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忽想旧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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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崔耕悠悠醒来。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倒剪双手,捆在了一根大柱子上。
  他睁眼看了看四周,发现李邕和淳于真也跟他一样,被捆在了一根大柱子上,动弹不得。
  文生公子与那两个黑壮汉,正围在一个案几前喝酒。
  酒香扑鼻倒是好酒,但看那案几上摆着的菜色,就显得简陋寒酸了。
  咕咕嘟嘟~~一阵水沸冒泡声儿。
  他循声望去,原来不远处的铜锅内正煮炖着东西,闻着香味儿,崔耕估摸着是鸡肉和蘑菇之类的乱炖。
  暗暗观察了一番过后,崔耕略微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发现情况比想象中要好一些。
  至少文生公子耍阴招冲自己下迷药后,并没有趁自己昏迷之机,第一时间要了自己性命。以王弘义对自己杀之而后快的恨劲儿,已经算是难得可贵了。
  既然看对方没有想马上要自己性命的意思,崔耕心思又活动开来了,应该找个机会找到被掳走的孩子们,然后一并脱困。
  注意既定,他故作刚刚醒来,清咳了两声吸引了文生公子几人的转头注意。
  然后轻哼一声,冲他们嗤笑道:“呵呵,王弘义上次派了王大中来小隐寺谋害本县,结果如何?事败之后,弃车保帅,竟然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替死。这回倒好,派了你们几个无名小卒来,呵呵,你们就不怕事成之后,也被他杀人灭口?”
  “呵呵,崔县令就省点力气吧,用不着费唾沫挑拨离间。”
  文生公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在下崔日昌,应该不算无名小卒吧?”
  “崔日昌?博陵崔氏子弟,崔湜族正崔日用的亲兄崔日昌?就是你陷害了自己的伯父,前任宰相崔元综?”崔耕脸色周边。
  崔日唱又灌一口酒,道:“不错,我就是那个帮着王弘义陷害了自己的伯父,被家族除名,乃至被天下人唾骂的崔日昌,现在除了丽竞门,天下之大也无我的容身之处。正因为如此,王弘义料定我不会,也不敢背叛与他。所以,崔县令不用白费力气,再动挑拨离间的心思了。”
  一个走投无路,与丽竞门沆瀣一气的家族败类。有了陷害伯父被罢相的投名状,难怪王弘义会信任他了。
  崔耕又看另外两名大汉,问道:“那他们两人又是……”
  崔日昌对此倒是毫不隐瞒,逐一介绍道:“这俩位冯氏兄弟,哥哥冯明,弟弟冯亮,乃忠义之士。他们曾受过在下的大恩,故愿意誓死效忠在下。”
  “忠义之士?你也配说这个词儿?”
  崔耕嘴角微撇,冷笑道:“你连亲伯父都能陷害,连自己的家族都能背叛,你也配谈忠义,配谈誓死效忠的鬼话?”
  “呵呵,崔县令你就不用浪费时间,再说这些没意义的屁话了。”
  崔日昌不耐烦地将手中酒杯重重落在案几上,摆了摆手道:“崔县令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待午时三刻一到,我就要你的命。你有什么遗言,就快交代下来。看在同为崔姓的份儿上,我会帮你传出去。”
  “午时三刻?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崔耕被关在这大厅里,还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唔……差不多是巳时二刻,也就是说,你还剩下一个多时辰。”
  崔耕往四周望去,却见整间大厅里只有数根柱子,并无窗户。十数根牛油大蜡燃起,照的亮如白昼。
  现在是巳时,差不多是早上九点到十一点区间,那现在是白天。而现在这个大厅里不仅空气闷堵不流通,还得依靠着这十几根的牛油大蜡来照明。
  再看这大厅的简单设计,只有几根大柱子撑起一片空间出来,还连个透风的窗户都没有。
  崔耕由此断定,自己现在绝对不是被关在地面上的哪所房子里,应该是被关在一个隐秘的地下所在。
  恐怕这地方是崔日昌用来久居藏匿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他之前为什么没有要自己性命,而非要等到午时三刻,他倒是一时半会无解。
  不过离午时三刻只有一个时辰左右,所剩时间不多,容不得他浪费时间去想这个。
  以这个被困之地的隐蔽,恐怕即便封常清他们带着军队围拢过来,也很难发这个秘密的地下所在。
  为今之计,只有自救!
