇太后将手搭在龙榻的扶手上,吾又该如何制衡呢。
  殿下,近日暗卫巡游,发现宋学士之女常出入王瑾晨租住在紫徽城东南隅的宅中。
  宋之问有女儿吗?皇太后惊疑道。
  回殿下,是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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