  但是自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崔日昌又是油盐不进,屡次挑拨离间都不能奏效,简直是无解啊!
  不由地,崔耕的额头沁出一颗颗冷汗。
  渐近死亡,他脑中飞速运转着自救之法,甚至回忆那场“荒唐大梦”中,会不会有什么救命之策。
  崔日昌……崔日昌……这丫的名不见经传,完全没有任何记载啊!
  咦?也不对!
  蓦地,一个卷宗在崔耕的脑海中浮现,崔日昌的名字在上面熠熠生辉。
  这份记忆并非来自荒唐大梦的史书记载,而是前不久他在江都县衙的一件卷宗里看到的。
  再细想……他想起来了!
  当初在处理扬州城拆迁问题的时候,三家有背景的钉子户里有一户叫梁有贵,就是被自己活活杖毙,杀鸡儆猴的梁有贵。
  他曾经查过梁有贵的其他罪证。
  梁有贵仗着弟弟薛有福(薛怀义的管家)的势力,包揽词讼,导致官府冤枉了不少好人,错放了不少真正的坏人。
  在梁有贵词讼帮助下逃过律法的坏人里面,貌似就有崔日昌这个人。
  对,就是这个事儿。崔耕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了。
  这个卷宗里,曾记录过崔日昌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特别怕鬼。
  他找梁有贵相助的那件案子,也是很滑稽,故崔耕格外有印象。
  说是崔日昌的妻子卢氏,有一日不小心将一个犯了错的侍女给仗毙了。
  从那以后,崔日昌每天晚上梦见那侍女的鬼魂前来索命,吓得惶惶不可终日。
  最后,他竟然为了不让侍女冤魂每夜来梦里索命,便荒唐地毒杀了自己的妻子,给那侍女抵了命。
  这才有了崔日昌毒杀发妻的案子。这件案子当时在扬州闹得挺出名的,不过崔耕还没来任职。
  后来在梁有贵的词讼相助下,他让崔日昌装疯卖傻,并暗中又贿赂了当时的江都县令,这才逃脱了律法的制裁。直至换了几任县令,崔日昌才不再装疯卖傻。
  貌似正因为这件事儿,他才被梁有贵抓住了把柄,受其要挟。梁有贵后来与王弘义的儿子王大中搅合在一起,将此事分享给了王弘义。
  王弘义正是捏住这个把柄,才设计让崔日昌陷害了自己的伯父,时任宰相崔元综。才有了李昭德趁机弹劾攻讦崔元综,让对方罢相之事。几桩事情都是环环相扣,有因有果。
  这也才有了,崔日昌被家族除名,走投无路之下,到了王弘义手下任差办事。
  这可谓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
  其他的事儿,崔耕可以不用理会,他眼下真正要关心的就是崔日昌的致命弱点——怕鬼!
  现在是生死关头,他觉着崔日昌的这个弱点,兴许是自己保全性命的契机。
  当即,他猛地哈哈大笑起来:“好,本县这回算是栽定了跟头,难以保全性命。不过,就算我死,你崔日昌也活不了多久,有个垫背的,本县不算亏。”
  崔耕沉默许久突然大笑,的确吓了崔日昌一大跳。
  不过听完他说得话后,他鄙视道:“崔二郎,我看你是黔驴技穷了!我不是说过了吗?王弘义对我信任的很,不会杀我灭口的,你用不着挑拨离间。”
  “嘿嘿,王弘义会不会杀人灭口,我不敢断定。但是,冤鬼索命,嘿嘿,本县现在就能断言!”
  崔耕双眼惊恐地看着崔日昌,阴仄仄道:“崔日昌,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一直背着一个女鬼吗?”
  “什么?”崔日昌最怕这种事,一听之下脸上巨变,整个人下意识地蹦跳了起来,不停地反手抓挠着后背。
  崔耕见状,暗叫有戏,继续阴森森地喊道:“没用的,你这么蹦蹦跳跳就想把她甩下来?那她就不会附在你身上这么久了。等着吧,等着她将你身上的阳气吸得一干二净,就是你的大限之日!”
  崔日昌心中惊恐,蹦跳一番过后,强自镇定地骂道:“放屁,什么冤鬼索命?简直是一派胡言!”
  崔耕翻了个白眼,道:“信不信由你!你自己感觉感觉,对,反正你的手够得着,你自己个儿摸摸看,是不是脖子后面凉嗖嗖的,与平时不一样?”
  这是心理暗示法,尤其是对心中有鬼的人,这招百试百灵,屡试不爽。
  当他真的反手去摸后脖子的那一刻,崔耕就知道这逼算是入瓮了。
  崔日昌本身就有怕鬼的致命弱点,再加上当年侍女冤魂索命之事,还有他亲手毒杀原配妻子的事情,三管齐下,他能不心虚?
  崔日昌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第一反应果然凉飕飕的,这是强烈心理暗示下的潜意识作用。
  他看向身后的冯明和冯亮两兄弟,面色不好地问道:“你……你们仔细看看,我身后可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咋看啊?看不到啊!”
  冯明挠了挠脑袋,傻乎乎道:“我听老辈人讲,鬼是极阴之物,咱肉眼凡胎,哪能看得出来啊。”
  哥哥冯亮却摇头说道:“崔兄,不要听这狗县令一派胡言。这几年您又没害过什么人的性命,即便真有冤鬼,那也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她这么多年都害不了您,应该也没什么可怕的。”
  “你懂什么?”崔耕冷笑道:“前些年崔日昌还是朝廷命官,博陵崔氏子弟。现在可好,成了王弘义的一条狗,替他干最见不得人的事儿。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崔日昌的运势,早就被那女鬼给在后脖子那儿给吹没了!”
  冯亮切了一声,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改日崔兄去庙里请和尚超度一番,也就是了。”
  “不用改日啊,这有现成的,”弟弟冯明忽然将目光落到了淳于真的身上,指道:“不是说淳于家的孩童小小年纪就在大云寺出家,而且是天生的佛子么?让他超度一番,替崔兄冤鬼!”
  哥哥冯亮瞪了一眼自己的弟弟,骂道:“给我闭嘴,傻逼!”
  显然冯亮看出崔耕是抓住了崔日昌的弱点来恫吓他。
  可崔日昌却真的把冯明的话当成了救命稻草,径直走到淳于真面前,问道:“小孩儿,你真的会超度冤鬼?”
  “呃,我佛门中超度亡魂有地藏经,往生咒,还有心经。这些小僧都曾学过……”淳于真咽了口唾沫,道:“不过小僧的确没看见什么冤鬼啊!”
  崔耕捂脸,妈的,你小子猪队友啊!
  “哈哈!”
  冯亮听到,不由大笑道:“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崔县令,你的把戏被揭穿了!”
  崔日昌也不由将信将疑,问道:“我身上真没什么冤鬼?”
  “没,没有!”
  淳于真被绑着动弹不得,但一张纯净无暇的脸上透着虔诚与认真,说道:“崔施主背后的确没有冤鬼,小僧只看见追魂索命的厉鬼!崔施主,你到底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厉鬼???我草!”
  咚!
  崔日昌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上下牙直打架,哆嗦问道:“厉……厉鬼?还能超度降服吗?”
  “当然降服不了,小僧我这不是捆着呢吗?”淳于真很无辜地眨巴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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